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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68,2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1530 ℃

  程宗扬心里升起荒谬的感觉:无论高俅、云秀峰、蔺采泉还是贾师宪,都活像成精的老狐狸,似乎有满天下的耳目,总能给自己点惊喜。这句话自己这几天已经说过几遍,现在不得不又一次老调重弹。

  「太师消息可真灵通……」

  「不是老夫消息灵通,是陶五亲口说的。」

  贾师宪的口气中充满冷笑和入骨盼蔑视,「这些晴州商蠢!」

  陶弘敏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大债主,贾师宪动怒,程宗扬也不好接口。

  不过贾师宪是堂堂太师,执掌宋国权柄十余年的重臣,陶弘敏有什么本事让他动怒?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贾师宪脸色转缓,程宗扬只好打了个哈哈道:「当日不知道太师身份,在下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太师恕罪。」

  贾师宪冷哼一声:「当初你是晴州的一介白衣便也罢了,如今你既然身为宋国客卿,食君俸禄,可知道非议朝政是何罪名吗?」

  自从提到晴州的商贾,贾师宪便心情大坏,这会儿好端端的突然摆起官架子,让程宗扬禁不住纳闷他唱的是哪一出?

  关键时候秦桧挺身而出,替家主两肋插刀。

  「敝家主既然身为客卿,议论朝政便是分内的职事,见而不言,反是有罪,请太师明鉴。」

  「秦伴当的才学、口齿,老夫已经领教过。」

  贾师宪森然道:「不过老夫若给程员外定下罪名,无论大理寺还是御史台,都不会有人说个『不』字——秦伴当可相信吗?」

  刚才还谈笑风生,一转眼贾师宪仿佛变个人,虽然衣着还是一副富家翁悠闲的派头,眼神却变得犀利异常。

  他微微抬起下巴,那副傲然之态,自然而然流露出身为一国权臣说一不二的滔天气焰。

  眼见贾师宪以势凌人,秦桧不慌不忙地拱手一揖,然后从容道:「既然不议朝政,不知太师今日召见敝家主,所为何事?」

  贾师宪盯着秦桧,多宝阁如山雨欲来,气氛凝重得吓人。周围的侍姬神情惴惴不安,噤若寒蝉,廖群玉也低头啜着茶,不发一言。

  在贾师宪的威压下,秦桧脸上依然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虽然彼此地位悬殊,但他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贾师宪的森冷而改变。

  良久,贾师宪忽然发出一声长笑,指着秦桧摇头道:「便知道吓不住你秦会之!」

  说着贾师宪收起笑容,眼中精光闪烁,扭头对程宗扬道:「今日唤你来,当然是为钱庄之事。」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时辰,席间贾师宪反复追问,程宗扬反复解释,两人从纸币的功能、印制,一直说到流通、兑换的细节,旁边的秦桧和廖群玉几乎插不上话。好不容易贾师宪问完,程宗扬感觉身上的汗都下来了。宴席上虽然都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玉盘珍馐,席间侍奉的姬妾更是容貌出众的美人儿,程宗扬却味如嚼蜡,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终于贾师宪停住询问,菜肴也全部撤下,换了清茶。

  贾师宪沉吟良久,似乎在琢磨程宗扬刚才对纸币的讲述,最后道:「程员外方才有言,发行本金五倍以内的纸币都在安全范围之内,此话可当真?」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百分之二十的准备金,我可以肯定安全。」

  贾师宪放下茶盏,像下了决心的盯着程宗扬道:「若是将四十万金铢的本金交付于你,你可以保证二百万金铢纸币的随时兑换吗?」

  程宗扬愕然之下,立即意识到自己撞到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毫不犹豫地答道:「绝对可以!」

  「既然如此,」

  贾师宪道:「请陶氏钱庄的夏执事来。」

  不多时,一个老者被引入厅中,他按规矩先向宋国这位太师、相爷行了叩拜的大礼,然后爬起来,小心地退到一边。

  贾师宪并没有为他引见程、秦等人,而是直接问道:「你们钱庄是什么章程?拿出来了吗?」

  夏执事恭恭敬敬道:「小人已经带来。」

  说着取出几张上好的素笺。

  贾师宪看也不看,一摆手道:「且说你们可以提供几倍的纸币?」

  「回相爷,敝钱庄核算过,最多能提供两倍,但既然相爷亲口提出来,敝钱庄无论如何也要向相爷提供三倍的纸币兑换。」

  「四十万金铢的本金,印制一百二十万金铢的纸币?」

  「回相爷,正是。」

  「兑换的方式呢?」

  「敝钱庄将在临安开设一间分号,每月头五日承兑纸币。」

  夏执事道:「任何人只要持币前来,敝号都依数支付钱铢。」

  贾师宪回头对程宗扬道:「贵号呢?」

  程宗扬已经明白过来。陶氏钱庄先向贾师宪推荐纸币,却没想到贾师宪会直接与自己拉上关系。贾师宪也是个精明人,交谈一毕,立即唤来陶氏钱庄的人见面,竟是让自己和陶氏钱庄当面竞价。

  问题是贾师宪对盘江程氏的底细全无所知,只凭滕甫的举荐和程宗扬员外郎的客卿身份,就让他参与到这件大事,真不知道是滕甫的名声太好,以至于贾师宪对他的举荐全无怀疑,还是贾师宪压根没有把纸币兑换当回事。

  程宗扬还想到一个可能:贾师宪掌权日久,性格过于专横,行事有些自以为是。因为当日秦会之和自己在晴州与他见过面,便有种慧眼识珠的自负。

  无论如何,这位贾太师在这件事上都轻佻到近乎儿戏的地步。他之所以名列奸相不是没有原因的。

  程宗扬开口道:「纸币一旦发行便是流通全境,只在临安一处承兑,恐为不便。在下会在临安设一处分号,同时在东南西北各择一地,设立分号,不分年节,随时承兑。」

  夏执事神情一震,这才意识到那个年轻人的身份,随即改口道:「若太师同意,敝钱庄也当增设分号,只是如此一来,只怕给各处官府多添麻烦。」

  程宗扬笑道:「若能随时承兑,这点麻烦官府也不见得会怕。」

  贾师宪问道:「若由陶氏钱庄操作,这些纸币如何发行?」

  马执事谨慎地说道:「纸币由敝钱庄印制,交付户部使用。其中一贯票面四十万张,百贯票面两万张。敝钱庄一旦接到纸币便兑换为钱铢,到年底与户部盘帐。」

  程宗扬道:「纸币事关重大,敝号不敢自专。以在下之见,当在每年年初,由请户部与敝号协商:预备准备发行多少纸币?应当提供多少本金?然后由敝号统一印制纸币,朝廷自行使用,敝号见票即兑。原则上总数目不超过本金的五倍,至于印制的费用当由敝号承担。」

  陶氏钱庄的执事怔了一会儿,屈膝道:「相爷,此事小人不敢自专,当先请示敝东家……」

  贾师宪打断他。「不必了。群玉,此事你来处置,谈妥之后,从陶氏钱庄借来的四十万金铢便交由程员外。」

  贾师宪心意已决,陶氏钱庄的执事虽然大为惶恐,也只能叩首告退。

  贾师宪起身道:「那两只蛐蛐罐,我已经看过了。难得有这样大的象牙,便是宫中也不多见,有劳程员外费心了。可惜如今时令不应,待到夏日,再请程员外来我多宝阁赏虫为乐。」

  程宗扬连忙道:「请相爷留步,有两条章程在下先禀知相爷!」

  「便叫群玉……」

  程宗扬坚持道:「这两条章程对在下而言事关重大,但对相爷来说不过是些一言可决的小事,还请相爷决断。」

  贾师宪停下脚步,「且说来听听。」

  从半闲堂出来,程宗扬终于卸下镇定的伪装,嘴巴无法控制地咧开,笑得合不拢嘴,仿佛从天而降一个大金元宝掉在自己怀中,摸上去还热得烫手,乐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与程宗扬一副满把飞来横财幸福到爆的表情相比,秦桧的脸色则显得十二分的慎重。

  车过西泠桥,秦桧终于忍不住道:「公子,贾师宪的条件如此苛刻,怎可轻易答应?」

  程宗扬讶道:「怎么苛刻了?」

  「贾师宪要求公子以屯田司员外郎的身份主持钱庄,以四十万金铢的本金发行五倍的纸币,这种条件岂可应得?」

  「嘿嘿嘿嘿……」

  程宗扬笑得像偷鱼的猫,「这不是老贾的主意,是我当初向陶弘敏说的,陶五又把这主意原封不动地送给老贾。不过陶五胆子太小,三倍的发行量,怎么能满足老贾的胃口?」

  「五倍就是二百万金铢,如果全是纸币倒也罢了,终是宋国自尝其果。可公子答应贾师宪开办钱庄,允许纸币随时兑换为金铢——这一百六十万的缺口从何而来?」

  秦桧提醒道:「公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程宗扬道:「会之,我问你,这二百万纸币宋国会怎么用出去?」

  秦桧思索片刻,「总不会是发放俸禄,多半是宋国官府强行摊派,向百姓买卖物品时以纸币支付。」

  「你前面说的没错,军饷谁也不敢拿纸条凑数,不然闹出兵变,老贾权再大也得下台,官吏更不会收纸张当俸禄。但如果直接支付给百姓,我敢断定这纸币一天都发行不下去。」

  程宗扬道:「真正用得着这些纸币的,在眼下看来只有商人。」

  「哦?」

  「你还记得云家那二十万金铢吗?云家用了二十多名高手护卫,由大小姐亲自护送,从建康一路运到筠州。如果是纸币,一个人便能轻易携带,到了地方再足额兑换成金铢,省了多少力气?好笑的是陶氏钱庄还怕分号太多、承兑压力太大,只准备在临安设一家分号。若搞成这样,陶五的钱庄只有赔死的分。」

  程宗扬笑道:「贾师宪想用纸币填补宋国财政的窟窿,但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他不放心宋国的官吏,更不放心晴州的钱庄,才找上我。哈哈,这下他找对人了。」

  「何只是不好办。」

  秦桧道:「贾师宪虽然唤来陶氏钱庄的执事与公子当面竞价,但在下在旁观瞧,贾师宪早已认定由公子操持,唤来那位执事只是堵陶氏钱庄的嘴罢了。公子,贾师宪根本是设了圈套让公子跳。」

  秦桧的担忧不无道理,贾师宪虽然轻佻,但绝不是良善之辈。他弃陶氏钱庄而选自己,显然是认为自己更容易控制。不过程宗扬并不担心,贾师宪对纸币的疑忌,恰恰给了自己一个天赐良机。

  「奸臣兄,这个你就不专业了。」

  程宗扬笑道:「不用着急,咱们慢慢说。老贾手头没钱,听了陶五的建议,想把纸币变成金铢来用,又觉得这事太悬,怕砸在手里。他找到我,一是纸币是我提出来的,让我来做多少有些把握。二是因为滕大尹的举荐,我现在有个过得去的官身,说起来算宋国朝廷的自家人。第三个嘛,让我以半官半私的身份开设钱庄,负责官府发行纸币的发行承兑,打的主意无非是一旦出事,好拉我垫背。」

  程宗扬拍着椅背道:「可老贾没想到,他把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送到我手里!」

  程宗扬信心十足的样子让秦桧愈发不解,说道:「公子智珠在握,属下愿闻其详。」

  「你还记得我对老贾提的要求吗?」

  秦桧点头道:「公子方才对贾师宪提了两条章程,但依在下之见,这两条章程未免过于空泛。」

  程宗扬笑道:「这两条章程你听着空泛,其实是纸币的根基。我说的第一条是:纸币必须由官方承认,必须保证可用于支付赋税。」

  秦桧还在思索这条章程,程宗扬已经说道:「说实话,这种纸币其实不能算真正流通的货币,应该算现金支票,或者直接说是欠条。宋国的作法等于用这些纸条,预支未来数年一百六十万金铢的赋税。」

  程宗扬对这种纸币的不彻底性非常遗憾,但目前情形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自己能操作的极限。用税收作为货币之锚,这种纸币至少有宋国朝廷的信誉做保证。

  秦桧却道:「属下以为,这是宋国以纸币换取我们程氏一百六十万金铢。归根结底这笔钱终究要落到我们程氏身上。」

  「你是怕挤兑吧?但凭我的经验,这种风险非常小。」

  程宗扬胸有成竹地说道,「而且我还有第二条章程:宋国发行纸币的数量,必须经我盘江程氏的钱庄认可。宋国户部只需要挂个名,纸币印出来,派人来拿就行。」

  程宗扬长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底沸腾的激动,然后道:「奸臣兄,你知道这条有多重要吗?这等于说纸币发行权在我手中!」

  秦桧眉头紧锁,在他看来,宋国拿出四十万金铢的本金,要求程氏设立的钱庄支付二百万金铢可随时兑换的纸币,简直与自家往外送钱没有分别。

  但在程宗扬看来,这个条件简直优厚得令人发指。贾师宪的作法看似小心,其实等于是把政府央行交给自己个人经营。

  只要操作得当,不但秦桧担心的一百六十万金铢亏空不会发生,只算宋国交付的四十万金铢本金就能大赚一票。

  这怪不得贾师宪失算,连秦桧都觉得这笔交易是程氏吃大亏,冒了极大的风险,何况那些见识和思维能力不及死奸臣的人?

  对宋国来说,把四十万金铢交给程氏的钱庄,程氏钱庄提供二百万金铢的兑换保证,宋国朝廷占了天大的便宜。

  在程宗扬看来,自己不费一文钱就白白得到宋国的央行。表面上看来双方各有所得、皆大欢喜,但只有程宗扬心里明白,自己才是笑到最后那个。

  程宗扬心头的激动像波涛一样翻翻滚滚,这笔交易堪称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交易,其中的真实分量超过自己以外任何一个人的想象。

  来自现代世界的程宗扬,深切知道手握一国央行是什么概念。与自己将要获得的权力相比,连贾师宪也相形见绌!

  良久,程宗扬呼口气:「我说奸臣兄,你早知道贾太师的身份了吧?」

  秦桧本来忧心忡忡,但家主如此笃定,他也放下担忧,摆出谦逊的样子道:「亦不甚早。」

  「还跟我耍花枪?你若不知道他的身份,会巴巴地弄对蛐蛐罐当礼物?看老贾那个高兴劲,像添了个儿子似的。奸臣兄,老实说吧!瞒着我是不是故意要我难看?」

  秦桧笑道:「实不相瞒,当日在晴州廖先生亮出身份,属下便已知晓,之所以不告诉公子,是属下见廖、贾二位对公子似无恶意。恕在下直言,公子胸中非有山川之险,若先知晓,见面时不免露出异样,反而引得廖、贾二位生疑。因此属下自作主张,未知会公子。」

  秦桧说的虽然没错,但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确实不好受,程宗扬埋怨道:「你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也好,搞这么一出,不怕把我弄出心脏病?」

  秦桧莞尔道:「公子心胸宽广,必不至于此。」

  说话间,马车忽然减速,有人在外面道:「来人可是程公子?我家少爷有请公子一叙!」

                第七章

  「我是个生意人。」

  陶弘敏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把玩着茶盏,悠哉悠哉地说道:「做的无非是生意。」

  陶氏钱庄与贾师宪谈得好好的,突然蹦出自己横刀夺爱,程宗扬知道陶五迟早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急切,刚接到消息就拦路邀见。

  程宗扬抢先道:「陶五爷的生意可了不得,连宋国朝廷都要向五爷借贷。」

  「什么借贷?」

  陶弘敏叹口气,「左右是买路钱罢了。」

  「四十万金铢的买路钱,不是小数目啊。」

  程宗扬装出好奇的样子道:「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陶五爷在宋国做什么生意?」

  「哪里是四十万?」

  陶弘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竖起一根手指,「整整一百万金铢!五年为期,年息一分!」

  年息一分,这简直和白送差不多。程宗扬一怔之下,不由心头火起,要知道孟老大从陶氏钱庄借贷的时候,可是月息四分!

  陶五借高利贷给孟老大打仗,又转手以近乎白送的利息借贷给宋国朝廷来打孟老大,这手段未免太不地道了!

  程宗扬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压下心底的火气,良久才微笑道:「陶五爷做的好生意啊。」

  陶弘敏道:「打开天窗说亮话——程兄是不是觉得我陶弘敏一边借钱给孟老板,一边又借钱给宋国,让两边打得你死我活,我陶氏钱庄好从中间渔利,这事做得忒不地道?」

  程宗扬索性道:「难道不是吗?」

  陶弘敏苦笑道:「程兄不会以为这笔钱是我陶氏一家拿出来的吧?不妨告诉程兄,这笔钱实是晴州总商会和贾太师打的商量,晴州总商会以我们陶氏钱庄的名义,为宋国朝廷提供一百万金铢的借贷,宋国官府保证我们晴州商人能在宋国境内安安稳稳做生意。说白了,这是宋国朝廷向我们晴州变相征税。」

  贾师宪下手够黑的,程宗扬还记得自己在晴州的时候,贾师宪阻截云水的交通,迫使晴州商人低头;现在勒索到一百万金铢的优惠贷款,也算回报丰厚了。

  而且他还怕这笔钱不够用,准备拿出四十万金铢的本金来发行五倍的纸币,合计下来等于多了二百六十万金铢的财政收入——程宗扬终于知道贾师宪那个特别开支计划的资金来自何处。

  可以想象,这笔巨款对于捉襟见肘的宋国来说,等于是性命交关。

  要知道宋国财政的大窟窿不只一个江州,最要命的还在于强制推行方田均税法导致的财政困境。

  拿出一百万金铢已经是晴州商人能承受的极限,但对于宋国的亏空仍然是杯水车薪。从这个角度来讲,贾师宪发行纸币救急也是迫不得已。

  但陶弘敏这么心急火燎地跑来与自己见面,肯定不会是因为给交战双方同时借贷这点事。

  果然,陶弘敏话锋一转:「若论大手笔,比起程兄的气魄,连我陶五也瞠乎其后。四十万本金,二百万纸币,五处分号,随时承兑!程兄这一手亮出来,我陶五只能双手写个『服』字。」

  程宗扬道:「实不相瞒,今日与贾太师见面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有这种事。陶五爷不会是为了钱庄的事来找小弟泄愤吧?」

  陶弘敏哈哈大笑道:「泄什么愤!这烫手的山芋,我陶五扔还来不及。难得程兄仗义,替我火中取栗,我陶五除了『服』字,还得写个『谢』字送给程兄。」

  程宗扬苦笑道:「陶五爷原来这么不看好这桩钱庄生意。」

  陶弘敏笑道:「五倍本金,随时承兑,这条件谁若答应了,可不是疯了吗?程兄乐意发疯,我陶五可没疯。」

  程宗扬坐直身体,「真的吗?」

  陶弘敏笑容不变,神情却变得庄重。「程兄是不是发疯,我不知道,但我们陶氏钱庄能做到现在,程兄可知道我们钱庄规矩的第一条是什么?」

  陶弘敏竖起一根手指,缓缓道:「不为天下先!」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这是老子的名言?」

  「不错。」

  陶弘敏道:「这桩钱庄的生意能不能赚钱,我陶五承认自己一点都看不准,让我来看,风险远远大于收益。既然程兄如此有信心,不妨先做几年,我陶氏虽然算不上晴州的大户,好歹也有几个臭钱,不客气的说,总比程兄家底厚些。如果真的有利可图,我陶氏再照本宣科也不迟。」

  「……陶五爷倒是好计较。」

  「怎么样?哥哥说得够坦白吧?」

  陶弘敏用力拍了他的肩头一把,「如果说天下有谁想让纸币这件事做成,我陶五算第一个!程兄若能开出一条新路出来,别人我不管,我陶五铁定要跟着程兄的步子亦步亦趋!程兄,好好做!我看好你哦!」

  陶弘敏没有多留,直言今日之事出乎他的意料,要立即向陶氏钱庄和晴州总商会回报,等忙完再来答谢程宗扬「舍身挡刀」的义举。

  程宗扬哭笑不得。谁能想到连陶氏钱庄都对发行纸币畏若蛇蝎?自己看来天大的好事,别人看来却好象自己这个傻瓜正乐颠颠地拿毒药当美酒喝。

  程宗扬忽然用力一顿足:自己原本畏手畏脚,怕给江州之战带来无法预料的影响,一直不敢挑明和黑魔海作对,但眼看自己将重金在握,黑魔海的威胁又算得了什么?

  心头一动,程宗扬立刻道:「不回城了!转头!去翠微园!」

  「师傅!」

  被岳鸟人起名为「高智商」的小衙内凑过来,一脸殷勤讨好。一天不见,他似乎对自己从愤恨和怀疑,直接转变成信任和感激,那眼神几乎都有点崇拜的意思了。

  「师傅教我的那几招真是管用!」

  高衙内眉飞色舞地说道:「徒儿我小试牛刀,就把这骚娘儿们搞得叽哇哇乱叫!」

  程宗扬瞧了阮香凝一眼,那位林娘子微微低着头,玉颊适时浮现红晕,眼底那一丝讥讽也隐藏得极好。

  高衙内的得意似乎比自己更甚几分,他这两日都待在翠微园的水谢中,偶然露面都一手搂着林娘子,满脸红光,似乎满意到十二分。

  对比他旁边那个美妇含羞带耻的娇态,任谁都不会怀疑高衙内这两日在卧房搞什么勾当。

  但程宗扬知道这小子其实什么都没干,尽在卧室睡大觉,气色不好才稀罕呢。

  至于他的崇拜,除了自己教他的那点小勾当,倒有一大半得归功于旁边那位林娘子。

  「想再学点吗?好办,」

  程宗扬笑眯眯道:「去夕鱼楼给我买份鱼羹来。」

  「成!」

  高衙内兴冲冲地就要叫人,程宗扬拦住他:「给师傅买东西还叫下人,有点诚意没有?你自己去。」

  「师傅!」

  高衙内抗议道:「这一趟得一、两个时辰呢!」

  「一份鱼羹换门真功夫,你还挑三捡四?要不你到西湖游半个时辰的泳,回来我就教你。」

  大冷天下湖游泳,连敖润都知道是要命的事,高衙内立刻抱拳道:「徒儿明白了!师傅保重!徒儿去也!」

  翠微园一阵鸡飞狗跳,高衙内吆五喝六,带了车马仆从,随即像风一样出了园子,赶往城中的夕鱼楼;阮香凝抬起眼,露出羞涩而感激的眼神。「程公子,妾身……」

  说着她声音哽咽起来,美目带着泪光,楚楚动人。

  程宗扬没兴趣听她说自己怎么含辱忍耻与高衙内虚与委蛇之类的瞎话,张口打断她。

  「多啦A梦!」

  阮香凝含泪的美目神采顿时一黯,接着眼底浮现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还演戏呢,」

  程宗扬冷笑道:「是不是想说你是被迫的,想知道夫君林教头现在怎么样?在牢里有没有忍饥挨饿、受寒受冻?省省吧你。」

  被人当面揭破内情,阮香凝并没有流露出震惊和羞愧的表情,明艳的玉脸上只有一抹呆滞的笑容。

  当日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使了瞑寂术,反而被程宗扬趁虚而入,在她意识深处种下两条指令——以前看催眠文的时候,程宗扬最担心的就是主角用的催眠指令没有特色,每次看都替主角提心吊胆,想着那些口令万一与其他人随口说的话撞车,不知道主角该怎么收场。

  但程宗扬相信,在这个世界,自己给阮香凝下的指令绝不会出现这种糗事。

  接到指令的阮香凝立即陷入瞑寂状态,效果好得像是在她的大脑里装了开关——这些应该归功于凝玉姬的术力。

  程宗扬现在已经知道,阮香凝由于体质的原因无法修炼,确实不谙武功,但她有另一项能力:瞑寂。

  这门出自黑魔海的法术是一种古老的巫术,阮香凝不适于习武的体质,却是修习瞑寂术的绝佳材质。瞑寂术透过她的双眼一经发动,便能让对方陷入梦境而无法自拔。

  当然,瞑寂术的施展也有苛刻的条件,不然黑魔海只要派出阮香凝接近孟老大,就能把星月湖整个搞定。

  想用瞑寂术催眠对方有两种途径:一是对方的神识低微,易于蛊惑,比如高衙内。另一种是对施术者的绝对信任,比如林冲就在不知不觉中,着了自家娘子的道。

  阮香凝本身没有修为,又是对着镜中的自己施术,瞑寂术的效力几乎发挥到极限,让程宗扬抢了一个大便宜;程宗扬满心得意无处发泄,特意赶到翠微园来找阮香凝,这会儿「高智商」小衙内已经被支开,整个水榭再没有第二个人,当然不必跟她客气。

  程宗扬抬手解开阮香凝颈下的衣钮,一边道:「那小崽子碰了你没有?」

  他一开口,阮香凝立生感应,整个人像活过来一样嫣然一笑,呵气如兰地轻声道:「没有,他一进房便睡熟了。」

  「连你的手都没拉过?」

  阮香凝摇了摇头,「没有。」

  程宗扬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捻了一把,「那小子真够衰的。」

  阮香凝笑容不变,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轻薄而感到不适。

  程宗扬却不急于渔色,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在临安这么多年,对谁用过瞑寂术?」

  这是程宗扬最关心的头等大事。黑魔海编的网究竟有多大?触角伸得有多远?

  不可不防。他又补了一句,「林教头就不用说了。」

  阮香凝陆续说了几个,都是无关紧要的街坊。因为黑魔海的信使时常出入林宅,免不了让街坊察觉,被她用瞑寂术补救。接着她说道:「还有锦儿。」

  「那个小使女?」

  程宗扬道:「她不是你们黑魔海的人?」

  阮香凝摇了摇头。

  「你用瞑寂术让她做什么?」

  阮香凝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官人常年沾不得奴家身子,妾身不忍他……有时便让锦儿替妾身服侍官人,只是他们两个都不知晓。」

  「……你还真是个贤惠娘子。」

  让夫君和使女一道上床,还把两人蒙在鼓里,这事干得也太缺德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还有吗?」

  「还有妾身的姊姊。」

  程宗扬心头一凛,销魂玉带阮香琳?他立即追问道:「为什么?」

  阮香凝此时全无心机,脸上随即浮现出半是讥讽、半是嫉恨的神情。

  「妾身比阿姊只小了两岁,可阿姊自小便事事胜过妾身十倍。妾身限于体质无法习武,阿姊却从小投入小碧潭门下。妾身与林教头做了有名无实的假夫妻,阿姊却嫁了李镖头,夫妻和睦。妾身时时小心隐藏身份,阿姊却能风风光光地行走江湖。」

  阮香凝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将心底的秘密毫无保留的袒露出来。

  姊妹俩身份的差异使阮香凝对姊姊心怀嫉恨,终于按捺不住对姊姊施了瞑寂术,使这个原本性情豪爽的女子异乎寻常地热衷名利,对于金钱和地位的热心甚至超越关注自己本身。

  看着面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少妇,程宗扬却像看到一条妖艳的毒蛇。

  他终于明白李师师的娘亲为何会为了钱财和官职,毫无廉耻地与一群豪门恶少纵情交淫,原来都是她的好妹妹做的手脚。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阮香凝略显得意地一笑。「妾身当然知道。那日她去翠微园,妾身先吩咐过她。事后她从翠微园回来,妾身又用瞑寂术问过她在园中的情形。阿姊虽然是江湖中的女侠,其实对名利爱到骨子里,只要给她一点名利,她什么都肯做。阿姊这只凤凰在小衙内这里连野鸡也不如,将来还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摆她的架子?」

  这贱人有够恶毒的!程宗扬心头火起,立刻想一个耳光抽过去。想了想又忍住了,给她一个耳光未免太便宜她。

  程宗扬冷笑道:「把自己亲姊搞成这样子,你还真下得了手啊!」

  阮香凝道:「若不是阿姊本来就贪图名利、爱慕虚荣,妾身如何能这般轻易得手?妾身不过是推波助澜。」

  如果眼前的女子有剑玉姬或者泉玉姬的修为,程宗扬还得掂量掂量,万一瞑寂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明,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人大卸八块。但凝玉姬没有一点修为,动起手来,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摆平她。

  有了这分底气,程宗扬不再发那分闲火,神情愈发从容,一边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一边笑眯眯地道:「好漂亮的小嘴,让人亲过吗?」

  阮香凝露出一丝羞态,微微摇了摇头。

  「那好,把舌尖吐出来。」

  阮香凝顺从地张开檀口,吐出滑腻柔嫩的香舌。程宗扬捧住她美艳的娇靥,然后低下头一口含住她的小嘴,在她红艳的唇瓣、柔滑的香舌上亲吻着,最后把舌头伸到她温润的口腔中,来了一个法式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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