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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02,2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9200 ℃

  此时来不及仔细察看,卢景收起背囊,出门找到忐忑不安的店主,严肃地问了几句话,然後摘下帽侧的毛笔,给他打了个暂扣物品的收条,又解开腰间的革囊,取出里面系着黄绶的铜印,盖上印章。表示官方已经接到店主的报案,勘验过现场,然後带着暂扣的物品扬长而去。

  店中出了这样的血案,店主再无心经营,让人封了院子,满心忐忑地在店内等着,只怕惹上祸事。谁知不仅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而且还祸不单行。一刻钟後,偃师县尉接到报案,带着隶役登门而来,自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半个时辰之後,偃师城门外贴出告示,捉拿两名冒充官吏的杀人凶手,还附带上了两人的画像。

  偃师客栈的无头血案以飞快的速度往四方传播,却没有人知道「两名凶手」此时仍在偃师,甚至就在那家客栈隔壁。

  卢景与程宗扬没有走远,他们在背巷换过衣物,打扮成两个远来的行商,与匆忙赶来的偃师县尉擦肩而过,堂而皇之地带着背囊在旁边客栈开了间房,不动声色地住了进去。

  背囊中的物品并没有太多线索可言,几件衣物都平平常常,一张义阳官府开出的路引,证明陈凤是本地人士,年二十五,面白无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书信或者便条。

  那幅仕女图用的绢帛颇为低劣,颜料也只是松墨和朱砂。图上一个女子对镜而坐,头上梳着高髻,看不出什麽异样。

  程宗扬叹道:「我还以为找到一个线索,就能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谁知道这麽麻烦,刚有点线索就断掉。」

  卢景道:「八月十一日投宿偃师,九日在上汤,如果中间没有别的缘故,这个陈凤多半是坐地虎说的小白脸。」

  陈凤的头颅被砍下,好歹还扔在室内,程宗扬也注意到那人虽然吓得面容扭曲,但脸色挺白,当得起小白脸的称呼。

  但这只是猜测,程宗扬现在正经体会到什麽叫纠结。他既希望陈凤就是那个小白脸,又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话,就意味着损失翻倍,不是五百,而是一下丢了一千金铢。一千金铢放到哪儿都不是个小数目,有颖阳侯这个冤大头肯出钱,多好的发财机会!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人,却已经身首异处。一千金铢白白从手边溜走,程宗扬满心的不甘愿,可也无可奈何。

  但话说回来,如果陈凤不是那个小白脸,就意味着要找的人又多了一个,又要在大海里多捞一根针,这难度不比五百金铢轻多少。

  程宗扬满心纠结地叹了口气,「如果陈凤当日也在脚店,那已经找到了四个人,郁奉文、杜怀、陈凤和延玉。剩下只知道有一个拉琴老人和一个疤面少年。今天这麽巧,不如咱们回洛都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遇上那个拉琴的老头。」

  卢景道:「如果要回洛都,咱们早就回了,何必再留在偃师?」

  「计将安出?」

  卢景起身道:「我们去找脚夫!」

  「为什麽?你不是说不好找吗?」

  「原本不好找,但我们现在知道陈凤是个商人。」

  「你的意思是……」

  「那几名脚夫很可能是陈凤带来的。」

  「可你怎麽知道那些脚夫在哪儿?偃师吗?」

  「陈凤是义阳人,义阳最有名的出产是漆器。」卢景道:「我们先去偃师的漆店。」

  程宗扬跃起身,「那还等什麽!」

  …………………………………………………………………………………

  两天来的经历,使程宗扬对卢景信心满满,结果一直找到午後,两人才无可奈何的回来。今天的好运气似乎在上午就已经全部用尽,他们找遍了偃师所有的漆行、器皿店,甚至所有的脚行,都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别说近些天去过上汤的,连卢景描述出来的陈凤,都没有人见过。

  最终卢景不得不放弃这条线索,那个陈凤虽然在偃师,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做与漆器相关的生意。

  回到客栈,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卢景蹲在蓆子上,一手拿着窝头,一手用筷子沾着水,在案上一边画一边琢磨。

  「两间上房,陈凤与延玉住了一间,郁奉文和杜怀住的是通铺。另外一间上房的客人很可能是疤面少年,也可能不是。拉琴的老头肯定住的通铺,如果这样的话,通铺还有五个人。」

  卢景啃了口窝头,「一名脚夫能挑一百二十斤,如果有五名脚夫,就是六百斤。六百斤的货物,会是什麽呢……」

  程宗扬在看那幅仕女图。自己还是头一次看到汉国的帛画,绘画是以线描为主,笔法简练明快,看得出绘者的手法十分娴熟。虽然帛上的颜料非常普通,墨汁洇在绢上,线条边缘有些模糊,但笔迹匀细流畅。上面的女子眉目秀美,颇有几分姿色。那女子对着镜子,翘起手指,唇上有一点鲜艳的红色,似乎正在涂抹胭脂。朱砂的色彩倒是很鲜艳,只是绘者上色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小心,连背面都沾了一些……背面?

  程宗扬把那幅帛画翻过来,背面有几片模糊的红色,连起来隐约能看出一只手掌的形状。

  程宗扬抬起头,尽量平静地说道:「五哥,你猜这个陈凤做的什麽生意?」

  卢景用筷子敲着几案,「义阳除了漆器,还有……」

  「朱砂!」

  卢景停下筷子,然後把剩下的半个高梁窝头一口吞下,「回洛都!」

  …………………………………………………………………………………

  义阳并不出产朱砂,但朱砂在六朝用途极广,既是功效通神的药物,也是炼丹、制符时必不可少的原料,同时也是化妆品的重要来源,还有另外一项用途,是作为漆器的颜料。

  季进前些天刚作成一笔生意,丰厚的收益让他立刻就纳了一个小妾。这会儿坐在店里,被午後的阳光一晒,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他打了个呵欠,愈发怀念自己新纳的小妾,只想赶紧回去冲个凉,抱着香喷喷的小妾好好享受一番。

  门前阴影一闪,有人进来。季进尽力堆起笑容,对客人道:「不知两位要买些什麽?」

  一名有着两层下巴,看上去肥头大耳的客人道:「丹砂。」

  季进精神一振,「客人算是来对了,本店的丹砂都是上好的辰砂!大的一块就有数斤,即使研磨到细如微尘,色彩照样深红鲜亮!」

  那客人腆着肚子道:「一斤多少钱?」

  季进道:「丹砂都是以两售卖的,一两二十钱。」

  旁边一名客人道:「哪里要二十钱?十钱就能买一大包。」

  腆着肚子的客人哈哈笑道:「兄弟头一次来洛都,有所不知,这里是直市,市中的货物都是不讲价的。」

  季进心头一喜,这胖子是外行啊!洛都的直市确实是言无二价,说多少是多少。可此地是南市,跟直市八杆子都打不着。

  胖子爽快地说道:「二十就二十!给我称些。」

  季进脸上笑开了花,「不知客人要多少丹砂?」

  那人张开手掌,「五百斤!」

  季进张大嘴巴,半晌才道:「实不相瞒,小店眼下只有一百多斤。」

  「五百斤都没有?」

  五百斤可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能卖出去,自己再纳个小妾的钱就有了。季进打起精神道:「客人若是要的话,明日就可以到货。」

  那客人十分好说话,「明日就明日!」

  另一名客人泼冷水道:「五百斤太多了,咱们又搬不动。」

  季进连忙道:「城中有专门的脚行挑运丹砂,不用两位费半点力气。」

  「还有专门的脚行?在哪里?」

  「辰记脚行,在通商里,客人一问便知!」季进生怕这笔生意飞了,赶紧把专运丹砂的辰记脚店详详细细对两人讲了一遍。

  …………………………………………………………………………………

  辰记脚行的经纪摇了摇头,「敝行从不泄漏客人的身份和委托物品,两位所请,恕难从命。」

  一身管家打扮的卢景手指敲着柜台,不耐烦地说道:「那几个脚夫弄坏了我家侯爷用来炼丹的辰砂!识相的就把那几人叫过来,听凭我家侯爷发落。若是不识相——连你的脚行也脱不了干系!」

  那经纪不愠不恼,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论,若是敝行脚夫的错,敝行自当赔偿。但先生说的是六日之前,早已时过境迁。敝行自有规矩,先生要看当日出城的簿册,恕在下难以从命。」

  管家拍着柜台道:「你说是不说!」

  「恕难从命。」

  眼看两人就要说僵,程宗扬倾过身,伏在柜台上,口中说道:「我们也是府里的下人,给侯爷跑腿的。说到底,这事只是那几名脚夫的错,与贵行有什麽干系呢?你说是不是?」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微微抬起衣袖,露出几枚白亮亮的铢钱。

  经纪盯着那几枚银铢,慢慢道:「与敝行无关吗?」

  「当然没有关系。但如果找不到人,侯爷一旦发怒,那就不好说了……」程宗扬说着,把几枚银铢推到经纪衣袖下。

  经纪态度终於松动,「若是与敝行无关的话……」他抬手按住那几枚银铢,然後咳了一声,「我来看看。」

  经纪手一抹,把银铢抹入袖中,顺势拿出簿册,抬手翻开,「八月初九……在这里了。嗯,敝行是有几名脚夫去函谷关。」

  「几人?」

  「三人。」

  「客人是姓陈吗?」

  经纪板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却道:「恕难奉告。」

  程宗扬又推了枚银铢过去,「那三名脚夫眼下在行里吗?」

  经纪飞快地瞟了眼纪录,「牛老四、牛老七兄弟去伊阙挑货,十八日才能回来。石蛮子倒是没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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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瘦削的汉子弓着腰踏进院门,那汉子皮肤黝黑,身上穿着一件粗葛缝制的短褂,他低着头,裸露的肩膀上扛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榆木扁担,张开的胳膊肌肉像钢丝一样一条一条隆起。肩上骨头突起的部位已经被常年累月的重担磨平,此时扁担稳稳放在上面,前後各挑着满满一桶水,为了防止桶里的水泼溅出来,水上还盖了两片荷叶。

  卢景叫了一声,「石蛮子。」

  那汉子抬起头,只见他眼窝凹陷,瞳孔是淡淡的黄色,虯曲的胡须从两腮一直连到鬓下,却是一名胡人。

  石蛮子看了两人一眼,然後默不作声走到院角,放下扁担,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瓮内,拿起一只水瓢舀了水,「咕咚咕咚」喝着。

  卢景与程宗扬交换了一个眼色。洛都多有胡人聚居,只是不知道这个石蛮子是被大军掳获的胡人奴隶,还是赔了本钱无法回乡的胡商,又或者是定居的胡人後裔。

  卢景冷哼一声,板着脸道:「石蛮子,你可认得我吗?」

  石蛮子喝着水,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卢景厉声道:「初九那天,你是在上汤的长兴脚店吧?」

  石蛮子拿瓢的手晃了一下。

  程宗扬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担心石蛮子语言不通,连卢五哥说的什麽都听不懂那就麻烦了。

  卢景摆出恶狠狠的样子道:「我们是南城武馆的!那天我们武馆的杜拳师跟你都住的通铺,难道装作不认识吗?」

  石蛮子放下水瓢,垂着手一言不发。

  「杜兄弟原本回乡成亲,带了一对玉环作聘礼。谁知回去才发觉被人打碎了一只!是不是你干的?」

  石蛮子低着头,沾在胡髭上的水一滴一滴掉落下来,也没有抹拭。

  卢景放缓口气,「杜兄弟说,那天通铺有八个人,也不一定就是你弄坏的。只不过他也记不清当日在通铺的都是些什麽人,所以来问问你。杜兄弟记得那天有个书生,对不对?」

  石蛮子一动不动,没有应是,也没有说不是。

  「脚夫一共三名,你、牛老四、牛老七,对不对?」

  石蛮子默不作声。

  「剩下三个人,有一个拉琴的老头……」

  石蛮子抬起脸,用生涩而怪异的语调道:「胡……琴。是胡……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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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程宗扬悻悻道:「那蛮子竟然不会说汉话,难怪只能当脚夫呢。」

  卢景一拳擂在掌心,「原来是拉胡琴的老头,我竟然没想到!」

  「拉琴的老头——这个不是咱们早就知道了吗?」

  「是胡琴。你还记得杜怀说的吗?那老头连琴都摔坏了——」卢景沉声道:「洛都会拉胡琴的不多,能修的更少。整个洛都,只有一家店舖是做胡琴的。」

  「在什麽地方?」

  「金市!」

  两人随即赶到金市,却扑了个空,那家乐行的人都被公卿之家召去演奏,今天没有开张。

  卢景道:「去找牛家兄弟。」

  「又不急在一天。」程宗扬道:「跟着你跑了两天,别说观赏洛都的景色,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乾脆你也别回寓处,咱们都到鹏翼社,今晚一起聚聚。」

  此时出发,到伊阙也是半夜,想找两名脚夫,还要等到天明。对此卢景也不反对,两人信步往鹏翼社所在的通商里走去。

  此时正值酉初,各处官署开始退衙,街上冠盖云集,热闹无比。洛都的热闹与临安也大不相同,临安的热闹更贴近市井民众,处处透着平民百姓的喧闹、热情和混乱,走在街上,两旁的叫卖声不绝於耳,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以前程宗扬看古装片,官员出行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觉得这些官员太讲威风排场,在临安街头才知道那不是摆架子,而是现实需求,如果不举牌子,就是贾师宪都走不动。

  洛都的热闹则是另外一种。街上的人流丝毫不比临安少,但秩序井然。街上行驶的都是有品秩的车乘,拉车的马匹最少也有两匹,多的有四匹,奔驶时四匹马并驾齐驱,连步伐也被驭手操控得整齐划一。车厢大都是敞开式的,後部装着曲柄盖伞,黑漆的车身绘着朱红的云纹,车上的官员头戴高冠,极具威仪。

  出行的贵族声势更为惊人,程宗扬就看到一队车骑,前面是近百名持戈带甲的骑手,然後是两列携弓的骑射手,接着是簇拥在马车旁的数十名亲卫、门客,後面是两排长长的仆役、侍女队伍,捧着形形色色的漆盒器皿步行跟随。数个队伍绵延一里多长,沿途的官员、行人纷纷避让。

  这等声势排场,比皇帝出巡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旗上大大的「孙」字,程宗扬还以为天子从宫里出来了。

  「这家排场够大的,姓孙……」程宗扬原本准备先去太泉古阵,然後到建康找云如瑶,来汉国纯属意外,根本没有来得及对汉国朝野做一番了解,这会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汉国有哪位姓孙的贵族,问道:「什麽人?」

  「湖阳君。」

  虽然没有做功课,程宗扬也知道汉国的封君与秦国、昭南不同,汉国贵族男为列侯,女为封君。这样的车仗簇拥的竟然是个女子,让程宗扬更意外了。

  「是宗室的公主?可为什麽姓孙呢?」

  「听说过吕家吗?」

  「当然听过,後族啊。」

  「湖阳君是吕冀的妻姊。这麽说你就明白了——吕家是刘家的外戚,孙家是吕家的外戚。」

  程宗扬一脸的不可思议,汉国的外戚飞扬跋扈自己很早就听说过,可隔着几千年的历史,只当故事看了。直到亲眼看见吕家姻亲的一个女子都有如此排场,他才知道吕家的地位该是如何显赫——吕家不仅仅是外戚,而且是世代外戚。汉国一向有太后听政的制度,论起实际执政的时间,吕家只怕不比帝室差多少。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迎着湖阳君的车仗驰来,车上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袍服的男子。他一扯缰绳,马车打横拦在道路正中,然後跃下马车,昂然朝湖阳君的车仗走去。

  车仗前方的甲士赶来想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浑人,但看清的他的模样,立刻都收敛了气焰。

  那男子扬声道:「洛都城门令董宣,求见湖阳君。」

                第七章

  车仗一阵骚动,接着骑手朝两边退开,湖阳君的车驾缓缓上前。湖阳君的马车是一辆双辕四轮的大车,装饰着白玉、象牙、孔雀翎毛,车帘用数以千计的珍珠串成,连车前的驭手也穿着华丽的锦衣。

  一只纤纤玉手挑开车帘,用金钩挂住,然後跪在一旁,却是车内的婢女,里面一个盛装的妖艳女子才是湖阳君。

  湖阳君露出浅浅的笑意,柔声道:「原来是洛都的卧虎董令。不知董令当街拦住本君的车驾,是为何事?」

  董宣朗声道:「三日前,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伊阙关前行凶杀人,死者是轵县杨氏族人。」

  湖阳君叹息道:「此事本君也听说过。双方互有仇怨,在关前斗殴,致死人命。」

  董宣打断她,「非是斗殴,而是行刺。」

  湖阳君笑容不改,「本君听说乃是互相殴击。」

  「当时关前目击者不下百人,本令逐一问过,众口一辞,都称是凶徒突然行刺,杀死杨某。」

  湖阳君收起笑容,淡淡道:「董令既然如此说,那就是行刺好了。」

  「行刺的凶手当场被逮,眼下已在狱中。」

  湖阳君冷着脸道:「做得好。董令又立一番功劳,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进爵。董令拦住本君车驾,难道是想听本君的恭喜吗?」

  「不敢。」董宣面不改色,「凶手虽然被逮,但董某审理此案时查明,此案主谋另有其人。」

  湖阳君冷笑道:「凶手已经抓住,居然又攀出主谋。洛都卧虎,名不虚传,董令果然是酷吏手段。」

  「董某既然受天子之命,巡治一方,自当为天子效力,死而後已。」

  湖阳君怫然道:「董令自许为天子鹰犬,就不把本君放在眼内吗?难道太后刚刚还政,就有人欺负到我们孙家头上?」

  「本令只知有天子,不知有太后。」

  「好个卧虎!」湖阳君沉下脸,「你一个小小的城门令,也敢拦本君车驾?本君正要入宫拜见太后,无暇听董令的高论。走!」

  「湖阳君尽管入宫,驭手却要留下。」

  湖阳君勃然变色,「董宣!何出此言!」

  董宣喝道:「赵调!你身为主谋,此时还不认罪吗?」

  车前的驭手抬起头,却是一个相貌英俊,气度豪勇的年轻人。

  湖阳君厉声道:「赵调!你听他瞎说什麽!快走!」说着她夺过皮鞭,朝马匹抽去。

  董宣一把抓住马辔,手臂犹如铁柱,硬生生勒住迈步的马匹,然後「锵」然一声,拔出佩刀,斩在脚边的地上。

  赵调推开拉住他的湖阳君,大声道:「杨氏乃世之小人!区区一介小吏,却以刀笔杀人,陷害当世大侠!天下豪士无不视之如仇!杀之大快人心!」

  董宣冷冷道:「郭解是否冤屈,朝廷自有律令,尔等私自寻仇,当街行凶,便是死罪!本令且来问你,尔等杀死杨家族人,郭解可曾知晓?是否还有他人指使尔等?」

  赵调咬牙一笑,「志士行侠,不计生死,深藏功名,我等诛灭几个小人,却弄得天下皆知,真是羞煞赵调!」

  「既然如此,便下车来,由本令解送入狱。」

  「士可杀不可辱!」

  赵调扯开锦服往车上一扔,露出腰间的佩刀。

  湖阳君扯住他的衣袖,尖声道:「不能去!」

  赵调笑道:「秀儿,且放手,看我当街诛杀卧虎!」他轻轻拨开湖阳君的手指,然後跃下马车,一边叫道:「等我干掉这狗官,记得给我讨个大赦!」

  赵调人在空中,长刀已然出鞘,接着刀光暴起,狂涛般朝董宣卷去。他年轻不大,刀法却甚是精强,比起吴战威还高出一筹。

  董宣面对刀光毫无惧色,他一手拉着马辔,然後拨刀,只一刀就劈碎了赵调的刀光,接着刺眼的血光猛然溅起。

  赵调重重跌落在地,喉间鲜血狂涌,已经被斩断喉咙。

  「赵调!」

  湖阳君尖叫着从车上扑下来,抱住赵调的头颈,鲜血一瞬间就染红了她的华服。

  「赵调主谋行凶,并当街拒捕,如今已被本令当场格杀!」

  说完董宣用一块丝绢抹去刀锋上的血迹,然後收入鞘中,旁若无人地转身登上马车,驾车离开。

  湖阳君手指哆嗦着抚摸着赵调英俊的面孔,片刻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接着放声大哭。她一边痛哭一边扯下华丽的外衣,盖在赵调身上,扯下裙裾,揉成一团垫在赵调脑後,轻轻放下他的头颅,不顾自己身处长街之上,衣衫不整,就那样伏在他的屍身上嚎啕痛哭。

  来洛都才几天,程宗扬已经记不清自己见过几次杀人的场面,这一次更猛,负责缉盗的城门令拦住湖阳君的车驾,当街杀掉了她的驭手——看湖阳君凄惨的哭状,恐怕还不是驭手这麽简单。

  赵调也不是凡人,当街就敢和官员对决,换成宋国那帮文官,当场尿裤子也不稀奇。也就是汉国文武区分不明显,才有这种比武将也不逊色的文官。前有宁成,後有董宣,都不是只知读书的文弱书生。

  卢景拿着把黄豆津津有味的吃着,就差没来点酒助兴,「这小子竟然躲到湖阳君门下,难怪没逮住他。」

  「赵调?你认识?」

  「谁认识他啊。我认识他老大。」卢景狠狠咬了颗黄豆,「剧孟。」

  程宗扬想了起来,「你不是来洛都找他的吗?」

  「那孙子躲了。妈的,」卢景骂了句粗口,「当年跟他混得太熟,我们兄弟的手段他都知道,一听说我们来洛都,就钻得没影了。」

  卢景口气中有几分无奈,他本来找剧孟想说清楚,结果剧孟避而不见。有以往的交情在,也谈不上痛下杀手,只好就这麽拖着,看是剧孟把自己熬走,还是他撑不住自己跳出来。

  「哈哈,」卢景幸灾乐祸地笑道:「湖阳君要入宫了。」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湖阳君的盛装华服都已经除下,只剩下里面染血的雪白纱衣,她合上赵调的眼睛,然後撑起身,不顾自己身上的血迹,一路痛哭着往宫城奔去,後面的仪仗、婢仆慌忙跟上。

  沉寂片刻之後,街头猛然爆发出一片议论声。湖阳君藏匿元凶,城门令当街杀人,汉国的外戚与酷吏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番较量,豪侠血染当场,中间又牵扯到大侠郭解和豪门隐私,这场面实在是太劲爆了。

  程宗扬与卢景趁乱挤出人群,比起刚才一幕,程宗扬更关心另一件事,「我刚才听说,汉国的太后还政了?」

  「没错。上个月的事。如今天子居南宫,太后居北宫。政事都送入南宫由天子处置。」

  洛都的宫城有两座,相距七里,分居南北,中间有复道相通,太后和天子各居一宫,省了不少麻烦。但程宗扬更在意的是天子秉政,年轻气盛的君主,在太后的阴影下压抑这麽多年,以至於连同样有过太后听政经历的宋国官员都敢当着使节的面嘲笑,如今大权在握,汉国朝廷的格局肯定会有一番变化。

  「汉国的权臣霍子孟呢?还是大司马大将军吗?」

  「霍子孟是辅命大臣,深得太后信任。天子刚刚秉政,轻易不会动他。」

  「金蜜谪呢?」

  「天子一掌权,就把他放出来了,但没有复职,如今赋闲在家。」

  「吕家既然是後族,为什麽会让霍子孟操持大权?」

  「太后亲爹死得早,她男人死的时候,两个弟弟还小。当时又有真辽入侵,如果不是几位辅命大臣控制朝局,汉国早就大乱了。如今太后的两个弟弟,吕冀和吕不疑都已成年,按照汉国惯例,大司马大将军的头衔少不得落在吕冀头上。眼下最大的麻烦只有一个。」

  「什麽麻烦?」

  「军功啊。」

  汉国朝廷分中朝与外朝,丞相是外朝之首,辅佐君主,总领百官。大将军则是中朝之首,是天子最倚重的重臣。汉国设立中朝的目的,正是为了控制丞相过於庞大的权力,使天子能够掌握权柄,因此中朝的权力强於外朝,大将军的位次和权力更是在丞相之上。

  但汉国的制度也很严格,无军功不得封侯,晋位大将军更是休想。吕冀想当大将军,起码要有一番说得过去的军功。

  两人边聊边行,走到半路,就遇到鹏翼社的人。大庭广众下,那人也没有举手施礼,只碰了下脚跟,然後道:「商会的人已经到了。」

  高智商一行比自己预计的晚到了一天,但正好赶上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程宗扬大喜过望,连忙赶回鹏翼社。

  「师傅!」高智商兴奋地拍着腰间道:「你瞧!怎麽样?」

  他腰间挂着一柄圆柄的直剑,剑鞘没有任何装饰,就是一截打通的竹筒,程宗扬在洛都的市面上见过,这种剑只卖八百铜铢,连半个金铢都不到。但高智商一脸得意,似乎这剑挂在身上,比他爹的屠龙刀还体面。

  卢景道:「这娃是谁?」

  程宗扬笑道:「连五哥也看走眼了?高太尉的宝贝儿子,在临安见过的。」

  卢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是什麽易容术?活活变了个人!」

  「谁说不是呢。」

  卢景一点都不避忌,当面就道:「跟高俅长得可不怎麽像。」

  「废话。是乾儿子。」程宗扬问道:「这剑哪儿来的?」

  「我自己挣的!」

  「行啊。都能挣钱了。」

  「钱我有。但哈大叔看不起我,说我佩把剑不够丢脸的。路上我露了一手,哈大叔当时就服了,这才答应让我佩剑,我就在路边买了一把。七百七啊!心疼死我了。」

  高智商心痛得连声吁气,程宗扬对旁边的冯源道:「这小子在哈大叔面前露什麽脸了?」

  「别提了。」冯源道:「过伊阙的时候,正遇上当地接连发生几桩命案,所有过往的客商都被严查。哈大叔和老兽是兽蛮人,路引上写的是力役,谁知被一个姓董的官看出破绽,说他们两个不像是出力的奴仆,命士卒围住不让走。老敖还是老招,过去塞钱,直接被姓董的拿下。那会儿正在关前,周围好几百士卒,谁也不敢乱动,老敖和哈大叔、老兽一起在牢里关了一夜。这是汉国地界,刘诏和富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也没招。」

  程宗扬上下打量着他,「你们运气还真好。遇上卧虎,还能活着出来。」

  「卧虎?那个姓董的?」

  「可不是嘛。刚才我还见着他当街把一个凶手给就地正法了。」

  冯源听完也是一阵後怕,幸好董宣没搞株连,不然他们这一群人一个都别想跑。

  「他们是怎麽出来的?」

  「还是衙内的主意。他找到姓董的,说军方准备北伐,要和兽蛮人交战,当初王大将军在大草原上全军覆没,军方谨慎起见,暗中搜集兽蛮人,一律送到军中解剖。这两个兽蛮人是从宋国骗过来的,所以写着力役,但一路好吃好喝伺候着,等送到军中,就动刀子零碎切开。」

  程宗扬听得直皱眉,「董宣能相信吗?」

  「凭什麽不信啊?」高智商道:「我身上带着腰牌呢,这儿!」

  高智商揭起衣角,露出腰间一块系着红绳的铜牌,上面刻着两行字:「羽林天军右营骑射」。

  卢景伸手在他腰带上一碰,红绳应指松开,然後翻过手掌,铜牌直接落在掌心。整个过程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如果不是程宗扬已经有五级的修为,几乎看不出他手指解开红绳的动作。

  「啧啧,五哥,有你这手艺,当扒手也能发啊。」

  高智商一脸崇拜地看着卢景,「大叔,教教我吧!」

  「想学?先把中指剁一截。」

  高智商立刻闭上嘴。

  卢景拿着铜牌反覆看了几遍,「真的。」

  程宗扬抬起头,「哪儿来的?」

  高智商道:「师傅,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

  「义纵。」

  平亭侯世子被杀之後,那些少年在楼上纵火自焚,连带几名婢女都被烧成焦炭,连男女都分不出来,最後一个大坑埋掉算完,没想到义纵竟然逃了出来。

  「他怎麽会有这种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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