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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者无疆(01-2.4完) - 5,2

[db:作者] 2025-07-13 21:56 5hhhhh 2360 ℃

  在座的六位客户有五人颔首,相视一笑。

  「下来就该是雪峰凝翠。」有人甚至抚掌,开始代韩玥发话:「我喜欢小柳,二少要记得把她留给我。」

  韩玥扬眉,笑得无声,轻轻打了个响指。

  六个少女已经采茶完毕,应他召唤往前,到客人跟前的长桌旁站定,轻车熟路地睡了上去。

  六个人全都胸怀坦荡,各自拿了一捧新茶放进乳沟,双手合什开始祷祝。

  祷祝完毕少女们又施了个礼,这才将双手拢上双峰,开始揉搓。

  柔软雪白的乳房挤压着翠绿的新茶,体香混着茶香,在那道诱人的浅沟里翻转,这就是「雪峰凝翠」,艳茶之中最重要的工序。

  少女们一色都是处女,平时食素,所以体味馨香身子纤细,揉茶时神色肃穆,并没有一丝挑逗。

  艳茶之道,就在于艳而不俗。

  不多时小炉之中已经水开,新茶也被体温捂得半熟。

  韩玥起身,在每个客人杯里注进热水。

  那六个少女也依次屈膝,在桌上半跪,将胸口新茶捧在手心,缓缓送到客人鼻前。

  先前那发话的客人首先大笑:「甜腻却不失清爽,这果然是我家小柳的味道,我最最喜欢的味道。」

  小柳一笑,将茶落杯,又双手合什,悄声隐退。

  剩下那五个少女也都将头垂低,在等客人闻香,好学小柳功成身退。

  所有客人都很赏脸,唯独那一张生面孔例外,闻那茶闻了很久,渐渐地开始蹙眉。

  「艳茶之中的极品我有幸尝过,闻着香气冷冽入口极度甘甜。」蹙眉之后那人发话,声音细软:「不是这种次等凡品。」

  韩玥的笑容于是就有些尴尬:「也可能……」

  「颜姑娘的艳茶才是人间极品,韩少爷说是也不是?」不等他发话那客人又接了句,话里已然藏针。

  韩玥的心闷闷一疼,双眼间的不羁立刻杀了出来,手掌一个翻覆指向那人:「这位女扮男装的大爷,如果有意挑衅请外面说话,韩某自当奉陪。」

  那人低眉,手指掠过发际,之后又往下,遮住了口鼻。

  「看得出我女扮男装,韩少爷眼力不差。」那人缓缓发话:「那么还请韩少爷看看,可认得我这双眼睛?」

  第二章。禁瞳(中)

                 二

  这双眼睛韩玥当然认得。

  来者晚媚,而当日她就是这样蒙面,绿纱之下只露出一双媚眼,设计杀死了他大哥韩修。

  「我大哥韩修,就是死在你手上?」心惊之余韩玥还是谨慎,出口问了一句。

  晚媚默认,将盘在腰间的神隐一抖。

  「韩修已经赔命,下面一个就该到你。抱歉让你久等。」

  乳洞之中她朗声发话,鞭风掠起长发,双眼半眯恨意凛然。

  韩玥为人不羁,但极有慧根。

  韩修死后他收敛心性,所以武艺大进,早非昔日吴下阿蒙。

  这场对决象晚媚意料中一样精彩刺激。

  如果她倾尽全力,可以在四十招左右取胜,一鞭挽下他头颅。

  可是杀人不是她今天的目的。

  所以她藏技,在第四十招时故意落败,被韩玥一剑刺过鬓角,冰凉的剑刃架上了颈脖。

  颈后一缕长发滑落,晚媚迎风,露出一个清冷眼神。

  韩玥的剑在她颈间打圈,割下血口:「到底我韩家和你有什么深仇,让你…

  …「

  晚媚笑,眼神还是清冷,双手拢到胸间,学茶女做了个捧茶的姿势,送到韩玥鼻前。

  「临死前最后一道艳茶,滋味如何?」她呼着气,轻轻发问:「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芬芳馥郁?」

  韩府地牢,极度幽暗潮湿。

  有人打开铁门,脚步声沉重,点燃了桌上油灯。

  晚媚揉了揉眼,坐起身,睡眼迷离,然而姿态里还带着那种决绝,美的有股清冷之气。

  韩玥仰头,将壶里最后一滴酒喝尽,这才在桌前坐定,伸手去拢烛火,照着晚媚的脸。

  「照你的意思你是颜颜的小妹。」看了有一会之后他开口:「可是你和她没半点相像,从头到脚都不象。」

  晚媚冷笑:「她是我爹在路边捡来的孤女,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别告诉你不知道。」

  韩玥不语,伸手继续玩烛火,肩头雪花渐渐消融,打湿了他单薄衣衫。

  晚媚的笑于是更冷:「今天你又去姐姐坟头睡了么,难道你不知道这也是种打扰?不知道她想要的那个人……」

  「想要的那个人不是我,对吗?」韩玥将手收回,接过了话头,微微一笑,笑有九分玩世一分凄楚:「我知道。可你姐也知道我是个泼皮,是扭股儿糖,赶也赶不走。」

  没错,颜姑娘名叫颜姝,的确是拿韩玥一点办法也无。

  彼时她年华正好,艳名远播辽东,谁都知道颜姑娘胸口一捧香茶无价,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

  而韩玥和她的结识也是再简单不过。

  起因无非是茶,韩玥有幸,某天和家兄列席,喝了一杯她胸口的艳茶,从此就对她垂青。

  他这个人简单,垂青就是垂青,第二天就开始登门,以她为圆心,活动范围不超过一里。

  如果颜姑娘高兴了,他的话就多,一般会说:「颜姝这名字一点不好听,眼珠眼珠的,不如改名颜颜,多简单明了。」

  如果颜姑娘不高兴,他也不叨扰,会拿了酒壶在她家屋顶吹风,吹得无聊了就睡,睡醒又是希望无限的一天。

  而颜颜对他始终冷淡,一双眼睛里似乎含了雾,谁也看不分明。

  艳茶女,这个说不清高贵还是淫贱的职业让她学会了沉默。

  「春茶雀舌,请客官一尝。」

  这天她低眉弯腰,和平时一样,将茶捧在手心,送到了客人跟前。

  客人是个老客,久经色场,喝过第一口茶后突然伸出右手,毫不怜惜将四根手指探进了颜姝下体。

  几个翻滚之后颜姝变色,可那抽出来的手指上液体透明,只见欲望不见贞洁。

  被探之后没有落红,她已然不是处女。

  那客人伸手,将爱液抹在她犹有茶香的双峰,笑得是如此笃定:「破瓜之后茶就会带有浊气,你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

  颜姝的身子往里,人骇成一团,只能由着他将手指在乳房上磨蹭,一下又一下,最后变成了撩拨。

  茶女失身则和娼妓无异,这是辽东人尽皆知的规矩。

  那客人的手于是益发放肆:「奸夫就是你爹对不?成日抱把长琴以示高洁风雅的颜琴师,其实不过就是个和养女苟且的禽兽。」

  听完这句颜姝的眼却是亮了,亮晶晶都是恨火,右拳紧握,手指微微颤抖。

  耳光于是携风而至,「啪」的一声脆响,不是来自颜姝,而是来自从天而降的韩玥.

  客人被煽到打跌,却是不服,一口血唾沫吐出来:「韩家虽然势大,却也未必一手遮天,你这是……」

  「我这是来亮明身份。」韩玥打个哈欠,吹了吹手掌,眼打斜看他:「怎么?

  浪子韩玥,我难道长的不象奸夫?「

  奸夫。这名头当然让韩修暴跳如雷。

  可韩玥无所谓。

  浪荡不羁不思进取行为不检,他的坏名头已经足够多,不怕再多个沉迷女色。

  对着颜颜时他依旧笑得满不在乎:「我哥说了,如果我真喜欢你就娶你。我当然想,但更希望你别听那些人放屁,什么纲常伦理,你和他又没有血缘,不如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颜颜当时沉默,一沉默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她来找他,眼里那团雾散去,已经可以看到决心。

  「如果你愿意,我想我可以嫁你。」

  来之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却让韩玥的心如春花漫放满齿芳香。

  韩府于是在半个月后大设喜宴,准备迎娶他们的二少奶奶。

  韩玥此生第一次变得正经,亲自关注婚礼事宜,谁要敢有一点瞧不上他颜颜的意思,他立马眼珠横暴老拳伺候。

  婚事于是在他的胁迫下办得极其铺张,来客如云要人无数,大家亲眼见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韩氏颜姝,居然在新婚之夜出逃,而且卷走韩二少房内所有细软。

  她的主意,原来自始至终是和颜琴师远走高飞。

  但是颜琴师抱病在身,来日需要银两无数,这又是坚贞爱情不得不面对的困顿现实。

  「她也没法子,唯一的法子是辜负我。」看到空房之后韩玥长叹,也不抓狂咆哮,只是伸脚踢翻了一只琴凳。

  对他而言,这就不过是场背叛,一场由他痴枉而引起的背叛。

  可韩修不这么认为。

  从他看世界的角度,这更是场关乎韩府颜面地位的背叛。

  所以只不过十天那两人就被捉了回来,硬生生被拉开紧扣的双手。

  琴师被带往地牢,还没曾招呼就已经吐血连连。

  而颜颜被送进了韩玥房间,说是任他处置。

  韩玥当时是半醉的,也不能说没有不甘,看她的时候就不免带了怨愤。

  而颜颜当时的表情决绝,象足了今日的晚媚,道:「就算是我欠你,你要我怎么偿还?」

  「胸前一捧香茶,请颜姑娘诚心。」

  韩玥当时这么答她,心想一捧香茶换她永久自由,自己虽然还是贪恋,但也不算太过。

  颜颜无语,在他跟前除尽衣衫,点燃薰香,又捧起一把新茶。

  茶是新摘的碧螺春,碧青。而胸膛绵软,也和记忆之中一样雪白。

  雪峰凝翠,这道工序进行了很久。

  到最后茶叶捻成,颜颜半跪在桌子,将茶叶送到韩玥鼻尖,韩玥一时失神,竟发现自己眼眶半湿。

  他有些尴尬,于是接了茶叶,借故泡茶转身,将茶杯抱在手心,不敢看她。

  「代价已经付过,你可以走了。」

  平定好情绪之后他开口,茶杯送到唇边。

  身后没有动静,他只觉得颈间一阵温热,然后有鲜红色的液体飞溅,落进他手里的密瓷杯,被他顺势喝进了喉咙。

  颜颜还半跪在桌面,不过再也不会发声答他。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她捡起了暗藏的匕首,一剑封喉。

  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地牢的颜琴师吐血而亡。

  他们的爱情终成正果,不得同在,却得同归。

  「那杯茶,是我平生喝过最苦涩的茶。」叙述到这里韩玥叹息:「我是该得此报,因着贪恋一杯香茶,落到半生不能安宁。」

  晚媚的眼于是半眯:「你的意思就是我姐姐枉死,因为没曾看见你那颗仁善的心?」

  「她是不会看,看人用双眼而不用心。但的确是因我而死,关于这点我不想否认。」

  韩玥接了句,从怀里掏出六只瓷杯,摆好后倒满清茶。

  「你杀了我大哥,我杀了你爹和姐姐。这就是所谓孽债。」摆完之后他扬头,朝晚媚一挥右手:「不如这样,我们就让老天来了解这段恩怨。」

  晚媚不解。

  「六只杯子一只有毒,我们就蒙上眼,轮流来喝。」

  这一解释晚媚就懂了,有些讶异:「你要放下你韩府基业来和我博命?莫非当然是傻子?」

  「我已经说过我是浪子,浪子从来不听规条,只顺从自己的心。谋算一世不如快意一时,你说是也不是?」

  韩玥轻笑,拿布条蒙住了两人双眼,想也不想就抬手,喝下了第一杯。

  晚媚屏息,也抬手喝下一杯。

  两杯之后相安无事。

  四杯之后还是相安无事。

  她的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见,却越来越清晰听见了彼此的心。

  韩玥的手已经举起,还是想也不想,端起了第五个杯子。

  晚媚敛首,在一片黑寂之中,却看见了颜颜不曾看见的,他敞亮的心。

  第五杯茶必定有毒,他已经决意,用这种所谓公正的方式偿还。

  晚媚笑,一笑就有如颜颜当日般决绝,运指如风,将那杯茶抢过,一仰头全数落肚。

  「我和我姐一样,不要你这所谓的容让。」喝完之后她高举杯子,将瓷杯掼得粉碎。

  腹内立刻剧痛,这杯果然有毒,而且必定是剧毒。

  没错,要收服韩玥必定先要抹平旧怨,她这步棋虽险但绝对有限。

  可是她也清楚知道冒险无益,除了喝下毒药,绝对还有一千一万个法子达成目的。

  她不智,只是被这杯毒茶魅惑,被蒙上双眼时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如韩玥所说:「人应该顺从自己的心。谋算一世不如快意一时。」

  心里有个白色清瘦的影子,在呼唤她一起归去。

  「不如就这样好了。」倒下那刻她喃喃:「如果我过得这关,那就向前看,牢牢把握自己的命运。而如果过不了,那就去和小三团聚,到时候可以和他交代:」不是我不够坚强,而是天意如此。『「

               ※※※※

  林内风止,蓝禾没有挣脱公子的手,又掏出一颗丹药:「这是避瘴丹,你最好吃了。」

  公子沉默,将药接过,吞下,手握得更紧。

  蓝禾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枯瘦粗糙的手,抚过他脸颊:「最近你瘦了,还是睡不好吗?」

  公子还是戒备,将她握得死紧:「不如现在你就随我回去。」

  「是因为离了娘亲睡不好吗?」蓝禾叹气,不答他:「反正天色也晚,你就先睡这里,我在林子后面盖了间木屋,和以前咱们的木屋一模一样。」

  夜,越夜越清醒。

  公子睁着双眼,看蓝禾渐渐熟睡。

  木屋的确和小时候住的一摸一样,简陋然而干净,木桌木椅铮亮。

  记忆渐渐的分明,往事开始在桌椅上重现,越夜越分明。

  最早的时候他们是在南疆,蓝禾从血莲教逃出生天,被四十九个人轮奸后生下了公子。

  那场血腥的记忆彻底摧毁了蓝禾的精神,一直到七岁公子都没有名字,无名无姓就这么活了七年。

  蓝禾对他是时而冷淡时而热情,热情时就会把他搂在怀里,将他抱到几乎岔气,一边喃喃:「我只爱你宝宝,最爱你,一切都为了爱你。」

  公子一般就会由着她抱,虽然勒得生疼,但心里很欢喜。

  这样的日子一直就过了七年。

  七年之后命运转弯,有人闯进他们的生活,如蓝禾所说,成了他们的救赎。

  那的确是个完美的男人,幽默温柔出手阔绰,喜欢抱公子在膝盖,拿胡须扎他小脸。

  在那段日子公子天天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象蓝禾说的:「你就叫宁天吧宝宝,咱们就这样一辈子,把过去都忘了。」

  那时候的他是如此天真,以为他娘真的是已经痊愈,以为这世界真有样东西,名字叫做救赎。

  有太多东西当时的他不曾留意也不能预料。

  比如说他就不曾留意,这个男人姓郁名景成,而郁是当朝国姓。

  比如说他如何也不曾想到,这个国姓男人居然如斯深情,最后决定把他和他娘带回京去,说是要给他们一个名分。

  「这位是蓝禾,八年之前我在南疆守关时认识。男孩名叫宁天,姓郁,也是我的骨肉。」

  回京之后郁景成揽住公子肩头,这么跟府里诸路人马介绍。

  当时蓝禾就一阵瑟缩,觉得被所有人锐利的目光刺了个透。

  到这时这刻,她才知道郁景成原来是抚顺王,身世显赫,是和当今皇上同母的胞弟。

  而当今皇上体虚,膝下无子,看情形很难万寿无疆。

  抚顺王府内的每一位公子,将来都有可能是皇储,能够一步踏上龙椅。

  郁景成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他以爱之名,将蓝禾扯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就是从那天起,脸容恬淡的蓝禾不见了,心里那道旧创被撕开,血淋淋原来从没愈合。

  王妃打量她的眼光永远是比刀还冷,而那个紫衫鸽血的殷梓,更是成了她每个夜里的梦魇。

  「殷梓来了,这人武功路子邪恶,宝宝你快逃!」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她这样抓狂醒来,气喘连连,目光疯狂战栗。

  不管王妃有没有心加害,她的宝宝已经在她的臆想之中死了千次万次。

  苏轻涯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安全感,她的心有道可怕的裂缝,无论是谁都不能救赎。

  事情终于变得不可收拾,慢慢慢慢的走到了那夜。

  那夜月朗星稀,事到如今公子仍然记得分明。

  隔着十数年光阴,他仿佛仍能看见蓝禾披散长发,蹑手蹑脚朝他走来。

  「宝宝醒醒。」一轮朗月之下她推醒公子,声音已见邪魅。

  公子醒来,抬头看了眼头顶满月。

  蓝禾的手隔着纱帐伸了进来,抱着他,一直抱到桌前。

  桌上有只黑色的敞口碗,里面盛着毒药,碧莹莹直冒毒烟。

  公子的头就这么被按了下去,越按越低,澄黑色的双瞳迎上绿烟,眼见着光明就这么一丝丝退却。

  「一个瞎子,就不会争抢皇位了。」按低公子的那刻蓝禾也抱住他,抱得如此紧,几乎将他溺毙:「宝宝我这是为你好,我最爱你,只爱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第三章。禁瞳(下)

                 三

  是夜公子失明,年方九岁。

  同年腊月,蓝禾一手创立鬼门,立下的第一条门规就是男女不得相爱。

  王府之内盯着公子的眼睛少了。

  一个失了明的孩子,自然就不再具备威胁。

  而这正是蓝禾想要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懂吗宝宝?」不止一次她这样跟公子说,拍打他哄他入睡:「记得要变强,不依靠任何人,在人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反戈,最终站到最高。」

  公子的夜于是就在这样的期许之中变长,慢慢的终不能寐。

  人生是如此有限,而他要学的东西太多,多到他开始觉得睡眠是种罪过。

  蛊术,这个是蓝禾的强项,他学得很快。

  武艺,这个蓝禾浑然不会,可是却熟知血莲教的至上心法,所以要教会他也并非难事。

  比较有难度和挑战的,是他还必须学会无情,学会放弃一切良善。

  可最终他还是学会了。

  在他以为,所有潜力他都已经使尽,已经绝无可能做到再好。

  可是蓝禾不这么想。

  壬寅年,那年公子二十四岁。

  郁景成久病不治,一个月后,他的皇帝哥哥也驾崩,于是他次子郁宁远以皇室血亲身份即位,改年号为嘉佑。

  一年之内发生太多事,蓝禾变得异常沉默,有天终于在鬼门喃喃:「那个位子本该属于你宝宝,你是长子,而且他那么喜欢你,远远超过那个什么宁远。」

  说这话的那天极冷,雪下得极大。

  公子沉默,没有纠正她的偏执,只是往火盆里添了块炭。

  蓝禾于是走近,和他一起围在火边,好像闲话家常:「我最近研究出一种新蛊,名字叫做『瞬』,落到人身上,那个人立刻就会衰老五岁。」

  公子「哦」一声,不是太感兴趣。

  「我有两个心愿,一个是灭了血莲教,一个是看你登临天下。」

  公子的神色于是肃穆了些,但能看得出疲倦,许久没曾回答。

  「觉得累,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足够了是不是?」火盆之旁蓝禾笑得沙哑,长袖一甩,顷刻间已经夺门而去。

  就是从那天起,蓝禾失踪,如此决绝毫无留恋。

  隔日鬼门门主姹萝来访,在听竹院内如数交代她的留言:「主人说,从今日起鬼门由公子做主。还说她会给自己落『瞬』蛊,一年落一次。」

  公子当时失语,只觉得十指冰凉,那寒意一直蔓延到心。

  「主人还说,公子不必找也找不到她,就当今天是她忌日。」姹萝又接了句:「还有就是公子如果完成她两个心愿,那么她自然会回来,也有解药能够解开瞬蛊。」

  说完这句她就告退,只留公子一人,在黑屋中无声寂静。

  院里风声涌动,蓝禾沙哑的嗓音似乎在随风飘荡,一拨拨哄他入睡:「睡吧宝宝,娘永远爱你,只爱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在这声浪之中公子痴坐,不知多久才冷笑出声,几乎笑出了泪。

  一年给自己下一次「瞬」蛊,用这种法子来逼出他所有潜力,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得成大志。

  这就是他的娘亲。

  那爱他至此的娘亲。

  「不要怨恨我宝宝。」身后蓝禾突然在梦中呓语,眉头紧锁,身子瑟瑟发抖。

  回忆应声而止。

  公子起身,脱下大氅,替她盖好。

  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蓝禾却是醒了,伸手去够他脸颊:「你不要怨恨娘,娘是在亲手毒瞎你之后才明白,有些恨我其实从来没有放下,而人只有足够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公子跪低,不说话,只是由她轻抚两颊,在那曾经失却光明的双眼间婆娑。

  「你能够再次看见,很好。」婆娑许久之后蓝禾叹息,手突然下探,袖内飞出一只蛊虫,「嗖」一声没进公子穴位。

  公子身体顿时僵硬,直直跪在了当场。

  蓝禾不谙武功,可运蛊如神,一只袖内飞蛊,足以封住他穴位。

  「可是你不应该违背我的意思。」落蛊之后蓝禾起身,幽幽看他:「你想想,如果不是我逼你,你能在短短数年里将血莲教连根拔起?」

  公子抿了抿唇,只觉得满齿血腥,堵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厢蓝禾的白发扬了起来,手拢作莲花,指尖亮起了两团幽光。

  那是两只极度美丽的蛊虫,银色,只得一颗绿豆大小,周身却散发着华美璀璨的光。

  「它就叫做『瞬』,最美丽的东西往往只得一瞬。」蓝禾轻声,指尖略略拂动,那蛊虫被她驱使,缓缓落到了她胸前。

  只是一瞬,两只蛊虫钻进了她心房,之后白发变黑皱纹抚平,她的明眸流彩,恍然间已是二十岁时那个倾倒众生的蓝禾。

  「很美是吗?」对着公子她苦叹,手轻轻抚脸:「可惜的是只得一瞬。」

  言犹未落那一瞬已经结束。

  衰老,在一刹那间到来。

  就好像湖水被吹皱,她的皮肤片刻之间已经不见光滑,褶皱一条接一条推了上来,每一条都沉重无比。

  之后是眼,双瞳里的清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变得一片混沌,迎风就会流泪。

  最后就是一切的一切,她的头发全白,甚至脱落不止一半,身子也佝偻,胸膛不再能挺直,手背上青筋毕现,开始长满斑点……

  美丽果然只得一瞬,青春再现的代价是她顷刻间衰老十岁。

  「本来应该只下一只,可是因为你忤逆我,所以再加一只。」极速衰老之后的蓝禾发话,手扶住椅背才能站立,但双眼炽热,写的满是疯狂。

  「身体里有六只蛊虫的我现在已经七十岁,记住,我已经等不了多久。」

  说完这句之后她转身,拂袖,走的就和当年一样决绝。

  公子低头,过片刻之后放弃运气冲穴。

  林内紫雾萦绕,他发觉自己已经失去气力,对命运彻底无语。

  三天之后回来复命,晚媚十分守时。

  林子里瘴气还是很重,她在里面穿梭,却找不到公子。

  幻像在不断层叠,最后她终于看见了小三,胸前一块皮被完整剥下,而刑风拿鞭蘸水,正将他一块块皮肉扫下,飞也似的溅上四壁。

  「不!!!!!!!」绝望之余她撕吼,十指拢上眼窝,只差一分就要将眼珠挖出。

  「笔直往前十步,你就能走出林子。」

  林内这时有人发话,声音清冷疲惫,正是公子。

  晚媚连忙跨步,数到十之后果然豁然开朗,所有幻像顷刻不见。

  密林深处原来是有间木屋,样式简洁门廊干净,看来一直有人住。

  晚媚走进门,这才看见公子脸色苍白,身子僵硬跪在地下。

  双瞳仍然刺痛,她揉了揉眼,不相信公子居然也被点穴。

  「我的确是被点了穴,目前还没有冲开。」地下公子冷冷发话:「你有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是杀了我从此自由。」

  晚媚低头,并没有犹豫,运指立刻解开了他穴位。

  「我不杀你。」解完之后她低声说话,眼神坚定犀利:「你许诺过,要让我媚者无疆。那我就跟着你,现在我想要的就是变强,强到能够完全掌握自己命运。」

  「变强,就真的能掌握自己命运?」公子冷笑,顺着她的话反问,真气荡起衣角,「忽」一声向前拍去。

  木屋被他洞穿,一时间分崩离析,哗啦啦在他身周倒下。

  晚媚愕然。

  在她记忆之中,这好像是公子第一次失却冷静。

  天边月冷,两人就这样对立,彼此心伤却没有交流。

  「任务你完成没有?」几个呼吸之后公子已经恢复,从地上捡起大氅,缓缓披到肩头。

  晚媚低头:「韩玥的价值就在于他的家产,我有把握,将来让他双手奉上。」

  服毒后她意识涣散,两天之后醒来,最先看见的就是韩玥爬满红丝的双眼。

  她已经死过一次,杀韩修之仇抹平,纯真犹如韩玥,已经在为她的醒来感激涕零。

  他的心,她已经得到一半。

  而她没死,也是命运的旨意,是要她和过去作别,抬头往前。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已经完成咱们走吧。」公子又低声:「我也是时候回京。」

  征程于是又开始,马车辘辘盖着重帘,在一片黑寂沉默之中载他们往南。

  晚媚双眼刺痛,在瘴气林中受了重创,此刻敷了药裹着布条,眼前更是漆黑一片。

  旅程漫长的窒息,她在包裹中摸索,掏出那把扇子,伸手婆娑。

  扇面受热,五言绝句开始有了变化。

               凉露抚琴扬

               九州遗众芳

               银河安无舟

  彼岸已定香。

  这二十个字中斜藏的「凉州安定」开始发出红色荧光。

  写这首诗时,刑风在这四个字上落了赤蛊。

  赤蛊,会在一年之后醒来,而且只有在冬日黑夜受热,才会显相发出荧光。

  一年之后晚媚在鬼门的地位巩固,应该能够周详的计划从鬼门逃脱。

  而除了晚媚,又有谁会在冬日黑夜去婆娑一把扇子。

  刑风的心思不可谓不细腻。

  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无语。

  就是恰巧此刻,晚媚被禁瞳,该看见的没看见。

  也是恰巧此刻,车里的公子睁眼,眸里寒光湛湛,不该看见的,却看了个分明。

               ※※※※

  一个月,这是笑蓬莱朱启大老板留给小三的期限。

  「你这丫头太次,明天我另送个姑娘来。」走的时候他甩袖:「你在一个月内将她调成另一个玉惜,否则我就拿你来抵,去我笑蓬莱做头牌小倌。」

  小三没有表情,只是爬起,坐上他的轮椅,将脊背立直。

  第二天人果然送来。

  小三淡淡,没有拒绝。

  朱启于是笃定,一个月后前来验货。

  「她说她不想做另一个玉惜。」最终小三却是摊手,瞧也不瞧他:「我已经放她走,而且也无意去你那里做倌,要砸要打请便。」

  「我不砸也不打。」这次朱大老板却是冷静,含笑看他:「只不过做不做倌,却也由不得你定。」

  「倌是什么你可知道?」将人带回笑蓬莱后,朱启咬牙拽起小三头发:「为什么你不破口大骂,不骂我无法无天?」

  小三仰头,挺直腰,由他去拽,并不答话。

  朱启无法,怒火顿时上升,一把将他脊背上衣服扯破,下身挺硬,隔着层底裤将他顶牢。

  「倌,起码要能悦人。」到这时小三才轻声:「你认为我能吗?」

  朱启扬唇,手炽热,一条条抚过他背上交错的伤痕。

  「皮相不完整没关系,因为有人和我一样,就喜欢欣赏别人的痛苦。」他轻声,将双膝又是用力一顶,敲上小三小腿。

  小三吸气,努力往前,靠近了桌子。

  朱启的手在往下游移,已经滑到他腰,在那里深深流连。

  桌子就在跟前,小三咬牙,一气跪直身子,将桌上的茶壶扬手摔破。

  有块尖利的碎瓷形成,他将它横握在手,一个拧身,已经抵上了朱启眼窝。

  「我的痛苦,还轮不到你来欣赏。」说完这句他垂头,瓷片锐利,在朱启眼旁划下深深血痕。

  朱启看他,笑,竟是泯不畏死意气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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