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睡了千年，一觉醒来之后，世界都变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本该如此，只是这世界变动之大，实在令鬼王叹为观止──什么在天空中能载人翱翔的铁鸟啊、一打开就有人唱歌跳舞的盒子、随手可得的灯火与水源──酒吞不禁感叹，原来聪明的人类不是仅有他媳妇儿一人，人类的智慧积累了千年，竟然一点也不输给妖族天生的妖力。

然而，这世界进步了，人类能干了，麻烦也就跟着多了。

比如说，现代人类要学的东西可多了，日文不提，那啥劳子英文也是要会的，修一项专业还不见得能餬口饭吃，越多越好！以前在平安京时看晴明阅读宗卷惯了，没什么，媳妇儿是认真上进的阴阳师嘛，一刻都闲不下来也是晴明可爱的地方，不过当此界人类都像大阴阳师那么奋发用功，就是很奇妙的事儿了。

酒吞一向对学习不太上心，虽然他混进了晴明的班级，选了和晴明一模一样的课表，却不是对教育英才有兴趣，醉翁之意不在酒，酒吞之意晴明也懂，只是不愿道破罢了。

「酒吞，再两个礼拜就要期末考了，你开始准备了吗？」正因如此，当晴明一本正经地向大妖提出疑问时，酒吞懒懒地挂在椅子上，没有太大的反应。

「当然还没。」

这样的回答也在青年的意料之内。

晴明与酒吞日日形影不离，他自然明了大妖的学习状况──每当晴明认真念书时，酒吞不是在打盹、就是在放空，而到了晚上，吃饱睡足的大妖又常常毛手毛脚，弄得晴明不堪其扰，甚至还浮出了黑眼圈。

「不打紧，这次的期末考我会亲自盯着你念书。」晴明叹了口气，一面从包包里掏出笔记，放在桌上。「我也帮你安排好复习进度了，只要你照表操课，肯定能在考试前念完。」

「哦好。」酒吞觉得无伤大雅，就跟晴明一起念书嘛，没啥没啥，美人坐怀中，用好听的声线琅琅地释疑，手把手教他如何解题，也颇有一番情趣，何乐而不为？

不过，为什么桌上的书越迭越高，堆得简直像座小山？那几本能当凶器的砖头书先不论，为什么还有各形各色、厚薄不一的笔记本，跟一迭迭装订精美的试卷？

最后，晴明微笑着顿下一本份量十足的砖头书，用极其温柔的语调说道：「对了，顺带一提，在考完期末考之前，我不会让你碰我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亲吻，拥抱，做爱，通通不行。」

青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拉开了大江山鬼王为期两周苦难生涯的序幕。

／

其实倒也不是晴明不通人情、罔顾妖权，实在是他已经为酒吞的成绩操透了心，不得不出此下策。

晴明知道酒吞的学习能力极佳，甚至有着可说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一个睡了千年、初返人世的大妖，在人类的街道上逛逛，翻翻书，看看电视，才几日就将现代日语学了七八分，书写也毫无问题，不可不说是天赋异禀。只是酒吞对教育课程兴趣缺缺，上课屡屡神游，若不是青年紧盯着，恐怕堂堂大江山鬼王就要因为缺课过多而惨遭死当。

即使晴明再怎么大能，也无法拯救酒吞惨烈的成绩，分组作业还能帮遮掩着过去，实作成绩稍微叮咛一下，虽然马马虎虎倒也还能过关，但是笔试成绩就是全凭实力，一翻两瞪眼──好学生晴明自然是不可能帮自家大妖作弊。

且不提大妖那满江红的笔试成绩，真正让晴明下定决心督促酒吞学习的，还有着更深重沉痛的理由。

期中考时据说某大妖因为完全看不懂考题，而在申论题的答题处一律填上了「揍到乖」三个字，将亲自批改试卷的老教授被气得晕倒在办公室，甚至还出动了救护车，闹得全系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老教授隔周带着考卷来教室时，发到酒吞那张考卷，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他一生教学认真，遇过无数混水摸鱼的学生，有不来上课的，甚至也有不来考试的，但是就没遇过明明都来考试了，却连掰答案诚意都没有的顽劣学生！他宁愿看到答题空白，也不想看到这种毫无教育精神的搞笑解答。

老教授气得想将酒吞直接当掉，可晴明劝下了。

「他刚来日本，很多事都不懂，期末考我会好好盯着，让他正常交卷。」晴明的语气十分诚恳。「况且教授，您的课是必修，而且还会挡修下学期的课程……」

「意思是如果我现在当掉他，我明年还要再看到这臭小子？」老教授在研究室里揉了揉额角，他沉痛地挥手。「算了算了，我这次成绩照算，就先不当他，期末考自己看着办吧。」

「真的非常感谢您。」晴明扯了扯身边的酒吞，酒吞心不甘情不愿的与晴明一道低头，照着青年方才地指示，也向老教授道了谢。

老教授来回打量着两人，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一个好孩子，怎么就跟了个流氓呢？」

「啊？」

／

大妖摊在桌上，像一盆枯萎的植物。

期末修罗场的第五日，酒吞觉得自己得了一种名为「媳妇缺乏症」的疾病，他的媳妇就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翻著书，但是明明看得到，却吃不到。他偷偷摸摸地伸手，想要趁晴明不注意的时候来个爱的熊抱，不承想晴明却恰好抬头，尴尬地对上那双美丽的蓝色狐眼。

「嗯？有不懂的地方要我给你讲讲吗？」所幸晴明没有深究，他利落地起身，来到大妖身边，认真地端详起酒吞桌上的课本内容。

「嗯、嗯……对，不太懂。」酒吞很是尴尬，举在半空中的手讷讷地放下。

「这个章节的重点在……」志愿教育天下英才的青年很熟络地讲了起来。执着笔杆的手指纤长而白皙，温柔沉着的声线像是猫爪子在酒吞心头上挠啊挠，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让大妖想起了那些令人无比怀念的夜晚，青年在他身下婉转呻吟，温 暖而柔软的四肢缠着他，随着律动起伏──

晴明的手在酒吞眼前晃啊晃，终于将恍神的大妖唤回。

「酒吞、酒吞……你有没有在听啊？」晴明敲敲大妖的脑袋。「还是你听不懂？要我再说一次？」

「不不不需要了！」酒吞忙道。

「那你在烦恼些什么吗？都看不懂？还是怕念不完？」青年揉了揉大妖的脑袋。「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总不能说想干你吧？

酒吞默然，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扛不住晴明关心的眼神攻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本大爷不想读这些烦死人玩意儿！」

「烦都烦死妖怪了，人类小鬼跟本大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本大爷要因为那些捞不着的死小孩，连媳妇都不能摸不能抱！」大妖越想越怒。「晴明，本大爷抱你的时间都不够了，为啥还要花时间念书？本大爷又不希罕那张毕业证书！」

说着说着，酒吞不干了，他欺身压上青年单薄的身子，蛮横地豪夺晴明嘴里的所有气息，亲吻、啮咬着那双令他火大并心醉的唇。正如他所说，酒吞一点也不关心成绩如何，他不想让俗世的杂务阻饶他与晴明相处的时间。

毕竟，他等了千年才终于寻得爱人，一分一秒都是弥足珍贵的。

晴明眨眨眼，没有多说什么，任凭大妖啜吻、抚摸直至尽兴。直到酒吞开始扯晴明的裤头，却让青年挡了下来。

「酒吞，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希望你顺利毕业吗？」晴明问道。

大妖烦乱地扒扒脑袋，试着挤出一个很「晴明」的回答。

「……因为本大爷现在是学生？」

「其实你当不当学生都无所谓。」晴明偎在酒吞头上，伸手拥抱他心爱的大妖怪。「你如果只是想跟我在一起，陪我上课，那只要隐身来学校就可以了。以大江山鬼王的妖力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对吗？」

「对哦，还有这种方法。」酒吞一拍脑袋。

晴明轻轻地笑了起来。「但是你毫不犹豫地选了当学生，跟我一起上学的这个选项，我觉得是个很聪明的做法……因为我是个人类啊，酒吞。」

「或许你可以隐形跟着我一辈子，那样也无所谓。只是多少会有些遗憾吧？我不能光明正大地搂着你的手，向人类朋友介绍你，或是在人来人往的餐厅跟你一起吃午餐……虽然你在我身边，却不能参与我的生活……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非常可惜。」

「所以不能在这里停下来。」青年覆上大妖的唇，温柔地碰了碰。「因为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一直走下去，酒吞。」

大江山鬼王哑口无言，张大着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的确实不如晴明那般周详，当初会坚持要与青年一同上学，也只是出于一种理所当然──既然是本大爷的媳妇，那本大爷就要陪在身旁。正如同千年前他伴着阴阳师守护平安京，千年后他守着青年读书交游，无不是希望能融入晴明的生活，与他相依相伴。

只是千年前他能作为晴明的式神，蛮横地霸住阴阳师，为他开荆斩棘；而千年后的现下，他要用什么样的角色来向世人昭告他对晴明的所有权？

「也不是要你一定要念书，只是在你找到兴趣之前，成绩还是别太出格吧？」晴明想起大妖这几日的颓靡，觉得有些好笑，他轻咳一声。「不过，不能拥抱亲吻确实是有些过头了，抱歉……但是接下来这周要适可而止，书还是要好好念。」

酒吞燃起希望。「那现在能做吗──」

「当然不行，考完试才可以。」他小小的希望很快地又被无情的小狐狸给掐灭了。

／

得到媳妇适当滋润的酒吞很顺利地将考试范围念完了，甚至在欲求不满的加成之下，激发出一种剽悍的读书干劲，让他念书念得异常顺遂，轻松地通过晴明的抽考，还有几日余裕可以再复习一次。

就连青年谢绝了大妖提前泄泄火的要求，酒吞也不吵不闹，只是危险地瞇细眼睛、舔了舔唇，看得晴明有点儿耸。晴明有种预感，期末考之后，他的皮得绷紧点，饿了大半个月的鬼王可不是能轻松呼拢过去的对象。

而正如晴明所预料的，在最后一科考完后，憋得眼红的大妖急吼吼地拉着青年的手奔回住处，迫不及待地开动，连衣服都等不及脱完，便把晴明压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样那样大半个下午，直至尽兴。

下次那怕是酒吞抱了一堆鸭蛋，他也不要管了。

在被做昏过去之前，晴明模模糊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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