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神子-Children-

“——有基佬开我裤链！”

道场里，天海大吼一声，胡乱的挥动手中竹刀。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两枝尖端涂了白灰的箭还是射中了他肩膀和脑门。

“哥哥……你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鬼啊。”瑞鹤放下弓。

“你也跟着喊不就行了？弓对剑，多经典的场面。”天海顺手抓起一边的毛巾擦着脸。

“这哪里经典了……”

“跟着喊就是了。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竜が我が敵を喰らう！”

“我又不是那种老男人……再说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练箭矢格挡啊！”

“我就是觉得还不够想练练反应速度嘛……你看水无痕玩剑玩得那么牛逼，我就算没他能打也想修炼提高一下是不是。”

“那你买台发球器吧。”

“棒球目标太大了。”

“用乒乓球的。”

“妹妹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天海道，“明明是增进兄妹感情的好机会。”

“得了吧。”瑞鹤舒了口气，“要说增进感情还不如……”

“一起进被炉当废人？”

“我们去外面打雪仗吧！”

说着，瑞鹤拉起天海的手就往外跑。

今天绝对算不上鹅毛大雪，严格来说拿撒盐空中来比喻更加合理。

“三百七十六，三百七十七，三百七十八……”

“妹妹你别想跑……哎呀我操！”

手里抓着两个雪球，天海对瑞鹤穷追不舍。

结果刚冲过拐角就撞到了仰头走路的水无痕身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而那家伙还是旁若无人。

“三百七十九，三百八十……”

“你走路能看路么？！”天海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干嘛呢你？”

“嗯？”水无痕低下头，“我干什么？数屋檐上那些冰溜子。”

“……你闲的啊？”

“对啊。我已经数过一遍了，现在再数一遍。”

“你这寻开心的本事快赶上郭大路了。”天海道，“闲着没事来打雪仗啊？……冻死了！”

刺骨的冰冷从脖子一直蔓延到屁股。

水无痕已经到了天海身后，把一大捧雪从他领口灌了进去。

“先让我把剩下那四百二十三根数完。”

“这你还数个屁啊。”天海把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让衣服里的雪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天海最后没抓到瑞鹤。

白木全家从镇守府正门走了进来。

“下这么大雪你干什么来了这是。”天海道，“蹲被炉当废人还差不多。”

“一会儿丽奈也来。”白木道，“我想了好几天，思路总算是清晰了。”

“啊，对，没错，白木闭关七七四十九天大彻大悟，终成一代高僧，法号白嫖，人称无德法师……”

“去你的吧。”白木在天海肩膀上推了一把，“就是血毒姬被杀死那天……你们不是问我到底在想什么吗。”

“那一会儿你说呗。”天海把手里的雪球塞到纱纪手里，“帮我报仇去啊，照着瑞鹤的屁股使劲打。”

“……还是不了，叔叔。”纱纪道，“其实这件事……跟我有关。”

“那就一起来听算了。”天海道。

会议室里又挤满了人。

瑞鹤多少有点不爽，但也没说什么。

房间里像是正在蒸桑拿。

不是说温度高，而是充满了烟雾。

烟灰缸里已经躺了五六个烟头，有些还没完全碾灭。

纱纪的眼睛有点红。

这说不清是烟熏的还是怎么回事。

天海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前几天白木会那么纠结。

听着他说的那些事，自己为了掩饰内心就一直在抽烟。

而现在他的舌头已经麻了。

……

这已经是十年后了。

解体工厂十分繁忙。

放在以前，这基本上没有可能。

毕竟正常提督一天也只有两次解体任务。

然而现在，镇守府几乎所有舰娘都在这里。

世界上有好几个地方能看尽人生百态。

医院，监狱，等等等等。

现在的解体工厂也算一个。

有哭泣，有叹息，也有不甘。

最前面的是长门。

看着解体炉门口的那个男人，她眼神有些嘲弄。

“你想抗命不从？”男人道，“镇守府由我接管，你们的提督已经畏罪自杀了。”

“天海那种人会畏罪自杀，我并不信。”长门道，“嘛……第二次了，还是这么不体面的结局。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那作为海军的象征，就请你先上路吧。还能为战后的社会再做一次贡献。”

“我还能说什么呢？真是羡慕白木和加贺，能最后大闹一场。”长门轻笑了两声，“罢了……说到底，这一生也不过是你们搞的一场笑话和幻梦……”

另外一个墙角，卯月跪在地上，眼泪已经彻底打湿了前襟。

“为什么会这样pion……司令官……我还不想就这么离开……真的……”

“好了，起码算是没有遗憾了……还能在死前知道人类不都是混蛋。”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轻轻擦掉了卯月的泪水。

那是松风。

卯月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

“不用怕，我会陪着你们的。至于那一边是什么……管他呢。”

松风看着远处缓缓打开的解体炉。

火光殷红如血。

在另一边的街头上，大量的市民举着条幅抗议着。

那些白布上写的不外乎什么卑劣无耻的骗子云云。

民众终于知道了深海栖舰到底是怎么来的。

至于怎么知道的，似乎是个谜。

也许该用句最通俗的话说，纸里包不住火。

封锁消息的各国政府威信扫地，刚刚结束战争的世界在另一种层面上乱套了。

再然后……

……

“接着说书吧，我正等着听呢。”

天海的声音怎么也提不起劲。

“只知道我们不得好死，也没想到十年后会这么骇人听闻。”丽奈道。

“道理我都懂，后来呢？”天海看着烟盒，不知道要不要再抽一根。

“后来？后来，他们全都疯了。”白木咬着牙。

“现在这年头不也是全都疯了么。”

“你听我说……”

门突然被推开了。

看着门口小萝莉那凌乱的发型，天海思考了一下这究竟是雷还是电。

“啊哇哇哇……司令官，不好了！”

“好吧，我确定了你是电酱。”天海道，“做几个深呼吸冷静一下……怎么了这么慌张？”

“水无痕……水无痕他在操场和一群奇怪的人打起来了！”

“你说啥？！”

既然说是奇怪的人，那么应该不属于镇守府编制。

天海现在最希望的是水无痕干掉那帮家伙之后能给他留点全尸做调查。

不过在自己的地盘上打架，自认是镇守府扛把子的他不去也不合适。

结果一群人刚到操场，他发现自己的认知就受到了彻底的挑战。

——那里只有三个人。

或者说三个都不是人。

水无痕双手握拳，整张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在他身边扭动跳舞的是两个人形物体。虽然她们的衣服看起来不怎么适合战斗。

条纹相间的演出服，更适合夏天的短灯笼裤，脚上踩着小皮鞋。

再加上金色的卷发和白面红唇的妆容，让天海对她们的第一印象只剩了一个词。

——小丑。

看起来骨架不像是小孩，但行为模式也太不可捉摸了。

既不像是战斗，也不像是舞蹈。

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发动攻击，然而水无痕刚一拔剑，其中一只又一下缩了起来。

回身横斩，刚才在他身后那只笑着往后一跳，仍然是从头到脚透着开心。

这时候，缩起来的那只又站了起来，跟自己的队友一样继续蹦蹦跳跳。

“——不值一战！”

水无痕上下牙咬紧了，一收剑就走向天海那边。

结果两个小丑各自前跨一步，一下抓住了他手腕。

这换来的是两边胸口都被水无痕的肘击狠狠砸中。

“收回我之前的话，让你们活着实在是令人不快。”

男人的手已经到了腰间刀柄上。

——结果是没拔出刀。

太刀从刀柄到刀鞘末端已经被铁链捆的结结实实。

“这不是你们的舞台，退下吧，道化鬼。”

飘渺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

不远处的操场边缘，无数蛇一样的锁链聚集起来，几秒钟后，一个人形的茧成了型。

碎铁四射，代替了刚才的茧的是另一个白发男人。

同样的及腰长发，赤红双眼，不同的是那张清秀的脸相比水无痕还是男性化了不少。

暗紫的晚礼服跟雪地显得格格不入，左手反握手杖，整个人站在那里像是上个世纪的绅士。

天海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但找到词似乎没那么简单。

“……你哥哥？”

“不认识。”

水无痕的手放开了腰间的刀，两只被称为道化鬼的生物趁机跑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男人深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我是磨锁鬼。深海磨锁鬼。打磨船之锁链者。”

白木轻轻吸了一口气。

“——深海栖舰？！”

“也许是，也许不是。”磨锁鬼并没有看他。

“无妨。自称深海却来到这个地方，你也该做好准备了。”

水无痕左脚后撤，在雪地上划出了不算短的痕迹。

天海使劲揉了揉眼晴。

他认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水无痕的位置向后移动了五米,脚印和剑痕填满了他和磨锁鬼之间的雪地。

那把锯齿剑插在天海右后的树上,还在微微颤动。

而这只是在一息之间发生的,应该有的刀光剑影完全都没看见。

扫了一眼旁边,另外五个人也是一脸无所适从。

“妹妹,你眼神最好,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不明白,搞不懂。”

瑞鶴的呼吸不断凝结着水雾。

“搞什么……这年头白毛都是怪物么。”

天海左手按上了腰边手枪。

“别过来!这家伙会操纵时间,你们对付不了!”

水无痕的提醒已经晚了。

一声枪响过后,天海身后的一扇窗户多了个弹孔。

而这个过程还是没能看见。

水无痕深吸了口气。

即使自己没受伤，磨锁鬼也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他并不是个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但是磨锁鬼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自爆名号，至少要让他有所忌惮。

只不过出手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不对。

四周的大雪就那么静止在了空中。

整个镇守府成了美丽而诡异的立体全息影像。

“所以，你把时间停止了。”水无痕道，“我现在很怀疑你自称深海的身份。”

“我同样好奇，这对你竟然没有作用。”磨锁鬼道，“你不是人类。”

“随便你怎么想。”

左腿猛一蹬地，水无痕整个人疾射出去，右手直抓向磨锁鬼咽喉。

地面上的积雪猛地向上爆开，然而它们同样静止在了半空。

三条铁链从地下刺出，静止的雪花被再一次打散。

水无痕已经做出了反应。

右手变招击开铁链，左手顺势反握锯齿剑横斩。

——然后他就为反手剑这个行为后悔了。

拧成麻花的另外两条链子凭空出现，一下子把他的剑砸脱了手。

锯齿剑直飞向天海的方向，让他后面的树遭了殃。

没有任何迟疑，趁着铁链还没收回去，水无痕对着它猛地一踹。

在右腿被绑住之前，他就一个后空翻跟磨锁鬼拉开了距离。

——然后雪花再一次开始飘落。

“——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挡开天海射来的子弹，磨锁鬼面不改色。

“哼，彼此彼此。”

“很好。”

“不好。”

说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被拉的不足两米。

这一次水无痕的动作更快了。

不等自己被捆住，弓步拔刀，已经将四周的铁链斩成了零件。

接着也不收刀，左手寸拳打向磨锁鬼面门。

拳头击中手杖的一瞬间让他手腕有点疼。

磨锁鬼已经抬起了武器。

“你没有出全力。”

“这事儿谁问谁死。”

说着，变拳为抓，钳住手杖猛一拧，强迫磨锁鬼转了个身，接着右手刀从后切向对方喉结。

水无痕没打算切断对方的脖子。

这只是限制行动——

手腕上传来十分浑浊的冲击。

磨锁鬼右手多了一个刀鞘，一下将他整个刀刃套了进去。

水无痕轻咬了一下牙。

余光扫向腰间，之前那里的刀鞘确实不在了。

他不得不放开左手，连撤几步抽出刀。

磨锁鬼已经转过了身，然而水无痕已经撤到了打击范围之外——

轻微的机械声让水无痕提高了警惕。

刀刃向右上一挥，漫天大雪中爆出了一团火花。

接着左边又是一道黑影扫了过来。

那不是普通的手杖，根本是里面藏着钢索的多节铁鞭。

“给我剑！”

“没问题！”

听见这句话，一边的天海总算找到了做事的机会。

猛一蹬树干跃起来，从树上拔出剑就冲着水无痕扔了过去。

磨锁鬼也掷出了刀鞘，将锯齿剑在半空击落。

然而转头的一瞬间水无痕就到了他面前。

——这个距离再使用鞭子只能是自缚手脚。

鞭子变回手杖挡了一剑，趁水无痕剑刃弹开，杖尖冲着他胸口直刺出去。

只是对方的表情——

手杖划了道弧线，末端已经被水无痕踩在地上。

血红的刀刃正对磨锁鬼胸口，作势直刺。

铁链击碎地面，将水无痕手肘死死捆住。

但水无痕等的就是这个。

以被捆的右手肘为圆心，整个人凌空而起，双脚画个半圆连环踢出。

磨锁鬼架势未复，双腿不稳，抬起右臂猛一挡，连退了好几步。

铁链已经消隐无踪。

“不分胜负，不用打了。”水无痕道，“你也没出全力。”

“不错，这场战斗原本就在计划之外。”

磨锁鬼的手杖刺进积雪，双手交叠扶住了手柄。

“你们这到底打什么太极呢？还有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两个人正式休战，天海也试探着走了过去，几个人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只能说这家伙不简单。”水无痕道，“你甚至……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生命。”

“未来，现在，和过去，我在深海之渊守望如同锁链连接的世界。”磨锁鬼微微颔首，“而你们之中的一位，跟我已经有过交集了。”

“我们又不是瞎子，你们俩打这么乱，我们就该让你们赔地面。”天海道。

“你别打岔，他不是说我。”水无痕道，“等等……”

纱纪本来在往这边走，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是你啊。”

“你已经意识到了。”磨锁鬼道。

“原来……我掉在这个时代不是偶然的。”

“你身上有值得寻求的真实，纱纪。”

“给我说清楚。”白木抬起手臂，横在纱纪和磨锁鬼之间，“有话就直说，别绕这么大弯子。”

“那么，我寻求的就是彻底击碎黑神的枷锁。”

“你等会儿，黑神都让他剁成饺子馅了，我亲眼看着的。”天海一指水无痕。

磨锁鬼摇了摇头。

“绝非如此。相似的气息仍然在世间徘徊。击败他没有那么简单。等等……”

“搞什么……”

瑞鹤控制不住，发出了声音。

磨锁鬼身上的链条开始微微颤抖。

“我来晚了。其他的威胁已经从时间的彼岸接近了。”

“好啊，也就是说我妨碍到你了？”水无痕冷笑道。

“你做了完全符合理智的选择……罢了。也许这就是必须面对的真实。”

“用我们能听懂的语言。”丽奈咬着牙。

“来不及了。目前还不能让太多人意识到我存在。”

话音未落，磨锁鬼从头到脚又变成了铁链，然后散开消隐无踪。

“回……”

天海的后半句话憋在了喉咙里。

几个人面前突然闪起一道强光。

等视力恢复，所见的是七个人。

六个人黑衣重甲，头盔完全遮盖面部，手中或长或短，都是利刃。

至于剩下那个，则是长着一副俊朗面孔穿一身战术装的白人少年。

纱纪后退了一步。

“路德维希……为什么是你！”

被称为路德维希的人脸上古井不波。

“跟我走，纱纪……时空罪犯。”

纱纪死盯着路德维希，什么都没说。

而路德维希不打算保持沉默。

“改变历史很有意思么？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不懂得把握现在？这种猴子的时代，有什么可留恋的？”

“哟呵？臭小子你敢说我是猴子啊？”天海的火气一下子窜到了头顶。

“不，你别误会。”路德维希道，“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是猴子。”

“哼，老子要是猴，你不就成了猴子猴孙？哈哈哈，赶紧的，给我一个头磕在地下，叫三声孙悟空孙爷爷，我还能原谅你这倒霉孩子。”

既然纱纪认识这个路德维希，那他们必然属于同一时代。本身就比自己晚了一个时代，也不算占他便宜。天海这么想着。

没想到这路德维希猛地一跺脚。

“放肆！我是雅典娜的子嗣，怎么可能是你这猴子的后人！”

“……把自己当圣斗士？吃多了吧你小子？”天海挑起嘴角，“小畜生不听话，老子打你屁股！”

既然对方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猴子，天海也没了好好说话的性质。

“你等等！他说的是真的！”

白木按住了天海肩膀。

“几个意思？雅典娜也跟奎爷通奸了？”

“我倒希望真有你说的那么轻松。”白木道。

“的确是孤陋寡闻的猴子。”路德维希高昂着头，“我是雅典娜挑选最强的精子和卵子产生的，自然是雅典娜的子嗣，跟你们这些缺陷生物可不一样。”

“纱纪，你告诉我，那个雅典娜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天海现在极其想把路德维希的脸揍开花，然而他还有疑惑。

“雅典娜……那是台超级计算机！”

纱纪还没说，白木先说了出来。

……

人类的决策会掺杂私欲，既然如此，那就用没有人性弱点的东西来决策。

在各国政府威信扫地之后，人们最终通过了这个决议。

以智慧女神为名的巨型计算机成了世界真正的决策者。

衣食住行，甚至是生殖都被她一手包办。

健康的精子和卵子被挑选出来，再为了应付各种需要进行配种。

——看起来似乎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在深海入侵中死的人实在太多。

最后，人类自己放弃了思考。

有了如此强大的计算机代替自己的大脑，再去做掺杂私欲的思考决策似乎没有意义。

……

“那行啊？老子是猴子，你小子不是雅典娜养的猪了？”天海冷笑道。

“猴子当然无法理解。”路德维希道，“雅典娜是我们的神，服从于神又有什么不对？……你干什么？”

水无痕走到路德维希面前，一下掐住了他脖子。

“一堆破铜烂铁，还有脸妄称神名？你知道我有几千年没笑过了么？”

“不许你……侮辱她！”少年右手抬起，猛地向下一挥，同时左手使劲扳着水无痕的手指。

然而看水无痕的眼神，今天不出人命他已经不会收手了。

“什么叫明白……什么又叫不明白……”纱纪的目光转向一边，“我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难道这也是罪吗！”

路德维希的瞳孔猛地收紧了。

他右手握成了拳头。

水无痕松开他的脖子，向后一跃，躲开了背后的两刀。

两个重甲士兵已经攻向了他。

他们既看不到脸，也看不到情绪，只是像个机器一样攻击。

“可悲的提线木偶。”水无痕道，“原来如此……他们的大脑被动了手脚，你这人工智能的家畜。”

“到了这种地步，我可不会让他们跟当年的舰娘一样有反叛机会。”路德维希道，“给我教训这渎神的无礼之徒！”

“好，很好，好得很……我今天要把你的肠子掏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塞进你的嘴里。”

话音未落，水无痕就向旁边一滚。

又有两个重甲士兵加入了围攻他的队伍。

加贺和瑞鹤都开满了弓。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双眼不保。”加贺道。

“真是的……这种战斗可一点都不帅气。”瑞鹤道。

但对面那个家伙毫无反应，只是抽出了武器。

双刀对双弓。

舰娘不是不会近战，但总归不是专业人士。

尤其是这并不是海上。

“我搞不懂你们的行为。”路德维希冷笑道，“明明可以站在一边，却一定要武力介入。我的目标不是你们。”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嘴上说着轻松，天海的神经实际上绷紧了。

对面这个身穿重甲的家伙力量实在不像是人。

“我没兴趣听你这些无意义的东西。”

天海只看到路德维希手中射出的电光。

那东西绕着纱纪转了几圈，一下将她捆了个结实。

“带上她，我们走。”

“等等……”

没人知道加贺为什么会分神。

明明自己没有怀孕过，但却真的把十几年后的少女当成了女儿。

结果就在转头的时候，被当胸一脚踹到不远处的树干上。

白木和丽奈已经冲了上去。

一左一右，将路德维希卡在中间。

“你们俩终于动手了……这他妈什么自动无差别平A瞎几把打模式。”

天海拔刀硬接了对面的重甲兵两刀，被震得虎口发麻。

“不爽的可不是你一个人。”丽奈道。

“那是我的女儿！”

白木已经一脚踢向路德维希的太阳穴。

然而他的脚腕被托住了。

“猴子也敢跟神的子嗣争个高低么？”路德维希右手猛地一拧，白木凌空转了三四圈摔在地上。

对于丽奈来说，路德维希是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这家伙爆发力和持久力都不是一般人。

当然，战斗技巧和意识也是超一流。

本来目标是他的咽喉，却没想到他直接把白木拉到面前做了挡箭牌。

“你们当然不足为惧，其他人才是问题。所以就请他们休息会儿。”把白木作为轴，路德维希猛地闪出，一脚踹向丽奈的脸。

劈手抓住他的脚腕，丽奈接着一拳打向他腹股沟。

路德维希突然放开了白木。

身子自由落体的同时，另一只脚直接钩了上去。

下面挨一脚可不好玩，丽奈不得不紧急缩手向下一按。

——瑞鹤在这一世还没有对人作战记录。

对于深海栖舰，她还是坚信着击沉就能拯救。

然而对面现在应该是个人，虽然并不能看到脸。

这群人绝对来者不善，但她想不出怎么击退他们。

当然她不是没想过那种可能，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还觉得不能踏出那一步。

——紧接着一道银光擦过她的耳边。

对面那家伙动作僵住了，然后踉跄后退了几步。

他脖子上正穿着一把刀。

转头一看，水无痕正将右腿往回收，而围攻他的士兵之一被斩了右手。

那把刀看来是脱手时被水无痕踢过来的。

“别迟疑了！”

“……”

瑞鹤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水无痕先走出了这一步，她甚至有点轻松。

然后她又有了种自己在逃避的感觉。

那个士兵已经跪在了地上，接着上半身也倒下，砸出了浅浅的雪坑。

头盔滚到一边，瑞鹤只看到那家伙的黑头发和苍白的皮肤。

然而之后的情景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群蟑螂！”

不等对方出刀，水无痕就一记重拳打出，让他向后直飞出去。

接着右手的血色太刀向身后一架，果不其然听到了金铁交击之声。

轻巧利索的转身，同时一记侧踢。

另一人也飞了出去，但同时一把刀刺进了水无痕侧腹。

刀刃并不长，这是一把匕首。

被断手的第三人用半截胳膊从背后硬抱住了他。

“滚！”

一脚踹开了正面砍过来的第四人，水无痕倒转刀柄，直接刺进了自己胸膛。

他没看到背后之人的表情，但一定是疼的扭曲。

自己这把刀的长度足以在刺穿胸膛的同时在对方身上开个窟窿。

第二刀。

第三刀。

第四刀刺下之后，水无痕没把它拔出来。

在背后之人手腕上一掐，那家伙就无力的松了手。

直到确认他倒下，水无痕才又把刀握到手里。

路德维希还用余光看着另一边。

水无痕着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简直就是没有痛觉。不像是人，倒跟带来的几个家伙有几分相似。

这让他有点热血沸腾。

虽然想试试水无痕的实力，却怎么也甩不掉丽奈和白木。

黑色包容着一切，而白色排斥着一切。

水无痕的黑衣被浸湿之时，还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直到雪地上绽开了几朵红玫瑰，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流血。

围攻他的四个家伙暂时没了动作。

他一甩刀上的血。

“不打了？那我去宰了路德维希。”

没有回音。

然而背后的异样明显让他感觉不对。

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他就咬紧了牙。

背后那家伙装甲像是气球一样瘪了下去，沙子似的东西从接缝中不断流出。

战斗中分神并不是好事。

头猛地一偏，水无痕面颊被划了一道血口。

然而另外两把刀已经刺进了他身上。

水无痕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往上顶，刚一张嘴，一股腥甜就涌了上来。

“干得好……干得好。”擦了一把嘴唇的血，水无痕硬抬起头，“很不错……如果是以自己的意志挥剑就更好了。”

说归说，水无痕手上可没闲着。

双拳齐出，把面前两个人打得倒退几步。

接着猛一蹬地，又在重甲士兵肩膀上一踩，整个人凌空跃起，直取路德维希。

不把这家伙干掉，这场纷争绝无结果。

丽奈感觉自己的速度变慢了。

体力不支，对方的体能比自己强太多。

旁边白木也只是稍好一些，但也不如面不改色的路德维希。

对方的直拳又打了过来。

下意识的抬手防御，结果脚下一滑，仰面摔倒。

——这毕竟是雪地。

倒下的同时，丽奈看见天海的对手化作一道黑影跃了出去。

那一刀迎头撞上水无痕的攻势。

“小畜生，你看不起我是么？！”

天海的叫骂声从后面传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帮家伙真是难缠！”水无痕一剑砍了拦路者的头，后面的三人又攻了过来。

“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交给我。”天海道，“今天我要让这不敬尊长的小畜生尝尝我的拳头！”

“不许……这么叫我！”

丽奈还没站起来，肚子上就挨了路德维希一脚，向后滑了几米。

同时白木脖子上吃了一记手刀，当场跪倒。

路德维希向天海直冲了过去。

回头看着天海，丽奈发现那家伙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

就像是什么计策成功了一样。

“收回你的无礼之词！我是新一代的人类，跟你们这群猴子不一样！”

路德维希一拳打向天海的鼻子。

天海一俯身，让过那一招，接着就是一记头锤。

“哎呀我操，还新人类呢？新人类还跟老子这种猴子置气？那你这境界不也是个猴了？”天海冷笑道，“来来来给你出个脑筋急转弯啊，树上骑个猴，地上一个猴，既是两个猴，也是八个猴……”

“闭嘴！从刚才开始你就像只苍蝇一样满嘴废话说个不停！”

“那怎么了？苍蝇能恶心人，你爸爸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死吧！”

路德维希一记高鞭腿，目标是天海脖子。

结果因为对方闪得太快，只踢中了肩膀。

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天海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肩膀非同一般的疼，他不知道是不是骨裂。

“说老子是灵长动物也没关系，以前都是人耍猴，今天我给你来个猴耍人。”天海揉了揉肩膀，“说白了你丫就是一井里的蛙科动物，整天以为外头没一个比你高等的玩意儿。然而很抱歉，你再怎么叫也不会有人给你送生命……好危险啊。”

贴地一个后滚翻，天海躲开了路德维希准备掐他脖子的手。

结果站起来的时候他脸上挨了一脚。

很疼。

舌头感觉被什么东西刺到，张开嘴，两颗牙无声的落在雪地上。

他赶忙又后退了几步，因为路德维希的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死吧！果然这个时代就是野蛮和愚蠢！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怪胎！”

“怪胎？诶，谢谢啊，这形容不错。”天海吐了口血唾沫，“我就算是怪胎也有脑子，而你就是个顺从于一堆破铜烂铁的家畜。知道家畜是什么样么？哈哈哈，平时吃的那叫一个脑满肠肥，啥时候主人觉得时间到了，好家伙，咔嚓一声，说杀就杀啊！不行不行，画面太美，我不敢看！有句老话，君子不近庖厨，所以我这辈子没见过杀猪，杀鸡都没见过！不过万一我们把你打死了，那场景估计没什么区别……”

“混蛋！我要割了你那条侮辱雅典娜的舌头！”

路德维希满眼都是血丝，喘着粗气向天海冲了过来。

而天海等的就是这一刻。

手里抓了把雪，捏成雪球往路德维希面门一扔，接着在他脚上一绊，抓住他胳膊借力把他按在地上。

紧接着，天海揪住他的头发在地上猛撞了好几下。

“小子，未来的新人类，最强的战士被只猴子按在地上摩擦，凉快不凉快啊？”天海笑道，“老子最牛逼的武器是嘴，没想到吧？”

“怎么……可能……”路德维希还在挣扎，但被天海反剪胳膊，想动也没那么容易。

“哼，雅典娜给了你最强的身躯，却没给你正常人的心智，听了老子几句嘲讽就控制不住愤怒，架都不会打了。”天海道，“在那种破环境里，你怎么可能学会正常人的为人处世！”

“住口！那种旧时代掺杂私欲的东西我不需要！纱纪！你为了一己之私改变历史，时空管理局绝对不会……”

“少他妈废话。”天海在路德维希袖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遥控器似的东西。

轻轻一按，电网消失无踪。

纱纪似乎想手撑地面站起来，但看来被电的肌肉无力，一下又倒了下去。

加贺几步上前，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

“干得好。”水无痕手里提着个头盔，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他大腿上又挨了两刀，几乎成了个血人。

头盔的开口还不断有沙子往外漏。

血脚印已经延伸到了天海身边。

水无痕站定身子，猛地把头盔砸到路德维希头上。

天海放开那家伙后跳了一步，才没让自己被弹起来的头盔二次破相。

“给我悠着点行么。”

水无痕并没理他。

“我就很好奇……这帮家伙原本是人类，你们这是干了什么？”

“很奇怪……这里有深海栖舰的感觉。”瑞鹤轻轻喘着气。

“研究了深海栖舰，把他们洗脑改造成强化人类……所以，他们到底是罪犯还是跟你一样……”

纱纪的声音还是有点抖。

“你怎么会明白这种荣耀……”

路德维希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一脸不服。

之前那张标致的脸已经彻底被天海揍破相了。

“好，很好。”水无痕道，“她这个问题回答与否其实没什么区别……时间本来就是网状的，你说是保护历史，也许只是白费功夫。滚回你自己的时代让他们别再来，否则我现在就用你的尸体做宣战布告。”

“我会记住这次失败。你们已经是时空罪犯了。”

“随便。”水无痕道，“好久没宰人了，敢来就让我开开心。”

“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留在这儿了。”纱纪道，“磨锁鬼……我要去找他，为什么他要把我带来这里。我要知道真相。”

白木笑了，他轻轻摸了摸纱纪的头。

纱纪的神色愈发坚定。

路德维希死咬着牙。但他看起来暂时也不敢发难了。

他背后一个淡蓝的光圈正缓缓开启。

“行了行了咱先撤，让他们一家三口待会儿。”天海牵起瑞鹤的手，“小逼崽子你还不滚……等等？！”

天海很惊讶。

路德维希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惊恐。

四周的空气突然开始抖动。

他全身的衣服发着蓝光。

而他的表情一脸的不可置信，嘴角颤抖着挑了上去。

“我的衣服……时空坍缩炸弹……要把这个时代从时间线上断掉？！雅典娜……你从一开始就认为把我牺牲在这里是最优解吗！太好……这真是太好了……我至少不会死在你们手里……”

“这……搞什么？！”丽奈深吸了口气，但似乎忘了吐出来。

纱纪的脸色也变了。

“爸爸，妈妈，再见！”

“你要干什么？！”

加贺很少用这么高的音调说话。

“没关系，妈妈……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因为我很快就要出生了……”

“等……”

纱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了上去。

而路德维希还在狂热中没反应过来。

借着冲力，两个人一起掉进了光圈。

“纱纪？！！！”天海完全傻了，事态完全超出认知，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该死！”

水无痕近乎是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一路上还绊了两下。

左手锯齿剑卡在不断缩小的洞口，右手竭力伸进洞中。

“快点！把手伸给我！”

没有回答。

天海的脑子还没处理完，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插画6）

等他恢复视力，发现自己飞出去了大概二十米。

刚才光圈的地方已经成了大坑，旁边所有人都飞到了不同方向。

瑞鹤躺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似乎是伤了脚。

水无痕靠在被炸歪的树上，捂着胸口。

“怎……怎么回事……”

直到开始说话，天海才意识到自己在耳鸣。

别人说的话都是勉强才能听见。

“是次元震。”水无痕道，“强行卡住时空隧道口……又因为里面那那颗炸弹……结果次元错位引发了爆炸。”

“那……纱纪呢？！”白木的额头在流血。

“看不见……生死不明。”水无痕道，“那颗炸弹的作用是干扰亚空间，造成时空崩坏……雅典娜想把这个节点彻底从时间网上断掉，这是什么鬼科技……”

“那么……”加贺的头发全散了，脸上说不清是血还是泪，“原本是……然而……”

“纱纪未必是死了，如果我能够恢复实力，还有机会救她回来。”水无痕道，“本来是我的工作，却看着她抱住路德维希跳进去……现在我真是弱的连自己都恶心。”

“那你该怎么恢复实力？你倒是说啊！”天海怒道。

“我如果知道，早就去做了。”

“王八蛋！”

天海狠狠的一拳砸在地上。

事情变成这样，已经不知道该去恨或者责怪谁。

水无痕用剑撑着地，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磨锁鬼！我知道你一直在，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你说什么……”

白木抬起了头。

他看见的是无数锁链的重新聚合。

白发的礼服绅士重新出现了。

“我很遗憾。让炸弹在时空间引爆，纱纪做了正确的选择，而我看来是错了。”

“遗憾……妈的不是你女儿炸了疼的也不是你！”

天海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音量，但现在他终于能听清自己说话了。

“与黑神相似的气息仍然存在，我原本不想过于暴露……但是因为你们，我也许不再需要隐藏了。”

“少废话。”水无痕道，“你既然能从时间隧道把她弄出来一次，就一定能有第二次。”

“对你们来说需要等一点时间完成这个过程。……罢了，原本就是我的判断错误。”

说着，磨锁鬼又从脚开始化为铁链。

“你……”

天海已经站了起来。

“什么都没说清楚，别给老子这么走了！”

而磨锁鬼只是看了他一眼。

手杖平举，天海周围的地面就一下子塌陷下去。

四个头顶炮台的小鬼破土而出。

“我不能在此纠缠。有些事情延误不得。”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跌跌撞撞的走上去，捡起插在土里的千阴，天海刀尖指着那一群小鬼。

“哥哥……”瑞鹤转头看着他。

“什么耽误不耽误，老子我今天心情不好！”

世界在天海眼中一下变成血红。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抽烟。

——手臂动不了。

——我是躺着。

——翻身也有困难。

——然后的话……

——鼻子里的消毒水味很浓。

天海睁开了眼睛。

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脚都打满了石膏。

瑞鹤正坐在床边。

“你醒了。”瑞鹤低垂着眼皮。

“是啊，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梦到纱纪跟个混蛋同归于尽了……”

“那不是梦。”瑞鹤道。

“……”

“哥哥……在磨锁鬼放出炮台小鬼之后……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想不起来。”

瑞鹤把视线移开了。

“那时候你完全疯了。先是用刀砍，抓不住刀了就用手去撕，牙去咬……四个小鬼你一下子就干掉了，那疯狂的气势，像是野兽……不，像是水无痕。”

“不是吧？后来呢？磨锁鬼他人呢？”

“后来你就倒在了那里，双腿骨折，手骨都打出来了。”水无痕靠在病房门口，“等你好了我再跟你慢慢讲吧……一切都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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