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 程张]两境

（2.5周目梗）

1、重重之境

海风温柔地裹着湿润的水汽，带着夜雾从岛屿边缘慢慢卷了上来，周围的灵气中也充满了海水的气味，与之前漂泊了八年的无极海上的海风不同，带着甘冽的轻甜和如同凝结成实质般的灵气，没有那熟悉的咸腥气味，令人心生欢喜。

张清麓就站在赤练岛地脉尽头的那座山上，身后是刚刚建成不久的洞府，周围已经由程钧布下了简单的阵法，虽说按照对方的说辞还缺少些材料，无法当成山门大阵来行事，但以张清麓的眼力当然看得出，那阵法已经够得上一个中型门派的守山之阵了。如此一个精妙复杂的阵法，此刻只是作为他洞府前的守阵，安安静静的运作着，那阵力似乎已经融入了周围的灵脉之中。

张清麓便站在那阵法边缘，看着远处被海风推到沙滩上的浪花，在夜幕中翻涌着无尽的白色泡沫，心中又有一刹那的恍惚。自从跟着程钧出海，这等感觉便时不时萦绕心头，初时他还有些担忧，只不过这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是让他觉得一瞬间仿佛经历过此事一般，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异常。无论是心境还是修为，似乎都不曾受到影响，张清麓还旁敲侧击得问过程钧，对方却只是宽慰了他几句，与往日那等重视的感觉不同，似乎也不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张清麓知道程钧有事瞒着自己，乃至于程钧自己都承认过将来会将事情都告诉他，但因为自身近乎本能的对程钧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让张清麓对程钧的态度与他往日为人作风都迥然不同，近乎于毫无怀疑。

明明这种感觉才是最奇怪的，但到底是无法生出异心来。

此刻也是如此，自从进入蓬莱瀛洲之后，张清麓总觉得有些事情让他觉得理应如此，譬如他自己选择了赤练岛，譬如程钧特意为他布置下了过于复杂精妙的守阵，再譬如程钧几乎没什么犹豫得便将整个蓬莱的事务交托他管理。

若是以张清麓往日正常的想法来看，程钧的做法多少有些不同寻常。两人既然已经结成道侣，为何自己选了远离金鳌岛的赤练岛，程钧却没什么表示？赤练岛上这阵法复杂又变化多端，所用材料和布阵手法张清麓都觉得有些少见，除了能守阵是不是还有看守自己的意思？还有那管理蓬莱，说起来简单但如今乃是蓬莱大乱之后，众人又刚刚落脚，自然是事务繁杂又琐碎，程钧明知他如今修为要紧却故意将一门的事务交托与他，是否有那限制他发展的意思？

如此零零总总，若真要细细考量，自然是充满了疑点。偏偏最大的问题便是张清麓自己的感觉，他竟没有半点犹疑得将这些事情都接受了，以至于连秦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同情。

那人倒是机敏，大约是看出程钧和自己的关系有些变化了，故而生出多余的同情心来了。

想到这里，张清麓倒是心底生出几分冷意，自己和程钧的关系如何他心中虽有信赖，但理智依旧，到底是存了一分自相矛盾的感觉。只不过程钧倒是有一句说得对，虽说陷入这等忙乱之中月余，但张清麓身上的修为不仅没有因此拖累，反而更精进了几分。

他如今乃是精丹后期，本应闭关修炼，却不想在处理宿务之中竟更凝实了几分，隐隐有要跨入精丹期巅峰的意思。对此张清麓也是觉得有些意外，他倒是和程钧说过当务之急乃是修为，却也想不到自己的修为竟然是如此增长的。

故而，当手头的事情都停顿下来，得了一个难得的清静之后，张清麓竟不知该选择休息还是干脆闭关。加上一时恍惚，待得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这山巅之上了。

远远望去，越过那海峡和一个小岛，便是程钧的金鳌岛。如赤练岛一般也是被夜雾缠绕着，周围有灵气的光芒隐隐闪过，在深沉的天幕下看起来又如蜃景。

也不知那人此刻在做什么？

张清麓想了想，两人倒是时常见面，不过碰头要么是岛上的事务，要么就是在安排各处的布置，设置阵法，整顿妖族。他想起程钧入得蓬莱的时候恰好与一只海蜇签订了契约，如今似乎交托给了龙女去处置，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什么？”

“……程钧？”

张清麓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那等恍惚境界，待得回过神来，才发现果然是程钧在自己身后。

“你在阵法中设置了传送阵？”

张清麓微微皱着眉头，看向程钧身后自己洞府前的守阵，心中原本不曾冒出来的疑惑，此刻正渐渐凸显。

“传送符而已。”

程钧摊开手，一枚玉色的传送符正微微闪着光芒，显然是刚刚用过。

张清麓想起来程钧确实在海上的时候给过自己一块，说是方便两人联系，万一他在海上寻机缘的时候出事也能用这个找回方向来。当时自己想到他那路盲的程度，加上之前又被龙族追杀，便点点头收下了。只不过之后一直不曾用过，似乎之前是丢在洞府之中了，难怪程钧从他身后出来。

“此物你且收好。”

程钧似乎并无察觉他话中的意思，只是伸手将另一块玉简递过来，道了句：“莫要让他人看到。”

张清麓难得见他这般神神秘秘的模样，略挑眉看了他一眼，伸手取过玉简神念便探了进去，转瞬便变了面色。

那是如今蓬莱所有阵法的阵图。

他正要说什么，程钧却摆摆手，道：“此物你先看着，先前你曾说过阵法一道尚有可以探讨之处，我知晓的也不过略多你几分，能想到的也都存在这里。日后阵法若有变动，便不用多说，你也能看明白了。”

“将这个给我……”张清麓看了他一眼，目光略显凝重，问道：“你可知这意义？”

“你明白的我又岂能不知？”程钧笑了一声，又道：“我日后将另行做一个执掌蓬莱的令信可以用来操控阵法，不过这阵道原图么，就只有你手上这份和我脑海里的这份了，故而当真不可让旁人看到。”

张清麓见他虽说是说笑的模样，但语气十分认真，晓得不是玩笑，便慎重的收了起来。

程钧见状便岔开话题，问道：“为何站在此处？莫不是有事？”

他口中问着话，心中却在回忆上一世此刻的张清麓是何等状态，却不想当真是没几分印象。上一世入得蓬莱虽说也是机缘极佳，但到底后续处置的事情更多些，似乎众人也更忙碌些。他将好些事情一股脑的丢给了张清麓，自己则是一门心思去修行了。虽说出关的时候也没少干那些兴风作浪的事情，但张清麓那头到底处理了多少事务，他还真没关心过。以至于现在想要多用心思，竟然寻不出下手的地方。

“掌门多虑了。”张清麓已经放下心中方才那点猜疑，转而看向远处，道：“我只是在想，掌门当真大气运，这等洞天福地也能如此轻易捏入手中。”

“运气罢了。”

程钧嘴角带笑，语气淡淡。

他和老魔可以毫无顾忌的开玩笑乃至彼此嘲讽几句，却不知为何这一世看着张清麓，连半点过分的话都不想说。回想上一世他倒是对张清麓有过不少腹诽和嘲笑的，当时许多事情不知根底，说起来也没什么压力。这一次几乎和上一世相同，自己又存了那一份深藏的感情，以至于站在张清麓的角度重新看一遍过去，竟然生出许多怜爱之意来。虽然心中对自己这等想法和心境也是充满了讽意，甚至想起来就是鸡皮疙瘩，但程钧依旧抹不去这点感觉。

但偏偏，他对张清麓不加遮掩的好，反倒变成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一种隔阂。

程钧知道自己过于积极了，在他察觉张清麓可能隐约带着一些上一世的记忆，对他有着发自本心的亲近和信赖之后，程钧就很难再维持之前那等小心翼翼，也再难将心中的情意压制下去。到底有些操之过急了。虽说可以仗着这一层关系两人比之上一世早了许多结成道侣，但偏偏张清麓对他的态度甚至比上一世都来的淡漠。

那是一种虽然喜欢却存着客套的淡漠，竟令精明如程钧都觉得有些棘手。

毕竟他不想重蹈覆辙。

经过这一次重来后的数年变化，程钧隐约有一种感觉，或许自己再来一次能运气依旧，只怕根源在于张清麓对于自己乃是不可或缺的，正如自己对于天道的计划也是不可缺少的因子。

程钧在这头思绪万千，张清麓也不曾说话，两人面对面站着，竟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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