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暑假也都不回去的喔？」家豪切了一塊牛排，邊吃邊問我。

今天跟家豪約了請他吃午餐，我帶著三貓一起赴約了，一夥人選了美式漢堡，也幸好今天中午比較沒人，訂到了六人桌。我吃的東西供奉給林虎，家豪吃的供奉給李克勞，書齊學長自己一份，很是剛好。用餐前，林虎又幫家豪開了一次眼，讓他能好好看見大家。

「因為……跟書齊學長對外宣稱交往，家裡那邊還是很爆炸的。」我切開自己的漢堡，這也太大了吧。但是林虎看起來非常非常感興趣。

書齊學長咬著薯條說：「可是啊，阿遼你家應該不會堅持太久喔？上次在霧台發生的事情，也有一部分要歸功於你老家在颱風天裡跳陣，讓媽祖娘娘能過去呢，我覺得他們只是現在還不能接受，給他們一段時間吧？」

「那書齊學長你那邊呢？」

書齊學長吸掉那根薯條，邊嚼邊說：「阿遼不用擔心，沒問題的唷。」

雖然感覺並不是沒問題，但是也不好意思當著家豪的面問他，於是我將話題轉回到家豪身上。

「是說家豪，書齊學長說你在颱風天還跑來我家喔？」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啦！好心一次就被你們碎嘴十年耶。」

「絕對超過十年喔。」林虎露出奇妙的微笑，接著大咬一口手中的超大漢堡。

「啊啊啊啊！」

「那，那……」我趕緊再轉了個話題：「家豪你老家那邊呢？」

「還是在重建啦，他們不希望我回去，反正爸媽也都在台北工作，就更沒多少理由回去了啦。」

「嗯……」

「阿遼你也不用想太多，如果不是你跟李克勞，霧台會更慘。這點還是要謝謝你們。」

我腦中立刻浮現了滅村的那些人，然後刻意，快速地將這件事擺在一邊。

「你在烏來那時候真的超帥的耶，那一刀超讚的。」

「嘿嘿，要愛上我了嗎？」

「臭小鬼！」「阿遼，不讓。」「學弟你太超過了唷☆」

「……阿遼你的護花使者們好可怕。」家豪顫抖著縮瑟在椅子上，伸手戳了一塊牛排肉丁起來啃。

「啊哈哈……」

「對了，」書齊學長懶洋洋地戳著雞塊：「家豪，你現在也是外宿對吧？是不是也差不多該續約了？」

「是啊，之前沒直接簽兩三年的，想說可能有要換，可是我到現在還沒找房……」

「要不要來跟我們住啊？我找了一間單層公寓，兩房一廳二衛浴的，雖然格局聽起來很怪，可是兩間套房對我們來說很剛好喔。」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書齊學長：「你什麼時候去看的啊？」

「不重要啦～阿遼你不覺得現在三貓一人住你那個小套房已經太擠了嗎？我找的這間，主臥可是kingsize的大床喔，大家都可以上去滾～」

「先不論你想要四人一起滾是想幹嘛，這樣的地方租金很貴啊！我怎麼負擔得起？」

「不要小看你書齊學長喔，人家在外的生意可是有聲有色～」

我狐疑地看著書齊學長，這種事情肯定沒好事！

家豪抗議了：「跟你們住嗎？那我豈不是天天都要被你們閃到瞎！」

「我不介意你帶女朋友回來喔。」

家豪扁著嘴說：「尼瑪我就單身狗！」

「可是這樣做對你還有其他好處耶，比方說長期跟李克勞相處，說不定你就開眼了呢？」

「小貓，亂說。」李克勞敲了一下書齊學長的腦袋，書齊學長吐吐舌頭，繼續說道：「而且啊，你跟阿遼本來感情就不差吧，之前那些白癡後援會跑來鬧阿遼也是你幫他的，我都有看到喔。阿遼是系上邊緣人，有你幫忙我會比較安心。」

「可是平常都是你們三個照顧他，其實也沒多少我好插手的吧？」

「這個嘛……總會有些凡人事務不是我們能處理的呀，如果我不在，至少還有你能幫忙嘛。」

家豪一臉不爽地伸出手：「多少錢？」

「欸，為什麼你幫阿遼都不講這個，跟我就要錢～～」

「那叫義氣，這叫交易！」

「我幫你付房租水電不好嗎！」

「可以，成交。」

我趕緊打斷他們倆：「等一下，我就這樣被決定要跟他住了喔？李克勞的意見呢？林虎呢？」

「我沒意見啊，有個大一點的空間很好，而且書齊看起來也打算負擔這筆金費了，只是這樣你要認真打掃喔，一個小套房你就髒成那樣，如果都不管你吼，該不會都要家豪幫忙吧……」

「好，好啦！」我趕緊打斷林虎的碎碎念，望向李克勞。

「有好地方，有族人，能幫忙。很好。」

「呃，那，家豪你呢？」

「沒問題！」家豪露齒笑著比了個讚，牙齒白到會發光。

「至少，讓我看看房屋狀況再考慮嘛……」

「沒問題啊，吃飽就出發～！」

「咦～～～？」

總算是看完房子了，其實看了我自己也有點心動，但是怎麼想，這對學長的負擔都太大了吧，他真的能扛嗎？

不過比起這個，我還是有點不能適應這樣的步調，總覺得學長很積極地在催促我們搬遷。就我對他的認知，這代表他別有意圖對吧？

他現在還能有什麼意圖呢？

因為距離並不遠，難得地選擇了坐公車，書齊學長和家豪並坐在我的前方，我和林虎與李克勞一起坐在最後面的座位，車尾很震盪，我靠在李克勞身上，看著書齊學長的背影。

「阿遼？」李克勞低聲在我耳邊問道。

「沒事，沒事。」我拍了拍他的手背。

李克勞的尾尖遲疑地碰觸著我的後頸，我對他露出安撫的微笑，然後握住他的手。

「阿遼，我……」

「別擔心，別擔心。」

接著我望向林虎，意外地發現他也凝視著書齊學長，魁武的他老是雙手抱胸，不動如山地凝望。

但是此時此刻，問任何事情都很不妥。我緩緩搓揉著李克勞指尖的肉球，看著書齊學長的背影在公車窗所框限的車陣背景中。

送家豪回他的宿舍後，我們回到自己的宿舍去。站在樓下，這個我第一次開始一個人外宿生活的小宿舍，竟然很快就要離開了，令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手機忽然響起8-bit的旋律，我拿起來一看，是老哥。

「你們先上去吧，我跟家裡講個電話。」

「真的是家裡嗎～特地支開我們，該不會是某個野男人……」書齊學長誇張地捧心哭號：「有了我們竟然還不夠……」

「別鬧啦，我只是想單獨跟我哥說說話而已，你們先上去，我等等就到。」我把鑰匙遞給書齊學長，拍拍他的腦袋，然後走到巷子裡，接起電話。

「哥？」

「欸，你沒事了喔？」

「為什麼你一接起電話就知道啊？」

「你家那個書齊跟我說過了啊。倒是你，竟然都不報個平安！」

「啊……」為了平撫三隻大貓的心理狀態，花了我一點時間，結果我就這樣忘記跟家裡聯絡了：「抱歉抱歉，我好過來之後又有一堆事情要做……」

「算了，你好了就好。」老哥這時有點欲言又止地，我嘆了口氣：「幹嘛基基歪歪的，有話直說啦。」

「跟你哥說話這什麼態度啦幹。爸媽那邊啦。」

「什麼狀況？」

「他們挖出你的小黃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崩潰了啦！！！！！

「好，總之我罵了他們一頓，再怎麼樣也不該亂翻你的東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閉嘴！」

「好對不起。」我的心裡還在尖叫。

「他們崩潰了好一段時間，在餐桌上動不動就會說：『這孩子怎麼會……』然後兩個人都不說話，幹，我被夾在中間很可怕你知道嗎，他們還說：『傳宗接代就交給你了。』馬的都不問問我的意見耶。」

「對吼你還單身。」

「閉嘴。總之，至少他們知道你的性傾向起碼高中就是這樣了，本來他們還想去找顏書齊算帳的。」

「如果找上書齊學長，可能會被反算帳……」

「別擔心。爸媽現在還在有點崩潰，我建議你這個暑假還是先不要回來，然後最好大二成績好一點，讓我來跟他們溝通。」

思及三隻大貓的狀況，我就覺得很難成績好，但至少有個方法。「謝謝你啦，老哥。」

「叫得這麼親密很噁心耶。」

「煩耶。」

「好啦，你那邊的狀況我也不怎麼明白，對了。」

「嗯？」

「我之前說『你原本不是也看不到』那句話實在很白癡，對不起。」

「喔……」我回憶起那段情感空白的時間，老實說我對那句話的感覺，到現在才忽然被激起，但是這股怒意一下子就被他的道歉抹去了。「沒事，其實你不提我也不記得啦。」

「嗯嗯，老家這邊我會幫你坦住，最差最差我就來個假乩叫他們閉嘴，跟桌頭套個招就好。」

「嗯，謝謝你啦！」

「掰囉。」

掛上電話，我嘆了口氣。被挖到小黃本真的很可怕，雖然我不在現場。但以後遲早要面對的吧。

忽然聽見一陣窸窣聲，我抬頭一看，李克勞四肢蹲在別人家陽台的欄杆上，尾巴微微地掃到了盆栽，才讓我聽見。

「李克勞？」

他看著我，那撲克臉還是一如往常，但感覺起來，今天的他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情緒。我忽然困惑起來，什麼時候學會辨別他的撲克臉的呀？

聽見我的聲音，李克勞看起來遲疑了，還是蹲在欄杆上看著我。夕陽照在他的側臉上，染得一片金黃。

那讓我想起上次回老家前，站在宿舍樓下，要求我給他和書齊學長一樣的，額頭上的一個吻。李克勞看著我，夕色的毛髮在風中緩緩搖曳，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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