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眼前的殺無生也坐而不語。

似乎對於知道自己明明已死，卻仍保有自己的思維、可以活動沒有多大的好奇心。彷彿生與死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區別。

反將蛇一般的紅瞳，直勾勾盯著神情複雜的殤不患，意味深長的眼神，像是更想探討那被殤不患含糊帶過的蔑天骸之死，以及魔神被重新封印的詳細結局為何。

然而一貫低調行事的殤不患，自然不想跟他解釋拿來封印魔神的東西乃是一把神劍，而這樣子的好劍，他隨隨便便就能掏出幾十把來。

只能一直裝作不知道殺無生那眼神的含義，也跟著回看殺無生，故作惡聲惡氣的問道：「幹、幹嘛？關於你的部分，我真的就只知道這些……」

「嘛……總之，你的意思是說，這笛不是我的東西，而是我仇人的師父所造？」

良久，殺無生終於放棄了跟殤不患探究此事，點出他最有疑問的地方。將腰間的笛子抽出，露出頗有深意的神情。

「嗯、嗯唔！」殤不患有些警戒的殺無生的動作，猜不透對方會做什麼。

但殺無生卻是輕輕地撫過迴靈笛的表面，語氣淡淡，像在訴說一個孤寂而冰冷的夢。

「打醒來之後，吾便一直在想，這做工最多只能算得上二流的笛子，到底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身上……而我心中對這笛子雖感厭惡，卻不願放手的執著又是為了什麼？……結果……哼。」

隨著一聲冷笑，迴靈笛便倏地在殺無生的手中斷成兩截！木頭被凹折時，發出的淒厲迸裂，像是亡魂最後不甘的哀鳴。

無論有沒有記憶，仍是愛極恨極的兩端天秤，殺無生的本性便是如此。

「既然不喜，那麼丟掉便是。何苦要……」雙唇無聲張閉數次，殤不患也沒在心裡頭找到適合的詞，只能化成吞下去的無奈。

「你不是認為我應該拋開過去嗎？」殺無生聲音沙啞的道，唇邊仍掛著那抹帶著些許惡意的笑，神情帶著嘲諷。「將之徹底摧毀，不就是放下的最好方法？」

或許是因為殺無生此刻，還想不起凜雪鴉曾經對他做過什麼……

所以這惡意也只是對於不悅之事，點到為止的反感，態度中帶著些許的輕慢跟隨意。而不是最初無垠寺相見時，毀天滅地的滔天恨意。

「一點也不覺得。」殤不患朝他翻了個白眼吐槽。

「哦？難道故作大度的偽善，是你身為正派大俠的個人矜持嗎？」殺無生昂頤，神情不以為然。

「哼，名號、名聲，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吧？」殤不患哼哼說道。「難道說，就因人們稱我一聲『大俠』，我就該活該受累，為了非個人的恩怨跑斷腿？這種事情我可敬謝不敏。說『討厭這樣』，就只是純粹因為討厭罷了！」

「狡辯。」他道，「世上可沒有純粹的善。」

「嘖，我說你的個性能不能不要這麼扭曲？」不悅咋舌，殤不患皺著眉頭。「我對你毫無所求，你身上也沒什麼值得奪取的貴重之物。我故作真誠的假意對你好，又能有什麼好處？」

「……！」殤不患的駁斥讓殺無生茫然空洞的記憶裡，猛地閃爍過一幕晦澀不明的影像。但他卻什麼都來不及抓住，便消失無蹤，徒留下一抹強烈的恨與悲傷。

然而殺無生還來不及深究心中的情緒從何而來，便又被對方的聲音打斷。

「雖然你性格惡劣，但我們好歹也曾經相識一場……就算退個一萬步來說，勉強也能算是勾著朋友的邊了吧！那麼，我希望你好又有什麼不對了？」殤不患揚眉反問，再次氣不平的伸手戳住殺無生的鼻尖，用力的壓了兩下。

這下反倒是被戳住鼻尖的殺無生顯得呆了。

怔愣片刻，才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不管怎麼躲閃，殤不患的那隻手指總如影隨形的戳在鼻頭之上，讓他閃避的行為看起來有些傻氣。只能顯得有些彆扭的擰眉，伸手打落殤不患的指尖，微慍低吼：「我不需要朋友。」

「是是是，反正都是我多管閒事了吧。」雙手張開放在臉邊做出了投降般的姿勢，殤不患從鼻間發出了哼哼聲響，對殺無生氣惱時的發言並不放在心上。

殺無生的本質一直都是個直接的人。無論有沒有失憶，骨子裡從來都沒有變過。

覺得逃避過去愚昧便冷諷；知道迴靈笛是來自所恨惡之人便摧毀。

討厭或喜歡，態度一目了然。

倘若他真的十足厭惡自己剛剛的行為，那此刻殺無生早已拔刀剁掉他手指了。

看著這樣反駁卻顯得有些彆扭的殺無生，讓殤不患也氣不起來了，不再欺負對方。反倒起身伸了個懶腰，拍拍衣擺上的塵埃，打算早點離開這煩人的地方。

他可還沒忘記，他的最終目的，是要去找那個散播他謠言的凜雪鴉揍上一頓呢。

「啊啊，對了，最後再奉勸一句。你雖然是個殺手，但是不知怎地，好像整個東離都知道你的長相……倘若不想一出去就被找麻煩的話，還是去把自己的臉遮一下吧！」殤不患揮手說道，可才正要邁步，就猛被身後一陣拉力給扯了回去，害得腳下踉蹌幾步，差點跌倒。

一轉頭，就見那個剛剛還在惱怒的男人，此刻正拉著他的披風尾巴，一臉不悅的皺著眉頭。

「你去哪？」殺無生問。

「啊？當然是離開這魔脊山啊。我可還有事情要做。」挖挖耳朵，殤不患理所當然道。

殺無生卻瞇起了眼，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的陷入思索。許久，才抿著唇，用低沉的嗓音緩緩開口：「你光是在迷宮裡，就迷路了兩天，若不是我的笛聲，你根本無法離開那裡。」

殤不患也跟著瞇眼，懶得跟對方繞圈子，直白了當的問道：「……你想跟我一起出去，是為了什麼目的？」

「找到仇人，然後殺了。」男人表情冷漠，微微瞇起鮮紅色的雙眼，直接了當的說。臉上的神情卻顯得輕鬆，似乎覺得跟聰明人說話甚是方便。

「……雖然我的確聽說要過魔脊山的迷宮，需要迴靈笛的幫助。但你剛剛就已經把迴靈笛給折斷了，恐怕接下來也幫不上忙吧？」

一聽到殺無生的目的，果不其然又朝著殺戮之道歪斜而去，殤不患頭疼的按了按眉間，立刻放棄了讓殺無生同行的念頭。

凜雪鴉製造過的爛攤子，他幾個月前就已經收拾夠多了，一點都不想再攬禍上身。特別是這會行走的人間兇器！

而聽出句子中拒絕意味濃厚的殺無生，只是發出了一聲低笑。

「沒有迴靈笛我也能帶你出去。」用眼神描繪著眼前逆著月光的人的輪廓，話裡像是自嘲，又像只是單純陳述事實的說道。

「因為，那迷宮所設置的障礙……只對活人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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