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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79,2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5230 ℃

  太皇太后扬声道:「小陈子。」

  「是。」陈琳拿起一份札子,打开来,面无表情地念道:「臣某某某弹劾工部员外郎,客卿程宗扬勾结官员,强抢民女,巧取豪夺诸事札子……」

  这札子远不如当日攻击贾师宪的华丽,但大小十几项罪名一鼓脑砸过来,让头一回见识这种阵仗的程宗扬也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只不过听下去,程宗扬却越来越觉得稀奇,札子里的罪名有三分真的,可内容却是十足的假货!比说他在筠州勾结官府,内容却是买卖良田,私下贩盐,甚至还有强抢民间女子,逼良为娼这些天怒人怨的勾当——怎么听都是哪个闲极无聊的家伙在编小说,只不过主角用了自己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陈琳念完,程宗扬大叫一声,「冤枉啊!」

  见他七情上脸的模样,太皇太后掌不住笑出声来,「你这猴子也有今日?」

  「姨娘!这札子说我在筠州勾结知州滕甫,大肆买卖良田,私自贩盐,牟取暴利,甥儿敢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还有强抢民女,逼奸行淫,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敢问是谁递来的札子!我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陈琳道:「陛下方才带来这份札子,名字已经事先涂掉了。」

  太皇太后道:「陛下也知道这上面多是不实之辞,涂掉名字是不想旁人再纠缠此事。至于把札子放在这里——无非是让老身叮嘱你一声,行事谨慎些,莫让人捉到把柄。」

  程宗扬义愤填膺地说道:「可这上面全是谣言!这么大的屎盆子就往我头上扣,上札子这狗东西是失心疯了吧!」

  太皇太后笑着瞥了他一眼,「昨晚的新人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两声,「逢场作戏的事,当不得真的……」

  太皇太后笑吟吟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姨娘,老身也算是你的长辈,新人进门,怎么能不来拜见老身呢?」

  程宗扬只好道:「不敢瞒姨娘,那是个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刘娥笑靥如花地说道:「那更应该带来让老身见见了。」

  程宗扬苦笑道:「不用吧?」

  刘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不知道这种在外面勾三搭四的有夫之妇最不安分,多少人家家室不宁,都是这种妇人搞出来的。她们或是贪图财物,或是攀附权贵,或是爱慕男色。你若能丢开,便早些丢开。若是丢不开,不若纳了当妾侍,用名份拴住她的心。改日带了来,让老身给她讲讲规矩。」

  程宗扬没想到姨娘这么热情,不禁有些傻眼。难道自己真把阮香琳纳了当小妾,还带到宫里来学规矩?

  太皇太后也想到此处,「带来宫里来总归不大妥当——小陈子,明日老身往云涛观,你去知会一声,仪仗就免了。」

  陈琳躬身道:「是。」

  程宗扬连忙道:「姨娘,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逢场作戏也就算了,我还没娶亲呢,怎么好把一个有夫之妇娶进门?而且小甥受的教育是一夫一妻……」

  太皇太后讶道:「当然是一夫一妻。一个正头娘子是当家的,几个姬妾不过是有个名份让你受用。这么不清不白,岂不有失你的身份?」

  程宗扬只好道:「能不能缓几日?这几天钱庄的事实在太忙。」

  「小陈子,查查吉日。」

  陈琳翻了翻黄历,「十八是个吉日,宜婚娶纳妾。」

  「那便是十八吧。」

  程宗扬这次入宫本来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媛公主的事,结果被太皇太后这番话说得半点心思也无,只好苦着脸道:「便依姨娘的吩咐,过几日我带她到云涛观拜见姨娘。只不过纳妾就不必了吧?毕竟她还有夫家。」

  太皇太后道:「有夫家又如何?纳妾又不是娶正房娘子,私下纳了便是。」

  岳鸟人啊,母仪天下的太皇太后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程宗扬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苦笑着说道:「其实甥儿这次入宫,是想请姨娘下道旨意。」

  刘娥笑道:「什么旨意?」

  …………………………………………………………………………………

  群山合抱间,座落着一片巍峨的殿宇,夕阳下显露出不逊色于皇宫大内的金碧辉煌。不过这些殿宇住的并非活人,而是死人——这里是历代宋主的皇陵。

  在陵园后方的一排小房子,是守陵人的住所。为了避免惊扰长眠的君主,守陵人的房舍都没有窗户,只在背阴处开了一扇小门。程宗扬风尘仆仆地进了门,立刻皱起眉头。

  虽是夏日,从未见过阳光的房内却又湿又冷,空气中弥漫着污浊的气息。相比于不远处的殿宇,这里更像是阴冷的坟墓。

  程宗扬躬下身,望着榻上一个佝偻的身影。

  郭槐本来就不高的身材似乎小了一半,朽木般又干又瘦,肩上的绷带不知多久没有换过,污血与衣服黏在一起。旁边一碗稀粥早已凉透了,上面还飘着几只苍蝇。

  便服打扮的封德明脸色阴沉,垂首立在程宗扬身后。倒是守陵的一个小臣趾高气昂,因为自己文官的身份,对这些太监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踢了踢竹榻,「起来!起来!」

  郭槐勉强睁开眼睛,露出浑浊的目光。

  「奉太皇太后慈旨!恩准内宫太监郭槐还乡。」那小臣宣完口谕,面无表情地说道:「姓郭的,走吧。」

  郭槐费力地咳嗽着,喉咙像风箱一样嘶哑地说道:「哪里去?」

  「本官管你往哪里去!」小臣喝斥道:「你已经被打发出宫了!这皇陵是你待的地方吗?还不快走!」

  郭槐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他重伤之余,半边身子都几乎废了,几次使力都未能撑起身体。

  忽然旁边伸来一双手臂,稳稳把他扶起来。

  程宗扬微笑道:「我来接公公回家。」

  金兀术像抱一捆枯柴一样把老太监抱上马车,厚厚地盖了条狐裘。封德明退后一步,趴下来向程宗扬磕了个头,「老奴替郭公公谢过公子。」

  程宗扬扶着马鞍道:「不敢当。郭公公服侍姨娘多年,如今年纪大了,我这个作外甥的给他养老也是应当。」

  封德明不再多言,又重重磕了个头,然后默默起身离开。

  程宗扬在风中立了片刻,然后翻身上马,「送郭公公回翠微园,我去城里一趟!」

  …………………………………………………………………………………

  程宗扬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换作便服的苏佳朴终于出现。

  高俅喝了口蛇麻酒,「怎么不叫桂儿和娇儿过来服侍?」

  程宗扬一边拿着铁皮壶给他添满,一边道:「事情有点大条,我连自己的手下都没敢说。」

  高俅从容拿起雪茄,「说来听听。」

  「陛下没奶妈。」程宗扬道:「宫里丢的是长公主。」

  房间里一阵沉默。程宗扬喝着微苦的啤酒,一边看着对面的高俅。按他的说法,梦娘是宋主的奶妈,因为宋主至今未曾娶亲,高俅怀疑宋主与奶妈有私,自作主张只要能找到梦娘,生死勿论,以免丑闻泄漏。但程宗扬现在知道梦娘真实身份是宋国的长公主,宋主的姑母,高俅藉机除掉她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

  程宗扬曾想过不揭破此事,给高俅留点秘密。但陆谦临死前那句话让他警惕起来——梦娘身上有着关系宋国存亡的大秘密!

  程宗扬不得不想到,这个秘密也许才是剑玉姬退出宋国的真正理由。随着股东大会日期临近,自己马上要离开宋国,赶往苍澜的太泉古阵,留下这个炸弹,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

  高俅慢慢喝着蛇麻酒,然后喷了口雪茄,淡淡道:「御史台有人上书要弹劾你。」

  程宗扬道:「我已经见到了。写札子那人真是疯了,没影儿的事都往我身上乱扯。」

  「那札子是我写的。」

  程宗扬怔了半晌,苦笑道:「算我没说。」

  「是陛下让老夫写的。」

  程宗扬这下真愣住了。

  高俅道:「你在朝中倒还本份,只是钱庄风头太盛,引得无数人眼红。若是有人想从你身上捞功名,找出几桩不大不小的实事弹劾,不仅让你灰头土脸,也让陛下难作。如今有人抢先上书,陛下又表明态度保你,再有人眼红,也知道掂量掂量其中的分寸。」

  「陛下让你上书弹劾我,是为了保我?」

  「陛下向来『以德治国』。」高俅重重吐出最后四个字,然后道:「真要有人抓到你的把柄,陛下也不好一味偏袒。如今先借此作好文章,那些御史也都是有眼力的,往后多少也能少些是非。」

  程宗扬闭上眼思索半晌,终于想明白高俅为什么扯出这些不相干的话题。

  「对长公主的格杀令,是陛下的意思?」

  高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说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当年先帝驾崩,遗命传位于陛下。王禹玉是翰林学士,却不肯草诏。」

  程宗扬喉头发干,意识到自己正在揭开宋国最深的秘密。

  可高俅只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程宗扬只好道:「陛下生母是谁?」

  「韦太后。」

  「陛下是哪一年继位的?」

  「陛下继位时年满周岁,如今二十有二。」

  「他父亲是谁?」

  高俅沉声道:「当然是先帝!」

  「那王禹玉为什么不肯草诏?」

  高俅将半杯蛇麻酒一饮而尽,「先帝连生数子,均未满半岁夭折,传言宫中不利小儿,因此陛下自幼长在宫外,先帝驾崩前数日方才被太后召引入宫。」

  「难道没有人怀疑吗?」

  「内有皇后、皇太后,外有武穆王、贾太师。又有先帝口传遗诏,哪里有半点可疑?」

  程宗扬皱起眉头,高俅虽然什么结论都没给,但吐露的内情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如果宋主是水货,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岳鸟人,可岳鸟人明明只能生女儿,哪里有儿子来冒充?

  而且这件事贾师宪居然也有份,难怪他能独揽大权这么多年。可宋主的亲爹究竟是谁?这个秘密为什么会在梦娘身上?除掉梦娘的命令,真是宋主下的吗?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程宗扬如堕雾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高俅举起酒杯,「哪管明天喝凉水!来!」

  …………………………………………………………………………………

  回到翠微园,耳边便传来一声大叫:「师傅!」

  听到这声慇勤的招呼,就知道是高衙内来了。

  程宗扬跳下马,「几天不见,又去哪儿风流了?」

  高衙内眉飞色舞,「城里的商户新贩来一批衣物,叫霓龙丝衣!说是拿极北之地采来的霓龙丝织成,红白蓝黑都有!又薄又透!穿在身上就跟画的一样!刚运来各处勾栏的粉头就抢疯了,没几日工夫便抢购一空。如今哪个粉头要是没件霓龙丝衣,都没脸说自己是勾栏的红牌!」

  商人的嗅觉和反应果然是最快的,战事刚一结束,就有人把霓龙丝衣贩至临安。这东西对男人女人的杀伤力都是一流,那些商人少不得大赚一笔。

  程宗扬随手把马鞭丢给高衙内,边走边道:「看件衣服用不了几天吧?」

  「师傅你不知道!那霓龙丝衣是贴身穿的,单是一条长筒丝袜,粉头翘着白生生的腿,穿上是一美,卷着一点一点脱下,又是一美!若是掏够了钱,让粉头穿着丝袜舞弄,两条又白又滑的美腿夹在身上,更是美到骨子里!更别说被粉头两只软绵绵的小脚夹住小弟弟,那个舒服……」

  高衙内两手放在胸口,眯着眼如痴如醉。

  「得了吧,这会儿还念着呢。」

  「我还没说奶罩呢!还有内裤!以前的小衣是扒开内裤看屁股,这霓龙丝衣非得扒开屁股才能见着!」

  忽然高衙内闭上嘴,露出色授魂予的表情。

  李师师握着一卷诗册,满面绯红,显然是正在庭中论诗,却听到高衙内这番露骨的言语。

  王蕙笑吟吟看了程宗扬一眼,挽着李师师离开。

  程宗扬没好气地对高衙内说道:「把你的涎水擦擦!师师姑娘都进我的门里了,你还打什么主意呢!」

  高衙内叫起撞天屈来,「徒儿要是对师师姑娘有半点歪心思,立马跳进湖里变王八!」他压低声音,「师傅,旁边那小娘子是谁?好像刚开脸啊。」

  「我说小崽子,你是专攻人妻熟女的吧?」

  高衙内理直气壮地说道:「女人就跟桃一样,要熟的才好吃!上次我勾上手的那个,真和熟透的水蜜桃一样,一掰开就汁水淋漓……」

  「停!越说你还越起劲了!」

  两人进到厅中,高衙内慇勤地把马鞭挂到壁上,然后道:「师傅,徒儿刚听说一桩好事,赶紧就来寻师傅。」

  「什么好事?」

  「城北有家木料行,原本生意不小,但年里沉了两条船,远洋贩来的木料都打了水漂,店里囤积的木料又在火灾前被人抢购一空,白丢了一桩大生意。前天好不容易卖了几根上等木料,谁知昨晚几个没良心的伙计卷了钱财跑了。眼看生意做不下去,掌柜的无奈之下,只好转让。如今店里还有些上等的木料,加起来大概有七八万贯,作价五万贯出手。」

  「五万贯也不算太多嘛。衙内难道还拿不起?」

  高衙内道:「我花钱图个乐那是高兴,赚钱的事我可没兴趣。我老爸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吗?」

  「没兴趣你还来找我?」

  高衙内赔笑道:「说实话,我是看上旁边庵里的一个尼姑。师傅不是喜欢买地吗?接下木料行,顺便把旁边的尼姑庵也给买了。庵里的尼姑没了落脚处,正好我接回家还俗。」

  程宗扬心头一动,「什么庵?」

  「好像叫佛心庵吧。」

  程宗扬眯起眼,「你看上那个尼姑不会是杨柳吧?」

  「不是。」高衙内道:「是她师傅。」

  程宗扬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方才还以为这小崽子换了口味呢,原来好的还是这一口。

  高衙内道:「小梁子倒是看上那个小尼姑了。听说那小尼姑名声不好,好像和哪个庙里的和尚有一腿,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小梁子去搭讪,结果反被她骂了一通,好生没趣。」

  挨骂?换我你们就该挨打了!

  程宗扬道:「这生意我没兴趣,谁爱做谁做。」

  「师傅!师傅!本钱我来出,你就露个脸行不行?」

  程宗扬听着奇怪,「你本钱都愿意出了,随便找个人难道找不来?」

  「实话告诉你吧师傅,」高衙内苦着脸道:「那庵里的尼姑有几下子,我们打不过……」

  程宗扬恍然大悟,「小崽子,你是让我帮你抢人啊。」

  高衙内嘿嘿笑道:「陆谦那狗杀才不知道跑哪儿了,富安又没二两力气,我手下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师傅手下那几个兽蛮人看着很能打,借来我使使?师傅,徒儿也不让你白干,你出人,我出钱!事成之后,我从小梁子那儿把南苑一枝花要来,让师傅乐几天。」

  程宗扬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好说。只不过为师这几日太忙,过几天你一个人来,我给你安排。」

  「明天成不成?」

  「没空!」程宗扬道:「等我抽时间,让人去通知你。记住,你一个人来,谁都别带!」

  「是!师傅!」

  高衙内兴高采烈地走了。

  程宗扬唤道:「会之!」

  秦桧闪身进来。

  「老敖什么时候到?」

  「他接到消息便快马回来,按路程还有十几天,只怕赶不上大会。」

  程宗扬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刚才高衙内说的你听到了吗?」

  秦桧点了点头。

  「这事我听着有些蹊跷。」程宗扬道:「查查跑路的伙计什么底细。」

  「不用查。」秦桧道:「那家木料行是陆谦以前常去的。」

  程宗扬冷笑道:「巫宗已经开始撤人了吗?」

  「属下从皇城司的档案里找到五处疑点,如今有四处已经人去楼空。正想问公子,是不是要趁机把那些生意接过来,免得便宜外人。」

  程宗扬沉吟片刻,「不要接。远远盯着,就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巫宗回来,重新启用这些暗桩最好。」

  「属下明白。」秦桧道:「可惜皇城司只盯着临安,外路消息极少,即便有也大多是主政的官员。」

  「外地的咱们暂时管不着,也不用管,只要保证临安的太平就成。」程宗扬道:「这几日股东们陆续都该到了。住宿、接待的事,你和清浦来安排,越热闹越好,不用怕花钱。」

  秦桧拱手道:「遵命!」

  「清浦!你想办法给老敖传讯,让他不用来临安,直接改路去汉国。」

  林清浦道:「是。」

  回到水榭,程宗扬先看了看阁外贴的字条。上面是秦桧的手笔:「各位叵密贵宾,本人会客时间:每日辰时至酉时。地点:外院迎宾厅。敲门可入。其他时间、地点恕不接待。」

  「还没有动静吗?」

  「奴婢等了一天,一直没有见叵密的人来呢。」卓云君蜷着身子依在主人怀中,一双白软的纤足银鱼般在他掌心游动。

  卓云君已经恢复全盛时的修为,自己身边的武力有了保证,程宗扬便把水榭的暗椿去掉,免得被人见到太乙真宗的教御在自己房里。

  「老贼秃居然这么好耐性?不会是迷路了吧?」

  程宗扬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动静,索性搂着卓美人儿往内室走去。

  忽然「轰」的一声,临湖两扇镂花的格子门被人踹开,接着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哈哈哈哈!」

                第三章

  卓云君悄无声息地掠入内室,程宗扬空抬着两只手,心头一阵火大,「你个贼秃!没看到门上的字条吗?」

  「哦?」已死老僧连忙去看,过了一会儿拿着字条进来,拧眉看了半晌,然后一丢,大咧咧道:「谁看那玩意儿啊!老衲又不识字。上面写的啥?」

  程宗扬无奈地挥挥手,「写的啥都和你没关系了。」

  已死老僧一点儿都不见外,不管谁的茶杯,拿起来就一饮而尽,「渴死老衲了!这是什么茶?还挺香的。」

  程宗扬笑眯眯道:「什么茶啊?那是我小妾的洗脚水。」

  「在茶碗里洗脚?」已死老僧哼了一声,「你是欺负老衲没见过女人吗?」

  「喝都喝了,打听那么清楚干吗?落到心里都是病!」程宗扬打开折扇,慢悠悠扇着,「说吧,你们开出什么条件了?」

  「金丝!」已死老僧张开一只手,然后屈起三根手指,「二钱!」

  「袈裟!」又屈起一根手指,「一件。」

  已死老僧五指猛然张开,「布鞋!五双!」

  接着两手全部摊开,「布袜!十只!」

  「出去!」

  「小施主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五双鞋袜,一件破袈裟,就想换十方丛林的传世法衣?」

  已死老僧急道:「还有金丝!」

  「二钱你也拿得出手?加起来值一吊钱吗?我给你翻一倍!两吊钱!有多少我买多少!」

  「阿弥陀佛,」已死老僧愁眉苦脸地说道:「施主就念在老衲是出家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程宗扬露出一副懒得跟你扯淡的神情,扬起脸「哗哗」摇着扇子。

  已死老僧絮絮说了半晌,无非是出家人日子清苦,手里没钱,五双鞋袜,一件袈裟也不算很少了。

  程宗扬忽然道:「你们叵密怎么和龙宸勾搭到一处呢?」

  已死老僧长叹一声,「此事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当日大孚灵鹫寺的一世不拾大师缔造十方丛林,佛门诸宗原本是乐见其成,但随后十方丛林对佛经本义的解释,却引起轩然大波。不拾大师一手厘定的经义中,把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解释为三位一体;把极乐世界解释为天堂,认为凡信奉佛经本义的,都会成佛进入天堂,得到永生,不信奉佛经本义者,都会堕入地狱;又把割肉饲虎解释为佛祖以肉身和鲜血为人类赎罪,甚至更进一步提出原罪。

  这些改动还都在佛门经义的争论之内,可紧接着一世不拾大师又把佛门戒律修改为十诫。第一诫以「佛祖之外再无真理」来解释「不二法门」还好说;第二诫「不立佛像」,佛门诸宗大多不以为然,不过有禅宗的不立文字在先,佛门又不拘泥于身外之物,对此只是皱眉而已。到了第三诫「不可妄称佛祖之名」,就连最宽容的佛门宗派也无法接受,要知道念诵佛祖之名本就是佛家修行法门,那句「阿弥陀佛」,世间任何一个僧人都整日挂在嘴边。

  第三条诫律一出,不仅丛林诸庙,连大孚灵鹫本寺僧侣对此都议论纷纷。这样强大的压力之下,一世不拾大师也难以一意孤行,最后把「佛祖之名」定义为本名「释迦牟尼」,其他勿论,才避免了十方丛林的夭折。

  即使如此,十方丛林对佛经本义的曲解仍引起大批佛门高僧的争论,一世不拾大师针锋相对,把所有的异见一律归为外道。

  不拾大师对佛门事务的极度热情,吸引了大批年轻信徒。可是这种狂热最终演变成暴力。佛门争执一向以言辞辩论为解决之道,十方丛林却首开恶例,在一次辩论中把对手斥为魔鬼,直接动手刺杀了这位高僧。

  佛门诸宗的反应多是闭门谢客,不再主动卷入与十方丛林的争论中。唯一的例外则是叵密。叵密寺相信要匡扶佛经本义,必须有金刚怒目的一面,斩妖除魔不可假手于人,因此与十方丛林每论必争。

  十方丛林与叵密的冲突持续数十年,由于辩论无法解决问题,双方不约而同地采用拳头来解决。十方丛林以正道面目出现,一世不拾大师又极擅长于讲经说法,吸引信众。他首推《核心武学不扩散条约》,与道流诸宗和世间宗门形成联盟,势力最盛时,天下一半的寺庙都成为十方丛林的下院。

  面对双方无法调合的分歧,一世不拾大师亲自发动三次东征圣战。叵密本身信奉密宗,与禅、律、净土诸宗往来不多,等他们发现形势不妙,终于大开寺门接引天下外道,却是为时已晚。终于在第三次圣战中叵密寺被攻陷,同时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追杀。

  在十方丛林的阴影下,叵密门人只能改易身份,分头隐藏。纵然如此,仍不免被大孚灵鹫寺的僧侣接连清除。如果说世间还有不惧十方丛林声威的势力,无疑就是最善于隐匿形迹,始终潜藏在黑暗中的龙宸。最终,叵密残存的一支汇入龙宸,成为龙宸的支系。

  程宗扬对提及一世不拾大师的段落听得分外仔细,其他大都一略而过。等已死老僧说完,他问道:「既然衣钵是大孚灵鹫寺的信物,你们叵密搅合什么呢?难道想当不拾大师的转世灵童?」

  「阿弥陀佛。不拾伪僧有一个便够了,哪里还需要再转世?」已死老僧沉声道:「断了不拾伪僧的法统,才能还我佛门正义!」

  程宗扬明白过来,大孚灵鹫寺要衣钵是为了转世,叵密正相反。一个不拾大师就把叵密打成外道余孽,再有两个转世的,外道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佛心庵也是你们叵密的吧?」

  「阿弥陀佛,敝宗凋零已久,哪里有那么多门人?佛心庵倒是敝宗的。」

  「绕什么圈子?和黑魔海的暗桩作邻居会是什么好鸟?」程宗扬道:「老和尚,你们和黑魔海是什么关系?」

  已死老僧摸着光溜溜的头皮,像牙疼一样咧着嘴,良久不语。

  程宗扬拿出一份袈裟文字的抄件,在已死老僧眼前晃了晃,然后随随便便就丢到他手里。

  已死老僧笑逐颜开,一边将抄件小心塞到袖中,一边痛快地说道:「听说是龙宸欠了黑魔海好大一个人情,承诺凡是黑魔海的事,龙宸能帮就帮。剑玉姬求到门上,我们叵密也不好袖手旁观。」

  「那个小玲儿是龙宸的人还是黑魔海的人?」

  已死老僧道:「是黑魔海送给龙宸的。那小娼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善儿从来都不和她们打交道。天色已晚,老衲就不打扰了,告辞!」

  「别急啊!」程宗扬一把扯住他,「慈音怎么回事?」

  已死老僧戒备地说道:「你问她做什么?」

  「她骗了我的钱!老和尚!她要是你们的人,立刻把钱给我吐出来!不然要你们好看!」

  「哎呀!」已死老僧一拍大腿,「你咋个不早说!老衲也是上了她的当!手里的钱都被那贼尼姑席卷一空!里面有块玄水玉,是我们叵密供奉佛祖的八宝之一!要不然老衲当了大半辈子的贼,会穷到这地步?」

  程宗扬笑道:「当过贼啊?」

  已死老僧满不在乎地说道:「英雄不问出身。那贼尼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到我们叵密头上。她就是化身芥子,也逃不过龙宸的耳目。老衲用了半月工夫截住那贼尼,谁知那贼尼花得却快,没几日工夫便把老衲的积蓄挥霍一空。」

  「现在呢?」

  已死老僧长叹一声,「溜了。」

  「溜了?你刚才不还狂吹你们龙宸多牛呢?怎么喘口气就把牛皮吹破了?」

  已死老僧脸上微现几分朱砂之色,搪塞道:「那贼尼甚是狡诈。不过老衲已经找到她的下落,要不了几日便能把她擒回来!」

  程宗扬道:「你也不能白拿我的抄本,这样吧,你们要抓到慈音贼尼,就把她交给我,咱们算两清!」

  已死老僧不乐意了,「那贼尼骗老衲的钱你还啊?」

  说良心话,程宗扬真不想沾慈音的事,可自己答应过朱老头,总不好食言,只好无奈说道:「把她交给我几天,回头再还你总可以吧?」

  已死老僧严肃地说道:「虽然我等弟子不肖,致使宗门沦落,但敝宗向来恪守佛门戒律——小施主要想嫖宿,西溪的浮翠庵倒是做这个的。」

  「老和尚,你这门路挺清啊。我跟你说,我就是想嫖,也不会瞎眼到去嫖那老尼姑!一句话,给不给吧?」

  已死老僧沉吟半晌,「待老衲擒住那贼尼再作商量。」

  已死老僧心满意足地离开。卓云君悄然出来,「主子,那袈裟的抄件这便交给他吗?」

  「放心,给他也看不懂,」程宗扬道:「回头老和尚还得来求我。」

  卓云君对十方丛林传世衣钵的风波也不陌生,禁不住好奇的悄声问道:「那袈裟上写的什么?」

  程宗扬微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能看懂呢?」

  卓云君笃定地说道:「那袈裟在大孚灵鹫寺传承多年,无数大德高僧殚精竭智,也难知其详。世间若有人能识破其中的奥妙,必定就是主子。」

  「行啊,几天不见,卓美人儿居然学会拍马屁了。」

  卓云君嫣然一笑,柔声道:「奴婢以前心高气傲,自从遇到主子和妈妈,才知道天下之大,奴婢不过是井底之蛙。」

  程宗扬笑道:「我说御女心得你信不信?」

  卓云君道:「一世大师行为方正,哪里会有这些?」

  「我给他编一段不就有了?比如我们卓美人儿这双小脚,就够写两三件袈裟的。」

  卓云君媚眼如丝地说道:「那便写吧……哎呀……」

  …………………………………………………………………………………

  四月十八日,盘江程氏的股东们陆续赶到临安。第一批赶到的,就是星月湖大营的队伍。

  以月霜为首,单是八骏就来了三:卢景、崔茂和萧遥逸。随行的则是孟非卿的直属营——星月湖大营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营。不过江州之战刚结束,月霜再鲁莽胆大,也不至于公然带着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在宋国境内招摇过市。因此只带了直属营的一个排,还有她自己招募的雪隼团旧部和来自荆溪的女营,一行四十余人扮作商旅,用晋国的文牒入境。

  由于这支队伍的身份太敏感,程宗扬早早便把翠微园腾空,园中的仆妇都打发给富安安置,整个园子里外收拾一新,自己一大早就赶到城外二十里迎接。

  宋国夏季来得早,未至端午便骄阳似火,路面都被晒得发烫。程宗扬站在树荫下,远远看到两骑驰来,马上的骑手剽悍异常,比起寻常的镖局护卫多一分杀气。他打了个手势,秦桧踏前一步,展开车前的旗帜,一个铁划银钩的「程」字跃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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