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大哥啊，我等等跟你說的事可別跟阿遼說喔。」

克勞不解地看著石虎勾著自己的手臂，跟著社長練舞的姿勢硬是被石虎卡住，而石虎的位置很剛好地藏在一根樑柱後方，沒人注意到顏書齊正在對空氣說話。

「我想離開一陣子，這件事別跟阿遼說。」

「……又要失蹤？」克勞暫停練舞動作，跟著書齊來到樑柱後方。

「我跟你說了，怎麼算失蹤呢～?」

「小貓失蹤，為什麼？」

「虎爺給了我任務去辦嘛～」書齊眨著眼：「不是為了野男人啦☆」

「林虎的事，為什麼不說？」

「大哥～你也變精明了唷～」石虎笑瞇瞇地：「放心啦，不是去做糟糕事，只是不想讓阿遼擔心。」

克勞低頭想了一會兒，才說：「這樣，阿遼才擔心。」

「找個理由給他就好啦，跟他說我去找樹王公大叔聊聊……」書齊學長的雙眼睜大，這時他才看見，我正從藏身的鏡牆牆角走出來：「聊什麼？」

「阿……阿遼……」石虎的笑容僵著，當我走上前，他的尾巴豎直得動也不動：「我……我只是……」

「一開始我以為只是你最近心情鬱卒而已，開玩笑的時候眼神怪怪的，然後是你跟林虎偷談話，把我買給你的帽子洗好收進背包，盥洗用具也買了一組，接著還要克勞跟我說謊？」我走向前，學長嚇得退了兩步，他望向我身後的林虎，林虎當然是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嗚啊啊……這不是我認識的阿遼……」

「我跟你都變了，」我再次逼上前：「所以你就老實點，學長，你想幹嘛？」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看他這樣，我一時撐起的氣勢也軟了下來，「學長……」

「這種羞恥的事不能讓你知道，對不起。」書齊退了一步，接著忽然整個人形消失在陽光底下，這是……？！

「李克勞……！」

克勞的身體比我開口還快，迅速伸手捕捉書齊，但連他也只摸到了一點影子，一抹黑影就這樣在陽光下消失無蹤。

「林虎……？這怎麼回事？」

「他的修練已經開始了，現在小貓應該是已經學會了一些法術了吧。」林虎伸手抓起克勞的手，克勞好不容易抓到的一點幽影就在他指間渙散。

「書齊學長他到底想幹嘛……跟你說克勞委託他，跟克勞說你委託他，就算要離開，也不會用這麼粗糙的手段吧？而且他說羞恥的事……」我愣了一下，「該不會是他又吃人了……」

克勞出乎意料地接口了：「不是。小貓困擾。很多。」

我望著他，克勞理所當然地一直是那個一臉認真的神情：「影子裡的味道。恨、痛、飢餓、悲傷、思念、還有，大貓的氣。」

「……克勞，我們追上他。」

結果繞了這麼一圈，書齊學長只是回到我的宿舍了。我打開房門時，他背對著我拿出洗好，摺好的哈士奇帽子，背包裡的盥洗用具也拿了出來。

「學長……？」

「可惜啊，本來計畫好的離家出走讓阿遼想念我計畫一下子就被識破了呢☆阿遼果然很愛我～」

「這招已經騙不了我了，學長，你在想什麼？」

「什麼？沒什麼呀？一如既往地準備著下一次的約會～」

「恨、痛、飢餓、悲傷、思念。」當我念出來時，學長的背影一緊，我走上前，搭著他的肩：「克勞說你的影子裡有這些味道，那是你還是妖怪時的成分，對吧？」

「……恨是生命中斷的恨，痛是被車輾過的痛，飢餓是死前仍然沒吃飽，悲傷是與母親的分離，思念……」學長頓了一會兒：「思念已經失落了。」

「那些是……你最初形成時，吞掉的石虎的記憶？」

「不只一隻。」學長輕輕地說，午後的陽光正好被雲朵籠罩，房間頓時黯淡下來。「六年內，五十隻路殺的石虎，那就是我最初，靈魂的重量。」

「我有機會吃掉的人也有不少黑暗的歷史，一直到這副軀體，」書齊學長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才能夠演出一個正向的靈魂。而從得到林虎的那口正氣後，我一直在調適那些記憶。」

「林虎的正氣被我用在攻克那些人的記憶，但是只有那些……我不能拋棄牠們，那是我最初的構成……可是牠們……」學長擦了擦臉：「你說的那些情感，我沒辦法，而且林虎的正氣也無法化解，因為那等於是自殺。靠神的氣息就改變妖怪的本質，沒有這麼美好的事的。」

「我不喜歡我自己。我能被你喜愛的部分都是顏書齊留給我的。我本來想離開一陣子，找方法化解這劫的。」

林虎看似想說些什麼，我搖了搖頭，示意林虎和克勞由我來處理，接著我走上前，拉起書齊學長，他的臉上閃爍著淚水晶光。「學長，過來一下。」

他一臉困惑地被我拉著到了浴室，我讓他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他從鏡子裡看著我：「阿遼？這是在幹嘛？」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不就是書齊的臉嗎？」

「我說，看著你自己。」

書齊學長擦了擦眼淚，終於肯看自己的鏡像，我接著從書齊背後靠向他說：「看著自己，說：『我愛你，我愛身為石虎妖怪的自己』」

「……不要。」

「只是一句話，很簡單的。」

「我才不要，阿遼，我要出去。」

我抱住掙扎的石虎，不讓他離開，「拜託，聽我的……」

「我不要，阿遼，我不會離開了，可是我真的不想……」

「一下就好，只是一句我愛你……」

「可是我不愛我自己！」學長帶著哭腔大吼。

我在矮小的他耳邊說到：「但我愛著的一直是你這個石虎妖怪。」他的掙扎停了下來，「你不愛的正是我愛的你。」

他在啜泣，我緊緊挎住他，讓他在我懷裡聽我說：「我會帶你去苗栗，我會給你一座小廟，因為那就是我想給你的，給我所愛的石虎妖怪，所以也請你愛自己。」

石虎哭得滿臉淚痕，我稍微鬆開他，緩緩撫摸著他的腦袋，他才終於看著鏡子，顫抖著說：「我……我愛你……我愛身為石虎妖怪的自己……」

「你做到了。」我將石虎的臉轉過來，深深地吻了他，他的口中殘留著自己淚水的味道。「對不起……」

他喘著氣，接著將眼淚擦在我的身上，我拍著他的背，一起走出浴室。虎爺和克勞都一愣一愣地望著我們。我摟著石虎坐上床，讓他靠著我。另外兩隻大貓靠了過來，難得地沒有多說什麼，這點讓我很感謝他們的體諒。

「我……我該怎麼辦……」

我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這個周末，我們去苗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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