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磅礡雨聲中自己由僥倖和顫慄交織而成的心跳聲在胸腔中轟隆作響。

三日月是個出色的哨兵，在這之前他還是個出色的支配者。被這樣的人用這樣的眼神注視著、用這樣強硬的態度命令著，大概，只要是個服從者都抗拒不了、也逃脫不了吧？

萬幸的是，三日月沒有想要支配一期的意思，任由一期的自由意識做出選擇。

「······我不能答應您。」一期歉然，「您選擇我做您的嚮導是我的榮幸，但身為家主的我是不能做任何人的嚮導，我不能讓我屬於任何人、也不能讓任何人支配我。」他用點力掙脫三日月的禁錮，「我不能讓粟田口屬於任何家族、被任何一個家族支配。」

一期垂下眼簾，「希望您見諒。」

「······」三日月掩嘴輕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可惜，在這聯邦之中，能勝於汝者不至二十。」

一期靦腆地微笑，「謝謝您的誇獎，您言過其辭了。」

三日月就著石椅坐下感嘆道：「良辰美景，唯不足無酒矣。」他指了指身邊的空位，「一期。」

一期順言坐在三日月的旁邊，「雖然沒有酒但不遠處便是千茶樓，宗近殿若是願意品茗的話不妨到那去。」

三日月訕訕垂下眼簾，「非也。」他抿嘴微笑，連眼角都染上溫柔的笑意，「只有余汝二人，才能如此靜好。」

「······謝謝您。」一期不知如何接話只能靦腆地道謝，他思索了一下子，猶豫再三後小聲地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如蚊蚋般的喃喃聲響，仍被三日月出色的聽覺捕捉到，他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一期微笑，注意到一期有些發紅的耳尖，他的笑容又更深了幾分。

「······一期，既是朋友，余有一事相問。」

三日月的神情無比認真，怕要問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吧？一期不由得也跟著正色道：「您請問，要是能幫上忙的一定知無不言。」

「汝的記憶······是否有所缺損？」

一期驚訝道：「您······怎麼知道？」

「聽見風聲，稍微讓人去查。」三日月老實道，他露出一個要一期放心的笑容，「此事唯余知曉。」

一期苦笑，想著三日月是從何處打聽到的，這個秘密雖然沒有特別隱瞞但也不曾張揚洩漏，「不愧是三条家的探子，這只有我們粟田口家的人知道，還要煩請您替我保守秘密了。」

「自然。」三日月頓了頓，「一期能否說說尚且記得何事？」

一期皺起清秀的眉頭，「這是威脅？」

三日月否認，「僅僅是余的好奇心罷了，說與不說都不影響余替汝守密。」

一期望著三日月一陣子後嘆口氣，「什麼也不記得，我的記憶從十六歲那年就中斷了，接著就是災後在病房醒來的白色天花板，那幾年的記憶只有深沉的黑暗而已······唯有一個景色鮮明無比。」一期神色暗了暗，沉默不語。

三日月催促問道：「······什麼景色？」

一期笑了笑，不願多說只道：「那樣的景色太可怖了，我連回想也不願意。」

「······是嗎？」三日月抬手要覆上一期的手給予安慰時猶豫了下，最後仍是輕輕握住他的手，「那就忘了吧。」

一期愣了下，很快地搖頭無奈的笑道：「忘不了，大概這一生都會一直記著。」

如冷雨中無傘可避雨任由寒風侵肌蝕骨般那麼無助、如在黑暗行走中陡然墜下卻抓不到一根救命繩索般那麼絕望，與寒透了的心相對的烈火貪婪地吞噬自己的周遭，連氧氣都變得有如岩漿似地炙熱起來，火舌舔拭上衣服熔成灰屑，最終連自己也······

「等我醒來的時候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一期閉上眼睛任由記憶的涓流潺潺流浸自己的思緒，「骨喰變得沉默、小叔叔成了白髮······」他像是想到了鳴狐的什麼忍不住輕笑了聲，「身高似乎也變矮了點，小叔叔有些在意這件事呢！」

一期垂下眼簾，「但是，不可思議的是我並沒有失憶的感覺。」

「······」

「······」見一期又沉默不語三日月又再次開口催促道：「怎麼說？」

「······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會不知所措，擔心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會不會在生活上給人添麻煩？結果······」對著腦子冒出來的話語一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還真是個無情的人，「那段記憶對我來說像是做夢一樣。」

他輕聲低喃宛如自言自語，「夢醒了，就什麼也不記得、什麼影響也沒有。」

「······」

一期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說了這麼沉重的話，打擾到您賞雨的雅致真的十分抱歉，請您忘了吧！」

三日月握著手的力道加重，即使一期想抽回只會被抓得更緊，握的他的手有些發疼。

一期猶豫了下，問出心中的疑惑：「宗近殿，我也有一事想問您，或有冒犯還請見諒。」

三日月笑道：「無妨、無妨，不論一期說了什麼，余都不會覺得冒犯。」

一期忍俊不住笑了幾聲，「宗近殿對我真的很寬容。」他正色道：「我和您······以前是不是認識？」

三日月神色閃了閃，很快便歛去眼底的複雜情緒，「是認識的。」他伸手將一期被風吹亂的髮整理好，「汝和往昔一樣仍舊沒有改變，與汝相處彷若回到過往之時。」

一期直直地望著三日月，三日月也在看著他，但也不是在看著他。

······大概，是在看著回憶中的〝他〞。

心頭突然湧上一股陌生的情緒，令人有點焦燥、憤怒和不是滋味，堵在胸膛令人有些喘不過氣，千頭萬緒最後只能道出一句乾澀的話：「那段時光想必是很快樂的吧？」

三日月呀然，輕聲承認道：「的確，然，往昔之事不值得再提。」

不值得再提，卻值得一再沉浸回想嗎？

一期被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趕緊甩開這個想法，雖然因著現在的情勢他能多問出點什麼，探究的心也讓他對有可能知道的失憶蠢蠢欲動，但不曾有過的情緒叫他問不出口，深怕一旦問出口了更難受的感覺將排山倒海而來。

他決定暫時擱下這個話題，等到情緒穩定一點再說，他轉移話題道：「三日月殿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否則在這樣的大雨中也不會外出。

三日月讚嘆地笑道：「知余者莫過一期矣，余確實有煩心事，然，現已消弭。」

是因為想起了〝那時的我〞嗎？想起了與〝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嗎？

與方才相似的念頭又冒了出來，一樣的情緒又再度浮上心池，甚至更勝剛才。

一期不自覺瞠大雙眼，今天的自己太奇怪了，莫名的情緒也好，莫名的念頭也好，甚至是心裡莫名的躁動也好，難道是因為試圖回憶起他不願意回想的記憶的關係嗎？

今天的自己像是被誰支配般地反常和怪異，無法掌控自己自己的感覺另一期前所未有的焦躁了起來，叫他不由得聯想起四周火海的那個時候······腦中促然閃過陌生的畫面。

火海之中誰在他的身邊，藍色的衣角，然後，滴落下來分不清是淚珠還是汗珠的水珠映照通紅火光，連水珠自身都染成了火，如同滴落下來的岩漿熔蝕著地毯，分不清是誰的水珠交混在一起叫地毯變得斑駁······

一期的神色變的慘白，三日月擔心的撫上他的臉龐，「一期？」剎那之間一期的眼裡只剩下一隻手朝他匍匐逼近，像是要將他拖下業火的惡鬼之手，在要碰到他的時候被一期猛然揮開，幾乎要放聲大叫了起來。

冷靜點，這不是現實，只是記憶又在作祟。一期不停告誡自己企圖平復恐懼的心。

三日月被猛然揮開的手僵在原地，神色陰蟄不定地叫人驚心，但也只是短短幾秒的時間他又恢復成一貫的模樣──風度翩翩又典雅端莊，這次摻進了幾分擔憂。

他將手藏進袖子裡小心翼翼地將一期攬進懷裡，放軟聲音柔柔道：「沒事的，一期，余在這，什麼事也沒有。」

「······」意識混亂的一期並沒有將這句話聽進去，當然也沒有注意到三日月一閃而逝的陰蟄，然而耳邊卻聽到一句話。

三日月喃喃自語地說了一句話，聲音很小，小的讓一期認為又只是混亂下產生的錯覺。

「汝為什麼······不好好待在余身邊呢？」

大雨依舊不停歇，一期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他記不清楚是自己回來的？還是三日月送他回來的？他是不是推開了三日月？還是任由三日月抱著自己？月亮是否已經高掛在夜空上頭？還是陰霾的看不見天上任何一顆星星？還是夕陽西下燒紅了整片天空？

當晚他又做了一個夢，夢裡也是如同今天一樣的傾盆大雨。

在夢中三日月說話時少了許多文謅謅又古舊的用詞，而他勝過名畫般好看的眉眼、低聲淺笑的沉穩嗓音，還有輕巧執起他的手，都讓一期悸動不已。

-----------------------後記雜唸----------------------------------------------

今天好冷@@......

本來縮在被窩不想出來......

但翻了翻上次更新的時間竟然有二個多月了了了？？！！

好吧......(從被子爬出來)還是打文章吧......

最近沉迷把以前的動畫翻出來看一遍，早上又看了滑冰@@......

默默等著刀劍的動畫快出@@！

然後啊，人家不會寫陰/謀論，所以不用猜是不是有啥陰/謀，沒有，沒有，都沒有～★

雖然遲了半個月，但，祝新春愉快！然後！元宵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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