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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03,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5690 ℃

  程宗扬这才明白宁成为什么毫不迟疑,用刑徒开矿根本就是官府惯例,养着犯人白吃白住不干活才是怪事。

  「开支的成本要多少?」

  「便宜!」高智商道:「他们矿上有三百多刑徒,每个月只有吃食的花费,才一万多铜铢。」

  「不能吧?」

  在舞都时程宗扬问过市面上雇工的费用,每个月少则五百,多则千余。自己与宁成私下达成的协议,派到矿上的刑徒吃住以外每月给二百铜铢的工钱,已经够黑心了。可听山阳这个铁官的说法,他们矿上工钱一文没有,吃食每人每天才两枚铜铢——程宗扬都怀疑他们吃的是不是粮食。

  「这都算多的了。卒更还便宜呢,连吃食的钱都不花,全是卒更自己带,最苦最累的活都让卒更去干。」

  程宗扬听得纳闷,「怎么卒更还不如刑徒?」

  高智商嘿嘿一笑,「人家就靠这个发财呢,要的就是让他们干不下去。」

  「什么意思?」

  「卒更是征调的平民,如果不去,就得掏钱,叫钱更。官府订的免役钱,一个人两千铜铢。二百人都掏钱,一个月就是四十万,比铁矿赚得还多!」高智商羡慕地说道:「那些铁官就靠这个富得流油,又省心又省事。」

  真是各有各的门道,这种发财的伎俩,自己想都想不出来,「如果卒更都不来,工人够吗?」

  「还有刑徒啊。一个人当两个人用,累死算完。」

  程宗扬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居然在考虑囚犯的待遇。不过话回来,自己毕竟是私营的,出点工钱,官府和囚徒各得一半,大家皆大欢喜,算是内外保个平安。至于山阳的铁官这么搞,他很怀疑能不能干下去。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鸣玉的轻响,一双雪白的小手托着木盘伸来,将一只酒壶放在几上。那手又白又嫩,宛如细瓷一样。

  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客人要的酒烫好了。」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面前是一个娇俏的少女。她皮肤白得出奇,红唇犹如一朵小巧的玫瑰,双目凹陷,鼻梁高高的,一双碧蓝的美目灵动秀美,睫毛又弯又长,却是一个漂亮的胡姬。

  洛都的酒肆都是席地而设,三人面前摆着尺许高的木几。那胡姬屈膝跪坐,把丝绳系着的滚烫酒壶放在几上,然后从木盘中取出饮酒的耳杯,用餐的碗盏、匕箸,一一摆好。

  她穿着一袭粉色的长裾深衣,衣缘镶着宽大而鲜艳的朱红色滚边,外面罩着一件浅红的对襟襦衣,腰间垂着两条红罗连理丝带。那胡姬只有十五六岁,微微低着头,乌亮的长发挽成双鬟,耳上戴着一对莹润的明珠,露出雪白的玉颈。双眉修长,五官与汉国女子迥异,虽然是汉装服饰,却充满了塞外的风情。

  胡姬摆好酒,又去厨下取菜,她穿的长裾绕身而系,勾勒出秀美的身材,裾尾一直拖到地面,走动时摇曳生姿,宛如一朵鲜花冉冉而行。

  冯源朝高智商挤了挤眼睛,「这小妞怎么样?」

  高智商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没张开的小丫头,本衙内没兴趣。」

  冯源感叹道:「难怪是程头儿的徒弟呢,嫩的都看不入眼啊。」

  「瞎说什么呢?」程宗扬不乐意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哥不喜欢嫩的?」

  冯源嘀咕道:「我哪只眼睛都看见了啊。」

  眼看着胡姬又捧着托盘出来,程宗扬斥道:「闭嘴!」

  胡姬将一盘烩好的鲤鱼放到案上,然后收起木盘,嫣然一笑,「久等啦,请慢用。」她声音清丽,但吐字还有吃力,似乎咬着舌尖才能说出来。

  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你是魁朔部族的人吗?」

  胡姬惊讶地张大美目,「你怎么知道呢?」

  「我认识一个魁朔部族的老人,说话和你有点像。」

  「真的吗?」胡姬惊喜地说道:「奴和阿爹在洛都住了好多年,还没遇到过故乡的亲人呢。」

  「你阿爹呢?」

  「阿爹去买粟米了,店里只有我一个人。」胡姬急切地说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冯源悄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程头儿,泡妞是有一套。

  程宗扬正要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车马声,有人喝道:「让开!让开!」

  「哎呀!」胡姬连忙起身,「奴忘了收雨篷……」

  「呯」的一声,门外的木架被人撞断,雨篷被整个掀到一边。胡姬生气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弄坏我的雨篷?」

  一名豪奴道:「这篷子挡我们将军的车驾!」

  「便是将军也不能随便打坏人家的东西!」

  「嘿!这小胡女还挺厉害。我们将军可是羽林郎,天子亲卫!」

  争吵间,一辆马车驶来,车上坐着一个俊秀的少年,他穿着锦服,戴着一顶弁冠,双臂张开,懒洋洋靠在车上,唇角带着一丝轻浮的笑意。

  那豪奴抢先道:「这酒肆的篷子挡了将军的路。小的已经把它拆掉了。」

  少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经意间看到店中的胡姬,眼睛顿时一亮。

  「停!」

  少年的慵懒一扫而空,他叫停马车,然后利落地跃下来,满面春风地说道:「怎么能乱拆人家的雨篷呢?赶紧放好!姑娘没有受惊吧?哈哈,这些小的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训他们。」

  胡姬白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少年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地跟着过去,笑嘻嘻道:「难道生气了?放心!我让他们赔你一顶新的!来人啊!去买顶新雨篷,要最好的!」

  「不要。」胡姬道:「把雨篷放回去就好。我不要你的东西,请回吧。」

  「说几句话而已嘛。」少年仰头看了看天,惊道:「好像又下雨了,我们进去说吧。」

  「已经说完啦。不用进来啦。」

  「哇!原来是酒肆!我正好想喝酒。」

  「没有位置啦。」

  「那不是还有个空位?哦,他们不用进来,就我自己。」

  后面的豪奴小声道:「将军还等你回去呢。」

  「误不了事!」少年喝斥一声,然后涎着脸跟着胡姬进了酒肆,「不错!不错!这地方挺好。」

  胡姬臭着脸道:「你要什么?」

  少年左右看了看,指着程宗扬的席面道:「跟他们一样。」

  店内沿墙设着一道土台,上面安放着一排酒瓮。胡姬拿起覆瓮的碟子,用竹制的酒提打了一壶酒,浸入炉上烧的滚水中,然后将一条剖洗好的鲤鱼穿好,架在炉上烧炙,一边调制鱼羹。

  胡姬对他不理不睬,那少年却一点都不见外,他一路跟着少女,伸着脖子看她打酒、烫酒、做菜,一边陶醉地深深吸了口气,「好香。」也不知道是说酒香还是人香。

  冯源悄悄道:「衙内,这小子有点像你啊。」

  「我在临安可比他气派多了。这种酒家女,信不信少爷我勾勾手指,就有狗腿子送过来?」高智商抄起筷子尝了一口,「这鱼不错!师傅,你来尝尝!」

  「不怕挨打?」

  「就吃口鱼,哈大叔真要打死我,我也认了。」

  程宗扬看着他瘦得脱形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忍,这要让高俅看见,保不定怎么心如刀绞呢。

  「姑娘贵姓?」少年热情地说道:「我姓冯,叫冯子都。是宫里的羽林……中郎将!姑娘的手好漂亮……」

  胡姬提起丝绳闪到一边,少年的手险些伸到沸水里。

  程宗扬拿着筷子,慢慢扭过头,这家伙是冯子都?霍子孟的家奴?

  少年缠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坐到自己席上,坐下来他还不安分,斜着身俯在几上,一手托着腮,歪着脑袋打量着那个少女。

  胡姬冷着脸奉上酒食,对他看也不看一眼。

  忽然眼角闪过一道亮光,胡姬诧异地抬起头,只见一道隐约的光柱从庭中穿过,在壁上映出一个盘子大的光圈,上面还有着细致的花纹。

  胡姬讶异地顺着光柱看去,只见冯子都手里拿着一只铜镜,镜面打磨得光泽闪耀,毫无瑕疵,那纹饰竟然是镌刻在镜背上的,反射时居然透过镜面,在光影中呈现出来。

  冯子都拨弄着铜镜,炫耀地说道:「这是透光宝镜,一枚就价值百万!你瞧镜身,简直像纸一样薄。」

  胡姬好奇地往镜中看了一眼,清晰的影像使她吃了一惊,「好亮……」

  「宝镜配佳人!这枚宝镜,只有姑娘这样的美人儿才配用。」冯子都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把铜镜系在胡姬的红罗裾上,还打了个同心结。

  胡姬回过神来,雪白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她扯了一下没扯下来,索性将罗裾撕开,把铜镜弃之于地。

  「我不要你的东西!拿走!」

  冯子都挑了挑眉毛道:「小美人儿,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我冯子都堂堂的羽林郎,霍大将军门下,天子亲卫,你一点面子都不给?」

  胡姬怫然起身,才发现那几名豪奴也进了店里,像一群秃鹫一样把她堵在酒肆内,一个个目露凶光。

  胡姬慢慢往后退去,冯子都把案几一推,傲慢地站起身。

  胡姬忽然道:「我是有丈夫的!」说着往旁边一指,「就是他。」

                第四章

  高智商刚夹了一筷子鱼肉,忽然一根玉指点到自己鼻尖,他愣了一下,看了看冯子都,又看了看胡姬,然后果断说道:「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程宗扬筷尾重重戳在高智商腿上,高智商惨叫一声,面对着师傅充满杀气的目光,立刻道:「老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胡姬松了口气,连忙躲在高智商身后。

  冯子都皱眉道:「你是她丈夫?」

  高智商恶狼一样把鱼塞到嘴里,「那还有假?我都睡过几百次了!」

  胡姬在后面狠狠拧了他一把,高智商也不含糊,立刻报复回去,在她手臂上重重拧了一下。胡姬捂着手臂,疼得泫然欲滴。

  冯子都冷笑道:「你蒙谁呢?当我没长眼睛?」

  「她说是,我也说是,怎么着?你不服?」

  「这么一朵鲜花,你这狗屎也配!」

  「啪!」,高智商把筷子往案上一拍,「孙子!你骂谁狗屎?」

  冯子都不屑地说道:「瘦得跟鸡仔似的,还敢跟本将军叫阵?来人!查查这小子的来历!本将军怀疑他是奸细!」

  「谁敢动!」高智商说着,「呯」的一声,把一块腰牌扔到案上。

  看到腰牌上的字迹,冯子都脸颊抽动了一下。那几名豪奴也面面相觑,那腰牌上的官职并不高,问题是羽林天军是天子亲卫,大多都是功勋亲贵子弟,里面水深得很,随便一个军士说不定就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冯子都一口气堵在心里,他仗着霍大将军的宠信,在洛都声名喧赫,一般的官员也不放在眼中,可说到底不过是霍家的家奴。羽林天军那些同袍的底细他比谁都清楚,个顶个的有来头,这事如果要闹大,自己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小子,你有种!」冯子都撂了一句狠话,却是打起了退堂鼓,准备摸清这小子的底细再来收拾他,「我们走!」

  胡姬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想起来自己刚才吃了亏,气恼地在高智商臂上拧了几把。

  高智商躲了几下没躲开,忽然开口道:「慢着!」

  冯子都回过头,只见那瘦子嘿嘿一笑,反手摸出三只骰子,在手中抛了抛,一边被胡姬拧着,一边嘻皮笑脸地说道:「要不咱们赌一把?彩头就是我老婆。你要赢了,我老婆立马归你。你要输了,就转身出去,往后别登这家店门,怎么样?」

  胡姬一听,玉脸顿时涨得通红,手指拧得更加用力。

  冯子都盯着高智商手指的动作,然后抬起眼睛,凛然道:「要赌就按咱们羽林天军的规矩——角力,敢不敢!」

  高智商呆了一下。

  冯子都心里窃喜,这小子瘦得跟螳螂似的,浑身都没二两肉,看他抛骰的动作,胜负难料。换成角力,自己非让他输个灰头土脸不可。

  冯子都大度地说道:「我也拿点彩头——只要你赢了,这枚铜镜算你的!你要输了,这小美人儿我可带走了。」

  胡姬在后面使劲拧着高智商,高智商扭头道:「再拧就把你输掉!」

  胡姬停下手指,气愤地瞪着他。

  「怎么赌?」

  冯子都看着他瘦骨嶙峋的胳膊,「都是军中同袍,简单点,掰掰腕子!」

  冯源心头忐忑,低声道:「这小子行不行啊?」

  程宗扬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得看哈爷行不行了。」

  案上的酒食都被撤到一边,两人席地而坐,各自伸出手臂,放在案上。

  高智商一捋起袖子,周围便嘲笑声四起,「这小子胳膊跟柴火棍儿似的,还敢跟冯爷掰腕子?」

  「小心把他的小细胳膊给撅折喽。」

  「小子,你还有老婆吗?我也跟你赌一个!」

  两人手掌握在一处,拇指相扣,接着肌肉猛然绷紧。出乎冯子都的意料,那瘦子胳膊细是细,却结实得出奇,自己倾尽全力一扳,竟然没能把他的手臂扳下去。这家伙手掌里满是硬硬的茧子,真看不出来是干惯体力活的。

  高智商咬紧牙关,没有多少肉的手腕绷出一条条筋腱,他以前也不是没跟人掰过手腕,可谁敢赢高太尉家的衙内啊?是个意思让他高兴一下就完了。说来这还是头一回正经跟人角力。虽然高衙内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但凭他以前玩个妞还得让小婢扶着的体质,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现在只能祈佑哈大叔别跟干爹以前请来的师傅一样,也是忽悠自己的。

  冯子都能进羽林天军,好歹是练过的,底子比高智商强得多。僵持片刻后,渐渐占了上风。

  周围的豪奴大声叫好,打定主意要看这小子的笑话。

  高智商额头青筋迸起,汗水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胡姬瞪大妙目,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冯子都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接着大喝一声,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手腕用力一扳。高智商手臂猛地倾斜,手背几乎触到几案。

  胡姬都快哭出来了,想到他竟然把自己当彩头,更是羞愤交加,伸手往高智商大腿上用力一掐。

  谁知这一下正中要害,高智商像被刀砍一样,「嗷呜」惨叫一声,手臂猛地翻了过来,「呯」的一声拍在案上。

  刚才还在奚落那瘦子的豪奴顿时哑了,酒肆内鸦雀无声。冯子都脸色铁青,高智商也不比他好多少,这会儿死命夹着双腿,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脸色又灰又白。

  只有胡姬兴奋地拍着手,「赢啦!赢啦!」

  「臭丫头!闭嘴!」高智商惨叫着喝了一声,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哆嗦着嘴唇摆出一副凛然的神情,抱拳道:「好汉子!我立地太岁甄厚道生平没服过谁,今日算是服气了!方才胜负大家心知肚明,大恩不言谢,将军仁义之心,成全之恩,我记下了!这铜镜绝不敢收,还请奉还,改日再登门道谢!」

  冯子都愣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哈哈,「你知道就好!」这小子这么识趣,每句话都说到自己心坎里,角力虽然输了,却输得满心舒坦。冯子都脸上的怒色一扫而空,重新变的得意洋洋,好像自己刚才真是有意相让,以成人之美。

  「甄厚道是吧?改天找你喝酒!走了!」

  冯子都很义气地抱抱拳,然后带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他这边刚走,高智商就一头栽到地上,夹着腿像蚯蚓一样蠕动着,惨叫道:「痛死我了……」

  胡姬惊慌失措,一叠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程宗扬道:「手腕断了吧?」

  胡姬惊叫一声,怎么也没想到一场角力,会把他手腕掰断。

  程宗扬道:「先去打点凉水来。」

  胡姬慌忙去打水。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还装呢?」

  高智商嘿嘿一笑,爬起来道:「我这不是被逼得没辙了吗?嘿!师傅,你别说,哈大叔教我的一点都不假!刚才掰腕子,掰到一半我就知道赢定了!」

  冯源讶道:「那你装啥呢?」

  「我要真赢了他,那就结仇了。咱们是来办事的,我平白给师傅添个仇家算什么事?对吧,师傅?」

  「对。你小子真有长进。」

  高智商得意地说道:「我爹说我聪明,你们还不信。打出来的交情跟别的交情分外不同,我再走他的门路就方便多了。」

  冯源道:「那他都走了,你还装啥呢?」

  「那丫头竟然拿我当挡箭牌,我要不把吃的亏都给占回来,我就不姓高!哎哟……」高智商又躺在地上惨叫起来。

  胡姬拿着水过来,看着他的惨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高智商挣扎着拽住冯源的衣角,虚弱地低声说道:「大哥……帮……帮我揉揉……」

  冯源手一甩,「自己揉!」

  胡姬连忙道:「我来帮你揉。」

  她一边给高智商揉着痛处,一边愧疚地小声道:「都是我不好……」

  「里……里面一点……就是这儿!」

  「咦?好奇怪……」

  「就是这儿没错!刚才你掐的!」高智商哭诉道:「都肿了……」

  「对不起啦……」

  「轻点啊。」

  胡姬在他腿间小心揉着,一边担心地发现他伤处越肿越大。

  高智商舒服地躺在席上,得意的朝师傅挤了挤眼。程宗扬刚想开骂,忽然间一愣,像见鬼一样直勾勾盯着高智商的脸,片刻后他霍然起身,离开酒肆。

  高智商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对冯源道:「怎么了?」

  「不知道啊?」冯源爬起来,「我去问问!」

  程宗扬走得极快,冯源差点没追上,他边跑边叫,好不容易才喊住程宗扬。

  「程头儿,你去哪儿?」

  「我有点急事,先回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

  「没事。」

  「你刚才还说有急事!」

  「跟你没关系。」程宗扬不耐烦地说道:「别问了。」

  「我们呢?」

  程宗扬镇静了一些,「难得来洛都,你们好好玩吧。」

  程宗扬一路赶回鹏翼社,找到哈米蚩劈头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怎么摆治高智商那娃,就一条——让那小子胖起来!越快越好!」

  哈米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问。

  哈米蚩并不一定是知道底细,事实上连自己都拿不准。只是刚才那一眼,让程宗扬惊觉到高智商的长相竟然与某个人相似。坦白地说,相似的地方并不是太多,但这一点微小的可能性,已经让程宗扬大吃一惊。这事只有回临安,见到高俅才能问清楚——说不定连高俅也被蒙在鼓里——岳鸟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会儿想也是白想,程宗扬只好把可能有的秘密藏得更深一些,然后岔开话题,「五哥呢?」

  …………………………………………………………………………………

  卢景把裹好的金铢往箱里一丢,「第七份钱。」

  卢景已经给过姓唐的中年人六个名字,加上坐地虎就是七个。

  卢景拍了拍手,「咱们还有两天时间。」

  姓唐的中年人显然还不知道伏袭坐地虎的人已经出事。敖润等人在下汤把尸体都已经处理干净,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况最难确认,谁知道那些死士是不是一路追杀坐地虎去了外郡?但能够拖延的时间也有限,最多两天,姓唐的中年人肯定会反应过来。

  程宗扬实在想不出,究竟会是什么原因让颖阳侯杀心大起,要把一个脚店里毫不相干的住客全部杀光?那些客人身份、背景截然不同,除了当晚在长兴脚店住过,没有丝毫共同点。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晚在脚店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被颖阳侯灭口。可偏偏当晚吕不疑又不在上汤,难道是有人冒名干了什么勾当?如果是这样,颖阳侯大可去官府报案,何必自己动手?

  姓唐的变易身份,来委托阳泉暴氏帮忙,这件事也透着蹊跷。但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权衡一遍,程宗扬认为姓唐的并不知道卢五哥的真实身份。他选择阳泉暴氏,很可能确实是听过阳泉暴氏的名头,最重要的原因是阳泉暴氏本身是晴州人氏,只是在洛都寓居,比起本地的黑道人物更容易灭口。

  「这漟混水太古怪了。」程宗扬道:「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卢景一边说一边换好衣物,「查到底就知道了。」

  相比于那些无名无姓,甚至连存不存在都不知道的路人,找到延香简直像喝水一样容易,两人连路都没绕,直接去道上人所说的赌场就找到了那帮游民。

  赌场位于金市附近一处民宅,看上去颇为简陋,进出的客人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豪,显然是私设的赌窝。

  卢景道:「这是朱安世的地盘。」

  程宗扬笑道:「跟老蒋撞名了。」

  卢景和门前的汉子对了几句切口,然后领着程宗扬入内。院中用蒲席搭了一个大篷,里面挤满了赌客。有些人在玩程宗扬在晋国见过的六博,但用来投掷的不是箸,而是一种很罕见的骰子,足足有十八个面,运气好的,一把就能获胜。有些人在玩射数,用碗把钱铢一扣,让人猜是单是双,一把定胜负,最是痛快。还有在掷钱,倒和宋国的关扑差不多,用三枚钱铢轮流投掷,以定输赢。

  两人随便掷了几把,然后往内走去。内间也是赌场,但用屏风隔出不同的空间,以免打扰。里面的装饰明显比外边高出一筹,案上的钱铢也从铜铢变成了银铢,如果遇到豪客,一把赌注上万钱也不稀罕。

  「那边。」卢景低声提醒。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一扇屏风后立着几个男女,其中一个身材颀长,穿着白色的长裙,正是那名鼓瑟的女子。她用的赌具自己还是头一回见,面前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中间隆起数寸,顶部呈圆形,通体用硃砂调出的红漆髹过,像玉石一样光滑无比。上面散落着几枚木制的棋子,分为黑白两色。

  一名男子挽起衣袖,右手伸到盘中,用眼瞄了片刻,然后屈指一弹。被他弹中的黑子滑上圆丘,将一枚白子撞开,黑子也反弹回来。那男子懊恼地摇摇头,似乎是错过了一次机会。

  延香挽着一条丝帕,然后纤手一扬,丝帕飞出,甩中下面一枚白子。白子滑上圆丘,正击中一枚黑子。「啪」的一声脆响,那枚黑子被弹飞,白子稳稳留在原处,飞出的黑子又将另一枚黑子一并击下,等于一次打掉了两枚黑子。

  两人一来一往,将各自的六枚棋子往中间弹去。延香每拂必中,男子几次试图扳回劣势,最后都功亏一篑。不多时,男子的黑棋就被全部弹飞,盘中只剩下延香的白子。

  延香笑吟吟抬起手掌,那男子虽然气忿,还是拿出钱袋,往她手中一拍。

  「谢啦。」延香这一局赢了几十枚银铢,收获颇丰,正待再弹,却讶然扭过脸来。

  「是你?」

  程宗扬还是那副公子哥的打扮,身后带着一名老苍头。他笑着拱拱手,「幸会!幸会!」

  延香一笑,「你莫非是故意跟着我?为何不去找延玉呢?」

  她还不知道延玉被杀的消息?还是别有缘故?程宗扬脑中飞快地转着,本来是打听赛卢的消息,话到嘴边换了一番说辞,「太遗憾了,我去偃师,听说延玉姑娘已经走了,可惜失之交臂。」

  「走了吗?」延香有些疑惑反问一句,旋即笑道:「左右她这几日也该回来了。公子如此痴心,延玉知道也会很开心呢。」

  果然他们没有得到延玉的死讯。程宗扬笑道:「没想到姑娘会在这里,今日倒是巧遇。」

  「你也是来赌钱的吗?」

  「姑娘有兴趣来两把吗?」

  程宗扬打着主意输给延香几局,套套交情再说,没想到延香笑着一口回绝,「奴家才不跟你赌。你那个老苍头眼睛太亮啦。」

  这女子倒是有几分眼力,能看出卢景非同寻常,程宗扬只好道:「其实我是来找人的。」

  「公子又找谁呢?」

  「赛卢——姑娘认识吗?」

  延香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娇媚地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奴家才不认识那种人呢。」

  程宗扬心头微震:她在撒谎!

  …………………………………………………………………………………

  朱安世身材高大,颌下留着一把长须,看上去仪表堂堂,只是眉角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疤,使他神情间多了几分阴鸷。

  「毕竟是在你地盘上,还得跟你说一声。」卢景没有更换衣物,仍旧一副苍头的打扮,和朱安世说话的口气却一点也不见外。

  「游女?」

  「不错。」

  「延香?」

  「是她。」

  朱安世揉了揉眉心,然后开口道:「半个时辰。」

  走出陋巷,程宗扬道:「什么意思?」

  「那个叫延香的游女瞒着话不肯说,少不得用点手段。但她在朱安世的地盘里,不给朱安世一个交待就拿人,等于打朱安世的脸。」卢景道:「朱安世为人还算仗义,但有仇必报,是个狠角色。」

  强龙不压地头蛇,五哥该谨慎的时候还是很谨慎的。程宗扬道:「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等着吧。」卢景道:「游侠重然诺,朱安世既然答应了,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会把延香交到我们手上。」

  「对了,五哥,我遇见一个胡姬,是魁朔部族的人。」程宗扬把下午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道:「两天时间太紧,万一四哥赶不回来,也许能找她帮忙,问问那个拉胡琴的老头。」

  「你不怕连累她?」

  「她们就父女两个,还是胡人。等问完话,如果他们想回草原,就给他们一笔钱,想留下,商会里养两个人也容易。」

  卢景点点头。他不肯找外人,主要还是担心那个秘密太过重要,找来的通译万一靠不住,反而不妙。那个胡姬与程宗扬等人偶然遇上,又有下午的交情,安排稳妥的话,倒可以试一试。

  …………………………………………………………………………………

  两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半个时辰之后回到陋巷。延香已经被唤来,在一处宅院中等候,见到他们先是一愕,然后恍然笑道:「奴家还以为是哪里的客人,原来又是你们。」

  卢景单刀直入,「延玉的客人,是叫陈凤吗?」

  延香俏生生抛了个媚眼,娇声道:「那位陈先生不是公子的好友吗?何必再问奴家呢?」

  卢景抬手将一封钱铢丢在案上,沉甸甸的份量,一听就知道里面是金铢。

  延香收起笑意,「延玉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有些事要问你。你不用问太多。」

  延香犹豫了一下,「你们问吧。」

  「陈凤做的是什么生意?」

  「漆料。那次他带了一批硃砂。」

  「他们那天住在什么地方?」

  「镇上。」延香苦笑道:「本来不该随便让她跟人走的,但阿玉最容易轻信男人,被男人说几句好话,心就软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回来过吗?」

  「没有。过夜后,她只给镇上相熟的人家留了句话,说要去偃师。」

  「延玉多大年纪?」

  「十六。」

  「身高。」

  「比奴家略矮一些。」

  「赛卢埋在什么地方?」

  「埋在——」延香忽然停住,然后惊恐地张大的眼睛。

  「赛卢那天从脚店出来,找到你们,想出手几样东西。结果你们见财起意,杀了赛卢,抢了他的财物——是不是?」

  延香呼吸急促起来,丰满的胸部不住起伏。忽然她扭过头,用乞求的眼神看向程宗扬。她本来生得俏美,一举一动都充满风流韵致,这会儿目露哀求,更显得楚楚动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然后一手提起她的手臂,手指扣住她肘尖下方的麻筋,略一用力。

  一阵难以言说的酸痛感席卷而来,延香像触电一样,半边身体又麻又痛,她尖叫一声,美目迸出泪花。

  程宗扬不喜欢辣手摧花,但不意味着他不会这么做。尤其眼下他已经没时间去慢慢套延香的话。

  「指法太糙。」卢景批评一句,然后对延香道:「比他更狠的手法我会五百多种。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们没杀他。」延香哭得梨花带雨,泣声道:「他自己去挖墓洞,结果中了秽毒。等我们找到他,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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