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秋谷大人對狐狸的喜愛非常深刻呢。」

　　回到陰陽寮，上班時間提早意味著下班時間也提早了，但仍然待在書庫的湊看見水樹、無與山葵後這麼說。

　　「千紙喜歡狐狸嗎？」

　　水樹與無用過餐了，距離替川流占卜的時間還有剩。

　　「沒有到秋谷大人那種地步，但是也喜歡。」

　　「寮內能養動物嗎？」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規定是不能。

　　大多數的修業生都住在寮內的宿舍，同樣當過修業生就知道宿舍裡會有比「動物」更誇張的東西，誇張的程度取決於當時修業生的資質。像尚辭還在當修業生也養過很誇張的東西，但這些對於總是接觸怪異的他們很好解釋，動物就麻煩了，泊由岐分部卻是那麼──涼。

　　「規定是不能。」

　　湊苦笑著說出一如往常的答案，水樹有底了。

　　「最近會有狐狸在陰陽寮出沒。要是看到了，悠閒時可以餵些食物。」

　　「好的。這隻狐狸是跟著秋谷大人進來的嗎？」

　　「是吧。」

　　「是因為附近有妖物嗎？秋谷大人的裝扮很像是遇到了。」

　　此時，水樹戴著手甲，原因在於擔心又在夜晚碰上夜行。

　　「是啊，要是被妖物傷及相當麻煩。」

　　現在，來到川流邸的水樹，重複一次解釋。

　　山葵放在陰陽寮，無也在陰陽寮等他與滿。雖然對無的說辭是怕滿找不到他，請無在陰陽寮代為等待，實際上是擔心無成為夜行的目標。

　　「上次跟在秋谷大人身邊的女性呢？」

　　「有其他任務。」

　　「原來如此。上次請秋谷大人占卜，結果很準確。這邊準備了謝禮，請用吧。」

　　川流拿起茶壺倒茶，將點心端到水樹面前。

　　「秋谷大人請快用，要是冷掉就不好吃了。」

　　水樹拿起點心，咬了一口：「謝謝。」

　　這時，他看見川流的手臂包著繃帶。

　　雖然不免多疑，那是昨晚用木氣擊中夜行的位置。

　　水樹悄悄匯集土氣。昨晚灌了那麼多木氣給夜行，只要擴展氣流感應就能知道對方手上是否留著標記般的木氣。他在對付妖物時，為了區分妖物也會這麼做。但當匯集感不如往常迅速，甚至抓不到五行之氣，這是比得知眼前的男性是夜行更糟的狀況。

　　他不是很懂夜行的把戲，但趁衝突還沒展開，趕緊離開了。

　　「川流，還有其他的嗎？這個相當好吃。」

　　「如果秋谷大人喜歡還有很多，請稍等。」

　　川流走出居間，關起房門阻隔了腳步聲。水樹只能靜待幾秒假定門外者遠去，當他開門走出卻看見川流站在門邊，雙手抱胸不再是平常駝著背的模樣，笑容可掬：「秋谷大人要上哪去？」

　　水樹奪門而出，身後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並非是夜行沒有追著他，而是隱蔽了行跡。他相信夜行不會有太無謂的舉動，把捉到手的獵物放回去。如果真要制伏他，早在他進屋同等於踏入陷阱，他很難在夜行的地盤爭得勝利，尤其對象還是在他一開始毫無防備的平民，那現在放走他只為了一件事──

　　夜行的目標是無。

　　要是回到無身邊，就替夜行省下找人的工夫。

　　陰陽師是公職，專門鑽研天文、曆法與陰陽術相關知識，遇到實戰場面就與咒術師沒兩樣，沒有五行之氣作為武器就什麼都不是，沒有式神作為支援很難面對第一線的衝擊，此刻連腳程都跑不過夜行的他不可能逃離夜行眼前。

　　夜深的街道就算跑在醒目處也與進入小巷沒有差別，村鎮的街道從太陽落下不再有人煙，夜夜笙歌只能用於繁華的地區，小村鎮的夜晚要不是遇上狩獵妖狐的季節連夜行都鮮少出沒，只能盡可能遠離陰陽寮與宿店，避免無在往返時被看見。

　　跑著跑著，身體漸漸使不上力，頭開始暈眩，或許有累的關係，但當發現自己像是快醉昏了那樣，想想夜行常為人知的手段怎麼可能沒用上？不只是無法匯集五行之氣，他可是被連續下了兩道藥呢！然後看見酒館就在前方，水樹急忙走進去。

　　暈眩的意識讓眼睛無法看清楚四周，只發現有位置就一股腦兒坐下。

　　「晚安，陰陽師。」

　　從身旁傳來的女聲好像在哪裡聽過，也不意外這身裝束讓身分暴露。

　　水樹轉頭看著女性，纏著頭巾，褐髮藏在其中。

　　「晚安，夜行⋯⋯」

　　以同樣的格式招呼卻不是瞎猜，普通女性不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酒館。

　　女性看了水樹一眼。

　　「可能吧。」用詞微妙像是猜中了的感覺。「這麼晚了，還不回去嗎？」

　　「暫時無法回去了⋯⋯」

　　「遇上麻煩了嗎？」

　　「我只在這裡和妳喝到早上⋯⋯」水樹拿起錢袋，數也不數抓了一把錢放在女性面前：「我請客。」夜行知道他進入酒館，只會在他昏倒時把他抬出去。

　　「這裡只開到四時。」

　　「那，能麻煩妳替我傳話嗎？」

　　「不了，你好像搞錯了什麼，但可以與你吃早餐。」

　　「謝謝⋯⋯」

　　水樹垂下頭，一放鬆就覺得意識模糊，不得不找點話題。

　　「妳知道那種讓氣流無法役使的藥、效用到什麼時候嗎？」

　　「知道，等你睡過一覺就好了。」

　　「有更快解除效用的方法嗎？」

　　「出去跑幾圈。」增加血液循環。

　　「現在應該是沒辦法⋯⋯」苦笑。

　　「你的同行呢？」

　　「不在身邊。」

　　「你是目標？還是他？」

　　「她，但我請她待在安全的地方。」

　　「是嗎，尾崎不大。」

　　「嗯⋯⋯」

　　「也是陰陽師嗎？」

　　「不，跟妳差不多。」

　　「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

　　「你果然是搞錯了什麼。」

　　「不好意思，這位是我的同行，喝醉酒造成您的困擾了。」

　　聲音如同預期出現了，肩膀被按住，但頭暈加劇，就算抬起頭也看不清楚眼前的容貌，只有影子與影子重疊著。

　　「這一位也是我的同行。已經約好了，請回吧。」

　　女聲也如同預期答腔了。

　　「但看來是喝不下去了，不麻煩您了。」

　　手臂被拉住，身體歪了一邊，雖然想抽出手卻被緊緊抓著。

　　這時，肩膀被按住。

　　「放下吧，這邊也不想引起騷動。我跟他還要續攤，如果有正事就別在這裡閒晃。」

　　雙方對峙了一會兒，手臂被放開了。

　　身體被一拉回到原位。可以鬆一口氣了，腦袋卻昏昏沉沉。

　　「妳把他們⋯⋯引到無的方向了？」

　　「我不知道那位『無』身在何處，但依你所言是安全的地方吧？」

　　「嗯⋯⋯」

　　如果無沒有來找他⋯⋯

　　「晚安。」

　　女性將注意力擺向餐點，陰陽師卻固執地坐起身體。

　　「妳也有⋯⋯同行嗎？」

　　「是啊，一個人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現在的夜行⋯⋯都習慣成群結隊嗎？」

　　「得看要做什麼。」

　　「妳的同行⋯⋯是什麼樣的人？」

　　「我的同行啊⋯⋯比起我強大許多，也非常嚴厲，喜歡稀有的物品。要說善變⋯⋯或者該說是相當固執。」

　　「是嗎⋯⋯」

　　「你的同行呢？」

　　「跟妳的同行一樣固執⋯⋯快要成為我對夜行的主印象⋯⋯」

　　「怎麼說？」

　　「希望她拋棄身為忍者與夜行的那一套，有時會像順從似的接受，但從來沒有拋棄過⋯⋯我知道她以前過得非常辛苦，不是我能夠想像的，但是⋯⋯現在明明有作為正常人的機會，為什麼還要守著那些陳舊的規定⋯⋯」

　　「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可以這麼說吧，要改變她很不容易⋯⋯」

　　「既然改變很難，做過其他事嗎？」

　　「我也想過⋯⋯在你們這一行以力量為首，讓她意識到自己毫無用處，或許也是辦法⋯⋯」

　　「你的想法與我的同行很像。」

　　「是嗎？」

　　「但本質上不同。」

　　「這樣啊⋯⋯」

　　「也要是能夠輕易改變，有誰會不想改變。」

　　眼睛不知何時閉起來了。

　　無現在不知道怎麼了，沒有跑出陰陽寮吧？

　　只要無待在陰陽寮，就算他不在也有其他人保護她。也要是經常遇上這種狀況，別說要無改變，無只能維持原本的身分才能自保。他的環境足以過著正常的生活，無的身分並不容許。如果沒有能力給予無這樣的空間卻總是要她轉變，說著這樣的話的他果然還是一廂情願的小鬼⋯⋯以現實狀況不可能要求無，那只能改變現實了──

　　但是，如果真的改變了，無也會改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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