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沒有要跟你交戰的意思。」他看到山姥切警戒的樣子也不放在心上「在這個空間裡，禁止一切衝突與紛爭。」

男人看著一望無際的黑暗「這是我的初衷，所以我創造了這個空間。在這裡才有永遠的平靜。」

男人一臉誠摯，山姥切幾乎要被說動了。

但是一想到當年自己被困在這裡都是拜這男人所賜，他又再度清醒過來。

「騙人！你要是那麼與世無爭，為什麼要惹出那麼多事！」他憤恨的指責「多少人因為你的私慾無辜犧牲！連審神者……她的一生也是被你玩弄於股掌！」

山姥切越說越激動，然而面對這樣的指控他只是平靜微笑。

「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若葉那孩子。」他笑著點點頭「真不枉費我安排你來到她身邊，做她的第一把刀。你們的默契是連我也始料未及的。」

「沒錯。當初她會召喚出你，不是巧合。」他笑看著山姥切錯愕的表情「刀劍的世界是那麼單純，不是主人就是敵人，一旦有了認定的對象，就難以再對他人獻出忠誠。所以那怕若葉再有資質，費盡苦心也召喚不出任何刀。所以我就幫了她一把，在眾多刀劍之中，選了你到她身邊。奇妙的是有了你之後，她召喚其他刀劍也就順利多了……」

聽到這番言論，山姥切頓時五味雜陳，他是那麼痛恨他操控審神者的人生，可是竟然也是這個男人，讓他來到她身邊。

「怎麼？突然沒有那麼恨我了，是嗎？」男人看出山姥切的神色有異，笑意盈盈「人啊，並不像刀劍那麼單純，人類有七情六慾，也因此有不同的樣貌，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這些加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人類。連若葉也是如此。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她也有著貪婪自私的一面呢。」

「就算是那樣，我也可以接受。因為這就是她。」

「是麼？」堀川晴利笑的更開了「那怕她放棄你轉而對我服從，你也能接受？」

「甚麼！？」

「你沒發覺嗎？你是跟著她的腳步追殺我來到這裡的，可是時間過了那麼久，你沒遇上她，反而遇見我了？這難道不奇怪嗎？」

「這……！」

「你也別太責怪若葉，這場戰爭拖了太久，她失去太多重要的東西，早已心力憔悴。只是當著眾刀面前，她實在開不了口。可是一旦單獨面對我，她就無法偽裝自己了。」

晴利一臉慈愛的張開雙臂，像是擁抱迷途的孩子般地溫柔滿溢。

「她是那樣無助、那樣可憐，所以我還是決定接受了她，畢竟她還是我族的血脈啊。不過你放心，現在若葉就和神谷繪凜一樣，已經成為重構我肉體的元素。她們會在我體內永遠幸福的在一起的。」

他像是要對山姥切證明一樣，從容地轉了一圈「你瞧，這就是我當年的肉體，一絲一髮都不差。若葉真是貼心的孩子，這樣，我終於可以以完整的姿態，再次降臨人間了。」

怎麼會？！

山姥切簡直不敢相信，她就這樣放棄一切，背叛大家對她的信任嗎？

一時之間，他竟無法舉刀，只是腦子一片空白地站著。

「人世無常，你也別太沮喪。至少若葉在最後把你託付給我了。總歸我們是相同的血脈，你歸順誰都是一樣的。」他像個心懷天下的帝王般，對六神無主的山姥切伸出手。

「來，好好休息吧，成為我的刀劍。回到最初只有本體的日子，甚麼都不用煩惱，跟著我斬盡天下的惡徒。相信堀川國廣也會高興的……」

山姥切仍處於震驚之中無法自拔，看他這樣喪志，堀川晴利不禁勾起狡黠的笑。

真是個簡單的孩子啊……他得意走上前去，只要拿到他的本體，施展逆回之術。這樣連山姥切國廣也解決了──

「甚、麼……？」

正當他要取過本體那一霎那，頸上一陣冰涼，頓時大量的黑血從他身體裡噴出，宛如一座黑色的噴泉。

原來剛才他彎腰的瞬間，山姥切突然跳了起來，趁他一時不備持刀突襲。深受重擊的他只能無力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汩汩流出。

「你……居然……居然……」

堀川晴利瞪的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了，山姥切毫不畏懼，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你魅惑人心的功夫果然名不虛傳。」山姥切厭惡地甩甩刀尖上的黑血「可是當初跟我訂下契約的是堀川若葉，那個脾氣差又愛逞強的堀川若葉，你不過是跟她同姓氏而已，少來占我便宜。」

「為……什麼……」男人還是難以置信「你居然這麼相信她？」

這次輪到山姥切發笑了。

「那傢伙跟我相處大半輩子，就算她不說我也可以懂，」將髒血甩乾淨後，他又將刀尖對準倒在地上的男人「這也許就是只會躲在暗處的你永遠無法理解的。」

山姥切說的冷酷，但是堀川晴利不禁笑了。

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有這樣一個真心相待的夥伴。儘管總是被油豆腐誘惑，但遇上危機時牠總會跳出來與他並肩作戰。

只是，他已經想不起來那是誰了……

即使如此，想到這裡時，還是有股無名的暖流在心頭淌過，帶給他站起來的力量。

他換上得體的微笑，拍拍身上的塵埃，手指輕輕拂過頸上的傷痕，霎時還在淌血的傷口癒合的不留一點疤。

「真是俐落的一擊，我必須真心讚美你，山姥切國廣。」男人站了起來，走向山姥切「但是我說了，這裡禁止一切紛爭。你既然打破這個規矩，也不需要對你手下留情了。」

「本來想看在你服侍過若葉的份上，讓你毫無痛苦的回歸本體。但是現在嘛……我想還是讓你受盡折磨比較有趣。」

男人一揚袖，瞬間地面上出現一個閃著紫光的神祕陣法，直覺不妙的山姥切趕緊往後退，但是陣法擴張的速度實在太快，僅僅只是腳尖碰上的剎那，他就無法動彈，重重的摔在地上。

不僅如此，這個陣法還快速吸收他的力量，儘管他死命掙扎，力量還是不斷流失。

還是中計了嗎……山姥切不甘心地捶地。明明審神者警告過他的，他卻一時疏忽中了圈套。

隨著力量流失，山姥切的身體也出現了變化。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臂迅速變的又皺又暗，還長滿許多斑點。脈搏也變得異常緩慢，聲音也粗啞不已……

「呵呵，這就是付喪神老化的樣子呢……」堀川晴利支著下巴看好戲「不得不說，山姥切國廣就算老去，也是一振很美的刀劍。」

面對這樣惡意的嘲弄，山姥切更是不甘心。

「你……胡……說……從沒……聽過……」

「哈哈，我可沒胡說啊，世間萬物均有壽。只是付喪神的年壽太過漫長，不是一般人類可以估量的。我只不是，加速了這個過程而已。」

男人惡意的揉弄山姥切的頭「不用不甘心，待會你家主人來了，我也會用同樣的方式結束她的一生的，雖然她已經不年輕了……但總歸是個不錯的容器。」

「混……蛋……」

山姥切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甚至憶不起審神者的模樣……這就是人類老去的過程嗎？為什麼會這麼痛苦呢？

審神者……若葉……妳……不准過來啊……

正當山姥切以為自己會就此結束時，地上的陣法突然改變顏色，原本妖異的紫光變成燦爛的金色光芒。連組成陣法的神祕文字也開始逆轉，形成一個嶄新的符咒陣。

力量源源不絕的回到山姥切身上，瞬間他又回復成原本的模樣。這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原本得意的堀川晴利也傻眼了。

「不可能！就憑你一個付喪神！」他咆哮著揪起山姥切的領子「你怎麼可能辦到！」

「山姥切辦不到的話，自然就是我辦到的了。」

「甚麼？」

時空裂縫再度開啟，血跡斑斑的審神者腳步跌撞的走了出來。

「妳竟還活著！」男人忿忿的啐了一口「居然有妳這樣命硬的人！」

審神者冷笑著「確實不容易啊，身上帶著你的氣息，那些怨靈一個接著一個地向我索命。簡直是無妄之災！還是石切丸想的好辦法，讓其他人取了我的血帶在身上，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咳咳……！」

山姥切這才注意到她身上也是帶傷的，原來衣服上不只是敵人的血，她自己也少不了一番奮戰。

審神者走上來，拍拍山姥切的肩膀「辛苦了，山姥切。」

「哼！這算甚麼！妳引以為傲的第一部隊都分散了，唯一一個山姥切在我的力量之下也無用武之地！」堀川晴利回復原本的高傲「我遊歷人間千年，鑽研的咒術繁不及載，妳一個未過半百的傢伙難道能撼動我分毫？」

「單憑我的話確實不能。但是……」審神者突然一笑「晴利大人，不知您是否還記得，當年封印您的符咒陣長甚麼樣子？」

審神者笑的詭異，瞬間所有的記憶浮現在男人腦中。

「該死！」

他甚至來不及避開，就被腳下的再度變化的陣法緊緊牽制住，一步也動不了。

不同於剛才那個白色太刀的小把戲，這是貨真價實的封印陣，當年家族的人們就是利用這個，將他滿含怨恨的靈魂，封印在某個地方。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知道！」他尖叫著「當年的一切早被我抹去！妳也好、德彥也好！你們不可能知道！」

「不知道又怎樣？」審神者冷冷地回答「如果失傳了就再研究出一個新的就好。」

明白自己大勢已去，堀川晴利不禁頹然，但隨即又狂笑起來：

「那麼若葉，妳知道當年封印我的那個人，是以家傳的古老神器作為祭品才成功封印我的嗎？妳手裡甚麼都沒有卻敢大放厥詞？」

「所以，我這不是來了嗎？」

山姥切錯愕地抬頭，同時審神者低聲念了咒語，將山姥切彈出陣法之外。

「審神者！」

「既然你那麼想要我當你的容器，那我就成全你。只不過我不會當你借屍還魂的工具，而是永遠封印你的人柱祭品。我死了，你也只能跟著我一起去彼岸。」審神者笑著牽制住男人的雙手「好在我們是相同的血脈，把你我的靈魂牽在一起是很輕鬆的事。」

男人一臉驚恐，但怎麼掙扎都逃不出審神者的箝制。

「審神者！不要那麼做！這太不值得！」山姥切奮力想爬向他們，無奈經過剛才的一番消耗，他還不能適應現在的身體的狀況。

然而審神者卻沒有絲毫懸念。她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專心致志念咒，胸前的紅色勾玉大放光芒，釋放出的能量盈滿整個空間，整個封印陣也與勾玉的力量相呼應，變得更加牢固。金燦的光芒形成堅不可摧的高牆，將兩人緊緊包覆在裡面。

「對不起啊，山姥切……這本來就是我家族的原罪，牽扯了那麼多人，我實在不想再把你們牽扯進來。我已經私下終止當時的靈魂契約，所以你們還是可以平安回歸現世……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妳到現在還講那種話！」山姥切急的拿本體破壞陣法卻徒勞無功「如果妳死了我怎麼辦？清光他們怎麼辦？妳怎麼能不負責任！」

「這就是我負責任的方式！」審神者堅決回答道「唯有這個辦法，才能換來現世永久的安寧，確保堀川晴利不會日後再起波瀾！」

「就算是那樣……」

面對審神者的果敢，山姥切無法反駁，可是他真不希望，她就這樣走了。明明這場戰爭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不是嗎？為什麼最後卻要她償還一切？

他都還沒跟她去看那個叫做飛機的東西，還沒跟著她一起遊歷現世。怎麼能就這樣看她犧牲？

「謝謝你，山姥切。」

審神者突然回頭，深深地與他互望「謝謝你一直相信我，堅持到最後。也謝謝你，來到我身邊，陪伴我幾十年的歲月……」

「遇到你，是我最幸福的事……」

「這些年你就像我親人一樣支持著我……那麼溫柔可靠的你……請好好活下去……」

「其他人……我只能抱歉了……」

傾訴完一直以來對山姥切的依賴後，審神者靜靜地點頭微笑，與堀川晴利一同消失在金光燦爛的神祕陣法之中。

正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信任之中有背叛，喜歡之中也有厭惡，崇拜之心也暗藏忌妒.....感情很難是純粹的，它們往往一起出現，所以人類之間很難建立絕對的信賴。也因此，被被對審神者的信任相當可貴，就算敵人精心迷惑，被被說不出理由就是相信審神者

這份純粹的感情正是一直以來沒安全感的審神者所追尋的。就算是家族也會拋棄她，就算是愛人也有與她互相猜忌冷戰的時候。但是被被對審神者始終如一，所以最後審神者將死之際終於不再隱藏，將所有的心情都告訴被被

我承認我寫到這一段的時候眼眶濕濕的......被被跟審神者的羈絆非常美，但是身在戰場他們身不由己......

故事還沒結束！下集待續！

小说相关章节：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