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清光在春天的第一场战斗中死去了。

清理战场的士兵把清光的尸体抬回军营时，大家都非常震惊——明明这次战斗是难得的大捷，怎么偏偏会有清光这样破破烂烂的尸体？

堀川国广与和泉守兼定带着后勤队清点战场完毕，回到指挥部报告：此次战斗共计死亡3人，重伤2人，轻伤若干，因指挥作战有方，出敌不意，己方人员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就这区区3个人之中，竟然有一个是冲田总司的副官加州清光，而且死得如此异常，实在令人匪夷。

不过人到底已经死了，没人会在一个死人身上多下功夫。今日堀川要跟随土方安排缴获的俘虏与物资，和泉守则要帮炊事队的人准备晚上的庆功会，明日一早军队会出船举行一场隆重的海葬，之后这一页算是揭过，没人再会提起加州清光的事。

……本该是这样。

土方岁三召集各小队队长开总结会，外面看守的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外面大和守安定在闹事，您快去看看吧。”见土方略有愠色，堀川便说：“土方先生，我出去看看。”

大和守安定平日里是个很温和的人，虽然传承自冲田，他剑术了得，但他不像清光那样行事张扬，通常见到人都是温温柔柔地点头打招呼，就算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也就跟清光抱怨几句就算完了，不会随意动武。堀川不懂，这次安定的反应如此之大，竟然不惜跑到长官面前闹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清光死去让他心里不好受，但这反应也太奇怪了。因此，此去堀川一方面是替土方解决烦恼，另一方面，也是想听听安定的心里话。

堀川走到外面，安定正举着长刀对着周围三四个精壮护卫，其中不乏alpha，但因为安定一副不要命的模样，那几个护卫只敢围着他，谁都没敢靠近。堀川推开他们，走到安定面前问：“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我会帮你转达。”

安定说：“我要杀了小田，让他出来！”

堀川说：“你先把刀放下。告诉我，小田与清光之死有关系吗？”

“怎么会没关系！清光就是他杀的！”安定说。

“为什么这么说？”堀川问。他示意其他护卫退开，然后向安定伸手道，“把刀给我，你这样没法好好讲话。”

“我不给！我要亲手杀了那个人渣！”

堀川试着安抚安定的情绪：“小田是怎么杀了清光的，你跟我说说。”

至此，安定态度才有些动摇：“……不知道，反正肯定是他杀的清光！我要为清光报仇！”

堀川听出来了，清光的死因只是安定一厢情愿的推断，他并没有证据支持。但疑点既然存在，堀川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问下去。“小田对清光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是他杀了清光呢？”

“昨天晚上，那个人渣带人……”话未说完，安定倏地泪如雨下。他推开堀川，颤抖着提刀往屋子里冲，“……我要杀了他，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好！”

堀川被撞倒在地，赶快给旁边的护卫使眼色。安定心情波动，握刀不稳，几个护卫一个从后面抱住安定，一个夺刀，剩下帮忙扭住安定的双臂，很快安定就被制服在地。

“堀川，连你也要背叛清光吗！”安定扯着脖子喊道。

堀川站起来拍拍土，走到安定面前蹲下，说：“我只是不能让你现在冲进去而已。小田的事你若是说清楚了，上面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所以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 ※ ※

庆功宴如期进行，难得的胜利让军中士气大振，军中上下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没人喜欢煞风景的事，也不允许动摇军心的事情发生。近藤举着大碗的清酒与将士们拼酒划拳，土方招呼过堀川，拉他到无人的树下问他，安定的事情审明白了吗？堀川点头，慢慢将安定零散的话语拼凑起来。

前一夜安定很晚都没有等到清光回来，原本以为是清光也被叫去清点物资，但后来听说清光是被小田的忠狗叫走的，安定不得不留了个心眼。黎明的时候，安定看到清光缩在墙角，脸上手上没有明显的伤，可精神却差的要死。安定问清光发生了什么，清光却只是捂着脸抽噎，不断地重复着“为什么”。没过多久，军号响起，两人不得不各自拿起装备跟着部队一起冲锋，再之后，战乱将两人冲散，安定再次见到清光的时候，便只剩下残破的尸体，和令人匪夷的死因了。

事情交代完，土方吐了口烟，问堀川：“这件事你怎么看？”

“清光的死说不定真的跟小田有关。之前小田就纠缠安定，清光一直替他挡着，还让长曾祢与和泉守去三队那边示威了几次，大概小田是恨透了清光……不过这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Alpha纠缠beta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诶？虽然的确是这样……”

“你觉得杀了小田，军中的alpha就可以从此不再纠缠beta吗？”

堀川不懂土方为什么这样问，因为军中的风气从四年前自己来到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他甚至想象不出不生活在威胁之下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所以直直地盯着土方，没敢答话。

“Alpha们也太放肆了。明明beta都没有勾引alpha的费洛蒙，结果alpha们反倒把随便怎样标记都无所谓的beta当成可以随用随丢的玩物，也确实需要整治了。”

“可以……禁止alpha强奸beta吗？”堀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如此不成熟。禁止强奸，一个规矩可以轻易立下，但如何执行却是非常复杂的事情。强奸，何为强奸？双方有其中一方不情愿是强奸吗？那如果双方都情愿又如何？如何准确判断其中一方确实不情愿？如何保证处在不利地位的beta确实能说出实情呢？就算禁止了强奸，缺少压力发泄管道的军营之中，又如何保证alpha们不对beta做其他坏事呢？

“这件事我们也讨论过，不过除此之外我们还讨论了另一件事——”

Omega引入计划——这是土方等高层军官们讨论的计划之名。

完全禁止alpha对beta的强奸并非完全不可行，只是暂时战争阶段仍然需要alpha贡献战力，冒然禁止的话恐怕会引起alpha们的极大反弹，降低士气。但另一方面，beta们的士气低落也是需要极力解决的问题。因此，高层讨论出了折衷方案，也就是引入omega抚慰alpha们的心灵，另一方面全面禁止强奸和私斗。

“具体的细节还在讨论。国广，你是beta，你怎么看这项计划？没关系，尽管说。”

面对突然而至的爆炸信息，堀川震惊地立在原地，拼命想要消化它们。“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把beta们的不幸，转嫁给了更加脆弱的omega们吗？”

土方“哦？”了一声，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也会反对啊……的确，我们这样做只是在转嫁不幸而已。但是战争之中，有谁能避免不幸呢？”

堀川不知道另一个对土方说出反对意见的人是谁，或许是高层军官，也或许并不止一个人。在堀川发愣的时候，土方抽了口烟，又继续叙述他的理念：“Alpha看起来没有谁能欺侮，但alpha就是幸运的吗？每次进攻冲在最前面的都是alpha，就算子弹从头皮上飞过也要冲上去，同伴被炸得开膛破肚也要冲上去，今日不知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alpha能被称作幸运吗？Omega被征入军中又能被称作不幸吗？在路边无家可归的不幸的omega你也见过，而其他稍微幸运一点还没被丢出来的omega呢？只要我现在去村中征人，无数个omega不管年老年少，都会像丢垃圾一样被丢出来。没办法啊，战争时期谁都吃不饱，与其把干不了重活的omega养在家里，不如丢给部队养着，多少人是这样想的。你说这样的他们，就算现在仍有住所，又能称得上幸运吗？被征入军中，军队供应他们的膳食，作为报答，他们贡献一下身体，这又称得上不幸吗？”

“可是……与beta不同，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如果被多人标记的话，说不定会……”

“放心，如果真的要将omega引入军营，势必要把他们隔离起来，严格管理，不会让alpha和他们乱交，更不能随意标记。”

“那么omega引入的人数呢？太多的话，军队没有足够的粮食补给，也没有足够的房舍，太少的话，又不够每个alpha分配……”

“为每个alpha分配一个omega是不可能的，现在军中的alpha太多，只能5-6人分配一个吧……嗯，omega的身体健康问题也要考虑，也要安排轮休。看来要仔细讨论的细节还有很多呢。”

土方岁三自顾自地说着，堀川不敢插话。他只觉得土方先生已经下定决心要推行这个计划，不论遇到多大的阻力，他都会拼命克服。而作为土方的忠犬，堀川除了帮助主人达成目标，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宴会继续进行，土方继续与士兵们推杯换盏，堀川则悄悄溜回了宿舍。因为是在城中，土方先生很安全，所以堀川可以趁机休息一下。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事，堀川觉得好累，他瘫坐在地板上，不想脱衣服，不想动，不想思考问题，只想静静呆着。不知过了多久，屋外走廊哒哒哒地传来轻快脚步声，堀川打了个激灵，觉得那脚步声似乎是和泉守兼定，结果房门被唰地拉开，还真是他。

“我刚才就找你，你怎么啦，怎么躲回宿舍啦？”和泉守笑眯眯地举着个鸡腿说，“喏，这个是给你带的，要不是我在厨子那边帮忙，这鸡腿可轮不到给你——你打算怎么谢我？啊啊，还有这个，苹果！喜不喜欢！”

堀川笑了，把鸡腿又推回和泉守面前，只是接过苹果，揣在怀里。和泉守说话做事向来这么风风火火的，堀川早就习惯了，也拿他没辙，更何况这小子虽然任性，但对自己是真心的好，所以不论和泉守有什么缺点堀川都宁愿包容他。

和泉守得了鸡腿没急着啃，他摸摸堀川的脸，问：“你的脸怎么回事？被人打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你？还打脸？”

听到这话，堀川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情。这伤是之前审讯安定的时候就留下的，但为了不让伤太明显，去向土方岁三报告情况之前，堀川特意找医生要了点冰块敷了敷。刚刚或许是光线太暗，土方岁三没能察觉，现在倒是被和泉守一眼看破了，堀川一下子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是安定，刚才审他的时候他情绪比较激动……你先别急！”见和泉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堀川赶紧把他抱住，说，“他是因为清光死了，情绪激动才动的手的，你就别去添乱了。现在安定已经被上头扣下了，由冲田先生亲自看着。”

“他再生气也不该把气往你头上撒！”和泉守叫着，却还是听了堀川的劝告，没再往外跑。他又问，“安定现在怎么样了，虽说他不该对你动手吧，但清光死了，他也挺可怜的。哎，他到底为什么被关起来了？”

于是堀川把安定要复仇的事与安定转述的昨晚清光的事简略地告诉了和泉守。和泉守听完，沉吟一下，便又要往外走。堀川再次拦着他，说：“都说你别插手了。安定他现在被冲田先生亲自看着，不会有事的。你若是真的为他搞出什么事来，那才是真的陷他与不义了。”

和泉守想了想，虽然暂且坐了下来，但还是问：“这很不公平吧？清光分明是被小田那厮做了什么手脚，结果上面不去彻查清光的死因，反倒把安定关起来了。这不是没天理了！”

“我想，土方先生还是从大局考虑。”堀川说，“现在战争阶段，正是用人之际，小田那家伙立了不少战功，又颇有威信，军队还要重用他。何况，你也看到了，现在军中alpha强奸beta根本不是什么大错，每天都在发生。”

“那清光怎么办？他白死了？”

“只能……白死了吧。”堀川叹了口气，说，“战争中，谈不上白死不白死的。反正枪声一响，谁死了都有可能。”

“我不喜欢你这说法！”

“这不是你喜不喜欢的问题……”堀川垂下眼，知道此事再多谈无益，和泉守兼定与土方岁三到底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和泉守不会懂土方的高瞻远瞩，也学不会土方的冷漠与残忍。他勾住和泉守的脖子，像是哀求一般地说，“兼先生，抱抱我吧。我想要你。”

和泉守不懂堀川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索爱，不过因为堀川很少主动向他要什么，所以他还是暂且把话题放下，陪堀川玩了起来。

堀川没有告诉和泉守他为什么忽然想要做这些。他没有告诉和泉守，他做这些，只是不想后悔。

堀川能够理解安定愤怒的原因。不，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深深的遗憾。安定对清光的事情深深地惋惜着。他爱着清光，也知道清光爱着他，但是两个人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因为都是beta，因为是暧昧不明的朋友关系，在谁都没来得及先走出一步的时候，其中一个就永远离去了，另一个怎么可能不懊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呢？为什么不早一点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呢？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最喜欢的人一起做完最想做的事呢？——堀川不愿等到自己或者和泉守任何一方消失后再留下同样的懊悔，所以他紧紧地抱着和泉守，不愿松开。

只是不想后悔罢了。

这样的话，就算明天一起去见海神，而绝无后悔。

“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看到堀川忽然落下泪来，和泉守赶紧把下体抽离，扶住堀川的肩。而堀川摇摇头，自己抹掉眼泪说：“不……只是忽然想起了清光的事。”

“实际上……昨晚清光也找过我。”堀川说，“那时我在忙着核对器材，所以没有在意他的话。现在想来……那时的他是不是在向我求救呢？”

回想起昨晚的情况，堀川的眼神有些迷离。“我想，或许清光来找我的事，发生在安定在门外发现他之前吧……他来找我，脸上没有平时那副精灵样。他看起来很悲伤，他问我，为什么我的身边总是有强大的alpha可以守护我，而他和安定却只有彼此，为什么他们从未被谁真正爱过？我想，或许是我太过幸运了吧。因为幸运，所以才不知道原来其他的beta如此不幸。”

“被我喜欢又不是你的错。”和泉守搂住堀川说，“清光的死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堀川点点头，重新吻起和泉守。两段柔舌交缠，仿佛可以织出一片邯郸之梦。堀川想，被你喜欢的我固然没有错，可是那些没有被人喜欢的beta们又有什么错呢？为什么只有我可以活在由你、由土方先生编制的美梦之中？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还有……土方先生的omega引入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 ※ ※

次日薄明，堀川忽然想起，这日一早他要陪土方岁三一同出海，参加前日战斗中牺牲的战士们的葬礼。他翻开桌上土方送给他的旧怀表，赶紧推醒了自己身旁睡出一脸口水的和泉守兼定。和泉守揉揉眼，满脸不高兴，堀川顾不上管他，赶紧看了看隔壁长曾祢的床铺，看来昨夜全营狂欢，长曾祢也不知道去哪里享受去了，一夜未归。万幸他一夜未归，不然若是被他撞见自己与和泉守衣不遮体地抱在一起，那就麻烦了。

堀川从两人的衣服堆里捡出大号的那件，丢给和泉守，要他快点穿上。然而那臭小子闭着眼睛，两手一伸，偏要堀川帮他穿。堀川估算了一下，大概自己帮他穿要比哄这小子自己穿省时省力得多，于是堀川撇撇嘴，潦草地帮和泉守把衣服套上了。和泉守不怎么满意，他噘着嘴耍赖道：“国广你好敷衍~”随后反被堀川拍了下脑袋，说：“少贫嘴了。该出海了，我们没时间了。”

两人匆忙地洗漱后，小跑着往土方岁三的住所去。进了屋，只见土方正站在壁挂地图前研究，衣服还是昨天那样，也不知他晚上休息了没有。

之后三人一同登船，堀川紧跟着土方，做一只忠犬，和泉守则受土方之托，绕路去冲田那边探望安定的情况。

巨轮行至海上，号手吹出哀伤的音符。死者的遗体被墨色的尸袋包裹着，一个接一个地被青色的海波吞噬，堀川左顾右盼，他等了半天，和泉守也没有来到甲板上。当然，安定也没有出现。虽然不知道哪一个尸袋中装着友人的遗体，但清光无疑已经去海神那边报道了。堀川有些遗憾，安定没能来送清光最后一程，堀川只好双手合十，代替安定祝福清光能在海中获得幸福。

土方岁三却什么也没有做。他扶着栏杆，望着大海，没有任何致辞。但他紧缩双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土方先生在想什么呢？还在想他的omega引入计划吗？堀川想问，却没敢开口。

忽然，土方的背影晃了晃，要想大海倒去，堀川吃了一惊，赶忙抱住土方，以免他从甲板跌落。

“您怎么了！”

“只是头有点晕……”

“我扶您回舱！”

“嗯。”

堀川立马吩咐船员为土方腾出了另一间能够躺下的小舱房，自己则扶着土方在舱中躺下，然后为土方脱了风衣，用热水洇湿了毛巾，为土方擦了擦脸。土方一躺下，精神也垮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一副痛苦的样子，连黑眼圈好像都比刚刚深了不少。

“您昨晚没有休息吗？”

土方把手盖在额头上，没搭理堀川的问话。堀川则把手伸到土方的颌下，探了探土方的体温，接着问：“是晕船吗？还是只是单纯的睡眠不足？想要吃点什么吗？虽然船上一时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可以叫水手煮些鱼汤。”

“……什么都不用，躺一会就行了。”

“那我再去给您倒些热水。”

“行了，闭嘴吧。”

土方看起来有些烦躁，但却没有推开堀川，反倒抓住了堀川的手臂，要他离自己更近些。

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想要做吧？堀川想着，却还是顺从贴上土方胸前。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压上去，挑了一个好的角度贴上前去，既可以让土方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又可以不妨碍土方休息。土方紧闭双目，看起来痛苦不减。他抱了堀川好一阵，眉头才稍稍有些松动，随后手也跟着在堀川背上滑动起来。堀川趁机脱掉军装，只留一件薄薄衬衫，土方则顺势把手伸进堀川的衣服里面。

就这样静静地抚摸了好一阵，土方才睁开眼，重新开始讲话：“你身上的味道已经全没了呢。”

“是……但是土方先生，这种时候您还是静养比较好。不能再给身体增加负担了。”

土方将堀川稍稍推远，重新上下打量了堀川一番，道：“最近有人骚扰你吗？”

“并没有。”堀川说。

除了和泉守兼定——不过那是堀川自愿的。

“所以，以后也不用了吧。”说着，土方伸手勾了勾堀川的皮项圈。“你要是不放心，这玩意戴着也好。不喜欢的话，摘了也罢。反正今后我的军营，不会再允许有强奸beta的事情发生了。”

“您下定决心要实施那个计划了吗……”

“嗯，决定了。非做不可。”土方说话时，紧紧盯着堀川的面庞。但堀川却总觉得土方并没在看自己。

土方先生一定是透过了自己的脸，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土方先生的眸底从来不是只有堀川国广一个人，他的眸底装下了整个军营。实施计划也就不是为了堀川一个人，而是为了军中所有的beta，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战争的胜利，是为了城内外全体的百姓。

堀川在那一瞬忽然感到了悲伤。尽管知道自己何等的矫情，但在明白了土方先生从来没有爱过“堀川国广”这个人时，堀川还是觉得深深受了伤。四年前土方先生捡回来的真的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狗而已，而今天，当这只小狗不再可怜时，土方便决定毫无眷恋地把它放走了。

……土方先生，您想过小狗的心情吗？

仿佛在堀川眼中读出了什么，土方又皱起了眉头。他推开堀川，摆摆手，说：“行了，你出去吧。我先睡会，下船时叫我。”堀川答了声“是”，不再纠缠，他也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带了几分赌气的情绪，提起外套径直离开了房间。

一出房门，堀川几乎迎面撞上了和泉守，最后还是和泉守先退了一步。他打量了堀川一番，堀川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和泉守便嬉皮笑脸地问：“怎么啦？难道土方先生也会欺负你？”

堀川却直接扑进了和泉守怀里。和泉守吓了一跳，赶快看看四周，还好没人看见，他这才壮着胆子摸了摸堀川的头，说：“你怎么也撒起娇来了？”不过他心里倒是巴不得堀川多在自己怀中呆一会才好。

在和泉守怀里赖了一会，堀川抬头说：“土方先生的意思是，今后他不会再标记我了。”

和泉守没听懂堀川话里的意思，只是更兴奋了，说：“哦？那以后你就归我啦！”

“也不是这个意思……”堀川有些犹豫，“土方先生希望改一改军中的风气，禁止alpha再骚扰beta们。虽然不知道两情相悦、自愿结成伴侣的alpha和beta今后会怎么处理……”随后堀川向和泉守简略地说了一下omega引入计划。和泉守一直美滋滋的，像是吃了一泡喜鹊屎，堀川觉得他的心思根本没在那个计划上，只好说了个大概便打住。

和泉守问堀川：“战争结束后你打算怎么办？”堀川想了一会，和泉守等不及又接着自顾自地说，“我喜欢你！战争结束后，你就跟我回老家吧！你的家是没了，但我还有啊！虽然家里的老头子烦得要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了，不过他是个好人！他肯定会对你好的！……喂，乐意的话你就点个头嘛！”

和泉守向来这么聒噪，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聒噪，堀川此时心里好受了些。至少他会知道，被土方先生抛弃了之后，还有和泉守兼定愿意收留他。“……实际上，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战争结束之后要怎样呢。”堀川实话实说，“以前跟着土方先生，感觉战争怎样都不会结束。但是现在想来，时局这样动荡，再大的变化发生在朝夕之间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战争结束了，你还要跟着土方先生吗？”

“若是战争结束了……”

“跟我走吧！”

和泉守讲得如此认真，堀川不由得心动了。反正土方先生已经不想要自己了吧？那么土方先生的恩情是不是已经报答得够多了呢？如果战争真的结束了，自己还有理由继续赖在土方先生身边不走吗？倒不如顺从本心，跟着喜欢的人一起远走高飞吧……

堀川踮起脚，虽然知道自己太过矮小，但还是尽力地去吻和泉守的双唇。和泉守弯下腰，正要把嘴迎上去，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

“你们两个果然有一腿。”

※ ※ ※

说话之人是长曾祢虎彻。

和泉守与堀川二人均是一惊，然后赶快各自站开。刚才两人谈情说爱太过忘我，一下子忘了这走廊其实是公共空间。

“大哥，我们好说话，平日里我们都是好兄弟，这次的事就算你卖我们一个人情，别说出去。”和泉守拉下脸皮跟长曾祢说软话，但长曾祢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要答应的样子。和泉守只好看看堀川，用眼神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堀川也赔笑说：“让你见丑了，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事只有你知道，拜托你，别说出去，就算帮我一把好吗？”

同样的话，但从堀川口中说出来，效果就是不一样。长曾祢听了，眉头稍稍舒展，反问堀川：“你是怕土方先是知道了后，会惩罚你吗？真是没办法，当初你做出这事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土方先生的惩罚我倒是不怕，那是我罪有应得。我只是担心，这事若是真的传出去，其他的alpha会怎么对我，又怎么对待兼先生呢……”

实际上这也是长曾祢所担心的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把事情说出去，只是猛然撞见，他一时愤怒无法消解，另一边也不愿意轻饶了这擅自苟且的两人。于是他说：“我不说出去也可以，只是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让我闭口呢？”

“诚意吗……您觉得我够有诚意吗？”堀川抚着胸脯走上前去，微微眯起双目，举手投足间颇有娇媚之意。

和泉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堀川指的是什么，后来他忽然间醒悟，赶快拉住堀川，道：“不！这怎么行呢？我不能让你……”

“兼先生！”堀川回头盯住和泉守，说，“你是在嫉妒吗？不想让别人碰我吗？别忘了，我都被土方先生玩弄过多少次了，你又不是没见过。”

和泉守顿时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长曾祢搂住堀川的肩，从自己身旁走过。

“哎呀，真是可叹啊，没想到如今我竟要用这种方式才能碰到你。”

“快别这么说，长曾祢。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可靠的人，只是可惜当年我选了土方先生……不过这次我一定让你尽兴。”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和泉守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活了十七八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一个顶天立地的alpha，唯有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无能，甚至连守护住心爱之人的能力都没有。然后他深深感到了自己与土方岁三的差距，一个，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把堀川牢牢绑在身旁，而一个，就算说了再多的甜言蜜语，也不过是个见不得阳光的偷情对象。

而且最差劲的是，如今还要让国广替自己收拾烂摊子，顶着alpha之名的自己还真是弱得可笑。

和泉守无力地坐到地上，痛得几乎失了感觉的心中最终只剩下一个想法：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保护国广……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了下和泉守的肩。他抬头，发现来人竟是长曾祢，但此时他连发怒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长曾祢向楼下指了指，简短地说：“一楼最靠里的备用舱。去看看他吧。”和泉守木然地点了点头，遵照指示往下走。

一楼没有什么人，走道采光不好，看起来阴森森的。和泉守走进屋时，堀川已经穿好了衣服，倚在一叠废弃的救生圈上发呆。和泉守看到堀川，忽然心中一动，不争气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堀川拍拍他的背，笑道：“你是怎么搞得？堂堂七尺男儿，说哭就哭？唉，要不帮我去倒点水吧？”

和泉守点头正要出去，却看见堀川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小包药片，不禁停下脚，好奇道：“这是什么药？你病了？”

堀川笑笑，说：“是避孕药。就算我是beta，也是会怀孕的。你们alpha可真是的，都习惯干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所以我只好时常把药备在身旁了。”

和泉守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堀川口中那些“干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的alpha”们，他自己正是其中一个。出于愧疚，和泉守说：“这玩意对身体有没有伤害？你以后就别吃了嘛……”

堀川说：“有没有副作用我是不太懂，不过吃了四年倒也没什么问题。你叫我不吃，万一中奖了可怎么办？”

“怀上了就生下来。不管是土方先生的还是我的，我都喜欢。”和泉守说。

见和泉守一副认真的样子，堀川被他搞得没了脾气，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说：“你当怀孕那么轻松的吗？吃药对身体造成负担，怀个孩子对身体的负担岂不是更大？再说了，我若是挺着个大肚子，今后谁来保护土方先生呢？”

“土方先生就由我来保护，你放心好了！”和泉守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后他又换上了一贯那副死皮赖脸的模样，道，“我喜欢孩子，你就给我生一个嘛！”

堀川没办法，只好顺着他，说：“行，怀得上就给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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