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嫉妒-若雪（葉西篇）

白色，代表著潔淨純粹，不含瑕疵的完美，也代表著不被動搖的孤傲，冰冷清絕的寒涼。

葉孤城看著滴落在雪上的豔紅，那猶帶著溫度的生命，緩緩被滿山遍野的白雪覆蓋，連倒地的最後一絲人間迴響也被吸收乾淨。

雪美麗純潔，卻也冷酷殘忍。

如同傳聞中的那個人，白衣勝雪，絕嶺孤寂。

專注于劍，癡情於劍。

劍中之神，西門吹雪。

同為武功最為巔峰的六人之一，葉孤城對西門吹雪神交已久，早就想與對方論劍對決，渴望證明兩人對劍道的見解，誰更深得此道奧妙精隨。

正巧他也有個計畫想執行。

成敗對錯都將由後世人來決定，他只是直面自己本心而已。

在皇城遇見那個聞名江湖的，四條眉毛龍龍九，葉孤城實在看不出此人有何特別，竟能成為那個淡漠冷然的人唯一的摯友。

挑起眉頭看著對方用那靈犀一指，接住自己簡化版的天外飛仙，這難得的經驗讓葉孤城頗感有趣。

能成為那人的摯友，果然有點不同之處。

滿意的點著頭，沒注意到自己的結論有點莫名偏移，葉孤城瀟灑飛離皇城。

留下轟動江湖的劍道挑戰書。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他對於即將到來的，不管是哪件事，都充滿著迫不及待的激動。

葉孤城佈局多時，連感情都利用上，卻因為一個小失誤曝露行跡，慘遭軍隊圍堵。

該讚賞龍龍九的機智，還是該歎息自己的運氣。

他也很意外自己心中沒有悔恨糾結，也許失落是有的，卻沒有真正的憤怨。

對於接下來的決戰，他不願退卻，也不能退卻。

他知道勝與敗已經不具任何意義，畢竟結果都已然確立。

所以他會將畢生自己對劍道的詮釋，全部完整的發揮出來，只願與識得劍中極道的對手，論一論手中與心中的劍，何者更為高絕。

畢竟高處不勝寒的感受，兩人都同樣明白，只有寂寞與無情，方能證得劍道之極

能與他念想許久的西門吹雪對戰，葉孤城很是激動萬分，難以自製。卻沒想在他期望已久的對手，對方眼中的孤高寒冷竟已緩緩消融。

是誰能將那封存劍中的深情移轉，讓那冰冷的雪被消解，將劍中之神拖入凡塵，沾染世間的情愛憂愁。

葉孤城莫名的憤怒起來，心中總有種壓抑的煩躁。

“你既學劍，就該知道學劍的人只在誠於劍，並不必誠於人。”

“唯有誠心正意，才能到達劍術的巔峰，不誠的人，根本不足論劍。”

兩人同樣有著對劍道的追求，不同的是對劍的態度。

好像被什麼刺痛般，葉孤城斷然加強攻勢，兩人的對決到了最關鍵的一刻。

雙劍相互碰撞，清冷的鳴響中，伴隨著隱隱的震動，在交集中閃現的劍光，是對劍的執著和專注。

在某個時刻，葉孤城從那本該純淨無塵的雙眼裡，看到了牽掛，如同被什麼系住的羈絆，那是在追尋劍到極致的人眼中，不該出現的情感。

一瞬間的分神，讓西門吹雪抓到機會，看著直擊心門的寒光襲來，葉孤城突然勾起嘴角輕笑著。

他其實可以躲開這劍招的……但是他突然不想要這麼下去了……

望著西門吹雪不敢置信的眼神，葉孤城心情卻好了起來。

原來對方也相信自己能躲得開這招……

葉孤城能在兩人的對招中看到，對劍道不同的兩種詮釋，滅情滅性和至情至性，兩條同樣能通向頂端的劍道，不能說孰優孰劣，只是對劍的執著有所分別。

他們同樣的孤絕於世，耐得住寂寞才能眼裡心裡，都只有手中的劍，卻在同樣入世後得到不同的結論。

他葉孤城，還是只願心系於劍。

他西門吹雪，卻懂得心系於人。

在對方震驚的眼神中，葉孤城在那始終澄淨的雙眼裡，看到自己心滿意足的笑容。

葉孤城帶著解脫，也帶著感激。

然後在讓心神跌入黑暗前，葉孤城感到被溫暖的環抱著，眼角餘光看到那依舊整潔乾淨，無塵無垢的白衣。

他想，所謂的雪，除了冰冷潔白之外，被忽略的，是總埋藏在深處的，溫柔。

葉孤城知道西門吹雪理解他的選擇。

既然是勝是敗都只能承受死亡的結局，何不讓自己光榮的死於劍下。

他葉孤城終其一生都伴隨著劍，是生是死都不願放開手中的劍。

也許只有同樣寄情於劍的西門吹雪，能入的了他得眼。

或是在他不知不覺間，入了他的心。

葉孤城感覺自己，從地上那具漸漸失溫的身體裡，緩緩地被剝離，如同靈魂被抽出來般。

他看著自己的身軀被西門吹雪抱起，跟著對方來到城外無人煙之處，看著對方替自己豎立起劍塚。

葉孤城無奈低笑，畢竟欲篡位謀逆之人，屍身必不得保留，還會株連九族。

他看著西門吹雪凝視著他片刻，又將視線轉向他親自立起的劍塚，將葉孤城的屍首交給，始終跟在身後等著覆命的龍龍九，然後什麼也沒說的縱身飛離。

他被束縛在飛虹的周圍，無法輕易離開此地，然而葉孤城也沒有什麼需要牽掛的。

人死如燈滅，那具空殼會被如何對待，他都不會去關心。

只是心中那抹身影總是縈繞著他。

變成這般模樣之後，看著西門吹雪的一舉一動，感受內心傳來的悸動，他才明白自己，其實不是完全的心中只有劍。

他本該只誠於劍的心，不知不覺間落入了那抹孤寒的身影。

也許是在初聞此人的時刻產生的好奇，也許是偶然間探聽到此人的行跡。

亦或者是他在驚鴻一瞥中，下意識地跟上那冰冷背影，默默注視那吹往地面，從劍上滑落的血花。

對方站立在雪中，不沾紛擾的翩翩白裳，還有那眼中帶著的無奈和哀傷。

西門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那時的畫面深深烙印在葉孤城心底，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了他。

他卻也在死後才明白，他早已分心於手中劍，為那雪中歎息的素白。

回過神來的葉孤城，看著四周幾經變化的風景，失去身體的他，感覺不到時間的逝去，端詳許久才判斷也許過了半年。

百般無聊的他，閉上眼沉靜心神，卻被遠處的細微響動驚醒，抬眼望去就看到那始終潔白的人。

心裡一陣躁動，葉孤城下意識的飄過去，想碰觸對方，不料自己卻被一股吸力拉住，扯進西門吹雪的配劍中。

外面安靜無聲，一如尋常寡言少語，卻讓葉孤城無比舒心。

感覺著自己與劍的氣息正相互融合，他本能覺得當自己下次睜開眼時，他會有不同的變化，那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放縱自己陷於無意識時，葉孤城想到自己與這把劍的緣分，要不是那貫穿自己心門的寒光，讓自己的心血沾染這光潔的劍身，他想他可能永遠只能，被束縛在這荒涼的郊外，獨守自己這孤寂的劍塚。

葉孤城在墮入黑暗前，勾起了虛幻模糊的嘴角，對於之後他可能得到的某種東西，帶著勢在必得的執著。

他們同樣驕傲，所以只要認定一件事，就覺不會放手。

他已不再需要追尋他的劍，放下心中劍的葉孤城，就只需系掛著一個人。

白衣勝雪，冰寒孤絕，劍中之神，無情劍客。

淡漠純淨，冷涼若雪。

西門吹雪，我會讓你心中除了劍，還會有我的身影。

就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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