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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02,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5100 ℃

  「师傅,你肯定想不到。」高智商道:「那小子从侯府逃出来,走投无路,只好去投奔他姊姊,谁知她姊姊攀上了贵人,这小子一步登天,混进羽林天军,还当上了散骑中郎,手下有一队的骑射人马。他这次是专门告假,潜回舞都去找当日的同伴,打算把他们都招进自己队中,好躲过太守的追捕。我也沾光,混了块腰牌。」

  「他怎麽当上散骑中郎的?难道羽林天军就不查他的来历吗?」

  「他没多说,我听着好像是他姊姊结识了宫中什麽贵人,後台硬得很。」

  从盗贼摇身一变,成了天子的禁卫军军官,义纵这转身华丽得简直像造假。可高智商手里的腰牌货真价实,不打半点折扣,也就是说,这位临安有名的花花太岁现在已经是羽林天军的一个骑射手了。

  「怪不得你要佩把剑呢。」

  冯源苦笑道:「还说呢。衙内信口胡吹的时候,我腿肚子都在转筋,生怕姓董的把我们也给下狱了。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就信了。」

  「这小子是走了狗屎运,正好遇上卧虎。」高智商这说辞,换作别人肯定要闹出事端来,但遇上董宣这样的酷吏,觉得军方总算干了点正事也说不定。

  「得了,今晚好好喝一场,给大伙压压惊。老敖呢?」

  「和刘诏一起去买酒食去了。」

  「哈大叔呢?」

  「社里有位兄弟腿上受过伤,一直没好利落。刚才见面时哈爷看出来了,正给他冶呢。」

  「哈大叔还会这一手?」

  「哈爷会不会治我不知道,可他那治法太稀罕了……」冯源啧啧称奇。

  卢景道:「是不是郑宾?膑骨受伤,一到天阴就作痛的那个?」

  「就是他。说天阴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

  「他是怎麽治的?」

  「他让老兽挖了五斤黄土,放到锅里使劲炒,炒得跟细面一样。」

  说话间,富安满头是汗的从厨房里出来,拿起自己的茶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高智商道:「富安你个狗才!炒好了吗?」

  富安向程宗扬打了个招呼,抹着汗道:「正炒着呢。」

  卢景翻了个白眼,「黄土炒成细面?走,看看去!」

  几人都觉得好奇,跟着卢景进了厨房。只见灶中柴火烧得正旺,灶上一口大铁锅盛着满满一锅黄土,两名禁军的士卒正拿着锅铲来回翻炒,真炒得像细面一样,整个厨房都弥漫着热腾腾的泥土气息。

  青面兽站在一边,怀里抱着一只酒坛,看到程宗扬进来,他咧开大嘴,「官人!」

  「闭嘴!你就叫程头儿!」

  「头儿!」

  「你抱着酒坛干嘛呢?」

  青面兽挠了挠脑袋,不知道怎麽说,索性捧起坛子,大嘴一张,一口下去一斤黄酒,接着「噗」的喷到锅中。

  雾状的黄酒洒在滚烫的黄土上,立刻蒸腾起来,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香。

  青面兽道:「这般。」

  富安挤进来,「快!快!」两名军士加快速度,挥舞着锅铲翻炒黄土,直到淋上的黄酒全部炒乾。

  富安蹲在灶边盯着火候,「再来!」

  青面兽又吞了口酒,这回他脖子仰得有点高,「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富安叫道:「赶紧吐出来啊!」

  青面兽老实道:「落肚矣。吐不出。」

  「再来!再来!」

  青面兽重新含了口黄酒,喷在土上。两名军士卖力地挥舞着锅铲,把锅里的黄土翻炒均匀。那黄土看起来油光发亮,酒香四溢,即使明知道是黄土,还是让人禁不住口舌生津。

  富安撤了灶火,把掺了黄酒炒熟的黄土装到几个布袋中。

  郑宾是崔茂营内的军士,三川口一战,崔茂全军埋伏在雪中,然後又渡河而战。郑宾就是在那一战中膝盖中了一箭,又在冰河中搏杀多时,战後箭伤一直未能痊癒,只好退出现役,与蒋安世一同到洛都经营。

  这会儿郑宾闭着眼睛,席地坐在堂上,双腿箕张,裤管卷到膝上,露出一条粗壮的大腿。他受伤後在冰水中苦战竞日,虽然伤口已经平复,但寒气入骨,一到阴雨天气,整条腿就像废了一样。

  哈米蚩拿着一柄骨刀,在他膝盖周围来回刮着,直到毛孔张开,皮肤下渗出一层细密的血点。

  青面兽拎着布袋进来,哈米蚩接过布袋,往他膝上一按。郑宾被烫得浑身一紧,过了一会儿,他眉头渐渐松开,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哈米蚩拿过一只布袋,放在他另一边完好的膝盖上,然後着膝弯後各垫了一只,最後一只布袋则放在他腰下。

  蒋安世在旁问道:「怎麽样?」

  「舒坦!老郑这腿还从来没有这麽舒坦过!」郑宾睁开眼睛,看到堂中多了几个人,忙挣扎着想要起身,「卢中校!程上校!」

  卢景按住他的肩头,「你歇着。」然後仔细看着他热敷的位置,甚至醮了点黄土尝了尝。

  哈米蚩道:「日用一次,使新土炒。一月可癒. 」

  蒋安世抱拳道:「只要哈爷治好郑兄弟的腿,没得说,这份恩情我蒋安世记下了!」

  哈米蚩乾巴巴道:「不用你的恩情。」说着竖起一根手指,「一只羊。」

  蒋安世怔了一下,然後大笑道:「十只!我这就去羊市!」

  程宗扬笑道:「顺便买头猪。都记在账上!」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程头儿!你回来了!」

  敖润扛着一只大筐进了院子,右手提着酒坛,还牵了只羊。他把羊往马桩上一栓,然後放下筐子,「程头儿,我听见你说买猪?有!有!我跟老刘刚买了一头!」

  「买的什麽?这麽多?」

  「葱、姜、葵、菘、纯菜、茄子、萝卜……」敖润一样一样摆开,「这是瓜果,西瓜、石榴、葡萄,还有几根黄瓜。这一堆是调味的,酱、醋、蜜、油。小心!小心!那一大块是豆腐!可别弄碎了。还有三只鸡,五条鱼,十几斤牛肉。活羊一头——今儿吃个新鲜的!这是鸡蛋,日!这个咋碎了?」

  敖润捞起一只压碎的鸡蛋,一捏一吸,咽下肚去,顺手把蛋壳扔到一边。

  「这一包呢?」

  「那是馅料,枣泥、芝麻、瓜子啥的。」

  「要馅料干嘛?作元宵?」

  「月饼啊。」

  「哟!你还会做月饼?」

  「老刘说他会做。」

  程宗扬讶然道:「刘诏会做月饼?」

  高智商道:「师傅你忘了?临安最好的厨子、篾匠、木匠、裁缝、鼓手、泥瓦匠……全都在我们禁军!刘诏也就学了点皮毛。」

  宋国的禁军也分好几类,上四军多少还能拚杀几下,其余禁军就是挂个军士名头的杂役,除了打仗不怎麽在行,别的可是样样精通。刘诏是高俅专门派来照看他宝贝儿子的,手底功夫极硬,没想到竟然还是半个大厨。高俅挑出这麽个人才来,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老刘呢?」

  「後边呢。来了!」

  程宗扬竖起耳朵,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门口伸进来一个硕大的猪头……

  那猪肥头大耳,脸上带着慈详的微笑,不时发出舒服的哼哼声。猪头下面,刘诏满头大汗,两手牢牢抓住猪的两条前腿,就那麽把一整头活猪给背了进来。

  程宗扬瞠目结舌,半晌才道:「刘兄弟,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刘诏一翻膀子,把猪卸下来,抹着汗道:「这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扛又扛不成,抱又抱不得。我是没辙了,只能背着。老敖,兄弟这回算是被你给坑惨了,我说买点肉吧,你非要买活的!」

  「活的便宜,有下水!」敖润道:「一会儿多给你半挂大肠。」

  「拉倒吧!为半挂大肠我至於吗?瞧我这身臭汗——我先洗洗去。程头儿,你们先忙着,一会儿我给你弄俩样下酒菜!」

  「杀猪!杀猪!」敖润乐呵呵说着,一脚把猪放翻,用膝盖顶住猪颈,从靴筒拔出牛耳尖刀,一刀攮进猪喉咙里,然後往下一划,猪腹齐齐剖开,里面的猪心、猪肺、猪肝、大肠,热腾腾地滚落出来。

  几名禁军军士一起动手,烧水的烧水,拔毛的拔毛,猪头、猪蹄、肘子……被一一卸下来,用大盆装着,猪血也满满装了一盆。

  宋国禁军擅长百艺的名声真不是吹的,杀猪比杀人利落多了,一会儿工夫就收拾停当,连腰花也切好了,大锅一炒就能上席。

  众人把院门一闭,然後搬来草蓆、案几。汉国是席地而坐,分席用餐,一人一张几案,但程宗扬图个热闹,指挥众人在院中铺好蓆子,然後把案几拼起来,留出中间一块空地。

  说来鹏翼社诸人是东道主,商会和禁军的汉子远来是客,可大家都不讲究这些。几名手快的军士把瓜果洗好,摆在盘中,流水般送上,其他人洗菜的洗菜,刷锅的刷锅。高智商干的是自己的老本行,这回不用哈米蚩用棍子发话,他就抄起斧子,老实跑去劈柴,那两条胳膊细是细,但多少有了点肌肉的样子。

  劈好的木柴由冯源抱着,堆到席间的空地上,接着一记火法打上去,烧起篝火,这边已经有人把刷好酱料的牛肉架在上面烧炙。众人各忙各的,程宗扬根本插不上手去,只好拿了串葡萄,四处转悠,东边瞧瞧,西边问问,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一名军士牵过羊,准备宰来下锅,程宗扬连忙拦住,「这羊让老兽收拾,他喜欢吃大块的。按咱们常吃的肉丁一切,老兽吃到嘴里都跟肉馅似的。老兽!这羊你牵去找哈爷,问问怎麽吃。」

  青面兽咧开大嘴,肉山似的扑过来,把羊往腋下一夹,就跟夹个兔子似的去找哈米蚩。

                第八章

  鹏翼社在洛都的分社里,出身星月湖大营的一共七人,此时有两人随斯明信出门,三人在外办事,社中只有蒋安世和郑宾。不过与高智商等人一路来的,还有三名鹏翼社的驭手。这些汉子都是同生共死的手足同袍,一见面也没有什麽嘘寒问暖的客套,几个人栓好车马,过来打水的打水,扫地的扫地,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刘诏袖子卷得高高的,拿着把菜刀,在剖好的猪肉上来回比划,盘算着先切哪块下锅。程宗扬装作很内行地指点道:「里脊来个糖醋的,腰里的五花弄个回锅肉,後臀尖加茄子,炒个鱼香肉丝,扒猪脸要早点下锅焖着,要不煮不透。」

  「成!」刘诏一边利落地切着,一边叫道:「老蒋!还有大锅吗?弄锅杂碎先卤着,一会儿才好出味。」

  蒋安世翻了半天,拿出来一个大家伙,「还有这些,能使吗?」

  那是一只圆腹三足的青铜鼎,汉国武备极盛,铁料全打成兵器还不够用,民间铁锅不多,倒是习惯於用鼎。有些讲究的,一顿饭就要摆五只鼎,七只鼎。社里的鼎没有成套的,只能凑合着先用,好处是它下面直接可以生火,不用再占炉灶。

  几只铜鼎在篝火旁摆开,看起来古风盎然,里面煮的东西却十分不凡。除了大锅的卤煮杂碎,程宗扬还捐出一只自己从太泉古阵弄出来的肉罐头,打开切成片,往锅里一丢,放上各种菜蔬,先大火烧开,再小火慢炖,不一会儿香气就飘了起来。

  卢景从堂中出来,抽着鼻子转了一圈,然後顺着香味摸过来,「这是什麽东西?」

  「龙肉!」

  卢景抄起铜匕挑了一片,连汁带水地吞下肚去,「味道不错,有点意思。就是淡了点儿。」

  「还没放盐呢。」

  程宗扬心里一动,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六朝没有保鲜技术,肉类放得久了就会变质,如果做成罐头呢?高温杀菌,密封处理——密封是个麻烦。马口铁是不用想了,岳鸟人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弄来一批铁丝,至今都没有像样的替代品。用坛子倒是个办法,但陶质的容易碎,瓷器成本太高,而且过於沉重,不适合长途贩运。

  程宗扬想了一下就放在脑後,这种锦上添花的事并非急务,有了闲暇再处理也不迟。

  卢景晃到刘诏身边,翻着白眼道:「听说有个憨货背着头猪走了一路,是你吧?」

  刘诏脸顿时臊得通红,还没开口就听他说道:「刀法不错。就是腕上的力道差了点。」

  卢景抬手搭在刀背上,轻巧地一转,就把刀从刘诏指间夺了出来,然後一连三刀,将一方将煮好的白肉切成六块大小如一的肉丁。

  刘诏是识货之人,一看卢景出手就知道有料,只不过他的手法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半晌刘诏打了个突,猛地想了起来,「原来是卢五爷。」

  「眼力还行。」卢景道:「怕了吧?」

  刘诏笑道:「当年我去大营报名,晚了一步没赶上,只好投了禁军。没想到今日会遇见五爷。」

  程宗扬知道高俅不会随便派人,刘诏即使与星月湖大营没有渊源,多半也有好感,才会被高俅暗中引为心腹。

  程宗扬在卢景肩上拍了一把,「都忙着呢。晚会儿再叙旧吧。」

  卢景挑了块最好的肉丁,一边吃一边去找刚才给郑宾疗伤的老兽人。

  「接着!」有人把揉好的面团抛过来。

  刘诏抬手接住,一边用面杖干开,一边道:「程头儿,我刚才看见你有个铁盒子?」

  程宗扬开过罐头就把盒子扔到一边,拿过来道:「是这个吗?」

  「就它了。」刘诏接过来洗乾净,拿刀背在罐上压出花型,然後用面团包好馅料,在罐中一压,反手磕出,一只四面起花的月饼就落在案板上。

  月上中天,十余名汉子围着篝火,热热闹闹坐了一圈。汉国虽然没有中秋吃月饼的风俗,但这些人大半都是宋国来的,中秋之夜,在异国他乡聚在一起,赏月食饼,别有一番风味。

  敖润捧起酒碗,「程头儿,我先敬你一碗!」

  程宗扬也不含糊,「乾!」

  刘诏也拿起酒碗,「程头儿!我刘诏不会说别的,只想说:难怪我们太尉看重程头儿,我刘诏是一万个服气。先乾为敬!」

  「碰一个!」

  两人举碗一碰,一饮而尽。

  富安摇着扇子道:「小刘啊,我对你是一万个服气——那猪我可背不动。」

  满座轰然大笑,刘诏臊着脸道:「得,我这话柄算是落下了。」

  「怨我!怨我!」敖润举酒道:「我给哥哥赔罪了。富老哥,来来来!咱们也走一个!」

  众人闹哄哄饮了一圈,程宗扬左右看了看,「哈爷跟老兽呢?」

  「煮羊呢。」高智商跳起来,「我去瞧瞧!」

  高智商推开门,厨房内随便飘来一股肉香。那肉香浓而不腻,让人一闻就食慾大开,肚子里彷佛有十万八千个馋虫同时钻了出来。

  程宗扬咽了口口水,「姜还是老的辣!老术、老豹、老兽这几个粗坯,什麽时候能煮出这麽香的羊肉?」

  房门一响,只见青面兽提着一只大鼎从厨中出来。那鼎是社里最大的一只,足有好几十斤,带汤带肉一二百斤的份量是有了。青面兽提着鼎耳,里面肉汤翻滚着,一只肥羊在汤中载沉载浮。

  敖润摩拳擦掌,「这回咱们可捞着了!」

  程宗扬却看到高智商跟在後面,一手捏着鼻子,一张脸比苦瓜还苦。

  等青面兽把肉汤放席间,程宗扬立刻明白高智商表情为什麽那麽苦了。鼎里是一只整羊,大火煮得稀烂,问题是那羊压根就没有洗剥,只用刀把羊毛一剃,就整个下了锅。那羊汤浓香扑鼻不假,可汤上不仅漂着没剃净的羊毛,还有一些可疑的黄绿之物,不知道是羊肚还是羊肠里的东西。

  不等青面兽开口,程宗扬就腾的站起来,对众人说道:「哈爷和老兽一路辛苦,好不容易才煮只羊,这羊我看你们谁敢动!」

  众人如释重负,赶紧纷纷表示,这羊是孝敬哈爷和兽哥的,大伙就是馋死也绝不染指。

  青面兽和哈米蚩笑逐颜开,两人捞起熟羊,连皮带骨,吃得不亦乐乎。

  那场面堪比噩梦,大家都觉得需要喝点酒压惊,赶紧推杯换盏,连卢景都喝了两碗。

  酒助人兴,席间气氛越来越热闹。敖润扯着蒋安世划拳,两人挽着袖子吆五喝六。郑宾这会儿热敷完,生龙活虎地和刘诏角力赌酒。富安也下厨做了几样小菜,眼下抱个茶壶,跟冯源用几枚铜铢博戏取乐。

  程宗扬看了一圈,却见高智商耷拉着脑袋,用箸在碗里拨着,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

  程宗扬朝他後脑勺拍了一下,「想什麽呢?」

  高智商闷闷道:「想我爹了。」

  「哦……」

  「今天八月十五,往年我爹早早就退了朝,拉着我在园子里赏月,吃月饼,还放孔明灯。去年八月十五,我们十三太保去小瀛洲玩耍,忘了回家。我爹还让富安给我送钱送衣服。我半夜回去才知道他一直没睡,还在等我……」高智商停下来,过会儿擤了擤鼻子,歪着头道:「你说他怎麽就那麽烦呢?」

  「滚!」

  高智商嘿嘿一笑,爬起来叫道:「富安!你个狗才!把那块肉给我!哈大叔好不容易让少爷吃顿肉,你就只顾着自己吃!」

  高智商说起高俅,程宗扬却是想起了临安的局势。当初奸臣兄散布废止钱铢的谣言时,钱庄的储备金达到最顶点,足有一百八十万金铢的现款。但随着谣言逐渐平息,纸钞又大量回流。而自己在武穆王府、临江楼、七里坊以及首阳山铜矿的持续投资,还有江州重建,都占用了大量钱铢。

  临安上次传来的账目显示,目前钱庄一共持有纸钞一百二十万金铢,四处分号陆续开张,每处存放十万金铢,使目前总库的储备金急降。在为铜矿商行调拨十万金铢的本金之後,即使加上在临安发行的二十万金铢股份,也只有三十五万金铢。

  如今钱庄持有的全部现款,一共七十五万金铢,按照当初的约定,下个月初就要归还云氏商会的三十万金铢。同时蔡元长用纸钞质押的款项,还有三个月九万没有支付。这样到九月份,钱庄的储备金会急跌至四十二万金铢,而抛开云氏商会持有的六十万金铢纸钞不谈,在外流通的纸钞还有一百二十万金铢之多。

  按照计划,秦会之将在今日发行第一批无记名股票,以每年五成的利息筹措十万金铢,用於铜矿商行的投资,如果顺利的话,还能解自己的燃眉之急。但进入秋季,正是各处亟需现款的高峰期,一旦发生挤兑,钱庄就要崩盘。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相比於宋国钱庄的如履薄冰,自己在晋国的投资已经初见成效,在柳翠烟的打理下,织坊每月可稳定出产霓裳丝衣近千件套,仅此一项,每月就可获利上万金铢。

  江州的水泥除去自用以外,也陆续向外出售,每月收益也有两万金铢,足够星月湖大营的开销。

  不过程宗扬真正在意的是粮食。粮价相对於去年炒做的高点颇有回落,但一直维持在每石八枚银铢的高价上。眼下各地都开始秋收,粮价还会进一步下跌,程宗扬准备在每石六枚银铢的价位吞下五百万石以上的粮食,折算下来需要筹备一百五十万金铢的巨款。这笔钱除非用纸钞支付,否则把秦会之的两个肾都卖了也凑不出来。

  来汉国之前,程宗扬对汉国的商业只有一点模糊的概念,他记得自从汉国把最暴利的盐、铁,以及酿酒收归国有之後,汉国曾经堪比王侯的大商人就一蹶不振。但来到汉国之後,程宗扬发现,汉国的专卖政策执行并不彻底。汉国境内有大量的诸侯王、列侯封地,各地还有大量豪强,朝廷的法令到这些地方,比一纸空文也强不了多少。

  问题是那些坐拥巨额财富的诸侯、豪强大都对商品交易不感兴趣,一味追求自给自足,宁肯把钱铢埋到地下,也不愿参与交易。

  程宗扬不得不感叹实物货币对商业发展的负面影响。金、银、铜这样的实物货币,不仅很少有通胀,还会因为实物积累超过货币的数量而产生通缩。宋代的铜钱埋到清朝照样能用,铸成铜器价值说不定还会上升。这种状况下,除非不断有新的金、银和铜矿开发出来,并铸成钱币,否则商品交易很难有大的改观,甚至由於货币埋入地下,导致交易萎缩。

  纸钞相当於信用意义上的金银,它的问题在於信用。一旦连政府的信用都靠不住,就只能指望老天爷了。但其他天然矿物不是太稀缺,就是太普遍,很难具有金银铜在稀缺性和普遍性之间的平衡,因此无法替代金银。据程宗扬所知,在唐国,丝帛是可以作为货币使用的,但丝帛不可能像矿物一样具有稳定和平均的性质,最多只能作为辅币。一边是货币供应不足,一边是货币被大量集中,怎样才能让汉国豪强手中沉淀的财富流动起来呢?

  「程头儿,想什麽呢?」

  货币本质的问题程宗扬也就是想想算完,後世那麽多大贤都搞不定的事,自己如果能干成,活着就可以封神了。不敢说压孔圣人一头,并肩当个程圣人绝对没问题。他放下心事,笑道:「富兄。」

  「啥兄啊。我就是衙内的狗腿子。」富安倒是豁达,「程头儿要看得起我,叫个老富就成。」

  「行,老富。」程宗扬道:「你跟着衙内有多久了?」

  「那可早了。」富安道:「那年我爹过世,家里一文钱都没有,只好插个草标卖身葬父。女的有人买,童子也行,我那年都快三十了,又不是个能干活的,跪了一天也没人理。後来遇见老爷,才得了条活路。老富没啥本事,就给老爷当条忠狗,好好伺候小少爷。」

  「为虎作伥的事你可没少干吧?」

  「只要衙内高兴,我不怕缺德。反正我这命也是捡的。再说了,衙内也就是喜欢欺负个人,调戏调戏妇女啥的,」富安喝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道:「那都不叫事。」

  富安这道德观念太畸形了。程宗扬忍不住道:「太尉怎麽不给衙内找几个像样的伴当呢?」

  「我们太尉说了,人心是枰秤,多少都是有数的。那些人太讲自己的良心,忠心上头就差了点。还是我这样缺德的狗腿子用着放心。」

  程宗扬默默无语,半晌拿起酒碗,「老富,我敬你一个。」

  富安摇手道:「我喝茶。沾了酒万一衙内喊我,听不见就误事了。」

  说话间,高智商叫道:「富安,你个狗才跑哪儿去了!」

  「来咧!」富安拍拍屁股过去,「衙内,你叫我?」

  「月饼味道不错,包两个,给我爹捎回去。师傅!师傅!你来尝尝!」高智商顺手把自己吃剩的半个月饼塞给富安,拿了块月饼跑过来。

  程宗扬这辈子还是头回吃到刚出炉的月饼,那月饼是用罐头模子压出来的,表面烤得焦黄,馅料有的是豆沙,有的是枣泥,里面掺了酥油、果仁、瓜子仁,吃起来香甜可口。

  「行啊刘诏,你这手艺在洛都开家饼肆也能混日子。」

  「献丑!献丑!」

  敖润已经有了六七成酒意,凑过来小声道:「老刘,你那半挂大肠我给你藏好了。就在你包袱下面,半夜自己吃,别让人看见。」

  「八月十五过中秋,等你们都睡了,我半夜起来,赏着月亮吃大肠?」

  「肥着呢,咬一口满嘴流油……」

  程宗扬拍拍他的肩,指着远处道:「是不是那样?」

  敖润抬头看去,只见哈米蚩和青面兽正抠出羊肠,吃粉条似的吸吸溜溜吃的痛快,肠里的黏液顺着他们毛茸茸的大嘴往下滴着,老敖当时就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

  刘诏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道:「糟蹋了,糟蹋了。来来来,整个腰子压压惊。」

  敖润喘着气道:「味儿太冲……让我歇歇……天爷啊,那羊汤里漂的黑豆是啥玩意儿?」

  「别看!再看你昨天吃的都得吐出来。」

  「呕……」

  卢景蹲在阴影里,面前两只粗黑的陶碗,一只盛着酒,一只装着乱七八糟的杂烩菜,这会儿吃的只剩个碗底。

  程宗扬蹲下来,分给他半个月饼。

  「四哥有消息吗?」

  卢景啃了口月饼,翻着眼睛看了看月色,「这会儿应该得手了。」

  「四哥挑的好日子,这会儿去刺杀洛都令……要不要去接应一下?」

  「不用。他在外面躲两天,风声过去就回来。」

  卢景把酒一喝,拿月饼在菜碗里一抹,然後把碗摞起来揣到怀里,「走。」

  程宗扬也不迟疑,叫来冯源吩咐两句,与卢景一起离开。

  …………………………………………………………………………………

  「我已经让郑宾明天去伊阙,找牛家兄弟。」

  「咱们去金市?」

  卢景点了点头。

  「郁奉文、杜怀、陈凤、延玉、牛老四、牛老七、石蛮子。找到的是七个,还有拉胡琴的老头和疤脸少年。这已经九个了。」程宗扬感叹道:「没想到这事儿还真能办成。」

  「还差三个人不知道身份。」

  「三个脚夫总能问出些什麽,还有那个拉胡琴的老头,不会什麽都不知道。我就怕这里面有人是西行的,压根就不在汉国境内。」

  「只要能确定身份,剩下的都是姓唐的事。」

  程宗扬叹了口气,「可惜一直都没有那个严君平的消息。我还想着他要是也在店内,咱们就顺便办件要紧事了。」

  「还差三个人呢,说不定会在其中。」

  程宗扬忽然道:「五哥,跟着你跑了两天,我是大开眼戒,可有件事我越想越纳闷——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麽事?」

  「连一件没头没尾,半路碰到一起,然後各奔东西的事,你都有办法查到这地步,为什麽严君平的下落你一直查不出来呢?」

  卢景目光闪了闪,「你的意思呢?」

  「如果是意外,肯定会有蛛丝马迹。严君平的下落连你和四哥都查不出来,我想只有一个可能……」

  「你说。」

  「严君平的失踪和岳帅一样,是有人故意让你们查不到。」

  卢景身形一凝,立在檐角,冷冷看着他。

  程宗扬举手道:「五哥,你还是用白眼吧。这样瞪我,我这小心肝都一个劲儿的乱蹦。」

  「他为什麽让我们查不到?」

  「也许是有不能说的苦衷。比如是想保护你们。」

  「荒唐!我们星月湖大营足以横扫天下!世间有何势力能比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同袍更团结?能比我们的忠心更坚定?能比我们的岳帅更英明?能比我们的实力更强大?」

  「我不知道。我就是瞎猜。好了好了,等找到严君平,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呢。」

  卢景不再作声,一路沉默地掠回乐津里。

  寓所房门大开着,程宗扬心头一紧,却看到那个姓唐的中年人正负着手在院中徘徊。

  卢景一按他的肩膀,让他不要现身。接着院角发出一声猫叫。姓唐的中年人扭头看去,卢景身形一闪,轻烟般从他身後掠过。

  片刻後堂中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进来。」

  姓唐的中年人怔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入堂中。程宗扬仔细盯着他的鞋子,这次他换了双布履,没有再露出鞋尖曾经嵌过珍珠的破绽。腰间也没有悬挂玉佩等物,想必是早收了起来。但以他显露的财富,不带玉就是最大的破绽。

  唐季臣拱手道:「阁下果然有鬼神莫测之能。」

  「何事。」

  卢景声音很冷淡,但他并非故做冷淡,而是为了隐藏声线。姓唐的即使和他对谈过,出了这个院子,也保证没办法凭借听过的声音找出他本人来。

  「阁下夤夜方回居处,不知可有线索?」

  卢景也不隐瞒,「辰记脚行,石蛮子、牛老四、牛老七。」

  唐季臣精神一振,抚掌道:「好!哈哈,没想到先生如此手段,竟然又找到三人!我这带的钱铢可是不够了。」

  唐季臣说着拿出一包钱铢,「这里是五百金铢。还差一千三百金铢,明早立刻送来。」

  卢景眼中寒芒闪动,冷漠地说道:「令友已经确认过了吗?」

  「自然确认过,」唐季臣佩服地说道:「阁下所查果然无误。」

  黑暗中,程宗扬顿时变了脸色。

  这个人在说谎!延玉昨夜就已经被杀,他那位朋友怎麽可能找到延玉并且确认?除非……他们一接到信鸽,就立刻赶到偃师找到延玉,然後……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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