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陽寮下班的五時，雨小了，水樹與無撐著傘離開陰陽寮。

　　水樹這趟是要修補他上回在村鎮展開的術式。當時急著要用，沒有時間修補術式中的不足。現在下過大雨，或許部分的效力已經被雨水瓦解。

　　如果能以地形或建築構成結界最穩固。草木也是能利用的一環，並且巧妙地隱藏在自然中，但水樹當時是以土氣作為書寫官文的媒介。無論是哪一種五行之氣都能用於書寫官文，大多人會使用本質氣，不過土氣是五行中擁有「穩固」性質的氣流，以此為媒介能支撐最久的時間。

　　結界是用術式運行，構成結界的術式大多包含了複數效力，每種效力都有可能是由複數咒術或單體咒術構成，構成咒術則是在於文字，結構大致以此排序，因此施展結界不容易，能將結界施展得好的陰陽師與咒術師僅寥寥數人。

　　尚辭是這方面的專家，水樹擅長的是質量與運行，無法像尚辭那麼快完成完整的結界，可是迅速對應結界該有的效力對他來說很容易，將質量精粹化更能提升咒術效度。因此真要拿他的結界與尚辭比，尚辭相當齊全也較符合規範，他則是偏向即用極限化。

　　包紮過的右腕要持續書寫相當費力，但他不會在尾崎逗留超過兩個月，術式能在他離開自行瓦解最好，避免被有心人士竄改利用，或是常用的文字構成被拿去研究就麻煩了。

　　水樹在寫到一個段落起身。

　　「水樹大人，需要休息嗎？」

　　無雙手各拿了一把傘，一手撐著自己，一手撐著水樹，露在傘與傘之間的手臂被淋得溼透。水樹書寫官文絕不是短短三分鐘，無卻從沒晃過手臂。

　　「謝謝。先告一段落，吃晚餐吧。」

　　水樹接過紙傘，兩人離開巷道。

　　晚餐時間讓被雨水囚禁在家裡的人們重新回到街道，從被雨霧黯淡的夜色透出黃澄澄的光芒，是掛在店門口的燈籠在引導旅人入內。下雨天的尾崎別有一番風味。等清明時，這種景象會更常出現。

　　「無在當夜行時也有同行嗎？」

　　當水樹發問，他們在食堂坐定。

　　「是，是老師。」

　　「除了老師呢？」

　　「有幾位短暫的同行，任務相同會互相合作。」

　　「喔？那些同行呢？」

　　「已經死了。」

　　無的語調總是冷冰冰，像是不對此留戀，水樹苦笑。

　　「無知道高倉喪月嗎？」

　　高倉喪月是位於朝霜北山區──高倉本家的長女。除了是大氏的後繼者，聽聞以前是傑出的夜行，任誰都知道高倉喪月的名號，只是水樹想知道從夜行的角度瞭解會不會有其他線索。

　　高倉喪月的忍者──菜菜芽昨天才被修業生碰到。雖然聽說是認錯路，和忍者與夜行相處久了就知道，要對他們口中的話打個八折。認錯路可能是藉口，北境鄰近弓野山倒是真的，要是因為狩獵妖狐與高倉喪月對上就麻煩了。

　　秋谷本家與高倉本家同為朝霜四大家，另外二家為西北森林區、本業神職的薊村本家，以及返山附近的萬里本家已經沒落。四大家相當於朝霜之首並維持朝霜的秩序，百年來的共存約束不容許隨意破壞。

　　如果可以，水樹想避開喪月，但他對喪月僅止於聽聞。

　　「是，喪月大人是傑出的夜行，多年前曾是西南區其中一首，現在已經隱於世俗，貌似將心力放在本家事務。」

　　「無接觸過高倉喪月嗎？」

　　那是從稱呼發現的端倪。「大人」是無對所有人的敬稱，姓氏與敬稱的組合很常見，名字與敬稱的組合，除了水樹，喪月還是第一位。

　　「是，以前待在老師身邊，老師有與喪月大人同行。當時的喪月大人是位令人注目的夜行，在西南區非常有影響力，是傳奇般的人物。」

　　「西南區啊⋯⋯」

　　水樹感嘆，西南區是與他的世界完全不同、屬於夜行的世界。

　　「是，在西南區的料理亭，第一次看見喪月大人與她的手下。」

　　水樹沒有細問，無卻自個兒接了下去。

　　彷彿能從無多了幾句話得知她對喪月的崇拜。很難有人挑起無的情緒，水樹開始想看看這位活躍在西南區的「喪月」是怎麼樣的人物了，只是他不想在尾崎被喪月的眼線盯上。

　　「喪月大人位於西南區情報戰的首位，無論是哪一點都做得相當得體。老師常常與喪月大人競爭，總是與喪月大人互相譏諷對方。我不是很明瞭那樣的感覺，但對於喪月大人與老師似乎不排斥。」

　　早先想過無的老師不簡單，能與喪月搭上線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說起來，他也從沒問過無這樣的問題：「無的老師是怎麼樣的人？」

　　「既嚴厲又狂妄，在行動中總是特立獨行，甚至是唱反調，因此能和老師同行的夜行很少。喪月大人也曾經被老師規範外的行動影響，說老師並非沒有頭腦，但是不喜歡遵守計畫，連夜行也難以與老師為伍，老師聽了卻不以為意。」

　　也就是說，無的老師是性格叛逆的人吧？

　　但能在夜行的世界強出頭、求得生存權，這樣的性格還在意料之內。

　　「所以，無的老師與高倉喪月起了衝突？」

　　「沒有。喪月大人雖然這樣評斷老師，但對於老師的評價很高。就算老師的行動經常在喪月大人的計畫之外，喪月大人對此並不厭惡，在當時也常找老師同行。」

　　喪月似乎很欣賞無的老師。

　　「無的老師年紀多大？」

　　高倉喪月現年二十九歲，無當夜行距今十至十五年。扣掉這段時間差距，當時的喪月與剛進入陰陽寮當修業生的他差不多。

　　「不清楚老師的年齡，但老師與喪月大人的年紀差距看起來不大，兩人出行時常常被比喻為花。老師與喪月大人才貌雙全，也善於表現自己。只是喪月大人較內斂，老師則不把世俗的規矩放在眼裡。」

　　「無在當時也算是才貌雙全了吧？」

　　無長得相當好看，帶無出去不免看到男性把目光望向無。

　　只要無輕輕一笑就能像大氏小姐嬌媚，只可惜無不會笑。

　　「當時還在鍛鍊身手，只有偽裝成藝伎探聽情報才派得上用場，常常被老師嗤笑為花瓶。」

　　「無偽裝成藝伎？」

　　水樹訝異地睜大眼睛。

　　「是，料理亭是最大宗的情報交換地。必要時會扮成遊女，在遊廓收集情報。」

　　「那只是暫時的吧？」

　　無以前總是往風花雪月的場所跑，他很難不去在意。

　　「是。不過大多數的女性夜行經常以此為副業，在蒐集情報會比較容易。」

　　「無的老師也是嗎？」

　　「老師是專職的夜行。」

　　水樹很慶幸無的老師是「專職」，否則要是有兼差不可能不影響無。

　　「可是，老師曾說，我有一張合格的臉，要是當藝伎比當夜行來得吃香，只可惜在性格方面完全不及格。」

　　「是嗎⋯⋯無想過當藝伎嗎？」

　　「解讀人與人之間的想法對我來說太困難，因此用實戰的部分補足。」

　　也是呢⋯⋯要是無是善於解讀想法的女性，或許就接受他的感情了。

　　「無就是這樣呢。」

　　水樹苦笑，無不解地眨了眼睛。

　　「我也想看看無打扮成藝伎。」

　　只是小小的希望，想要看到無不好意思地羞紅臉，問：「這樣好嗎？」但事實並非如此。

　　「是。如果水樹大人希望我成為藝伎，我會努力。」

　　「啊、不是這個意思⋯⋯」水樹苦笑，明知道自己所說的一切都會被無接受，還是惡作劇似的：「只是希望無打扮成這樣給我看，回朝霜分部之後。」

　　「是，如水樹大人所願。水樹大人有喜歡的形式嗎？」

　　無在詢問時並不會害羞，她只是想理解怎麼實行，反而是水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呃、純粹打扮就好了⋯⋯」

　　隨著食堂的門被拉開，稍早遇見的兩位修業生進入食堂。水樹連忙將手舉在胸前要無停下，無照做了，接著兩位修業生發現了他，他不由得搖擺著手像是與修業生打招呼。

　　「秋谷大人。」

　　當雅行來到水樹面前，發現無也在，冗長的客套被省略一半，就只是在寒暄幾句接著：「那麼，我和雨里去用餐了。」兩位修業生坐到他們的位置，也大概只有像尚辭那種熟透的同事才會厚著臉皮在他身旁坐下，一邊微笑，一邊調侃他。

　　此時的尚辭，不知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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