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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97,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2190 ℃

  木制的吊桥蹄声暴起,一匹红鬃烈马狂奔出来。云丹琉一手提着大刀,一手举着火把往地上的蹄印一照,便追了上去。

  程宗扬揉了揉胸口,这丫头实在太暴力了,拿那么大的刀追自家嫡亲姑父干嘛?

  几名护卫骑着快马匆忙跟出来,显然是怕云丹琉出事。又过了片刻,门洞里一阵响动,只见朱老头被人揪着衣领像丢垃圾一样丢出来,屁股上还挨了几脚。

  I朱老头连滚带爬钻进林子,一见程宗扬就叫屈,「小程子,不是说好吃兔子吗?

  咋回事了?哎哟……大爷这腰……「程宗扬道:」别腰了,咱们连马都没了。「他看看双脚,」得,一路走回去吧。「

  朱老头拢着手,眨巴着眼看他,「好端端的,咋闹起来了?」

  程宗扬沉默多时,然后道:「老头,你说我要娶几个老婆,不分什么正妻小妾,大家都一般大,行不行?」

  程宗扬在前走着,没有注意到朱老头神情微变,佝偻的腰背慢慢挺直。他收起嘻笑,月夜下,那双浑浊的眼睛像寒星一样变得深邃无比,良久道:「不行。」

  「这么绝对?真的没辙啊?」

  「痴心妄想。」

  程宗扬转头道:「要你有什么用!年纪一大把,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

  朱老头冷笑道:「别说你只是个半官半商的小民,便是天子也只有一位正宫,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无非都是妾侍。为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身死族灭,要的不就是一个正妻的名分!」

  「喂,老头,你这么正经说话,我真的很不习惯。」程宗扬不放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朱老头长吁一口气,似乎胸中有无限愤懑。

  程宗扬直犯嘀咕,刚想开口,忽然耳朵一动,隐隐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糟糕!云丫头多半已追上那匹空马,知道上当了!程宗扬顾不得理会朱老头犯什么病,赶紧撒腿就跑。

  程宗扬人生地不熟,只能听着马蹄声尽力往反方向躲避。林子越来越密,蹄声越来越远,他刚松口气便听到飕的一声劲辨,,枚羽箭疾射过来,脚月光下,一名少年高高坐在树枝上,双眼如鹰,手中的弯弓张成满月,箭锋指向程宗扬的头颅。接着几名少年持刀舞棒,不怀好意地把两人团团围住。

  树上的少年冷笑道:「胆子够肥啊,敢走夜路I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我义纵饶你一命!」

  朱老头的腰立刻弯得跟虾米一样,「好汉!好汉!大爷!小老儿是种地的庄稼汉,打小就没见过钱长啥样!」

  一名少年朝他的脑袋上拍了一记,「老实点!」粗鲁地在朱老头身上搜了一遍。

  「妈的!真是一文钱都没有,袖袋里都是破洞!」

  「让开!」义纵从树上跃下来又搜了一遍,朝朱老头脸上啐了一口,「都穷成这样,你还有脸出门?」

  朱老头点头哈腰地说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义纵没好气地朝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滚!穷鬼!」朱老头赶紧滚到一边。

  程宗扬自觉地拿出一只钱袋,「各位好汉,相逢便是有缘,这点钱大伙拿去买酒喝。」

  义纵皱眉道:「干嘛压着嗓子说话?做贼吗?」

  你们才是盗贼好不好?程宗扬心里暗骂:爷要不是怕声音太大把云丫头引来,早出手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义纵掂了掂钱袋,盯着程宗扬道:「腰里的也拿出来,痛快点!要不然兄弟们就给你个痛快!」

  程宗扬贴身带着腰包,穿上衣衫,外面半点看不出来。没想到这小子眼光够毒,居然瞧出异样。

  腰包绝对不能给他们I里面的东西让他们看见就是祸患。程宗扬一手伸到袖中握住珊瑚匕首,这帮少年有十几人,有修为的却不多,最强的只摸到三级门坎。

  他的丹田里虽然像揣着炸弹一样藏着一只随时可能失衡的阴阳鱼,但要收拾他们也不算难事。问题是他是外地人,这些少年都是地头蛇,如果动手除非灭口,否则跑掉一个就后患无穷……

  一犹豫,再想动手就晚了,一道声音冷冷道:「他是我的,等我一刀砍死他,随便你们怎么抢。」

  程宗扬很想转身给云丫头一根中指,人家劫财,妳是要命,云家怎么养出这个暴力女?

  义纵眼睛一亮,「有美女哈!」

  人群中传来几声口哨,「这妞真够火辣的!」

  「看这两条长腿……」

  「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啧啧!」

  「这小手白白嫩嫩的……咦?她手里拿什么?」

  「片儿刀?」

  「假的吧?哪有这么大的!」

  「嗨!那妞举起来了!」

  「快闪开I」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片惨叫,「天啊!」

  「腿!腿!」

  「啊!啊!啊……」

  不到一盏茶工夫,那帮少年就倒了一地,活像一群被人掏了老窝的田鼠,在地上蠕动着又翻又滚,惨叫不绝。好在云丹琉用的是刀背,那些少年都是被砸伤的,偶尔有几个倒霉的被砸破脑门,血流满面,但都不是致命的伤势。

  义纵是最倒霉的一个,他被刀背劈中面门,从眉骨到鼻下一条血痕皮开肉绽,却没有半分惊慌失措,梗着脖子道:「有种砍死我!我义纵要眨一下眼,不算好汉!」

  程宗扬这才发现那些少年虽然叫痛的叫痛、打滚的打滚,但没有一个求饶的,比起临安的地痞硬气多了。

  云丹琉理都没理,只狠狠盯着程宗扬,握刀的手背绷紧,长刀随时都可能劈来。

  程宗扬脖子一伸,「有种砍死我!让妳姑姑守寡去!」

  云丹琉毫不犹豫,手腕一动,长刀闪电般劈下。

  程宗扬急忙仰身闪开,叫道:「我干!妳真砍啊!」

  云丹琉恨声道:「像你这种卑鄙小人还想娶我姑姑,做梦去吧!姑姑就是一辈子不嫁,我们云家也养得起!姑奶奶一刀砍死你,落个干净!」

  程宗扬抬袖一挡,叮的一声,衣袖被刀锋斩开,馎出I抹寒光。

  「云丫头!别以为我怕了妳!」程宗扬一边抵挡,一边道:「我跟妳姑姑是大人的事,妳一个小丫头片子瞎搅和什么?」

  云丹琉咬牙道:「你说谁是丫头片子?姓程的,像你这种卑鄙小人没得辱没了我们云家!」

  程宗扬暗叫不妙,没想到这门亲事最大的反对者竟然是云丹琉。这丫头铁了心要干掉他,免得他真娶了云如瑶,下手一点都不留余地。以他现在的修为,云丹琉真要玩命也难说胜负,更何况他只能施出两、三成功力,又不能伤了她,等于是捆着手脚跟她打,眼看就是死路一条。

  程宗扬飞身扑到树后,一手伸到腰间,拉开腰包抓出一团东西。云丹琉的偃月刀如游龙般袭来,然后失声道:「你I」

  程宗扬摆了个仙人指路,指间夹着月白色的薄衫,随时都会甩到外面,厉声道:「云丫头!把刀收回去!不然我把它丢在外面那些家伙的身上!」

  云丹琉俏脸胀得通红,「你这个小人!」

  「认赌服输,说什么大人小人的?妳要觉得一件不行,我这儿还有一件,保证原汁原味……要不咱们让汉国的好汉们都开开眼?」

  云丹琉尖声道:「你敢!」

  程宗扬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吼道:「快把刀收回去!我数到三!一……」

  云丹琉收回刀,如旋风般掠远,一边道:「姓程的!等你哪天落单,我不把你剁成肉酱就不姓云!」

  林间的小径弯弯曲曲,幽暗而深远,黑暗中似乎潜藏着无数危险。

  朱老头仰头瞧着头顶,「小程子,行吗?」

  「放心吧,绝对安全,保证云丫头不敢再追来。」

  程宗扬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挑着一件白色女式亵衣,像战旗一样在夜风中猎猎飞舞。程宗扬暗自庆幸,幸亏有先见之明,打赌赢来云丹琉贴身的亵衣。如果刚才把亵衣扔到那些少年身上,以云丫头的脾气多半先砍死他然后自杀。

  好不容易看到城门,程宗扬赶紧收起亵衣,他一直强颜欢笑,这会儿再支持不住,沉着脸道:「快走。」

  朱老头眉头皱起,忽然伸手搭住他的脉门,接着一掌拍在他胸口。程宗扬肺腔的空气彷佛被一掌拍空,长出一口气,软软倒在地上。

  「傻小子,妄动真气,嫌死得不够快吗?」

  朱老头提起程宗扬的衣带飞身掠上城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城中。

                第四章

  丹田彷佛有一团翻滚的火焰一路肆虐,四处冲棉,从纯脉||「||傅来刀割般的疝意。程宗扬双眼紧闭,身上汗出如浆,毫无血色的脸上掠过一抹青气,接着又变得血红。

  原本灿若星河的气轮此时一片浑沌,像生锈一样时停时转,到了崩溃边缘,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程宗扬本能地咬紧牙关,脑中一根细小血管突然爆开,渗出一片血迹,接着又是一根,这次却在眉骨下方,溢出的鲜血从眼角流下,犹如血泪。

  忽然一股微凉狗气息侵入体内,将他失控的真气一丝一丝收入丹田。不知过了多久,翻腾的气海渐渐平静下来,那条银白色小鱼蜷缩在气轮中央,彷佛与气轮融为一体,脑中凝结的血块也被逐渐吸收。

  「丫头,歇歇吧!」

  「我不累。」

  「都熬两天还不累?」

  「好烦啊!」

  「好,好,不烦,不烦,大爷给妳弄碗粥去。」

  朱老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丫头,妳天天照应也不是个事。小程子吸了焚老鬼的死气,眼下阳盛阴虚,妳要是……」

  「不要。」

  「丫头,妳怎这么倔呢?你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就算他的魂魄寄在妳身上,他也不吃亏啊!」

  小紫轻声道:「我要他好好的。」

  朱老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傻丫头,妳若没毁了本命的玉盏铃花,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小紫淡淡道:「人家要远行,万一被人占便宜,好吃亏的。」

  朱老头长叹一声,这丫头早就决定过完十五岁生日就离开南荒,去六朝寻找她那个混蛋生父;但他没想到小紫竟然那么果决,不仅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还毁掉正在盛开的玉盏铃花。

  用精魂灌养玉盏铃花是南荒流传的秘术,盛开时的玉盏铃花被精魂的主人亲手毁掉,意味着孤独终身II因为任何一个与她交合的男子,都会在狂喜中迷失魂魄。

  这丫头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小小年纪又有绝色,一个人孤身远行也只有这点保护自己的手段。谁知好死不死会遇见姓程的小子,这点手段成为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朱老头在旁边看着都窝心,只剩下长叹: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丫头,妳那五灵石还差几颗?」

  「已经有血如意、黄泉玉和青冥琥珀,还少玄水玉和龙样星辰。」

  朱老头蹲在床1边慢吞吞道:「玄水玉就罢了,龙样星辰少见得紧。大爷小时候倒是有过一颗,估计现在早就没影了。」

  小紫笑道:「有四颗就能把搜魂改成寄魂,如果他真想要,人家把魂魄给他好了。」

  「你们啊,就想着这点破事!」朱老头恼怒起来,「大爷明天教他练童子功!

  让他瞎想!「」才不要。「小紫道:」人家喜欢他硬邦邦的样子,好威风呢。「

  朱老头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负着手一撅一撅地走了。

  小紫伏下身在程宗扬唇边呢喃道:「大笨瓜,你要好好的哦……」

  程宗扬伸个懒腰,晃了晃发僵的脖子,嘟囔道:「我怎么睡着了?」

  「你都睡了整整两天。」

  「两天?」程宗扬一下坐起来,劈头问:「云家派人来了吗?」

  「派人来了。」

  程宗扬大喜过望,「说什么?就是发火也好,要骂上门来,这事就有戏!」

  「他们派人把两匹马送来了。」

  程宗扬兴奋地一拍床边,「表达善意啊!回礼了吗?」

  「不用了。」小紫笑道:「那两匹马都被砍死了I好惨呢,被砍成好几十块。

  程头儿,你又赔了好几十金铢。「程宗扬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没有开口。

  「大笨瓜,连求亲都被人赶出来。」小紫拧了帕子帮他擦脸,然后端详片刻,「也不是很丑嘛,为什么云家看不上你?」

  程宗扬往床上一倒,双手枕在脑后道:「有点小麻烦。」

  「她愿意嫁,你愿意娶,你和云家又有交情,最多被骂一顿,哪会有什么麻烦?」

  「朱老头那么喜欢听墙角,他没跟妳说?」

  「他没听到。」

  程宗扬想起云苍峰用的法阵,叹口气道:「云家倒是愿意,可是他们开出的条件我做不到。」

  「你好笨啊。、」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可不是嘛。」

  「程头儿,你要赶快娶老婆喽。」

  「为什么?」

  看到小紫指指他的丹田,程宗扬明白过来,「干!我就知道是真阳满溢!娶老婆又不是为那点事I死丫头,妳竟然看着我死都不肯救我?」

  小紫笑道:「又不关人家的事,不然你找雁儿好了。」

  「她在临安好不好?我再长能构得着吗?」

  跟小紫胡扯几句,程宗扬心里松快多了,他爬起来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午时。」

  「赶紧给我弄点吃的。」程宗扬摩拳擦掌,「吃饱了我再去登云I的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信云家能把瑶丫头留一辈子不嫁人。」

  程宗扬说到做到,吃了饱饱的一餐,打起精神带上敖润赶往云家的坞堡。富安没来得及跟他说话,这会儿一边捻着鼠须,一边望着他的背影道:「程少主这风风火火的,办什么大事?」

  刘诏道:「好像是大生意……富管家,太尉吩咐过三天一回话,明天又到时候7^ 要不我带人去山里看看衙内?」

  「看什么看?你捡好听的说。」富安坐下来安安稳稳泡了杯浓茶,「我瞧着啊,太尉选这个师父是选对了,有这几个月的历练,能保太尉三代富贵。」

  刘诏道:「太尉对衙内真没得说,就是亲儿子,这样的也不多。」

  富安没接口,只一口一口喝着浓茶,然后道:「大伙儿出来说是办事,倒比在家还轻闲,人家老敖还掏腰包请大伙儿吃酒I都别闲着,房顶苫完了瞧瞧还有什么活要干,别坐着吃白饭。还有,打几条鱼,弄点酒,晚上咱们陪程少主喝一场。」

  富安精心准备的饭菜放到凉都没等到程宗扬回来,他在院子里打转的工夫,程宗扬正在野地里喝风。

  这次云家连吊桥都没放,程宗扬像个傻瓜一样,在墙下扬着头好话说尽,墙上的护卫一个个都木着脸,只当没听见。

  「这不成啊,程头儿。」敖润凑过来,「要不……老敖弄个锣?」

  「锣什么锣?」程宗扬的噪子都冒烟了,眼看这一招不灵,索性道:「去!把人都叫来丨乙」成!「敖润兴奋地说道:」正好他们都带着家伙!咱们趁夜一口气打进去!「」说什么浑话?「程宗扬道:」把人都叫来,搭房子!「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住这儿了!看谁能熬得过谁!」

  黄昏的地平在线,十几名汉子一起动手,先从林中砍来树枝,搭好架子,然后从壕沟里提了水,脱了上衣,精赤着上身在岸边和泥、打垒。程宗扬也没挑地方,直接在吊桥对面开工,摆出结庐而居的架势,顺便把坞堡唯一的一条出路堵了。

  这下坞堡的人再也不能忍,没过多久,一直纹丝不动的吊桥匡啷一声落下,云苍峰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出来。程宗扬连忙迎上去陪着笑脸道:「三哥,好几天没见了……」

  云苍峰朝后面的家奴一挥手,沉着脸道:「拆了!」

  程宗扬对敖润等人喝道:「云三爷的话没听见啊?赶紧拆!」

  敖润刚削好一根树枝,听到家主吩咐,把树枝往脚下一踩,喀的折成两段,嚷道:「拆!拆!拆!」

  不等云家的家奴动手,那些汉子七手八脚把刚搭好的屋架拆个干净。

  云苍峰转身就走,程宗扬赶紧跟上,一边对敖润道:「弄干净!敢有一点不妥当,我饶不了你!」

  敖润大声应道:「是!」

  程宗扬陪笑道:「云老哥……」

  云苍峰负着手,眼睛长在头顶对他理都不理。程宗扬虽然讪讪的,却厚着脸皮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那些家奴、护卫一个个东张西望,只当没看见。直到走到当日见面的大厅,云秀峰坐在主位上两眼冷冷盯着他。程宗扬也豁出去,把脸皮抛到九霄云外,上前唱个大诺。

  「六哥好、三哥好,那个……大小姐好吧?」

  云秀峰冷冷道『』「月霜^ 是王真人当年抚养的那个吗?」

  程宗扬恭恭敬敬道:「是。」

  「外界有风声说她是岳逆的苗裔I是真的吗?」

  「有五、六分可能。」程宗扬小心道:「但我娶的是她本人,和她生父是谁没关系。」

  「没关系?你可知岳逆当年是如何欺凌我云氏?」云秀峰森然道:「连我云氏祖传的琉璃行都被那厮一手夺走,如今让如瑶和岳逆的女儿共事一夫,云某有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

  程宗扬心里暗骂:岳鸟人啊岳鸟人,看你干的鸟事!好在程宗扬知道云秀峰只是发发牢骚,如果真是仇深似海,当初云家不会与江州合作。

  「月姑娘到底是不是岳帅之女还在两可之间,但不管是真是假,师帅当年将她托付于我,小弟不敢弃之。」

  云苍峰打圆场道:「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依我看,父辈的恩怨不必再记在儿女身上。」

  程宗扬赶紧道:「三哥说的是。」

  云秀峰与云苍峰对视一眼,为了幼妹的事,他们两个头都快急白了。一开始云秀峰恨不得找到那个该死的杀才直接活埋,等程宗扬登门,云秀峰才知道是这厮干的好事!虽然气恼,但程宗扬表现出十足的诚意,云秀峰也有七、八分意动。论人才,这小子虽然算不上一等一,但还过得去,况且他们两个事都做了,不认又能怎样?捏着鼻子只有认了。

  但这小子得寸进尺,如瑶还没过门就提出平妻I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天把这混账小子赶走,云秀峰一夜没睡,对着屏风反复推敲,唯恐妹子嫁过去吃亏,结果两天不见那小子上门,倒让他忐忑起来:万一这小子不来了,自家妹子怎么办?

  等家奴回报,程少主又来了,还在大门前搭房子像要长住的样子,云秀峰恼怒之余也暗暗松口气。

  退一步讲,月霜做为平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无论岳鹏举当年多显赫,如今的月霜只是父母双亡的孤女,没有家世可以倚仗;虽然背后有星月湖群雄,终究不是家里人,论起家务事没有外人插嘴的份。

  云秀峰瞪着程宗扬,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可恨,就这模样如何能配得上妹子?他冷哼一声,「便这样吧!瑶儿住在临安,宋国的产业是她的嫁妆,都由她打理。两人平妻见礼,姐妹相称,但瑶儿先过门,要居长。」

  谁大谁小在云秀峰看来很重要,但在程宗扬眼里根本不算个事,真正的麻烦是……程宗扬全当自己的脸皮被狗吃了,带着白痴般的笑容道:「还有一个。」

  云秀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还有一位小紫,也是小弟的正室。」

  「滚!」

  第二次提亲就此告吹。

  第三次登门,程宗扬刚靠近大门就被云家的家奴用大棒子赶出来。程宗扬锲而不舍,第四次、第五次……终于在第六次登门又见到云秀峰。

  云秀峰阴森着脸道:「小紫?姓什么?哪里人?」

  「小紫姓……」程宗扬很想说小紫姓岳,但死丫头肯定不愿意,只好道:「没姓。」

  云秀峰的手都抖起来,「连个姓氏都没有II你有脸让她和我们家瑶儿当平妻?」他用力一拍几案,厉喝道:「滚!」

  又一次被赶出坞堡的程宗扬百折不挠,第二天天一亮洗了把脸,又精神百倍地杀上门。这次他换了一身新衣,打扮得像员外似的,敖润背着大包裹跟在后面,从进门开始见人就是一串小钱奉上;从护卫、家奴、婢女一直到堡里乱跑的小孩子,见者有份。大把钱铢发出去,程宗扬在云家堡的声望顿时大涨,整座坞堡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

  程宗扬满面春风,一路抱拳,「发财!」、「贺喜!」不绝于口,那副厚颜无耻的样子让云苍峰都想揍这小子一顿,好在昨天把云丹琉打发出去,不然当场让这小子血溅五步,伏尸长街。

  好不容易进了大厅,大门砰的关上。程宗扬抱拳称呼一声:「六哥、三哥!」

  然后老实地堆起笑容,垂着手站得笔直,等着挨骂。

  这一次云秀峰已经知道小紫跟着他从南荒一路来的,不知道云苍峰怎么敲边鼓,六爷的情绪平和很多,「既然共历过生死,云某也非不近人情之辈。这样吧,将来把她收房当个妾侍就是了。」

  程宗扬一声不响,云秀峰只当他默认,接着道:「你还年轻,且莫沉缅美色,」

  说着他声色转厉,「若有宠妾灭妻之事,云某须饶不了你!」

  程宗扬抬起头,脸上挂着雷打不动的笑容,温言道:「六哥有所不知,那丫头……根本不是当妾的料。」他诚挚地说道:「真的,我不骗你。」

  云秀峰自问仁尽义至,没想到这小子死活不让步,他脸色铁青,一字一字道:「我们云氏虽非公侯簪缨之家,但也传承多年,初时舞都尚属晋国,我云氏先祖便于此耕耘。汉武征伐,晋室南迁,我云氏也随之渡江,局势稍稳便派家人重返故土,固守祖业。舞都尚有汉晋之易,而我云氏祖业不移。我云家无入赘之男,无为妾之女。」

  云秀峰起身道:「程少主,你若有诚意娶我幼妹便以正妻之礼待之。以月氏为平妻尚可一叙,再有他求,还请自重。云某言尽于此。送客。」

  「程头儿,」敖润小心道:「天都黑了……要不,咱们回去?」

  从坞堡出来,程宗扬老僧入定般保持沉思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敖润又小心问了一遍,程宗扬才惊醒过来,「天黑了?」他一拍大腿,「太好了!」

  敖润吓了一跳,「程头儿,你没事吧?」

  「我好着呢!」程宗扬彷佛下定决心,脸上露出一丝狠绝,他把崭新的外袍一脱,露出一件纯黑的夜行衣。

  程宗扬一边用带子把袖口、裤脚全部束紧,一边道:「老敖,你回城里找一根长绳,然后在城墙东南角守着,听到动静就把绳子扔下来。」

  「程头儿,你这是干嘛?我咋听着都发怵呢?」

  程宗扬望着远处的坞堡吐出一句话:「私奔I你没听说过?」

  对于妻妾之别,程宗扬并不在乎,他知道小紫也不在乎,可只要世人在乎,他就不肯委屈小紫。他早就知道云家也许会同意如瑶与月霜同为正室,两人以平妻见礼,但云家绝不会同意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与云如瑶平起平坐。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云家不会退让,他也不会退让。

  接连几日登门求见,程宗扬趁机把云家的坞堡转了一遍。整座坞堡有两道门,正门位于南方,东墙偏北的位置还有一道后门。虽然坞堡修建得如同城池,但毕竟是太平年月,守卫并不十分严密。以他现在的身手,一般的壕沟、坞墙挡不住他。

  白天程宗扬四处撒钱,又留心看了一遍。坞堡内的居民差不多有近千户,除了云氏的子弟、宾客,就是形同主人私产的家奴,或者是介于奴仆与平民之间隶属于主人的部曲,连佃农都没有,可以说是铁板一块。他撒钱的时候,云家没有出面阻止,唯有东北角的内宅,他一靠近就被人拦住。宅内有一幢精致的阁楼,虽是盛夏仍然门窗紧闭。程宗扬断定,云如瑶如果在堡内,肯定被禁在这处阁楼。

  他与云如瑶因为误会而相识,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那个裹在狐裘间柔弱如水,却热情似火的倩影一直在他心底,反而因为分离而更加清晰。程宗扬耐着性子不断登门拜访,其实早就打定主意,云家如果拒绝提亲就私下去找云如瑶,先把人拐走,再和云家慢慢谈。

  程宗扬暗暗道:「云老哥,对不住了。」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小弟都是跟你学的I求亲不成,咱就私奔!」

  程宗扬悄无声息地潜入壕沟,片刻后从墙下钻出来,从望楼下的死角攀上墙头。好在水泥没有普及,墙上有不少能借力的地方。他耐心听了片刻,等巡视的护卫走过便闪身掠入堡内。

  云家聘请的护卫不乏高手,但坞堡这么大,真正的高手都在云秀峰身边贴身守护。程宗扬远远避开云秀峰所在的主宅,直奔内宅的阁楼。

  小楼内透出一丝灯光,程宗扬轻手轻脚地攀到檐下,却发现那灯光亮得异乎寻常。他一个倒挂金钩,头朝下隔着淡绿色玻璃看了一眼。楼内帷幕低垂,隐隐能看到帐内一道臃肿的身影。

  程宗扬心头一阵歉然。云如瑶中过寒毒,气血不足,盛夏时节还要穿着厚厚的裘衣,又因为他干的鸟事而流产,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奇迹,这段日子真苦了她。

  帐外立着一名小婢,案上放的却是他送来的台灯I云家两位兄长对这个么妹确实没得说,虽然气得要死,但有好东西还是给她用。

  那小婢正往暖炉中加炭,热得满脸都是汗水,一边道:「小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帐内的玉人没有应声。

  小婢吱吱喳喳道:「小姐别担心了,奴婢看那位少爷是王八吃秤蛇^ 铁了心的。每天天一亮就来,不管六爷、三爷对他拒而不见还是骂得狗血喷头,那少爷都不生气,真是好涵养。还有啊,小姐不知道,他今天到堡里来,带了好多钱铢,堡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遇见就给一串,连奴婢也得了一串呢!脾气好,长相也过得去,家里还殷实,小姐要是嫁过去必定不吃亏。」

  云如瑶轻声道:「我不嫁人。」片刻后她低声道:「便是死了罢了。」

  「哎呀小姐,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活的?嘻嘻,前几日还有个笑话呢。」小婢轻笑着小声道:「头一次他登门的时候,三爷还以为他向琉小姐提亲,把琉小姐叫过去足足问了半个时辰。琉小姐出来的时候脸都气青了,转头让人给她磨刀……」

  程宗扬这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耽搁那么久。对云苍峰的心思,程宗扬也约略知道一些,在建康时云老哥就有意撮合他与云丹琉,有次他私会云如瑶被云老哥撞见,他还笑得像大灰狼似的,如果知道真相,云老哥恐怕那会儿就拿大竹板抽他了。

  楼下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小姐,该睡了。」

  小婢脆生生应了一声,然后把灯光调暗,一边轻手轻脚地服侍云如瑶更衣,一边道:「这个夜明珠真是方便,一点烟火味都没有,而且想亮就亮,想暗就暗。那天程少爷拿出来,狗子哥都看傻了。」

  云如瑶道:「不要提那个程少爷……」

  小婢连忙跪下,「小姐,妳别哭,奴婢再也不敢说了。」

  程宗扬等着小婢离开,没想到服侍云如瑶睡下,小婢居然打开铺盖睡在帐外。

  这事……程宗扬不甘心地想,云家几位爷大概是亡羊补牢,才弄这么一出。

  耐心等了一炷香工夫,程宗扬用匕首挑开窗户,闪身入内,先封住小婢的穴道,然后掠入账内。他手脚极轻,云如瑶却没有入睡,闻声转过脸来。淡淡的月光下,只见那张雪白面孔上湿湿的满是泪痕。

  程宗扬心头一酸,低声道:「如瑶……」

  云如瑶像做梦一样怔怔看着他,半晌她咬住嘴唇,泪珠簌簌落下,用近乎刻板的生疏口吻哽咽道:「萧侯爷……」

  程宗扬跪在床边想握住她的手,云如瑶却躲开了,她哽咽道:「请侯爷自重,奴家……要嫁人了、。」

  「谁?」

  「盘江的程少主。」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那就是我……」

  云如瑶身体一颤,泪眼模糊地扬起脸。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那天我冲倒妳的小人……实在太丢脸了,只好把小狐狸拉来当档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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