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 With You

Rock With You

1

他们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在一起——和今年的一年生情况略有不同的是，虽然十几年前大家也为了成为No.1的英雄而努力，不过也许是时代和环境的关系，在相泽的印象里，他所在的班级竞争并不像现在这么激烈。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那时候不怎么关注四周，对这方面比较迟钝；又或者是太过优秀，所以并不存在竞争对手。还有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刚入学那会他基本上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以为有着对英雄来说仿佛作弊一样的“个性”，加上自己从不节制能力的使用，会来主动搭话的人除了麦克，好像也想不到别人了。

就算被无视也可以自行完成对话的麦克，是相泽在雄英学院交的第一个被自己认可的朋友。

相泽的人缘实际上并不差。

从长相来说，尽管当年还是短发的相泽就已经习惯用刘海遮住眼睛，对身边的事总是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但年级帅哥一栏依然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且对于异性而言，像他这样不爱搭理人天生自带神秘感的类型，其实是很容易吸引到别人的。和男生之间也是如此，除去因为惧怕“橡皮擦”而对相泽产生厌恶情绪的那些傻瓜，想要接近他甚至和他做朋友的也不在少数。人类的好奇心不分性别，这道理在哪都适用。

刚当上教师没多久的日子，相泽在路上迎面遇到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像大多数路人一样和自己擦身而过，妇人推着轮椅，于是相泽稍稍向旁边让了让，并且顺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的脸——那是一张从眼神到嘴唇，甚至精细到用每一条皱纹来表现“空洞”的脸。他睁着眼，不知看向何处，又或者那双微微发白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就在相泽即将走过两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悲鸣。他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妇人已经停了下来，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突然张大了眼睛看着半空，从喉咙里发出恸哭般的哀嚎，呜咽之后变得更大声，有经过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到，吓得后退了几步或是绕着快步走开。大约是妻子的老妇人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惊慌，她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停下来看着丈夫，像在等待，等他自觉停下。

事实是相泽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身后仿佛就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他有时会感到无力，英雄并不是可以拯救世界的“HERO”，当超能力者变成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哪怕只是一些简单的能力，挪动物品或是制造一场小型降雨，从传统意义上这仍然属于超常的范围，可如今已经没人会为了这些以及更多不可思议的能力而吃惊了。

尽管如此，相泽无论作为学员或是后来当上了雄英学院的老师，他始终是出类拔萃、特立独行的使用超能力中的佼佼者。

认识麦克的时候，相泽的性格和现在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大概在与人交流上再冷淡个三十倍左右。学生时代的相泽几乎不理任何人的搭话，当然也包括麦克在内。但走到如今这一步也并非是麦克有什么特别的能力——麦克的确看起来很擅长交朋友，总是干劲满满的大嗓门，和他聊天永远不会冷场，但实际上麦克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尤其在被相泽三番两次无视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和这个看起来酷得不得了的人拉近关系。

会主动和学院里著名的“冰箱”对话，麦克的理由也十分简单，纯粹是好奇心。

他听说相泽拥有着很厉害的个性——可以消除他人的个性。这听起来很可怕，但又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

“你的嗓门太大了。”在被从教室到食堂被尾随了一路之后，相泽坐下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一路上麦克并没有试着再度和自己说话，只是保留着可以被发现却不至于被驱赶的安全距离，但因为在学校里认识的人太多，尤其今天不知怎么地一直在遇到熟人，结果就在不停和人打招呼。朝相泽的方向看去，对方还是那样略微猫着背，迈着他独特的、有些飘忽似的步子，背影并没有定格的迹象。但麦克却有种自作多情的错觉，总觉得在自己和人说话的当口，他曾向这里投出过视线。

“啊是吗，哈哈哈哈。”那时还是一头金色短发的麦克也算是年级里的知名人物，甚至连高年级几个厉害的学长也和他有过交流——麦克入学后没多久就向校方提出了申请，说要成立一个广播社团，或者至少给他一个专门的频道，每周至少有固定一档时间让他用校园广播来说点有趣的事情，放大家喜欢的歌曲。不知道一年级的麦克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上级教师们，总而言之虽然相泽并不听任何电台，但对麦克的学生专属频道还是有所耳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和对方共进午餐，哪怕只是在学生食堂。

“你是叫相泽消太吧？”今天的午饭很丰盛，有炸肉丸和整条的鱼，然而麦克并没有马上动筷子，而是吸了一口饮料，右手食指飞快地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轻敲了两下。“真是和传说中一样不爱理人呢。”金发的少年笑得十分开朗，仿佛可以吹走对方身上奇怪的阴郁气质。

“流言多半来自于人们自作聪明的妄想，不过我就是相泽。”这份冷静平淡的自我介绍，几乎令当时坐在对面的麦克一见倾心——事实上，他确实在自己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走上了这样的道路。

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仿佛一冰一火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在周围同学的惊讶中成为了好朋友。

甚至于，比好朋友还多了那么一点点。

2

“橡皮擦”的能力并不适合在雄英学院当教师，这一点相泽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然而在多数人看来，会选择这样一份职业是出于省事，不仅仅环境熟悉，从各种方面来看都挺符合他平时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但实际情况究竟是怎样，大概也只有去问本人才能知道了——相泽和麦克之间会聊很多，但对于别人的事情，哪怕是自己在意的对象，只要对方不主动说起，麦克也不会去提，更不会直接询问。到后来，喜欢麦克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从校园广播站长做到了城市电台知名DJ，拥有着各式各样的听众和粉丝。大家不再叫他麦克，而是叫他DJ.Mic，或者麦克老师，其中并不包括相泽。

踏上了工作岗位之后，相泽仍是像学生时代那样称呼对方，叫他麦克或者大嗓门，也算是对外号的回敬——“橡皮擦”的说法，其实听起来还不坏。

相泽有一段时间似乎一直在露宿街头。

但这也只是麦克的猜测，因为好几次去找他的时候人都不在，但既然能在第二天的白天遇到活着的相泽，说明他还是睡过觉的，毕竟如果不是这样，那个人的眼睛应该会红得像是个没进食的吸血鬼，而不像现在这般慵懒。

有不少企业找过相泽，无论是通过明的还是暗的手段找到校方或者个人，不断有人看上他的能力，希望可以拉他入伙，但最终都被拒绝了。曾有一次相泽裹着睡袋出现在深夜直播大楼的门口，那次麦克应邀去做某个人物的电台专访，等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出来的时候竟然会遇到这位好友也是令人大吃一惊。

“你该不会是良心发现突然想请我吃宵夜吧？”麦克伸着懒腰走出电视台的大门，在椅子上坐得太久让他觉得腰酸背痛，出来一吹风倒是神清气爽。他看了一眼相泽，并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难道你不是应该先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现实说明今天的相泽的确是反常的，无论是莫名其妙的现身还是对话的模式，对方是个不怎么向人表露性格的人，平时总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别说丢话题，就连回答正经的问题都会显出几分不耐烦。在麦克的概念里，就算天塌下来相泽也该是躺在底下对天空竖中指的类型。他猜不到发生了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于是只能让面前的人先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目的地是自己播完节目后常去的深夜小食店。

相泽看着夜色睡着了。在那之前留下了一个不知道是否算是问题的问句。“如果我离开学院，你觉得——”

他话没有说完，麦克用余光瞥到对方的表情，于是选择暂且沉默。

相泽不是来告诉自己决定的，而是尚在思考，车玻璃上映出的他另外半边侧脸也同样犹豫。从学生时代一直到现在，他们认识和相处的时间让对方在人际交流的外壳上给麦克留了一条缝隙。这是一条专门通道，无论他本人还是麦克都非常清楚，是默契和信任的证明。

于是麦克转了一下方向盘，开向另一条街上深夜营业的中华饺子店。相泽的侧脸令他觉得对方今晚并不是想吃夜宵，然而自己倒真的饿了。

当年同期的学生里也有和他们一样留在学院里当老师的。像是一种通用的办法，每当大家找不到相泽的时候就会向麦克求助——先不说他可以借用各种便利的手段，事实上只要说“消太又不见啦”麦克就能从各种地方把这个神出鬼没的人找出来。这是一件神奇的事，因为他们俩并不会经常在一起，即使这两年学院的事情多了起来，无论是招生教学还是内部大大小小的麻烦事，也没有使他们的工作多一些交集。然而自由奔放的麦克和自由奔放的相泽总是会在需要他们的场合同时出现，这或许只能归结于多年来深厚的友情，已经足够让他们心有灵犀了吧。

只不过那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在麦克的印象里相泽从来不会找人商量自己的事。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但是脑子转得飞快，读书时候就很厉害，无论普通科目还是英雄实战，统统名列前茅；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对周围的观察比任何人都要仔细，加上优秀的决断力，除去他的外在性格和给人的印象，相泽本质上就是一个拔尖的人才，到哪里都会成为精英的狠角色。

“说到底还是因为‘橡皮擦’这个个性的特殊性吧？到外界的话的确，搞不好就会要做许多身不由己的事。”麦克打包了饺子回到家，和相泽的屋子不同的是，虽然都暂时是单身，但“网络红人”不止住的是高级公寓，房间内部的装饰也是很有气势，就像麦克平时给人的感觉那样，算是个表演型人格，但并不轻浮。

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即便是初冬，酒这类东西还是冰的口感更好。加上有先进的取暖设备，才进屋没多久两人就热得只需要穿一件单衣了。麦克连吃了好几个饺子，胃里终于有了点实在的东西，这才接起相泽在后半路上醒来后说的关于离开学院去社会上谋生的话题。

“可是做老师也一样身不由己，光说这一点的话其实在哪都一样。”相泽眨了眨眼睛，到了冬天他的干眼症就会更严重一些，但这毕竟是个性的副作用，很早以前就已不再多想。

“那你还有哪些担心呢？”发现夜宵就快被自己吃得差不多了，麦克夹起一个饺子送到相泽的面前。

就像先前猜测的那样，对方确实不饿。但是喂到嘴边的食物并没有拒绝的道理，相泽先咬了半口，然后身子往前凑了凑把整个都塞进了嘴里。

“对自己不放心吧。”相泽抬起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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