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陽下，帶著外套兜帽的李克勞，蹲踞在別戶人家陽台的欄杆上，他的臉半隱在陰影之中，讓我看不明白他的心情。

「李克勞？怎麼了，為什麼不下來？」

李克勞低頭看了看自己抓握在欄杆上的手腳，才跳了下來，靈巧地在不同樓層間的陽台跳躍，當他落在我面前，一點煙塵都沒有激起。

「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他直起身子，站在我面前低頭看著我。「阿遼，想很多事，在煩惱。」

他都注意到了，我尋思著怎麼說，一面走向他。

但他退了一步。

「李克勞？」

李克勞微微地咬著自己的下唇，這動作小到幾乎看不出來。「阿遼不讓我幫忙，自己煩惱。」

「啊，這，這個……」

仔細一想，我的確一直將這些心事藏在心底下，不論是哪一位都沒提及，但是，我是不希望李克勞也陪我煩惱，如果他又衝動做出一些莫名的事該怎麼辦？

「我只是不希望你也跟著我煩惱，這些事情太……」

「為你著想。第一次見面，阿遼睡旁邊，希望我為阿遼著想。」

什麼……我不記得這段了。他是在說第一天晚上，我讓他睡在床上的事嗎？

一時之間，第一天晚上的記憶全都湧了出來，不只是在我身上發生過的，那些可能性的記憶也一起浮現。

我捏住自己的額角：「我那時候是說……」

「阿遼，不記得？」李克勞的耳朵和尾巴垂了下來。可惡，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時候我跟三貓都還不熟啊。

「李克勞，你願意為我著想我很開心，但是這件事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是書齊，阿遼煩惱書齊。」

我露出苦笑。「……連你也猜到了啊？」

「不懂為什麼，可是阿遼注意書齊，阿遼在公車上看書齊，又說別擔心，所以擔心。可是阿遼不希望我擔心。」

「……」

「我太笨，跟不上阿遼，想幫忙，只會扯後腿。」

「欸，等一下，是怎麼跳到這裡來的啊？」現在跟不上思緒的人反而是我吧？

「想讓阿遼安心，可是阿遼不安心，讓阿遼受傷，得到太多記憶……」李克勞不安地低頭，抱著自己的左手：「不想繼續害阿遼，可是又不懂。已經知道，沒有眼淚，不一定不傷心。但是不知道怎麼判斷，不明白。」

小巷裡的他背對著夕陽，渾身都籠罩在陰影裡，別開頭不敢看我。我忽然明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待他，讓他這麼不安，是我的錯啊。

「李克勞，你聽我說……」

「誰？！」

我愣了一下，李克勞忽然轉了身，一揮手射出一道電光，打在一台路邊的車旁。車子下的陰影一陣蠕動，立刻竄入車底下。

「阿遼，待在我身邊。」李克勞一反剛才的脆弱，立刻擋在我前面。

李克勞的手中竄起一陣電光，將小巷裡的陰影都打上了藍光。

小巷外的馬路上，有個人影出現在我的宿舍樓下，仰頭望著我的房間。此時我往上看，我的房間陽台上，落地窗開著。

「……怎麼回事？」我忍不住低聲問道。

李克勞動了一下，此時人影轉頭，望進了小巷，看見了在李克勞身後的我。他的嘴巴動了起來。

「林天遼……」

「咦？」

「不要回應！」李克勞吼道，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瞬間許多的視線感聚集在我身上，渾身的毛髮都被磁場揚起，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小巷兩旁高高豎起的公寓、陽台、住家窗戶，每個窗口都有人影探出頭，看不見臉，卻凝視著我和李克勞。

「抱，抱歉。」我轉過身，靠在李克勞的背上，看見小巷後方也有人影從巷子口探出頭來看我。「他們是誰？」

「不知道，可是剛剛問他，他有說……」

我被李克勞向後拉，緩緩地退後。我知道我們在靠近宿舍樓下的靈道入口。

「等一下，林虎和書齊學長都還……」

李克勞打斷我的話：「他說阿遼不會聽，所以。」

那個他……是指……

這麼一句話令我似曾相識，對。無窮盡的死亡記憶中，有著這麼一段靈魂的迴響：『他說你們不會聽。所以……』

我的右手被李克勞抓緊，拉向了靈道。我看著小巷外的人影們漸漸聚集，在這個瞬間，烏雲聚集於夕陽西沉的小巷道上，即將下雨了。

在我即將跟著李克勞進入靈道的瞬間，我聽見了一個遠不能及的歌聲。

「你掉進我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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