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t Roar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大神反复地问自己：如果知道那场演出最终会迎来那样的结局，自己还会不会接受朔间的邀请？

还会用那种欣喜若狂地心情收下憧憬之人的吉他吗？

还会像着了魔一样到处寻找对方的踪迹，成天将朔间的名字挂在嘴边吗？

还会如此……如此疯狂地崇拜着他吗？

答案从来都是肯定的“是”。

无论留下多少伤痛，无论回忆会被染成什么颜色。

只有这份心情，是不会变化的。

喜欢一个人，可能需要花上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来确认。

然而爱，仅仅需要一个瞬间。

Silent Roar

朔间零有许多麻烦的习惯。

自以为是的口癖和给人起绰号这两点先暂且不提，比起这些，他的与众不同更多的是体现在普通的日常上。

当然，都是自己以前所不知道的。事实上一直到那次演出之前，朔间零都在一个离自己很远的位置，即使竭尽全力靠近了，也不过是从山脚到山峰毫不起眼的一步而已。明明在同一个学校，对于朔间零这个人，大多数人都一无所知。

事实上就算每天都在一起，也并不一定能够彼此了解，而朔间大概就是属于这一类代表中的代表，一个看起来就充满神秘魅力的人，谜团的集合体。

并且是个天才。

直到在“DEADMANS LIVE”的舞台上对视的那一刻，大神才算是如梦初醒似的明白自己对那个人疯狂痴迷的原因，曾经在无数次现场被对方的表演和技巧所折服，让人无法离开视线的吸引力，狂浪般的节奏和音乐一次又一次将台下的自己淹没，这一切并非魔法。

站在朔间身边，与他一同演奏的时候才终于体会到，那几乎是一种非人类的强大。

是魔物在歌唱，在咆哮，在诉说对人类的爱恋。

朔间如今通常要在太阳几乎已经沉没的时间才会醒来。

轻音教室有着极好的位置，夕阳总是以某个固定的角度斜斜地照进摆放着乐器的那一侧，吸血鬼的棺木常年待在阴影里，不用担心会在起床的时候被落日的余晖灼伤。

距离毕业的时间所剩无几，大神把更多的时间留在了这间屋子里。因为迈出了那一步而感到浑身轻松，三年级毕业带来的焦虑感虽然不能算完全消除，但是已经消褪了许多。

能够稍微静下心来冷静思考了之后，大神拿出了那把被自己视作珍宝的朔间的吉他——即使平时不太用，大神依然像对待女友那样把琴保养得很好。就像对朔间的感情一直模糊那样，每一次在夜里为这把吉他调音，心脏就像是要被琴弦割裂了一样，尤其当状态不佳的时候，甚至会想要哭起来。

过去不懂朔间零那些绕口的仿佛故弄玄虚的话，现在却渐渐地能明白一些了，尽管似乎迟到了一个世纪。

“她”就像那场名叫DEADMANS战争的残骸。尽管仍保持着和过去一样美丽的外表和看似饱满的躯体，而内里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无论怎样呼唤，灵魂都永远保持着死一样的沉默，毫无醒来的预兆。

插上电源，仿佛几个世纪前的魔法，电流遵循着某种法则，通过黑色的电线导入“她”的体内，即使意识没有醒来，身体仍会因为这些电荷力量的拉扯像提现木偶一样动起来——只要技巧足够高超，就算没有灵魂也可以以假乱真。

“她”的手脚随着《Lucky Star》的音乐动了起来。

大约是在两个月以前，大神完成了这支曲子的再编。这是大神学会的第一首朔间还是学生会长时期的曲子，那时候的朔间几乎没有日文歌，自己甚至还花过一段时间来模仿对方的英语发音。谱子是靠在现场用手机偷偷录音之后回去自己慢慢扒出来的，由于朔间常常会即兴演奏，所以面对好多个不同的版本，大神也跟着反反复复修改了很多遍，最终得出了一个至少自己觉得最贴近的版本。

前奏是一段没有鼓点的solo，大神喜欢听着它在夜里跑步，就像飞行。

太阳渐渐落下，和往常一样给轻音教室罩上一层橙色的滤镜。

指尖的拨片划过琴弦，比起一年前，大神的吉他水平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如果说当年只是个追着朔间跑的小孩的话，现在已经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过人的悟性，即便气喘吁吁，还是如愿以偿地赢得了朔间身边的一席之地。

返礼祭上的演奏大概令自己此生难忘。

所谓青春的疯狂，大概只有那么特定的几个瞬间，定格，然后结束，成为不可违抗的过去。

《Lucky Star》有过好几个大神的再编版本，最后他选择了现在弹奏的这支慢板。大神的背轻轻靠着朔间睡觉的棺材，已经到了吸血鬼起床的时间，所以就算被音乐吵醒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模仿了太多遍，即使曲子的节奏变慢了许多，大神哼唱起来的时候仍带着几分当年朔间零咬字的习惯，那些个发音就像烙在大神的脑子里，就算刻意改变也很难完全避开。虽然有些令人懊恼，大神倒也并不讨厌。

毕竟这本来就是属于朔间的歌曲。

弹奏结束了好一会，安静的室内只有大神的呼吸声。

朔间没有从棺材中出现，而是推开了轻音教室的门，站在整片的金色光芒里，歪着头笑着，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真是首不错的曲子呢，在走廊上还以为被带去时光隧道了。”朔间零的皮鞋踩着地板，慢慢地走近突然脸红起来的青年。在夕阳的帮助下，吸血鬼苍白的皮肤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朔……朔间前辈……”叫出口的一瞬间连大神本人都吃了一惊，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没带半点思考就脱口而出的称呼。

吉他在手里发热。

“是《Lucky Star》吧。”朔间零拉过凳子在旁边坐下来，手里拿着一罐番茄汁。

“……嗯。”

“再让我听一次吧。”

昔日的魔王，那双血色的瞳孔，此刻正用某种仿佛被封存的、令人害怕又兴奋到战栗的眼神，以一副不相称的温柔姿态，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好像那个夜晚。

那个几乎被自己忘记的、努力忘记的、假装忘记的狂放之夜。

重新弹起那段听了无数遍的吉他前奏。

站在十字路口。

所有的红灯开始闪烁。

一秒，两秒，三秒。

魔鬼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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