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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支肌 - 3,3

[db:作者] 2025-07-13 21:54 5hhhhh 7950 ℃

  红丝小姐道:「若单论婚姻,只闻淑女君子求之,未闻畏诉讼逮狱,即轻身而往者。若论保哥哥之性命,全卜氏之宗桃,虽死亦无不可,何敢争礼?但女子三从,父在从父。今父命不知谓何?而为女子者,竟自适人,虽民间嫁娶,亦不敢行,何况卿相之家乎!且于榜眼不榜眼,风流不风流,孩儿不问也,乞慈母谅之。」

  郑氏见红丝小姐说得正大有理,无言可劝,只得又走了出来,说与卜成仁知道。卜成仁听了,因跌脚道:「要等父命,这还好哩!听得人说,长孙肖已出京多时了,只怕早晚就到。若再差人去请父命,只怕请得命来,我的性命已呜呼了!」郑氏道:「你且不必着慌。你妹子虽然如此说,但我看她沉沉吟吟,也还不十分固执。你且去料理管家之事,妹子待我再去劝他,或者肯了也不可知。」卜成仁道:「母亲吩咐的是。孩儿且去外面打点,妹子之事,要在母亲身上。」

  遂走了出来,又去见李知县道:「舍妹之事,治晚生已曾说明了。只求老父母到管家一言,倘能救得治晚生,自然重报,决不敢忘。」李知县道:「本县一官,俱蒙尊公覆庇。贤契之事,即本县之事,敢不周旋,怎么说起报来。贤契且请回,本县即刻就去见管公子,看他是何光景,再作道理。」只因这一去,有分教:屏开双孔雀,褥隐两鸳鸯。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管不闻婉转探才费小心

            卜红丝信笔题诗存大礼

  词曰:闻名不久,未识才真否。果是闺中八斗,结他做英皇偶。题诗信手,聊免涂鸦出丑。识破珠玑琼玖,大礼如何敢苟。

              右调《少年游》

  不说李知县受卜成仁之托来见管公子。且说管雷,有人报知长孙肖中了榜眼,奉旨归娶之事,大喜不胜。因暗暗着人到祖夫人处,请姐姐回家,与她商量道:「姐姐诈死,外面人都信了。今先生奉旨归娶,将近到了。爹爹又封王未回,倘有府县来问,却怎生答应?」管小姐道:「若竟说是死,恐别牵终幕,岂不有误?若竟说是生,则生死至情,又无以见。吾弟且含糊于生死之间,看长孙作何情态。倘责汝优柔不断,只以待父归为辞,便可掩饰。」管雷一一领受。

  正算计未了,忽报李知县来拜,管雷忙出来接见。方才坐定,李知县就先说道:「今高亲长孙无忝,高揍巍科,奉旨归娶,贤契知道了么?」管雷道:「已闻知了。」李知县道:「令先姐既遭此变,却将奈何?」管雷道:「实无可奈何。」李知县道:「虽无可奈何,然此系奉旨之事,须先商量一法以待之,方可免临时之误事。」管雷道:「家父奉王命而远出,治门生又年幼无知,实不知商量何事?只合等长孙先生到日,他与治门生有师生之谊,于家姐有夫妇之论,家父又与他有通家之好,此时当作何举动,他定有以教之,治门生实不能先打点于此时也。」李知县道:「子候父命,固是正理。然尊大人(原书自此缺二页共三百六十字)………

  卜存仁道:「管家的事,已说得明明白白了。但只要妹子乐从,便救了我的性命,不知母亲曾又与她说通么?」郑氏道:「我已说过三、四次,她执定要待父命,教我也无法奈何她。」卜成仁道:「若要待父命,不知父命几时来?莫说他来寻我,便是我自家急,也要急杀了。」正在着急,忽父亲卜尚书有信寄到,忙忙拆开看时,恰正是教女儿从权嫁与长孙榜眼之事。喜得卜成仁抓耳揉腮,不知是处。郑氏听知,也自喜欢,因拿了卜尚书的书信来,与女儿看道:「这番没得说了。」卜小姐看见书中说道:「既玉支玑有聘,答聘有诗,则婚姻定矣。」又说道:「长孙榜眼青年才子,你若嫁得他,我心高兴。我已央大座师王相公为媒,与彼说明矣。」

  卜小姐看完,沉吟半晌,方说道:「父既有命,母亲又再三教劝,事又与哥哥相关,孩儿怎敢再辞,听其来娶可也。若先往管家与她弟为我弟,则恐涉嫌不便。」卜成仁道:「她家公子才十二、三岁,有何嫌可涉,贤妹既允了,他明日就要来接贤妹了。」红丝方无言语。正是:惜情争论恨沉吟,默默无言定遂心。

  谁说凑来人事巧,大都天意别高深。

  卜成仁见妹子允了,遂复来见李知县,央他请了管公子来,同回家去见妹子。此时红丝小姐正在书楼上题咏陶情,忽卜成仁慢慢同管雷走到楼下,先见了郑氏,便教侍妾报知小姐。红丝小姐见事已至此,不免要相见,叫侍妾请上来。卜成仁遂与管雷上楼,管雷到得楼上,将红丝一看,只见:是花却不露花妖,秋水春山别样娇。

  若就文心认君子,其中恰又逗桃夭。

  管雷看见卜小姐仪容秀美,竟与姐姐相似,心中又惊又喜,因上前施礼道:「尊姐请坐,待愚弟拜见。」卜小姐道:「姊弟雁行,拜何敢当。」卜成仁道:「只是常礼,长揖罢。」揖罢坐下,送茶。茶毕,管雷道:「长孙先生奉旨归娶家姐,以完玉支玑聘定之盟。李父母久知家姐之玉支矾,已追出上库。又闻上价赎出,转聘尊姐。总一玉支玑,故婉转屈尊姐以曲完三家之美,故愚弟敢越礼请见。欲迎请尊姐至舍,早领教诲,使得习熟,庶免临时错乱。」

  卜小姐道:「愚姐闺中柔弱,足迹不逾阃外。今承父命,欲以卜家碧玉代周南窈窕之庖,难免抱惭。明日鸠居鹊巢,非宜不类,尚望贤弟时为指点。」管雷道:「前日长孙先生,以玉支现聘定家姐。家姐咏一诗以答其聘,自以为摹形寓影,微有可观、不意复见了尊姐答聘之诗,出风入雅,真是后来居上,甚是抱惭。几望飞恃闺席,以领香奁大教,却恨无由。今兄弟借此一脉,转得至前,真侥幸也。」卜小姐道:「当时咏此,只因见了原韵精微,一时技痒。又因哥哥索和,故一时续貂。原不知为答聘之用,又何知传到尊姐并贤弟之前,为大方贻笑。」

  管雷听罢,就走近书案前,翻她的笔墨观看。只见题花咏柳,赋物娱情,或长篇并绝句,不一而足。因说道:「尊姐翰墨淋漓,真家姐闺中之良友也,可敬!可敬!但愚弟不识进退,携得素扇一柄,欲求尊姐挥洒数行教训愚弟;不知允否?」因向袖中取出一把金扇,放在案上,卜小姐道:「要题写何难,但恐不佳,贤弟不要见笑。」一面说,一面磨起墨,遂信笔题一首道:春风不问是谁家,吹得桃夭片片斜。

  幸喜支玑支得住,两花织做一枝花。

  管雷立在案旁,看见卜小姐落笔花妍,柳媚吐词,燕乳莺雏,不觉惊喜欲狂。因称赞道:「真吾姐也,明日即当具香车奉迎,万望尊姐慨然。」卜小姐道:「且到临时再看。」管雷遂辞了卜小姐,依旧同卜成仁出来。送到门前,卜成仁又再三叮咛管雷择日来接。管雷应允,方才别了。

  回家入见管小姐,将相见之事说了,道:「这卜小姐,真又是一个才女了。」管小姐道:「何以见得?」管雷道:「愚弟见她案头,笔墨纵横,吐谈风雅,不问已知其为多才闺彦。但恐姐姐不信,故以扇索题。不得已,又露出窥见浅态,未能使她笑愚弟无目。」管小姐道:「求她题扇,她曾题么?」管雷道,「她接过扇子,也不问题,遂信笔写出一首七言绝句,竟将这一番举动曲曲道尽,却不露一痕形迹,而又风雅特甚。」向袖中取出,递与管小姐道:「姐姐请看。」

  管小姐看了,不觉喜动颜色道:「风流香艳,实实可爱。吾弟赏鉴不差,须速致其来,以鸣河洲之盛。」管雷道:「卜小姐不独才美堪怜,而一种幽贞性情更可敬也。我看她嫁与长孙,虽承父命不敢推辞,但教她充作姐姐,这一段委曲,未免近亵,似非所愿。明日请她,未必肯来,我们若逼请她来,虽若亲爱,实屈辱之也。不知姐姐可能兔其屈辱,以昭亲爱?」

  管小姐道:「卜成仁逼妹代嫁者,是认我死,虑祸及于他。我今尚生,他原无祸。他既无祸,则他妹之嫁,自有正途,何须借径,以损闺颜,但此时不便说破。贤弟既欲全此女之贞,明日往迎,须隐隐约约微露其意,止其勿来可也。」管雷道:「姐姐此论大妙,愚弟即如此行。」

  到了次日,遂不通知卜成仁,意自到卜尚书家来要求见。家人是公子吩咐下的,也不说公子不在家,竟将管雷引了入去。走到中门,又叫管中门的仆妇引至楼下,又叫管楼门的丫头禀知小姐,方才请管雷上楼去相见。相见过坐下,卜小姐道:「贤弟今日之来,莫非接我到府上去么?只怕今日还不及。」管雷道:「昨日愚弟妄想要接尊姐至舍者,以常人论也。及见尊姐,而知尊姐德性过于古媛,才美高于今淑,行为闺范,止作女仪,非常人比也。归而思之,安敢献媚华堂,而移花易柳,以辱春光。故愚弟今日之来,虽名为迎接,实欲暂停鸾凤,以待百辆之迎,不知尊姐以为何如?」卜小姐道:「体贴至此,贤弟之情,可为深至,感激不尽。但恐安坐不往,祸及家兄。倘伤手足,则争礼又属虚名,有所不忍,故踌躇不决耳。」管雷道:「愚弟既不欲辱及尊姐,又安敢祸及尊兄,实有所持,万万可以两全。故敢为尊姐作温椟之思,尊姐但请放心。」

  小姐听了,又惊又喜道:「贤弟说来,虽觉快畅。但不知就理,终怀疑虑。贤弟何不明以告我?」管雷道:「此中就理,浅而易见,尊兄拿隐无伤,故敢请命。尊姐若不深信,乞至舍一观,自然明白。若要此时明言,窃恐耳目漏泄,有伤大事,实实不敢。」红丝见管雷说得侃侃,料不是谎,满心欢喜道:「贤弟既有大力,覆庇愚兄妹之功多矣,感激,感激。」管雷说明,就辞去了。

  卜成仁闻知管雷来接,忙赶了来家,要撺掇妹子速去。不期来迟,管雷又去了。因急急上楼,问小姐道:「管不闻既来接妹子,为何又独自先去了?」卜小姐道:「他不是来接我,是来辞我,教我不消去了。他说:」自有妙法,可以保全哥哥,决不至有祸。『所以自家去了。「

  卜成仁听了,连忙跌脚道:「管公子不肯接妹子去,反说这些好话,这事不好了,是我的祸到了。」卜小姐道:「这是为何?他难道小小年纪,会捉弄人?」卜成仁道:「妹妹你不知道。这管公子的姐姐,是我威逼死了。论起理来,原与我是仇人,若是个奸狡的,不知几时把我告了。只因他年纪小,糊糊涂涂,又没胆气,故隐忍至今。我只愁管恃郎回来,这一死难逃。只指望管侍郎死在海外,便是我的造化。今不期添出个长孙榜眼来夹炒。多亏李县尊设此移花接木之计,全我的生。管公子一时想不到,昨已应承了,来认做姐姐,愚兄一场大祸已可消释。不知为甚,今日又变了卦。定有人点醒他知,要与姐姐报仇,故改口来回妹子。妹子若不去,我自然是死了。」说罢,便哭将起来。

  卜小姐道:「哥哥不要哭。我看这管公子年纪虽小,说话却老成,决无报仇之意。但我再三问他,他不肯直说,只教我到他家去一看便知。」卜成仁道:「既教妹妹去看,妹妹何不为我的性命去看一看?」卜小姐道:「若论女子守身,决无轻易出门之理。既哥哥如此慌张,只得蒙羞冒耻为哥哥走一遭。」只因这一去,有分教:美应爱美,才自怜才。

  不知后事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二小姐惊惊喜喜说幽心

            两尚书真真假假讨情面

  词曰:冷暖幽心俱悄悄,暗痛私疼,不许他人晓。一旦春花遇春草,自应细细啼春鸟。只道相逢刚凑巧,台接衡连,情面轻轻讨。谁知都是没相干,空惹许多烦与恼。

              右调《蝶恋花》

  话说红丝小姐,前因管雷止她不去,包管没祸。又说如不信,请至舍一看便明。今又因哥哥卜成仁见她不到管家去代嫁,十分惊慌。因暗想道:「此事若管雷之言果真,固可以全我婚姻之大礼。倘管雷之言涉谬,岂□□哥哥威逼之实。何况管雷有请我至舍之言,何不借此去看个明白,也可放心。设或不然,当再作区处。且此时往来,于婚礼无碍。」

  主意定了。又见卜成仁着急,遂许他一往。因差人知会管公子,竟悄悄的一乘小轿,抬到管恃郎家来。此时管雷闻信,已与管小姐打点停当。见卜小姐到了,接入后厅,方才请她下轿。早有许多恃妾,前前后后簇拥入去。入到深闺秘阁之中,忽见又许多侍妾簇拥着一位小姐,在那里拱立相迎。

  卜小姐远远望见,吃了一惊,不知何人?困她心灵性慧,又有了管雷的前言,忽悟到管小姐原来未死。因笑嘻嘻,就象认得的一般,忙趋上前说道:「姐姐游戏入神,竟不顾愚人惊死那。」

  管小姐见卜小姐才会面,即参透其微,深服其颖悟敏捷。因笑答道:「虽是一番游戏,只怕惊姐姐不动,何敢称神。」卜小姐道:「小妹传闻纵未惊死,今日骤然识面,难道不要喜死么!」管小姐道:「深感姐姐今日见面之喜死,早救了小妹未见面之想死,真侥幸也。」二人大喜,拱让入室,分宾主对拜。拜毕,坐定,侍妾送上茶来。卜小姐早看见管小姐,生得:花样清癯柳样肥,裁云带月凑腰围。

  慢言想象浑如渴,秀色餐来早不饥。

  管小姐也看明卜小姐,生得:莺般娇媚柳般妍,眉蹙堪增笑可怜。

  料想人间闺阁少,多应天上滴仙来。

  二人互看分明,各各爱慕不已。卜小姐先说道:「姐姐好作用耶。此虽家兄愚不量力,妄作天姝之想,自作还应自受,然所受亦已苦矣。无论从前被吓几死者数次,即至今尚惊魂未定,累小妹几几为受辱之事,而姐姐竟深闺享安贞之吉,以待佳期,真好作用耶!敬服,敬服。」管小姐道:「此举虽小妹之过,然非此则令兄之威势不可当,痴念不能止,故不得已而出。此空惊虚喝之罪,望姐姐恕之。」卜小姐道:「家兄忧死,而忽然得生;小妹待辱而一朝获免,感激已自不胜,何敢言罪?」

  管小姐道:「小妹自愧不能韬隐,浪得虚名,以招实祸。怎如姐姐秘窈窕于河洲,潜幽贞于睢鸟。若非答聘玉支玑一咏流出,胡麻纵渔父能寻,亦不知桃源深处,别有一天,已恨当面错过。今忽相逢,真梦想所不能到,何幸如之。」

  卜小姐道:「小妹原系无才,实非韫玉。即前玉支玑一咏,小妹只认做家庭涂抹。谁知为家兄所卖,竟献之国士之前,又流入闺宗之目,愧且不知,又何知其为答聘。后家兄获罪姐姐,自分必死。妄听人移花接木之谋,有求于小妹,说出从前。小妹方知家兄暗以小妹为香饵,欲长孙吞小妹之钩,吐出姐姐,以遂其虾膜之想。彼虽假途,实非真念,然小妹名节已被其丧尽矣。今闻长孙归娶,畏祸本身,又欲执前之假,为今之真,以求苟免,竟不念小妹之名节为何物。及小妹不从,又苦求父命来压,使小妹无可奈何,只得如落花飞絮而来,已摈飘泊不能自主。不料姐姐安然无恙,又使小妹得以自主,不轻受辱,真快事也。」管小姐道:「姐姐之快,以小妹尚存,于令兄无伤,嫁娶得以自主。敦知小妹既见姐姐如影恋形,如声恋响,安忍再离。只恐又要生姐姐之不快,却将奈何?」小姐道:「不快者,不快干矫强也。至于孤思依傍柔思,小妹株守香奁,无依无傍,今幸逢姐姐,倘蒙不弃,常使相亲,则何快如之,姐姐为何反言?但恐花枝在前,幽草不敢言芳。明月居上,疏星自难再照,不知姐姐将何以教我?」

  管小姐道:「玉支玑之聘,虽或真或假,出于人事。然玉支玑答聘之诗,或有心或无心,则实有天意存焉。且闻英皇两帝女,共媲美于虞廷。甘糜二夫人,实齐眉于先主。每每希心内美,千古无多。何幸屈指闺才,一时有两。况色香相接,既得之比邻,且缘分有因,安忍失之当面。在小妹既不肯自让,在姐姐又何必多谦。自是一天好事,不识尊意以为何如?」

  卜小姐道:「女子有家,谁人不愿。况良人又称国士,安肯自失。但恐长孙借聘行聘,未必出于真诚。即家兄窃诗作答,不过行其诡诈,实于婚姻之礼不相符合。况长孙奉旨归娶者姐姐也,小妹突出分奉箕帚,纵姐姐私僇木之量,置之不校,在长孙未免赘疣相视,乌乎可也?」

  管小姐道:「长孙笃信人也。明知行聘是虚,独赖姐姐这一首答聘诗,死也不敢还出,则其属意此诗可知也。既属意此诗,岂不愿意做诗之人。然而不敢明言者,因先有小妹婚姻之约,不忍负心。又以姐姐门媚太高,不敢妄想。然揣度其私心,则未有不展转反侧,而殷殷爱慕者。今尊公大宰,既肯认假以为真,则长孙自将错以就错,而遂其心矣。姐姐何必相疑?」

  卜小姐道:「长孙若不嫌貌陋,姐姐又贤德相容,家父又喜牵丝幕,小妹何人,敢过于推调。但思婚姻大礼,不宜苟且,以辱关睢之雅化,尚望姐姐为小妹主持。」管小姐道:「姐姐赋姿既美且才,而德性又正静温和,若不弃嫌,小妹愿结为姊妹,日相晤对,则平生之大快也。至于长孙归娶,誓必双飞双宿,决不独自于归,有负此盟,天地不容盖载,不识姐姐以为何如?」卜小姐道:「蒙姐姐以此垂怜,无论结义,直胜同胞矣。感激不尽,更有何言。」

  二人说得投机,俱各大喜。一面治酒款待,说说笑笑。不独管小姐留住不放,就是卜小姐也不愿言归,一连住了三日。

  两小姐在闺中留恋一毫不觉,惟卜成仁不知何故,急得抓耳挠腮,叫侍妾来探听。卜小姐打发回来,不容入去。卜成仁摸不着消息,更加着急。卜小姐此时已与管小姐结成姊妹,二人俱是十八。管小姐长一月为姐,卜小姐小一月为妹。

  卜小姐见哥哥着急,因辞管小姐道:「小妹蒙姐姐真诚相待,一刻也不忍离。但虑愚兄着急,只得要回去安慰他。」管小姐道:「贤妹回去安慰令兄,只宜力保其无他,断不可说出愚姐不死,恐传闻于长孙之耳,不能察其真情。」卜小姐道:「此意小妹晓得。」方才别去。正是:儿女天生多俏心,俏心能浅又能深。

  说来除了知音听,明月芦花没处寻。

  卜小姐回到家中,卜成仁来问。卜小姐安慰道:「此事委曲甚多,一时难言,哥哥也不必细问。但一毫祸患,俱与哥哥无涉,哥哥只管放心,妹子可以力保。」卜成仁道:「妹妹既肯力保,谅非骗我,我为兄的心已放下八、九。但不知长孙榜眼归娶时,妹妹还是嫁他,还是不嫁他?」卜小姐道:「嫁也不可知,不嫁也不可知,哥哥总不必问,只包管哥哥无祸便了。」卜成仁听见妹子说话朗烈,方才欢喜去了。自此之后,连卜小姐也安心以待长孙肖归娶不题。

  却说管恃郎奉旨往海上封王,因争礼不屈,被留了八、九个月。后服其持正,方优礼遣还。及归,海上又遭风涛之险,故往来将有年半,方回至京师复命。朝廷嘉其有功,进升尚书。管灰思家之极,又闻知长孙肖中了榜眼,已奉旨归娶,一发要回。因此告病,一连上了三疏,方准给假归程,俟病痊复任。

  管灰得了旨意,忙打点归程。满朝文武都与他欢喜。独有卜尚书有些着忙,恐他归去,闻知女儿逼死之信,安肯甘休。与其后日挽回,不如今日相求。因盛设酒筵,又说贺喜,又说送行,又请了王相公来相陪,就求他在中间说合,情愿献金赎罪,只求恕他儿子卜成仁之死。

  不期管侍郎一到京,早有人报知他:「女儿为卜成仁威逼的死信。」虽不深信,未免也吃一惊。及到衙门,家人报知:「是吓卜成仁之计,实实未死。」愈服女儿之妙用。忽见卜尚书殷勤来请,知是为此;恐不应承,他急了又下毒手,便欣然而往。宾主相见过,又请王相公来相见。相见毕,略叙几句闲文,就拱请上席,欢然而饮。

  饮至换席,王相公方邀了管尚书到一间书房中,悄悄说道:「今日卜冢宰之席,虽为老先生贺喜荣归,然实有一件万不得已之苦情,要恳求老先生开恩赦罪,情愿以千金为酬,自不敢说,故托学生代为请命。不识老先生可肯念同列台衡,再推薄分,宽容一线否?」

  管尚书假意惊讶道:「不知何事这等要紧?且先求教,方可酌议。」王相公道:「卜冢宰令郎卜成仁,一向慕令爱窈窕贤淑,再三为荇菜之求,此老先生所知也。不幸为三诗所误,自求不遂,转成就了敝门人长孙肖之婚。他心不服,往往多方苦求,虽说有之,然尊府之闺阁深沉,揆情度理亦不过骄横于外,实不能亲入于内,而妄加荼毒也。后来令掌珠不知为着何事,遂猜为威逼而然。若果然威逼,令公子虽然年少,未必无言,却从无片纸到县存案,而道路之口,却轰传不能禁止。卜冢宰恐老先生归时,误听以为实,归罪其令郎,私心甚惧,故惜杯酒陈情,求老先生细细加察。倘注误中有一线可原,欲求老先生念其独子之苦,曲赦其辜,则感恩不浅矣。」

  管尚书听了,故作沉吟道:「原来家庭又有此变,虽弱女遭祸,未免痛心。然死者不能复生,即沥血申冤,亦于死者无益。况卜老先生与晚生有同官之雅,何敢以我之痛心,复为彼之痛心。今蒙老太师赐教,即情罪真确,亦不敢复较矣。」

  此时,卜尚书正在房外窃听,听见管尚书说得慷慨,满心欢喜。忙走进来,叫人铺下红毡,深深向管尚书拜谢道:「多蒙开赦小儿,此恩此德,天高地厚矣。」管尚书忙忙答礼道:「女儿一死,其事甚小,怎敢劳老先生如此屈体?」卜尚书道:「义有所感,礼自生焉。恩不能忘,报所必至。王老太师所云:」千金为寿。『即当奉上,决不食言。但只是还有一事奉求。「管尚书道:」小女之死生,非货利之可赎,厚惠何敢当?但不知有何事见教?「

  卜尚书道:「老先生高怀智识,看破一切,故于事作特达之观。但恐长孙榜眼,少年情重,未免苛求。学生已恳之王太师,以师生之谊,再三嘱托矣。倘儡块消之不尽,尚望老先生推天地之量,广日月之仁,再为一解,则小儿之生,实洪恩再造矣。」管尚书道:「学生既相忘于无言,谅长孙无忝亦未必多口,老冢宰请放心。」卜尚书听了大喜,谢了又谢。因复请上席,席终散去。

  卜尚书暗暗送了千金与管尚书,管尚书登时退还,哪里肯受。卜尚书见管尚书不受,疑惑起来,复央王阁老来见管尚书,说道:「卜公一芹,者先生拒而不纳,莫非有他意么?」管尚书道:「既蒙老太师赐教,怎敢复有他意。但思小女薄有权术,以卜公子之粗豪,未必能制小女于死命,其中只怕尚有可笑。容晚生回去,同贵门生回复了归娶之旨,则老太师自然明白矣。」

  王相公大惊道:「令爱之变,血衣、血刃皆有人见,相传确矣,安有他疑?」管尚书道:「若是是真,晚生亦安于命,必不二、三。求老师慨谕卜冢宰,万无多虑。」王相公见管尚书说得斩截,方才半信半疑的去报知卜冢宰不题。正是:耳闻眼见皆云确,怎敢轻言不是真。

  到得双双归娶后,方才巧妙说佳人。

  管尚书回复了王相公,在京无事,方才遣牌而归。按下不题。

  却说长孙肖奉旨归娶,知管小姐为卜成仁威逼而死,痛恨不胜。只待归娶无人,便好上疏请命,将卜成仁抵偿。又虑着:「离家日久,管小姐又死,母亲无人料理,不知安与不安?」在路上思想一回,悲痛一回,十分不快。又虑着:「原系贫居茅檐草舍,圣旨到了,无处供奉,衙役人等,无处安顿。」甚是踌躇。

  将近青田,将圣旨并从人仪仗,俱安在三十里外一个馆驿中。先自便服私行到家,来见母亲。只愁:「母亲饥寒消瘦。」心下惶惶。

  不期一跨到门,早有管家的老仆接着。及走入内室,只见:母亲服饰华美,颜色丰腴,倍于往日。又有管家仆妇随侍,满心欢喜。俯拜伏于地道:「儿不孝,弃亲远游,一时功名牵绊,不敢急归,所赖者媳妇管小姐,曾应承代养,稍稍放心。后闻其遭变,只虑母亲凄凉消瘦,日夜优心。今见母亲安康如故,真感天不尽,但不知是谁供给?」

  祖夫人忙挽他起来道:「闻你已继书香,我心甚喜,不觉前愁尽释。你若问起是谁供给——?」因啼嘘位下道:「好个贤孝媳妇,只恨你我没福消受,致她守你之贞节,罹卜成仁之惨祸。她在日殷勤供给,还说:」图后来相见。『最痛心者,她杀身不顾,尚托她结义的姊妹来代她奉养我。我儿你细想一想,从古以来,曾有几个如此贤孝的媳妇,叫我如何思想得了?「说罢,不觉泪下如雨。

  长孙肖听了,早一交跌倒在地,哀哀大哭道:「管小姐!管小姐!怎生我长孙肖面上,用情如此之深,叫我杀身也难报你万分之一。」祖夫人忙叫仆妇扶起,再三宽慰道:「死也不能复生,哭之何益。但你既已侥幸,惟有为她报此深仇,方可少申一念。」长孙肖道:「报仇之事,自不待言。但此仇切齿,即将卜贼断首刳心,亦不能消其毫毛。」因问:「管小姐灵柩,不知已葬,还是在家。」祖夫人道:「不闻出葬,想是在家。」长孙肖听了,遂对母亲道:「祭尊之礼,一时等不得,孩儿且去抚棺先拜一拜,少展悲哀。」

  遂忙忙走到管家来,早有人报知管雷。管雷忙出来接着,就要请他拜见。长孙肖忙摇手道:「且慢。可先引我到灵柩前一拜。」管雷此时已受了管小姐之戒,不许说破。遂不推辞,竟引他到停棺的小厅上来。

  长孙肖一进厅门,早望见一棺在上,旁列血衣血刃,不觉伤心。遂拜伏棺前,大声痛哭道:「小姐呀!小姐呀!你一个千秋才美淑人,何为我长孙肖一贫寒不肖,竟轻身不顾至此耶?此恩此情,虽粉身碎骨,不能补报。今惟有手诛卜贼,以展血诚。终身不娶,以明无负,要再返魂,实无计耳。」一回诉位,一回哀号,只哭得天惨惨,日阴阴。只因这一哭,有分教:再续鸾胶,重开笑口。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乍相见未说破犹自疑

             大团圆看分明方知巧

  词曰:口口声声道无恙。事在嫌疑,怎教人心放。百算惟思消死恨,何曾再想生模样。报道门前迎百辆,柳度花倩,有女谁承望。相逢原是旧新人,惊喜满堂真快畅。

              右调《蝶恋花》

  话说长孙肖痛哭不已,管雷再三劝解,方才拭泪而起。因请到书厅上,铺下红毡,要以师生拜见。长孙肖复堕泪说道:「当日婚姻之事,虽有玉支玑定盟,却尚未实结,而尊舅又正执经问难,故师生道严,婚姻礼略。今弟已侥幸科名,不能复为尊舅商量笔墨。况令先姐又为我捐生。我又奉旨归娶,则师生之情可以少谢,而婚姻之痛,正尔伤心,安可不笃郎舅之好,以慰九泉。若据青毡之席,而妄自尊大,断断不可。」管雷苦苦敦请,而长孙毕竟不从,竞对拜了四拜,方才坐下。

  长孙肖道:「我长孙肖,一贫困寒儒,蒙尊公岳父与令先姐文字相知,便慨留入幕,此千古特达之知己也。实指望博得一第,以谢青眼。奈何才入凤池,而鸳帏已成穗帐。虽号天泣地,无济于生。即剖腹屠肠,亦何所补。惟今之计,惟有断贼首,以报深仇,誓鳏居以示不背而已。」管雷道:「世事变幻不常,认真不得。尊师何为出此决绝之言耶?况今奉旨归娶,岂可不娶而违旨?」长孙肖道:「请旨归娶者,欲完玉支玑之盟。今支玑空设,而织女无人,将谁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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