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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乳硬助性)(全本) - 54,2

[db:作者] 2025-07-13 21:57 5hhhhh 8070 ℃

  云盼情大惊失色,怒道:「董剑鸣!你疯了么!那是你师父!」

  董剑鸣侧头一瞥,刷刷两剑逼出两股阴寒真气,宋贤身形一震,连背后树干也凭靠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斜身摔在地上。

  「云姑娘,你对我姐姐多有照顾,我领你的情,绝不向你动手。至于其他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董剑鸣缓缓转过身来,一双阴狠黑眸死死锁住云盼情身后的聂阳,「来啊!你杀我父亲,淫辱我两位姐姐,我知道你在找我,我就在这儿,来啊!姓聂的!」

  聂阳按住云盼情肩头,将她推到一边,上前一步,一望见董剑鸣,满腔愤恨立时上涌,只觉耳中一阵细微蜂鸣,胸中奔腾真气仿佛感应到他的杀意,阴寒漩涡旋流更急,一时间面上肌肤莹润如玉,又变的近乎透明。

  「月儿……与你无怨无仇,你……你为何……」聂阳缓缓抬起长剑,一句理所当然的询问,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完整。

  云盼情神情微变,可张了张嘴,却不得不将想说的话吞回肚中。

  董剑鸣哈哈狂笑,手中长剑一扬,劲风汹涌,竟在地上拖出一条狭长裂隙,枯叶纷飞四散,大声道:「我只恨那两人来得太快,白费了我之前一番功夫!」他的语调骤然转轻,唇角勾出一丝奇异的微笑,缓缓接道,「我的好姐夫,你知道么,你的好妹妹痛的要死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喊你哟。我断了她的筋,破了她的气,她都只是喊你,可我要玩她的时候,她就开始求饶了,她求饶了,向我求饶了,哈哈哈哈……」

  随着董剑鸣的话转为疯狂的大笑,聂阳目眦欲裂,双足连踏霎时上前,剑光一转横切董剑鸣颈侧。

  董剑鸣赤目一瞪,面目一片狰狞,剑尖一兜,太极柔劲斜布身前,当的一声反手接下,脚下逆踏八卦,绵密剑气瞬间便充斥在身周尺余。

  聂阳此时胸中犹如火烧,聂家剑法早被抛到脑后,迅影逐风剑招招进逼只攻不守,阴冷真气在剑尖虚凝三寸寒芒,狂风骤雨般攻向董剑鸣周身各处要害。

  董剑鸣心绪疯狂,出手却极为冷静,一招如封似闭退入守势,太极光弧层叠绵延,虽然步步后退,却没有给聂阳半分可乘之机。

  只不过,他却没想到聂阳此刻的内功,正是天下守强攻弱武学的天然克星。

  有明玉功在身,聂阳根本不需顾虑多耗真气,攻势如江浪层叠,无休无止,而对方剑招上的反抗之力一触便被吸去几分,源源不绝的补益循环。

  董剑鸣连退数十步,高架低挡一百五十余剑,被震得手臂酸麻几乎就要拿捏不住,可聂阳仍是剑气纵横不见丝毫衰竭,眼中登时流露几分迷茫。

  虽然不懂明玉功的奇效,董剑鸣却也感觉得到真气流向有异,只是他应变平平,心智又极为狂乱,直到递出的守御剑招突然有些力不从心,才真正明白其中必有蹊跷。

  可聂阳剑锋仍在狂攻不止,眼前几乎处处闪动着要命的寒光,他不仅不能收招另寻他法,反而不得不催动更多内力灌注剑刃构成守御阵线。

  最多不出百招,他必败无疑。

  云盼情远远看的心头愈发焦灼,忍不住高声道:「董剑鸣!你爹根本没死,不过是为了躲避龙十九才与董凡设法假死逃脱,你姐姐和聂大哥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你凭什么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要报仇!」

  董剑鸣又被逼的后退两步,怒道:「呸!你被聂阳迷了心窍,自然事事向着他!若是信你,我就是疯子!」

  云盼情气的跺了跺脚,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才好,董浩然在龙江上那场爆炸之后便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董清清确实是文君新寡便成了聂阳的枕席之伴,并且无名无份,真要细究起来,根本没有凭据来消除董剑鸣心头愤恨。

  可即便董剑鸣的愤恨能解释清楚,聂阳的又要如何?

  那要命的讯息至今也没有传来,她总不能为了董剑鸣此刻的一条生路,就去搏那个飘渺的令人绝望的可能性。

  就在她心中这一番挣扎之间,交手的两人又起了变化。

  董剑鸣剑路骤然一缩,将守御的圈子收的更紧,以至于双膝之下近乎弃守,全靠步法退让躲避下三路的剑招。聂阳也不管他是后力不继还是另有所图,清啸一声长剑斜引旋身连斩。

  董剑鸣欲闪不得,万不得已双手一并握在一处,弓身退步运足真力硬挡。

  当的一响,董剑鸣虎口开裂,紧接着又是一剑斩来,又是清脆一声,震得他臂筋奇酸彻骨,未及反应,第三剑已夺命而来,他撤开左手,右臂硬挡,长剑终于把握不住,当的一声斜飞出去。

  但他等的就是此刻,回撤左手一振衣袖,一枚晶亮器物随之落进掌中,他手指一捏,一道乌光闪电般无声无息射出,打向近在咫尺的聂阳面门。

  这是他从龙影香那里夺来的逆鳞,他练习过不知多少次,为的就是武功不敌的情形下,发出的搏命一击。

  这种距离下,龙十九的独门暗器,江湖上几乎没人能够躲开。

  聂阳也不能。

  但他竟根本没有去躲,原本捏着剑诀护在胸前的左手刹那间向上提起,五指握拳将那根细针凌空挡下。

  董剑鸣心中一喜,那针上的麻药厉害无比,聂阳竟然用肉躯接下,只要眨眼的功夫,就会像根木头一样倒下,任他宰割。

  他一定不会让聂阳死的太痛快,他要断了聂阳的手脚,用他做人质绑来那些女人,那些对聂阳无比重要的女人,除了姐姐们,他都要一个个在聂阳眼前凌虐杀死!

  一个都不放过!

  狞笑浮现在他的唇角,然后,僵硬的凝固。

  聂阳斩出的下一剑本就已到半途,此时突然凌空一转,左掌下击,红光乍现,一根血淋林的食指啪嗒掉在地上。

  那根细针,就钉在那根手指上。

  董剑鸣霎时呆住,聂阳就像是早已提防着逆鳞,并早早想好了这自舍残肢的可怕手段。

  他呆的时间并不长,但已足够让冰凉的剑锋架在他的脖子上。

  面颊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动,董剑鸣狠狠瞪着聂阳,眼中疯狂仍在,只是方才的气势已经削去了不止半截。

  聂阳也不止血,就那样缓缓举起了断了一指的左手,淡淡道:「算上手掌,我还能接四枚逆鳞。你还有几枚?」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姐姐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毁了董家!你毁了我们全家!」董剑鸣嘶哑的咆哮起来,双腿一撑就要顶着剑锋强行站起。

  「你以为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聂阳一字字说道。

  他说了十二个字,手上也跟着出了十二剑。

  十二道不深不浅的伤口顿时出现在董剑鸣周身,右腕那一剑深可见骨,筋络尽断,让他再也拿不起剑,胯下那一剑更是等同去势,将阳物齐根砍断,剩下十剑却堪堪避过了要命之处,只是找他腋下肋侧之类极为吃痛的地方砍下。

  惨号声中,董剑鸣滚倒在泥土枯叶之上,白净的面孔因痛楚和愤恨而扭曲。

  云盼情面色愈发焦急,心中藏着的秘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看董剑鸣的样子,应该再也无力祸害他人,可他的命,万一不应该丢在这里呢?她咬了咬牙,摸出一把柳叶飞刀在手,说不得,便只好动手了。

  但转念想到脱阴而亡的那些女子……纤细的手指捏紧了飞刀,却颤抖着发不出去。

  而聂阳,已举起了剑。

  就因为聂月儿的死讯,此刻聂阳心中的恨意,只怕是对董剑鸣才更多些。

  眼中的杀气凝缩一处,聂阳默默在心中道了句,月儿,哥哥这就为你报仇,雷霆万钧的一剑,跟着斩下。

  当得一声,原本对准了董剑鸣脖子的剑锋,转而砍在他右腿上,正中胫骨。

  那黑沉沉飞来撞开了聂阳剑刃的,竟是一把摩挲到发亮的刀鞘。

  宋贤早已晕厥过去,而且,那老人用的并不是刀,即便是,他此刻也绝不会出手救这名大逆不道的劣徒。

  会出手救董剑鸣的人并不多,加上这把刀鞘,来人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

  聂阳缓缓回身,向着林中道:「白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继羽从斑驳的林影中迈了出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地上翻滚的董剑鸣,道:「聂兄,你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我再不出来要人,要怎么向小香交代?」

  他的手上握着刀,那把灰蒙蒙仿佛带着死气的刀。

  当他握着刀的时候,任何人都应该仔细考虑他说的每一句话。

  聂阳的眉心骤然锁紧,「你要杀他?」

  「不然呢?」白继羽讥诮的笑道,「我就算性好龙阳,也看不上这种蠢材。他唯一的价值,就是献祭小香的在天之灵。」

  聂阳向旁侧挪开两步缓缓将剑横在胸前,一字字道:「我若是不给呢?」

  「江湖的事,该如何解决,不是很明显么?」白继羽缓缓走来,他的刀垂在身侧,握刀的手稳如磐石,「你赢,我走,我赢,他就是我的。」

  「你当真只是为了亲手杀他?」聂阳看着白继羽面上跃跃欲试的神情,冷笑道。

  白继羽微微一笑,盯着他莹润如玉的异常肌肤,道:「你只当是如此就好。正好你学了新功夫,不打算让我见识见识么?」

  仇隋此刻就在山上,聂阳也隐约猜到了他此刻正在哪里。这正是他最不愿和白继羽这样难缠的对手交手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隐约有些期待。

  涌动的明玉功,仿佛让他的人也有些些许的改变。

  他缓缓举起剑,向着白继羽走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一步步缩短。

  聂阳的剑尖距离白继羽还有三尺的时候,两人一起停了下来。

  本以为聂阳会更晚停下,白继羽微微一笑,道:「看来聂兄的武功,果然大有进境。」

  聂阳的呼吸变得悠长持久,与白继羽这样的敌人交手,一星半点的错误就足以致命,他随着吐息的节律一字字道:「别废话,来吧。」

  「好。」

  这个字还没完整的钻入聂阳的耳孔,灰蒙蒙的刀光便已铺满了他的视野。

  天地人魔,无所不杀!

  聂阳脚下一跺,狼影幻踪全力施为,手中长剑一抖,星光如瀑,以攻代守。

  白继羽显然早已在暗中观察聂阳,知道他身上内功诡异,刀锋并不硬碰,斜斜一划变招,刀光拖出一条诡异弧线,寒气眨眼间便透过了聂阳腋下衣衫。

  早已料到白继羽不会与他刀剑相击,聂阳早早便侧身闪向另一侧,剑锋横斩,终究还是使出了练习最久的聂家剑法。

  白继羽掌中魔刀早已过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刀气一转,地字二式连环进击,不足十个变化之间,就把远称不上精妙的聂家剑法逼至穷途末路。

  纵然心中极为不愿,聂阳仍不得不使出那招已被揭穿于江湖之中的「聂家」杀招,剑尖全力格开白继羽杀气逼人的刀锋之后,立刻抖化为星星点点的寒光,内劲贯通腕筋,剑光轰然爆散,明玉功催动之下这一招浮生若尘,犹如星夜光幕,裹胁着初冬凛冽寒风,劈面压迫过来。

  「好!」白继羽一声暴喝,刀光分闪,刀式由地转魔,一时杀气大盛恍若有形有质。

  此前聂阳的浮生若尘仍能被他的刀找到死眼所在,而如今聂阳的同样一招,单是今非昔比已不足形容。

  白继羽索性也放弃惯用的返朴归真刀招强行破入的法子,刀锋一转天魔乱舞,竟也化出无穷虚式。

  弹指之间,虚皆化实。

  金铁交击之声分毫不曾响起,这令云盼情看的浑然忘我的一战,便已如开始时一般迅速的结束。

  浮生若尘,烟雨阵阵。

  那在仇隋手下顿悟出的后招的确威力惊人,以聂阳腕上天赋异禀,凝气刺出的霎那之间,简直是势不可挡。

  白继羽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中,最危险的仍是人字二式的夺命一刀。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最危险的一刀,却也最难以捉摸。

  若是生死之战,此刻两人都已倒下。

  但他们都并非真的动了杀心。

  他们的兵器,也都停在了不可寸进之处。

  聂阳的剑尖已触到了白继羽胸前的肌肤,白继羽的刀锋,也已贴住了聂阳肋下的皮肉。

  云盼情的手指,几乎已把掌中的飞刀捏碎。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惊叫出来。

  可紧接着,她还是惊慌的抽了一口凉气。

  收回刀剑的那两人,也都发现了原因所在。

  本该在树下的泥土上像垂死野兽等待猎人一样的董剑鸣,竟然不见了。

  云盼情站在通往墓园的路径,董剑鸣绝不会逃向那边。

  白继羽毫不犹豫的弯腰窜出,百忙之中还不忘抄起落在地上的刀鞘。

  云盼情也迅速赶至聂阳身边,一道追了过去。

  离这里最近的出路,无疑就是已成绝路的后山断崖。

  除非董剑鸣突然生出一对肉翅,否则绝无可能从这边逃脱。

  而他也的确就在那里,用长剑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背对着陡峭断崖,带着满脸的鲜血,狞笑着看向追来的三人。

  「你们不是都想杀我报仇么?做梦!你们谁也做不到!姓白的,到了下面,我还是不会放过那姓龙的婊子!还有聂月儿,她要是也在下面,我就把上次没做成的一并补足!有本事的,就一起到地府再杀个痛快!哈哈哈哈……」

  疯狂的大笑声中,董剑鸣双臂一张,向后躺了下去。

  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容,就这样消失在聂阳面前。

  乳硬助性:第一百零六章

                (一)

  一看来人身份,天道残余的部属大多心中一惊,有几个甚至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

  「竟然是Justin Bieber!」

                (二)

  这种程度的飞镖怎可能伤的到沈离秋,她随手一晃,软剑如鞭凌空一卷,那些飞镖尽数钉在她身上……

  「草……失手了。」

                (三)

  沈离秋神情未变,款款上前两步,柔声道:「哦?你说的是谁?」

  那头目擦了擦额上冷汗,猛然抬手一指,大声道:「就是他!」

  那手指指着的,赫然竟是片场卖盒饭的!

  活该领便当。

                (四)

  七人中的一个年轻刀客突然大叫了起来,疯子一样丢掉了手里的兵器,一把扯开了胸前的衣襟,扭着屁股跑向了沈离秋。

  「呀,竟是个奇行种?」

                (五)

  聂阳最后一个是字才说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沈离秋的左掌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记耳光,紧接着反手抽了回来,啪啪连响,竟正正反反扇了他十几巴掌。

  双颊热如火烧,聂阳既不躲,也不护,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下面竟然硬了。

                (六)

  无论如何,聂阳也算是他们半个救命恩人,而且之后也要靠他的同伴请人施救,立刻便有几个声音参差不齐的答话。

  「他往东去了。」

  「仇掌门去北面了。」

  「仇隋去南面了。」

  「……都给我杀了。」

                (七)

  聂阳本想安慰他两句,可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云盼情对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脆生生道:「田爷,您可一点都不老。我师伯常说,心老的人,才是真的老了。」

  田义斌一怔,哈哈笑了起来,他扭头摆了摆手,朗声道:「三十岁的人,六十岁的心脏,六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脏……」

  「停!这么冷门的广告就别吐槽了好么……」

                (八)

  随着董剑鸣的话转为疯狂的大笑,聂阳目眦欲裂,双足连踏霎时上前,剑光一转横切颈侧,自刎而死。

  「嗯……看来这里还真不能精简啊。」

                (九)

  疯狂的大笑声中,董剑鸣双臂一张,向后躺了下去。

  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容,就这样消失在聂阳面前。

  「知道跳崖最怕什么么?」

  「最怕没水?」

  「最怕自以为是主角……」

  第107章:蔹蔓于域

  「聂大哥,你……这是在找什么?」一路跟着聂阳到了山下,渐渐走入荒僻无人的长草陡坡,云盼情不禁有些纳闷,看他左顾右盼,不时停下来思索片刻,仿佛在绞尽脑汁回想模糊的记忆。

  白继羽去后山确认董剑鸣的尸体,顺便把垂死的宋贤带去找人救治。

  身边没了别人,又见到聂阳举止有些反常,云盼情心里也有些慌张,见他不答,又问道:「你不是说知道仇隋在哪儿么?为何又下山来了?」

  聂阳挥剑砍掉阻碍视线的枝丫,随口答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但我不知道从山上去那里该怎么走。我只能来这里找,你容我好好想想。」

  从山边小径拐入荒坡已经走出半里有余,虽说他拐弯时的选择极为坚定应该是确认了什么,可到了这儿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云盼情心中隐隐不安,小心的持剑护在了他斜后方位,提防着四周目力不及的暗处随时可能出现的埋伏。

  「找到了!」聂阳低呼一声,飞快的斩断面前纵横交错的灌木,大步往一处陡坡走去。

  云盼情随在他身后,一眼望去,却只看到一片被雨水冲刷下来的山泥中露出一块淡青色的条石一角。

  聂阳找的就是这几块天长日久划落山脚的青石山阶,以他此刻的功夫,不需这些石阶也可以轻易攀上山去,他抬眼向上望去,影影绰绰的茂密枝叶间,还能看到几块未被泥土完全掩盖的石阶,可见这方向绝没有错。

  左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剑鞘,他身形一矮,踏着松软山泥向上爬去。

  每高一点,模糊的记忆便清晰几分。

  老夫人温暖干燥的手掌,只有在这条陡峭山道上,才会变得冰凉潮湿。

  来过的不止是他,还有那个姐姐一样温柔的陪伴着他的女孩,那一次,她默默的流泪良久,一直紧紧地抱着他那时还很瘦弱的身躯,想是要把身上的温度都借给他一样。

  之后,她就拿出了手帕,为不知所措的他擦去了湿润的眼角、额头。一如既往。

  那座坟冢朴素到近乎简陋,墓碑上一片光滑,没有一字,只有风雨留下的粗粝痕迹。

  每一次,老夫人都会在坟前跪上很久,一直到露湿裙衫,心神倦惫,才静静的带着他离开。

  他还记得,每一次离开,他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莫名的,眼眶便有些发酸。

  不曾想,时光流逝,他记忆中未被掩埋的,竟只剩下那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青石台阶。

  真是可笑。

  可笑!

  「聂大哥,你……没事吧?」有些担忧的呼唤从聂阳身后传来,云盼情提气抢到他身侧,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聂阳口中一片苦涩,他拉起云盼情的滑嫩柔荑,在掌中握了一握,哑声道:「这上面,南宫盼去过。按理,你也该去。可上面着实危险,我心底,其实不愿意你去,我宁肯你在这里静静等我。」

  云盼情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掌,柔声道:「你知道,我一定不肯呆在这儿的。既然小姐去过,我就更非去不可。仇隋……也在那儿么?」

  聂阳点了点头,道:「他若不在那儿,我想,以后恐怕我也再难找到他了。」

  「这是为何?」云盼情略觉不解,歪头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这样感觉罢了。」聂阳淡淡答道,脚下加力,向上攀的更快。

  幼时精力充沛,即便费力攀山也不觉长久,此刻匆匆上行,才发觉原来这陡坡山阶通往的地方,竟比山腰墓园足足高出一半有余。

  直到接近山头,坡地骤然平缓,倚着陡峭山峰现出一块曲折狭长的空地,石阶才算到了尽头。

  他知道,转过那斜延峰顶犹如利刃割天的山岩之后,就能看到他要找的地方。

  但他的脚步却顿在了石阶尽头。

  他知道仇隋的身边跟着几个心腹,也许还有更多的天风弟子。

  可他没想到,他竟看到了顺风镇上所有的天风弟子。

  包括林鹤鸣。

  这位天风剑派的副掌门,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那山岩石缝里歪脖探出的一颗老树,垂下了一条麻绳,麻绳深深地陷入了林鹤鸣的脖颈,将他扭曲的面孔勒成阴森可怖的青紫颜色。

  其余的弟子也没有一个活着。

  应该是又一场以偷袭开始的激战。

  远处多半是通往山腰墓园的一条隐秘小径道口之处,倒着三名被搠透了后心的弟子。

  从那里过来,四周树干布满剑痕,一个个遍体鳞伤的天风弟子倒在地上,血染山石。

  尸体一路铺至被勒死吊起的林鹤鸣脚下,而那最后倒下的两人,竟也是被从后心一剑致命。

  他草草点了一遍,除了仇隋,天风剑派残剩下的弟子,显然一个也没有剩下。

  这个多年前经仇家两代努力才名望中兴的六大剑派之一,至此可以算是灰飞烟灭。

  仇隋死后,就连半点残渣也不会剩下。

  莫非,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聂阳轻轻晃了晃头,不愿再想下去,脸颊上还在热辣辣的痛,这已足以提醒他,他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云盼情颇为吃惊,但她知道聂阳也不可能知道内情,就没有多问废话,只是小心的防范这些死尸中可能会有的假死埋伏,乌溜溜的眼珠不住在每一具尸身上打转。

  山岩边的长草已被小心的踏平,背阴的软泥上还留着清楚的靴印。

  聂阳低头看了看,从足印上迈了过去,绕到了后面。

  后方的开阔平地并不算大,呈水滴型凸在岩壁之外,杂草丛生,边缘长着不少歪脖老树,颤巍巍伸出崖边,聂阳侧头看了看,从这里掉下去,就会直坠山底,连借力之处也休想找到。

  靠近山壁一侧的背阴处,约莫一丈方圆的地方,被青石仔细铺紧压实,只有缝隙里冒出几茎草芽,青石中央,便是竖着一块无字孤碑的黄土坟冢。

  坟冢后数尺外铺开了一块素白床单,仇隋就盘腿坐在上面,左膝边摆着一把酒壶,两个酒盅。右膝紧贴地面。他的外袍敞开大半前襟,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配合面上的闲逸懒散,到真如夏日纳凉的富贾子弟。

  两杯酒,自然不会是一个人。

  花可衣就躺在他身边,螓首枕在膝上,丰腴娇美的身躯好似并未穿着衣物,只用一件展开的吴服盖住,下面露出一双嫩白赤足,顶上亮着两片玉润雪肩。

  看她面上红潮未退,媚眼如丝,竟好似才刚刚云雨一番,再看她懒洋洋半侧躺着,身上却没一处使力,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的骨头,只剩下一滩酥软香肌。

  看样子,这位天女门曾经的高徒,终究还是为了情爱舍弃了苦修多年的天灵诀,一身内功,尽数交给了身边的男子。

  仇隋并未抬眼,仿佛聂阳刻意踏重的脚步没传进他耳中似的,他端起酒壶,往酒盅里缓缓倒了一杯,送到花可衣唇边。

  花可衣微微张口,却无力抬头,仇隋往里一送,她才抿进嘴里,微微一笑,咽了下去。

  「在下倒没想到,你竟然能上来的这么快。」仇隋用拇指帮花可衣轻轻抚去唇上的酒滴,微笑道,「看样子,应该是又杀出了什么程咬金。那么,是南宫星大驾亲临,还是沈离秋大开杀戒?亦或是,他们两人一同到了?」

  聂阳沉默片刻,道:「是沈前辈到了。」

  「那真糟,看来净空和尚是没命回嵩山了。」仇隋笑容突然一僵,皱了皱眉,喃喃道,「来的是沈离秋,为何先上来的会是你?莫非……」

  聂阳走近两步,手掌松了一松,跟着紧紧握住剑柄,道:「她去追东方漠,暂时不在这边。」

  仇隋眉心越拧越深,仿佛沈离秋没有先上山来,对他而言意味着一件极为不祥的事情,但他思忖片刻,还是展眉一笑,道:「罢了,就算真是那样,也是我一时大意,怪不得别人。」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颇有几分遗憾之意,聂阳完全不懂,也不想去问,只是极为缓慢的抬脚放下,一步步迈过去,口中道:「你等得本就是我。」

  仇隋整了整衣襟,将花可衣轻轻放下,双足一挺站了起来,反手拔出插在背后土地上的长剑,抖落上面的残泥污血,淡淡道:「自以为是。我在这里的时候,从不等任何人。」

  聂阳盯着他持剑右手,道:「哦?」

  仇隋侧目望着身边不远处的那块墓碑,微笑道:「有净空、慕青莲两人在下面掠阵,按在下的计算,即使有强援突至,他们也能帮我谋来片刻清闲。可惜世事难如人意,先是林鹤鸣好死不死想要趁机发难,跟着你又早早窜了上来,这一壶美酒,都不能叫我安静喝完。」

  聂阳道:「外面死的那些,好像不全是林鹤鸣的人吧?」

  仇隋淡淡道:「有什么区别,天风剑派那些百足不僵的小虫,在下本就没打算叫他们活着离开顺风镇。」他顿了一顿,望了花可衣一眼,微笑道,「聂家的一切,我已亲手毁掉,仇家的一切,自然也到了毁于一旦的时候。」

  「为了花可衣?」手心已经开始出汗,聂阳深吸了口气,用掌心感受着剑柄缠进的绸布上湿润的感觉。

  仇隋没有回答,而是略带讥诮的笑道:「你今日倒颇沉得住气。怎么,知道你我的关系之后,不忍心下手了么?还是说……」他的口气骤然变得低沉阴森,「你见到这座坟墓,知道你父母他们其实都是罪有应得,连出手也没了底气?」

  聂阳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等的起。山下已经没有你的帮手,时间过去越久,你就越难离开这座山。即使我杀不了你,你也插翅难飞。」

  仇隋轻哼一声,弯腰端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呵的吁了口气,道:「你总算变得有点样子了。早知道有如此神效,在下一早就该豁出去刺杀聂月儿。」

  听到月儿的名字,聂阳的瞳孔猛然收缩,但他仍是缓缓地迈着步子,并未有半点要出手的迹象。

  「你还在犹豫什么?担心杀错人么?」仇隋冷笑道,「不如小生来帮你一把。」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文尔雅,略带一点迂腐,听起来就像一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小生就是邢碎影,就是赢隋,有些时候,还是赵玉笛。」

  「还是仇隋?」

  「不,」仇隋笑道,「今日之后,江湖不会再有仇隋。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仇隋。天风剑派的新晋掌门,已在执意报仇的影狼错认之下,枉死在游仙峰。从这山上下去之后,小生便只是个与江湖无关的本分商人。」

  「你以为会那么容易么?」

  「并不太难。」仇隋盯着聂阳有些木然的面孔,淡淡道,「只要多想想你身上属于那无耻之徒的一半血脉即可。」

  聂阳点了点头,道:「很好。等我做完该做的事,你就可以出手了。」

  「向你的云姑娘交待后事么?」仇隋口中讥诮说道,脚下却向后退了两步,一副已猜到他意欲何为的模样。

  聂阳停下步子,斜迈两步,站定在那座孤坟之前,他抖了抖前襟,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向着并无一字的石碑,端端正正的磕了九个响头,抬起的时候,额头已能见到一片模糊的血迹。

  云盼情面色微变,唯恐仇隋趁机出手,连忙纵身落在墓碑另一侧,随时准备动手。

  聂阳抬手向下压了一压,干涩道:「盼情,无论如何,你也不许出手。即使我死在这里,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一定要保住性命,替我照顾好她们。」

  云盼情咬了咬唇,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向后退开两步,将视线转到花可衣身上,留意着是否会从旁偷袭。不过她的手并未从剑柄上挪开半分,也根本没去看适合逃走的路线。

  聂阳挺直身子,走近仇隋几步,突然矮身长长一拜,半晌才抬起身来,道:「虽说恩怨是非并不那么清楚,但你终究是帮我报了母仇。动手之前,我让你三招。」

  仇隋双目微眯,微笑道:「怎么让法?」

  聂阳双足半开,沉声道:「不守不攻,躲你三剑,或是不闪不避,接你三掌。由你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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