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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狱(01-64完) - 5,1

[db:作者] 2025-07-13 21:56 5hhhhh 9310 ℃

               第四十一章

  当时四周极静,水晶杯跌落大理石地面,这一声脆响分外引人注目,任宣分心看了一眼自己老板,发现谢移一张面孔雪白,瞪着那一对行下楼梯的璧人,他还兀自奇怪,自家主子这是哪把药吃错了,但是立刻,他也自顾不暇了。

  张以宁和他的未婚妻下了楼梯,张以宁半转过身,又走上几步台阶,做出了一个等待的姿势,这时候,从楼梯上,又走出来一对男女。

  男子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似笑非笑,一张清雅面孔,眼角眉梢俱是柔软,长到胸前的头发松松挽起,斜斜掠过肩膀,礼服是传统燕尾服,黑白更衬得他分外干净。手里牵着的女子,一身嫩黄色曳地鱼尾礼服,素色的头发挽在鬓边,缀着雪白素雅的小花,眼睛也是淡色的,开阖流转间,隐约有一种妩媚锐气。

  当黑发男子牵引出女子瞬间,任宣清楚的听到四周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如潮水一样迅速奔腾开,嗡嗡的议论声。

  他也惊了,手里的酒杯向旁边一歪,险些就重蹈了老板的覆辙。

  男的是新料影帝萧羌,他是东环的董事,又是张以宁的密友,他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但是,为什么安姑娘你会被他牵出来?!

  任宣扶额,看向华林,结果发现华林这厮非常狡猾的背对着他,让他看不到脸。

  在心里骂了一句,也顾不得管谢移了,任宣专注看向前方,这时,萧羌牵引着若素下到底下,张以宁向他微一颔首,萧羌含笑回礼,把若素的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场中眼光立刻刷刷刷集中到了张以宁和若素身上,男人毫不以为意,牵引着若素走了几步,向全场所有的人宣布,「这是舍妹,若素,因为自幼体弱,今日才能踏足社交圈,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这么一句轻描淡写,但是任宣听得一阵头昏目眩。

  ——若素居然是张以宁的妹妹!!

  这个消息实在太爆炸了,险些把他炸得尸骨无存。幸好他之前已经有了先见之明,一手握住另外一手,才没和谢移一样,来个跌碎酒杯。

  不过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第一想法是明天这新闻爆张家这点事儿得多大版面。

  惊讶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任宣看着张以宁开始向来宾介绍若素,他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思考若素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和这个事情公布之后会纷沓袭来的那些事情——不不,现在这些都不用多想。

  做事情向来很相信直觉的任宣,在此刻犹豫了一下,觉得把心机算计什么都丢在脑后。

  他只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抱住那个女孩子,吻她。

  盯着那个对被介绍的人礼貌颔首,清淡浅笑的女子,心底一切算计尽都退下,他只想抱紧她,仅此而已。

  就在他思忖什么时候窜上去把人抢到手里的时候,张以宁牵起另外那个女子,向全场微笑:「这位,是我未来打算与她共度一生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顿,转头,眼睛里写满深刻眷恋,「——朱鹤,我的未婚妻的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刹那,任宣忽然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他立刻判断这和他现在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立刻甩开这个念头。看着张以宁的介绍似乎告一段落,他急着冲过去抢若素,刚一动作,陡然觉得胳膊上一紧,有人紧紧抓住了自己。

  眼角余光一扫,他惊讶的发现,一把抓住他的是自家老板。

  让他惊讶的不光是手臂上越来越大的力气,还有谢移那张随时会晕倒一般惨白着的面孔——他的情况看上去太糟糕了,他微微张嘴,满额的细汗,鬓角隐约有一线汗水滑落渗透到下颌,平常那种矜贵的骄傲优雅全部不见,他现在简直要溺毙。

  谢移直直看着那对未婚夫妻的方向,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抓到的某个物体,是自己部下的手臂,他只是需要一个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要摔倒——任宣再没心没肺,谢移这个情况也不敢放着他不管,他俯身挡住大半视线,轻轻唤了一声谢移,谢移仿佛没听见,他不死心的要再加大一点音量叫他,却看到谢移迟钝的眨了眨眼,看向了他的方向——原来是才反应过来,任宣在心里翻白眼。

  谢移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的异常样子有多让人注目,他朝任宣点点头,低头定神,过了大概三分钟,再抬头时候,一头一脸的冷汗已经不流了,除了面色苍白一点之外,已经看不出来什么痕迹。

  「你去忙你的吧。」他轻声说道,声音不知为何,带了嘶哑味道。

  任宣多少有些担心的看看他,谢移勉强一笑,示意他自己去干自己的。

  任宣最后看了看他,谢移又点点头,他才转身从侍者手上随意拿了一杯酒,向若素所在的方向而去。

  但是前进了几步,看到左前方立在无人的餐台前取餐的一道身影,他改变主意,拐了个弯,直接向那道身影走取,走到对方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双手无赖的朝口袋里一插,油腔滑调的打了个招呼:「嗨,华总。」

  「……」华林一早就知道他凑过来,听到这声招呼,他小心翼翼的把餐盘放下,沉稳转身,俊秀面容上没有丝毫破绽,对任宣微微一笑,颔首为礼,「任总。」

  任宣笑着,歪头看着他一身上下无懈可击,忽然一击掌,「……你早就知道若素的身份了。」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毫不惊讶。

  华林眯起了那双细长优雅的眸子,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任总想知道这个的话,不如去问若素不是更快?」

  任宣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是如此之快,仿佛他之前就根本没有笑过一样。

  华林脸上的笑容却越发优雅,他端起旁边小桌上提供的酒品,漫漫饮了一口,笑等他的反应。

  「啊咧啊咧,华总是要我去试验若素吗?」

  华林没有立刻回答,他浅笑,轻轻摇曳掌中水晶杯,审视着其中鲜红色的液体在晶体和灯光的折射下,荡漾成瑰丽迷人到可怕程度的各种色泽,过了片刻,他看向任宣,唇角笑容若有若无,「爱情珍贵脆弱,不试验的话,你也不知道那是防弹玻璃还是一如这水晶杯一般一跌而碎。」

  任宣也看了他片刻,忽然就邪气的笑起来,他抬手拂过自己眼角,「既然知道那么脆弱珍贵,那就不如不试练好了,不是吗?只要小心呵护,捧在掌心,它大可连灰尘都不落。没有人会去试验收藏的心爱元青花能不能耐住一摔而把它推落尘埃的。」

  说完,他颔首行礼,向若素的方向而去,华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丝毫不以为忤,依旧唇角含笑。

  过了片刻,阿芙蓉一身雪白西装,施施然托着一杯酒走了过来,也望向任宣消失方向,带着硕大扳指的手搭上华林肩膀,薄唇含笑:「今次接战,觉得怎样?」

  「任宣是个聪明人。」华林答,晃了晃手中酒杯,端到鼻端嗅了嗅上等红酒散发出来的特有味道,一口饮尽。

  「哦。继续继续,我最爱听风月新闻。」阿芙蓉兴致勃勃。

  「……我胜算不大。任宣是个值得警惕和尊敬的对手,他冷静而理智——虽然这从他的外表不怎么看得出来。」华林泰然自若的如此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爱情和事业两方面都是。「

  「哟,真难得听你如此高的评价一个人哪。」

  「我以为从不低估敌人和从不高估自己是我一贯的优点呢。」

  阿芙蓉笑起来,颇有点花枝乱颤的味道:「那你打算放弃?」

  「怎可能?」俊美清秀的男人笑了起来,那笑容和他秀丽外形截然不符,带着肉食动物一般浓厚的嗜血味道。

  「我说,你可曾听说过因为羚羊跑得飞快,旁边又有难缠的豺狗觊觎,狮子就不猎食的吗?」华林如此说道。

  这场爱情的追逐里,若素是个挑战,任宣也是个挑战。

  就是因为有任宣这样强有力的对手,这场追逐才更加吸引人和具有挑战性。

  动物的世界里,获得强大美丽的雌性固然荣耀,然而打败强大的对手,再获得雌性,更为光荣。

  他会从任宣手里取得那个女子的。

  在和人闲谈的间隙,看到任宣向自己走来的一刹那,若素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一般,那个银发的男人忽然在距她还有两三个人的地方停住,看着她,然后温柔的微笑。

  没有责备,没有疑问,只是向每天和她一起回家的时候,一样平和柔软的微笑。

  心脏的部分陡然就抽疼起来,若素向前了一步,忽然听到耳边音乐一换,已经换成了活泼的舞曲,场中开舞的不是张以宁和白千羽——不,她现在叫朱鹤,而是萧羌的幼弟萧远和号称小玉女掌门的当红童星沉寒。

               第四十二章

  两个丁点大的孩子气派十足的下了舞池,气氛立刻活泼轻松起来,等两个小孩可爱的跳完一支伦巴,相对舒缓的音乐响起,张以宁挽起朱鹤下了舞池,按照礼仪,应该和若素共舞的萧羌向这边看了一眼,就优雅的向面前只到他胸口高的沉寒躬身,邀请美丽的小公主和他一起共舞。

  看到萧羌有了舞伴,若素提起裙摆,向任宣这边走来,到了他面前,刚要开口,对面的银发男子微笑,极其优美的向她躬身行礼:「小姐,我有这个荣幸,与您共舞一曲吗?」

  那一瞬间,她清楚自己这次,终于没有选错男人。

  看着他们两个滑下舞池,张以宁没有做任何阻止,他只是远远的向餐区投下一瞥,阿芙蓉愉快的朝他举杯致意,他微微颔首,便投入到舞曲之中。

  「别太过分了。」朱鹤安静的在他耳边细语。

  「……帮助唯一的妹妹离开不适合她的男人,并不算过分吧?」

  听到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朱鹤没有立刻说话,过了片刻,她忽然勾唇一笑:「算了,我现在自顾不暇,你自己斟酌吧。」

  这个时候恰好是一个旋身,她裙摆飞扬,最后一句话低低飞散。

  「记住,以宁,你要给她的幸福,和她自己需要的幸福,通常并不是一回事。」

  第二支舞曲结束,任宣拉着若素就遁了。

  闪到若素的私人休息室,任宣把门锁好,想想又觉得不是很保险,费力的拖了一把奇重无比的椅子堵到门口,转身看向若素,对方正抬头看他,眨眨眼,想低下头去,想想似乎不对,就又坚持着看他。

  任宣把外套脱下来搭到手上,哼哼哼的笑了几声,快步走向她,走到她面前,那个女子有些心虚的左右转移视线,被任宣一把抓住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

  「妹子,有啥话想说么?」他邪笑,差点笑出邪魅气质。

  若素仔细想想,然后坚定的摇摇头,「我本来想跟你说对不起,但是我想了想,发现我没必要说。」

  她确实没必要说。

  她并没有想着要骗他,说真的,也没有欺骗,只不过是没有告诉她她的兄长是谁而已。

  他是和她谈恋爱,又不是张以宁。

  任宣还真没料到是这样的一句回答。他唔了一声,抱着胳膊开始仔细想,想了好半天,弹了个响指。

  「没错,你说得对。」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道歉呢?她并没有欺骗他,而且,她一早就和他说过,自己家世复杂,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引见家人。

  今天这次不过是引见提前罢了。所以若素压根就没有任何向他道歉的理由吧。

  若素认识他这件事,不可能是一个阴谋。

  因为假如一开始的那场相遇就是个陷阱的话,没有人敢肯定,他就一定会去找若素的麻烦;他找了若素的麻烦,也没有人能肯定,他会让若素进入ZS——好,就算这一切都是个骗局,那么若素进入ZS没有任何好处——她现在也不过是普通基层员工,她依然接触不到ZS的核心和机密。

  张以宁今天的做法更加是彻底否定了这个可能。

  揭明若素的身份,她在ZS内就更不可能有一点施展的空间了,张以宁的做法就他看来,其实更接近于逼迫她做出某种决定。

  因为,若素应该是在今天晚上之前也不知道张以宁要干什么,不然以她的聪慧,会一早就选择由自己告知他真实身份。

  他坐到她身边,随手把她一抱,放在自己腿上,他本来想选择日常那种双腿分开,异常煽情的抱法,但是碍于她现在这身鱼尾摆的衣服,他只能遗憾的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

  「那就和我说点别的,嗯?」他小孩子一样拿头蹭了蹭她的颈子,若素伸手慢慢顺着他那头如今难得打理清爽的银色头发。

  有点长了,该剪了。她漫漫的想,任宣拍拍她的背,要她集中注意力,「我说,明天去写离职报告吧。」

  「唔……」

  「你今天算是跟本城所有人明了你的身份,再在ZS待着,太扎眼了,你也知道最近ZS和东环掐得跟乌眼鸡一般,你在我身边待着,哪边都不讨好。」

  若素这层也想到了。坐在他腿上乖乖点头,这时候就觉得自己当初痛快答应任宣加入ZS是多没脑子的一件事。

  虽然任宣一句都没提到他自己,但是,今天晚上过后,她能怎么样?最多被ZS开了,不去东环随便去找个跟东环沾亲带故的企业,日后圈子里谁都还得看在张以宁的面子上让她三分,于她有什么损失?

  真正被扯进来的是任宣。

  任宣和她的关系从来没藏着掖着,公司里谁都默认,现在爆出她是张以宁妹妹的消息,谢移怎么想,公司董事怎么想,他以后如何在公司里自处下去——其实,就这个部分而言,她应该向任宣道歉。

  在心里为自己的没脑子咬牙切齿着,她有些心虚撒娇的挨过去,拿面颊蹭了蹭任宣,银发狐狸君很大爷的哼了几声,感觉到她的舌尖滑过了自己的颈项,然后她细巧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耳垂,低声道:「对不起。」

  略想了想,就知道她在就什么部分道歉,他哼笑,「没错,这个地方你确实该道歉。」

  她双手环在他颈上,小心的把头靠在他胸口,「……唔,对你影响……很大吗?」

  「你觉得你选中的男人会被这种事打败吗?」任宣抓住她正在他脸颊旁边乱啃的女子,「你也不怕啃得一嘴毛……我说,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摆得平,倒是你,张以宁哪边要怎么办?」

  若素沉默片刻,想了想,说:「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见他吧……」

  任宣意义不明的哼笑一声,顺了顺他的背,随意打量房间一眼,发现休息室没关严的试衣间里,隐约露出来一线素色的裙摆。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是你接下来要换的衣服?」

  若素点头。

  任宣银发下的眼睛色情的眯起。

  「要我为您服务吗?」

  若素安静的看了他片刻,挑眉一笑:「这是你的义务不是吗?爱人。」

  任宣吹了声口哨——真是糟糕,他开始觉得兴奋了。

  他把那件看上去几乎让人以为是白色,但是在走动或反光的时候,微微泛出一线银绿,就像是残雪中初绽的最柔嫩新绿的礼服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把衣服放在沙发上,那个女子已经背对着他,任宣将整个手掌贴上她的脊背,俯身,用牙齿咬住了隐藏在侧边的褶缝里,不用手指触碰就发现不了的拉链。

  手指的温度,呼吸的温度,就这样漫漫浸透嫩黄色礼服的优雅纹理,然后侵入她的肌肤。

  这种并非直接接触的触感,反而更加煽惑感官。

  嫩黄色礼服如水滑落。

  立刻,更加奢华的丝绸,包覆了她纤细而色素浅淡的身体。

  礼服从下往上的被慢慢拉起,在任宣拉上拉链的一瞬间,他亲吻上了恋人雪白的。

  然后,他忽然被电到一样猛的抬头——他几乎要跳起来!

  「我想起来了!」他有些失态的叫了这么一声,若素被他吓了一跳,看着他,任宣一把抓住她,「我想起来了,你哥未婚妻的名字……」

  「她的名字怎么了?」好吧,白千羽说不定只是个昵称还是啥的……好吧,其实她脑子里到刚才都是乱的,忘记去思考这个问题了==「这是八年前就宣称去疗养,ZS上一任董事长的女儿的名字啊!」

  对的,朱鹤,就是这个名字。

  八年前,上任董事长去世,独生女儿没有成年,不能参与公司运作,在一片鸡飞狗跳,混乱至极的争权夺利里,谢移以黑马的姿态杀出就此上位。

  接着,那个名字被保留在董事会的席位里,却从没有出现过的女子,就这样被遗忘了。

  她从未出现,从未参与管理,当年一手缔造ZS集团,传奇家族的末裔,就这样淡出,消失,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现在,这个女子出现,挽着ZS的死敌,东环董事长的手。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以这个身份?

  联想到朱鹤出现时候,谢移怪异的异常,任宣敏锐的洞察,真正的阴谋,从

             现在才刚刚开始——

  ——谢移觉得自己动都没法动弹。

  从看到那个女子的一瞬间开始,他全身上下就处在一种无法形容的僵硬状态,胸膛里情感翻沸,四周的一切都慢慢淡去,歌舞升平于他都不闻不见,全是虚妄。

  他眼睛里只有那道清淡身影,看着那个女子巧笑嫣然,亲热的挽着张以宁手臂寒暄周旋——她从前只在他怀里笑的。

  他眼睛眨都不眨,冷汗慢慢的淌到眼睛里,沙沙的疼,他还是舍不得,只紧紧盯着那个女子看。

  久了,周围一切全都退去,世界灰白暗淡,只有她在中央或颦或笑。

               第四十三章

  谢移忽然就觉得世界和时间一下子崩坏错乱,一切都回到了八年前那个节点,渐渐有风雨充斥,脚下恍惚已不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而是粗粝砂石。

  当时是雨天,整个城市半明半暗,霓虹却异常的妖艳起来,沿海公路犹如一条鳞甲耀眼,蜿蜒妩媚的蛇。

  当时朱鹤也是这样站在他的正前方,也是这样藕荷色的衣衫。

  她当时一字一顿,唤他的名字。

  谢移,朱家欠你的,已经还清,你欠朱鹤的,从现在开始还。

  那每一个字都满溢怨毒,诅咒一般的话语,他记得清清楚楚,不能忘怀。

  谢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冷汗涔涔,内里却火一样烧灼,慢慢的一股腥甜满溢上来,堵得心口发疼,却连叫都不敢叫,生怕一张口就有血从腔子里吐出来。

  他瑟瑟的发着抖,过了片刻,神经才稳定下来,闭了闭眼,再一定神,哪里有断崖风雨,眼前分明是繁华富贵,温柔锦绣。

  只不过,那个女子倒是真的向他一步步优雅而来。

  八年前,他和现在一样,无法举步,困在方寸之间,朱鹤决不肯向前一步,现在,她却慢慢行来,风仪完美,笑容得体,哪里有当年一星半点的苍白。

  她到他身前,站住,完美微笑,向他伸出手,无名指上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订婚钻戒,而是黄金的小巧花形戒托,中央拱护着一枚极其圆润的珍珠。

  「您不邀请我跳一支舞吗?谢董?」她声音清润。

  谢移怔了一下,才缓过神来,他啊啊的急促的答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

  握住朱鹤指头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头冰一样凉。

  和她一起旋入舞池,谢移觉得也许朱鹤会对他说什么,要不自己会对她说什么,但是实际上,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朱鹤则一直微笑,并没有开口说半个字。

  这是一曲探戈。

  传自秘密约会的舞蹈与其说是情人间肢体纠缠,不如说是一场与外界的战斗。

  他和他如此近,又那么远。

  谢移必须要承认,朱鹤和与她久违的肢体接触,都让他心慌意乱,舞蹈中,他踩了好几次她的脚尖。

  朱鹤全不在意,只对他扬着甜美微笑,一曲终了,他茫然几乎不知道是长是短,看着她稍微退后,提起裙摆,优雅行礼,便要退去。

  谢移心里发急,一把拉住她,却在刚触上她手腕的刹那,慢慢松开了指头。

  那个凝视着他,微笑着的女子,眼神冷得如同地狱里的冰。

  毫无暖意,只有憎恨。

  他颓然松手,女子甜笑着转身,然后在转身刹那,消去了脸上一切笑意。

  谢移,朱家欠你的,朱家已还清,你欠朱鹤的,从现在开始算,终有一天会让你偿还。

  心底默念着八年前的誓言,她向张以宁走去,走到他近前,就仿佛被抽光了所有力气一样,扑倒在他怀里。

  「……怎么了?」他柔声问她,不等她回答,对周围的人歉然一笑,道了抱歉,扶她去了休息室。到了屋里,关上门,那个伏在他手臂上的女子兀自紧紧抓着他,张以宁无法可想,只能扶着墙慢慢移动到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胸口有潮湿的感觉。

  润入衬衫纹理中的液体,初时滚烫,随即就慢慢的冷却,到了最后,比冰还要凉。

  张以宁叹气,慢慢抚摸她的头发,也不说话,过了片刻,朱鹤开口,声音异常的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在哭一样,「谢移和以前一样,基本没怎么变。」

  张以宁心里一抽,随即化成了绵长的怜惜的疼。

  从小开始,她就这样,生活的环境太过险恶,哭都不能,于是她练就一个本事,即便泪流披面,说话的声音也能丝毫不紊——她甚至可以一边哭一边笑出声来。

  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哭泣。

  说起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她从来只在他面前哭。

  过了半晌,她双肩忽然抖动,她猛的自他怀里抬起脸,居然是笑着的。

  不是笑声,而是,她是真的在笑。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面孔,她笑得真心实意,灿若春花,孩子一般纯真。

  张以宁能感觉到,她体温慢慢升高,有了一种热病般病态的温度,抓着他手臂的指尖慢慢用力,陷入他的身体。

  张以宁看着那个在他怀里抬起头的女人,忽然觉得,自己拥抱的,是一尾因为怨毒而分外美丽的蛇,「以宁,我非常高兴,谢移还是以前的样子,这样,让他失去一切,才能让我开心——」

  她脸上的笑容伴随着这样怨毒的话语,居然越发天真起来,她仿佛一个童稚的孩子,无邪的怨毒着。

  张以宁觉得背脊发冷,但是却又无可抑制的觉得怜惜,他看着朱鹤,微笑,抚摸着她的头发、肩背,最后捧起她的脸,碎碎的轻吻。

  落在脸上的吻饱含着柔软的爱意和温暖的安抚,朱鹤象只被雨打湿,终于逃到主人怀里的猫一样,就着张以宁捧住自己面孔的指头微微磨蹭,眼睛闭起来,忽然问他一个问题:「你爱我吗?以宁。」

  「爱。」他答。怎么会不爱呢?从一开始就喜欢她,爱她,然后十年漫漫,就这样守护她,步步行来。

  这个世界上,他肯为之舍弃自己的幸福的,一个是她,一个是和他血脉相连,唯一的亲人若素。

  仅仅只有她们而已。

  「那么,如果我不是朱鹤,我不是ZS唯一的继承人,你还会爱我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仔细的想,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他自己都苦笑,「不……不会的,因为如果你不是朱鹤,我们就没办法在我还愿意真心爱人的时候相遇,只要再晚一年,你遇到的就是利欲熏心的张以宁,他会更爱权力和金钱,而不是爱你。」

  听了他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朱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和刚才那种让人看了不寒而栗的笑不同,是真正的甜美,在他怀里蹭动了一下,她有若撒娇的猫,「……只有你不肯骗我呢,不管这答案残酷与否,只有你,从不曾骗我。」

  说完这句,停顿一下,她低低唤他:「以宁……」

  「嗯?」

  「我爱你。」

  「……我知道,」他终于也笑起来,朱鹤也笑,抬起头,脸上泪痕犹湿,那双一向清冷寡淡的眼睛却柔软了起来。

  她一生干练潇洒,从容淡定,只在人前,这样痛哭失声,狼狈不堪,愚蠢失态,只在张以宁面前。

  因为他不在乎她到底什么样子,关于她的一切,好的坏的,全部都张开双臂,温柔的接纳。

  只有他。

  如果说掉入深渊,在无法救回她的时候,肯陪自己堕落的,只有张以宁。

  手指底下的肌肤温度已然回复,知道她已然从陈年旧事和那刻骨仇恨中重新站了起来,张以宁拍拍她,让她靠在沙发上歇息一会儿,自己起身去叫化妆师过来补妆,顺便出去照顾一下宾客。

  朱鹤点头,说等补好妆就出去和他一起招呼宾客,张以宁在她唇边偷了一个吻,转身走出,刚回到大厅,就看到一个醒目的银发男人拖着自家妹妹以赶飞机的气势一路碰碰作响的向他走过来。

  哎呀呀,他在酒杯后眯起眼睛,脸上已经挂上全然人畜无害,温和又纯良的笑容——只是对面那个银发男人显然不怎么买账,看他笑得春光灿烂,立刻也对他龇牙一笑,牙齿雪白,寒意森森。

  看着张以宁出来,立刻就有人跃跃欲试,要上前攀谈,哪知斜刺里杀出来一个任宣,第六感敏锐一点的,立刻闪开,生怕自己扫了台风尾,被当成炮灰,没那么敏锐的,还没等到张以宁跟前,就被任宣超了过去。

  于是两个男人相对而立,一个笑得象要咬人,一个笑得像是等着咬,一时之间蔚为奇观。

  其实这样一直下去也蛮不错,张以宁悠闲的想着,但是扫了一眼在任宣身后已经开始扶额的妹妹。决定身为兄长的人还是不要让妹妹太难做的好。

  他主动向任宣伸出手,「您好,初次见面,任总对吧?」

  「……希望这次见面能让您满意,张先生。」没用任何官面上的称呼,任宣礼貌的回握了他的手,松开之后,自然无比的牵住了若素,把她向前轻轻一带,让她以一种若即若离,暧昧十足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距离靠在自己身边。

  「……」张以宁扫了一眼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妹妹,优雅的比了个手势,「任总不介意去安静一些的地方聊聊吧?」

  「当然不介意。」任宣微笑,牵起若素,跟着他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偏厅。

  为自己取了一杯葡萄酒,为若素取了一杯苏打水,张以宁看向任宣,对着服务生手里的托盘比了个手势,问他要哪样,任宣回了一句请随意,张以宁为他拿了一杯白兰地。

  白兰地干邑入口的味道,醇厚又清爽,任宣抿了一口,决定把话题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第四十四章

  他开口:「若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在我身边帮了我很大的忙。」

  「……舍妹笨手笨脚,还希望没有给任总添麻烦。」

  「怎么会?没人比我更知道她蕙质兰心……」说到这里,任宣本就充满一种慵懒性感的声音越发刻意宛转,简直显现出一种色情感来,他握紧若素的手,让她更加靠近自己,「没有人比我知道,她哪里最好。」

  若素脸立刻就绿了。

  话说,任宣现在演绎的就是何谓找死这两个字的最佳范本吧……

  「看起来任总还是很栽培舍妹的,肯这么提携后辈,任总真是大度,还烦请以后对舍妹严厉一些,多锤炼她,好让她能尽快独当一面。」张以宁什么样的人?

  这样一个小小挑衅他哪里看在眼里,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带过去。

  啧啧,居然没生气,暗地里耸了一下肩,任宣看到不能达成目的,立刻决定偃旗息鼓,和他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

  张以宁不动声色,在看到他起身时候,忽然淡淡笑开,对他说:「啊,忽然想起来,还希望任总帮忙给谢董带句话。」

  「……」任宣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好吧,不知要带句什么?只要张先生吩咐,在下能做的,都愿意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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