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12,2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6310 ℃

  「哦,你是说鸿胪寺的差事?上次喝酒时我们都谈妥了。他们乐得我不去,我也乐得清闲。若是有什么差事必须我出面,他们自然会派人传讯。反正我又没打算真在汉国当官,也不用跟他们争什么。」

  「这么说来,相公也不准备在汉国久住吗?」

  「当然不想。」

  「那我们将来住哪里呢?」

  程宗扬笑道:「你是要我买了房子才肯结婚吗?」

  云如瑶道:「有家才有业啊。」

  程宗扬忽然有一种感动。自己这么多女人里面,只有云如瑶提到了「家」。对月霜而言,家就是军营——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有岳鸟人这么不靠谱的爹,导致她从小就在生活在军营里面,家庭对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概念。

  小紫也是一样,她对家的记忆,也许就是潮湿而黑暗的山洞,还有孤零零的自己。程宗扬心头一动,想起凝羽,家对她来说,也未必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自己在六朝房子不少,但哪里才是家呢?程宗扬思索着道:「我在建康有处宅子,还有座楼,如今是祁老四和吴大刀的家眷住着。在江州,小侯爷专门给我留了地,随时都可以起房。临安的地方就大了,占了整整一个坊,最多明年就能建好。对了,在建康我还有个岛,有时间带你去看看。至于住在哪里……」

  程宗扬道:「眼下看来,最安全的是江州,那里是星月湖大营的领地,对我们来说,算是六朝最安全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是建康,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建康。最舒适的地方当然是临安,六朝你所能想到的享乐,临安应有尽有。但我最想去的……」

  程宗扬沉默片刻,然后道:「是晴州。」

  「晴州?」

  「对,晴州。它的繁华不在临安之下,气候比建康更适宜居住,而且那座城市有种特别的魅力,到处都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会在晴州居住。」

  「晴州吗?真想去看看呢。」

  程宗扬笑道:「你想不去都不行,到时候还指望你来管家呢。」

  程宗扬站起来照了照铜镜,「不错啊,让你这么一打理,都看不出来了。」

  「怎么看不出来?」云如瑶抱怨道:「那个哈大爷也真是的,都不看仔细,白白烙掉那么多头发。」

  「知足吧,别忘了哈爷总共才一只眼睛,没把烙铁按到我脑门上就不错了。而且人家兽蛮人止血都是直接上烙铁的。我只少几根头发,你都该偷笑了。」

  程宗扬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我身上没有龙涎香的味道吧?」

  「怎么了?」

  「我要去见三哥,万一身上有你的味道漏了马脚,那就麻烦了。」

  「哎呀,那还是换一身吧。」

  「让你抱。这会儿麻烦了吧。」

  云如瑶嗔道:「我不抱还不行吗?雁儿,你来给老爷更衣。」

  程宗扬匆忙换了衣服,前往云苍峰的住处。云苍峰也是宿醉方醒,这会儿正慢慢喝着粥。

  程宗扬一来,云苍峰便屏退所有随从,闭门商谈。

  「首阳山铜矿已经出铜了。」云苍峰拿出第一个好消息。

  「太好了!」有这座铜矿支撑,程宗扬也有了底气,但他紧接着问道:「成本怎么样?」

  「矿洞位山中,开采不易。我问过开采的大匠,只怕要修一条路。」

  开采铜矿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想要迅速得到大量成品铜,投入更加巨大。云氏本身的生意需要充足的现金流,又被纸钞占用了大量资金,再想巨量投入,只怕力有未逮,至于程氏,不计纸钞的话,资金缺乏更严重。

  程宗扬道:「我来联系石超,他对首阳山的铜矿早就垂涎三尺,要不给他个机会,他非恨上我不可。」

  金谷石家的财力,云苍峰心里自然有数。接下来便谈到第二件事,「我已经联络六弟,既然有此良机,绝不能错过,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拿下两个二千石。」

  「两个二千石?用得了吗?」

  「以防万一。」

  「问题是你们有人吗?」

  在汉国,县令都有百里侯之称,二千石在地方上是货真价实的一方诸侯。天子即使卖官,也不可能随便乱卖,必须有靠得住的出身。云家若是找个家奴,花钱买个二千石,不用报到天子面前,徐璜直接就打回来了。

  「放心吧。六弟挑出两个人,在汉国都有颇有令名,即使入朝为二千石,也不至于引人非议。」

  云苍峰拿出一张纸,最上面两个人名之后,都标明了出身:白虎书院,石渠书院。

  「这两人是汉国有名的儒者,只是一直未曾出仕。六弟每年都会去洛都的书院,结识一些出身寒微的出色文士,提供财物,资助他们在洛都游学。这两人便是六弟仔细选出来的。」

  程宗扬看着上面两个人名:公孙弘、朱买臣。六爷这笔投资真是挺值的,两个大器晚成的穷书生都被他笼络住了。即使没有西邸,这两人再熬些年,也该跃入龙门了。

  程宗扬继续往下看,下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写了出身和要买的官职,一眼看去,倒没有什么有印象的人物。

  「这是什么?云老哥,西邸是天子开的,不是我开的啊。咱们就是有钱,也不能把汉国的官职都买下来吧。」

  「无妨,都是些郡县小吏,主管钱粮、捕盗之事,虽然官小,但都是些用得着的官职。」

  「官再小也架不住人多啊。」程宗扬粗粗一算,这些官职已经超过一亿钱,合计接近八万金铢。

  「机会难得。我们兄弟等了几十年才遇到这样的时机,绝不容错过。」云苍峰低声道:「平常给这些官员塞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不如买下来划算。」

  程宗扬苦笑道:「我试试看吧。你说我拿着这单子过去,徐公公会不会疑心我要造反?」

  …………………………………………………………………………………

  事实证明,作为商界的老狐狸,云秀峰精心挑选的名单就是比程宗扬想像中靠谱。

  一看到名单上面两个人名,徐璜便露出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公孙弘、朱买臣?哈哈哈哈!好好好!」

  程宗扬当然知道公孙弘和朱买臣是未来的名臣,但徐璜这副既贪婪又愉悦的嘴脸是怎么回事?

  「依公公看,这两个人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徐璜尖声笑道:「这两人是世间名士,天子早有心征召两人入朝为官。如今倒是省下四千万钱。」

  还是徐公公素质高,不说赚的,得说省的,这是把官职当成自家囊中之物才有的觉悟。徐璜也不隐瞒,直接告诉他,天子早就准备好给这两个人封官。只不过天子刚刚秉政,还没来得及邀请。结果这一等,程宗扬主动带着钱把人送上门来,正可谓一拍即合。

  徐璜拍著名单道:「这两个人,公孙弘乃宰相之器,将来必可大用。朱买臣明练果决,可出镇地方。」

  程宗扬轻轻巧巧送过去一记马屁,「公公高见!」

  徐璜哈哈大笑,「老奴只是宫里的下人,哪里有这番见识?」

  「那是天子的意思?」

  「非也非也。」徐璜微笑道:「这是太后娘娘当日的憾言——明白了吗?」

  程宗扬心里一动,嘴上却道:「小的不明白,还请公公明示。」

  徐璜用手指点着他,「你啊……非要老夫明说出来吗?」

  「莫非是太后娘娘请不动他们?」

  徐璜满意地点点头,尖着嗓子道:「圣天子在位,人心所向啊。」

  太后都请不动的名士贤者,天子刚一秉政,竟然主动抱着钱来投奔,面子里子全有了,难怪徐璜这么兴奋。

  「那这两个人……」

  「老奴亲自禀报天子!对了,这两个人是主动找上门来的?」

  「是朋友推荐的。」程宗扬压低声音,「钱款之事他们不知道,都是那位朋友垫付的。」

  「你的朋友?」

  「前次公公说,如今宫里用度颇紧,要想法子给天子分忧。」

  徐璜点点头。这话自己说过,尤其是那天受蔡敬仲的高息刺激之后,没少跟程宗扬唠叨宫里缺钱的事——要不然天子也不会打少府的主意。但西邸的事关乎朝廷和天子的颜面,做得说不得,他若是不识轻重,四处宣扬,天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程宗扬道:「虽然开了西邸,但又不好张扬。」

  徐璜连连点头,「你知道就好。」

  「西邸为了给天子求才,」程宗扬怕他误会,又特意补充道:「贤才良士之才。」

  徐璜拍案道:「此言甚是!」

  「若论贤才良士,无过于书院。洛都又是书院云集之地,有心报国的高才贤士数不胜数,只苦无门路上达天听。正好在下有些信得过的朋友,虽是商贾,却不忘扶助书院的贤士。」程宗扬道:「因此在下告诉他们,说我在尚书台有人,可以向朝廷举荐贤才。」

  「好好好!」听到程宗扬拿尚书台当幌子,徐璜放声大笑。

  「咱家掌着西邸,倒也知道那些穷酸一门心思想当官,只不过那帮酸丁都是穷鬼,理他们作甚?你能想到商贾出钱,文士出力,做得好!做得好!」

  程宗扬笑道:「如此一来,天子得了贤才,那些文士得了官职,西邸也替天子分了忧,便是在天子面前,脸上也有光彩。」

  程宗扬略过了出钱的商贾不提,可徐璜哪里能不明白?西邸虽然是为天子聚敛钱财而设,但商贾名列四民之末,地位近乎贱民,要知道连宫中的卫兵都是良家子出身,根本没有商贾的份。把官职卖给商贾,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程宗扬这一手商贾出钱,文士出力,着实高明。苦无门路的文士儒生有了晋身之阶,天子得到了治国的人才,外面还要赞扬天子有识人之明,又体面又光鲜。至于商贾与官员之间有什么勾当,又与天子何干?难道没有西邸他们就不勾结了吗?

  徐璜拿起单子,随便往后看了一眼,见都是些不起眼的微末官吏,也不以为意,说道:「这些我携之入宫,待天子用玺,交给尚书台便是。至于公孙弘和朱买臣两位,只怕天子还要多做计较,不好轻慢。这样,两日之后你再过来。」

  「多谢公公。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徐璜心情极好,笑道:「有什么尽管说。」

  「这笔钱款不是小数,能不能宽限几日。」

  徐璜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襄邑侯已经拜为大司马,这几日便要执掌尚书台印信。最多八日,下次朝会之前若是不济,此事就此作罢。」

  程宗扬只好道:「是,在下知道了。」

  …………………………………………………………………………………

  程宗扬登上马车,「成了。」

  云苍峰大喜过望,「好!」

  「徐常侍担心襄邑侯主掌尚书台之后会横生枝节,要求八日内必须付清所有钱款。」

  云苍峰略一皱眉,然后断然道:「我立刻让人筹钱。」

  八万金铢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几日内全部凑齐送到西邸,可要考验云家在汉国的实力了。

  「对了,你昨晚可曾见过丹琉?」

  程宗扬装傻道:「大小姐怎么了?」

  「我刚才问过下人,才听闻她昨晚半夜方回,居然说要闭关。」

  程宗扬无辜地张大眼睛,「是吗?」

  云苍峰嘀咕道:「好端端的闭什么关?」

  程宗扬也在嘀咕,难道昨晚一战让云大小姐顿悟了?这是准备闭关突破吗?

  两人在通商里分手,云苍峰派人前去召集本家名下的掌柜,筹措款项,程宗扬则顺路去了鹏翼社,结果却扑了个空。蒋安世一早就带着吴三桂、匡仲玉等人出门,好熟悉洛都的市面街道。

  这还是自己吩咐的,一时间却忘了个干净。程宗扬只好从社里牵了匹马,自行返回住处。

  一进门,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却是哈米蚩正给高智商揭狗皮膏药。高智商光着屁股趴在席子上,被青面兽踩着大腿,去扯他那根狗尾巴。小胡姬伊墨云也来了,在旁边看得眼泪汪汪。

  高智商一直卧床休养,又开了肉禁,天天鸡鸭鱼肉伺候着,时不时伊墨云还带来吃食在屋里开个小灶,不到十天时间,这小子就跟吹气球一样肥了起来,一张脸明显圆了许多。

  好不容易揭完狗皮膏药,高智商背上黑乎乎一块一块,都是干掉的药渣,青面兽拿了把刀出来,表示兽蛮人的好汉们都是用刀刮的。富安和刘诏连忙拦住他,好说歹说劝他收起刀子,伊墨云赶紧拿水来给高智商清洗。

  「哈大叔,你这手艺真好!」高智商痛得呲牙咧嘴,趴在席上一边喝着富安递来的茶水,一边谀词滚滚地拍着哈米蚩的马屁,「用了哈大叔的膏药,我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浑身上下都是力气,一抬脚跑出十几里地都不带喘的!」

  老兽人木着脸道:「那好,劈柴去吧。」

  高智商眼珠一转,「哎哟!我这手……」

  伊墨云丢下帕子,着急地问:「怎么了?」

  「别动!疼!疼!」

  老兽人一只眼睛微微闪着精光,「哪里疼?」

  「哪……哪儿都疼!骨头里面疼得要命……哎哟!」

  哈米蚩两手对握,捏得咯咯作响,狞笑道:「好办!待我把你的骨头捏碎,再重新对好,保你百病全消!」

  「天啊!竟然好了!」高智商惊喜地说道:「哈大叔,你实在太神了!你一句话,我这胳膊全好了!哪儿都不疼了!你说神不神?」

  哈米蚩吩咐青面兽,「把他提到柴房去。不劈完一千根木头不许他出来。」

  青面兽粗声道:「吾晓得了,叔公。」

  高智商叫道:「哈大叔饶命啊!我还没吃饭呢!」

  「给他拿一只肥鸡,两个窝头。」

  高智商感激涕零,「哈大叔,谢谢啊!」

  「肥鸡等他劈完柴再吃。要是饿了,先拿两个窝头垫着。」

  高智商欲哭无泪,「大叔……我明白了!我不说话了,打死我都不说了。」

  程宗扬轻轻踢了他一脚,「赶紧劈柴去。劈完柴还有事交待你。」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来,「师傅,看我的吧!木头我给你劈得当牙签使!」

  「还耍贫嘴呢?老兽,你看好了,比牙签粗的都不要。」

  「师傅!我错了!我再也不吹牛了!」

  说话间,大门被人拍得山响,守在门口的禁军汉子刚一开门,一个人影便鬼鬼祟祟钻了进来,然后跟屁股着火了一样,溜着墙根一路小跑钻进柴房里。

  程宗扬愕然道:「死头儿,你这是干嘛呢?」

  「嘘!别作声!」朱老头一头扎到麦秸堆里,然后嚷道:「鞋!鞋!大爷那鞋!」

  程宗扬拿根木棍把他那只破鞋挑起来,塞了进去,「你这是要疯啊?」

  「谁找都说大爷不在啊。」

  「到底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要不我就把柴房点了!」

  外面又传来一阵擂门声,「就是这儿!妈的!老东西!你给我出来!」

  「出来!欠了钱还想跑!」

  「缺德不缺德啊!有你这样坑人的吗?」

  程宗扬狠狠朝麦秸堆踹了一脚,「你就给我作吧!」

                第七章

  门一开,外面涌进来五六个人,为首一个屠夫,油腻腻的衣袖卷到肘间,露出满是黑毛的大手,提着案板宽的切肉刀吼道:「那老头呢!叫他滚出来!」

  程宗扬拱手道:「各位!各位!什么事?」

  屠夫扒拉两下,从后面拽出个人来,「让她说!」

  一个妇人拍着大腿嚎哭道:「那个猪不啃狗不嚼死了都没人埋的老畜牲啊。混帐行子秃毛的驴,断子绝孙下贱的货啊。白披了一张人皮,你生个孩子没屁眼儿啊……」

  屠夫吼道:「听明白了吗!」

  程宗扬老实道:「真没听明白……」

  屠夫把那妇人扒拉到一边,「这么大的人了,话都说不清!你来!」

  一个跑堂打扮的汉子上来,「是这么回事,昨晚一个老头领着一群人来小店赌钱,又是斗鸡又是掷骰,中间又要酒又要肉。那老头跑前跑后,里外张罗着,我们都当他是管事的。谁知道天一亮,就找不着老头的人影了。去问那些赌客,都说不认识他。这事去哪儿说说理呢?」

  汉子叫了半天屈,然后道:「我们老板娘想着自认倒霉算了。谁知道那帮赌客还不肯走,非说我们东家连客栈都输给他们了。老板娘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还说那老头输急了,最后把我们老板娘都押上了,说是他老婆。」

  「现如今那些地痞占了我们客栈,说好今天不拿钱赎回去就易主。我们都被赶出来,四处找那老头。天可怜见,方才在街角让我们给撞上了,那老东西正在赌钱呢。要不是他跑得快,早就按住他当场打死了!」

  屠夫道:「听明白没有!」

  「我大概是听明白了。你们说那老头……」

  「别装了,」跑堂的说道:「我们眼瞅着他跑你们院里了。」

  后面有人鼓噪道:「赶紧把老骗子交出来!」

  「要让那老东西跑了,今天这事咱们没完!」

  老板娘嚎啕道:「杀千刀的老狗,你不得好死啊……」

  「大伙儿先别吵。」程宗扬道:「我就想问问:老头连客栈带老板娘都输了出去——他一共输了多少钱?」

  跑堂的汉子道:「五贯半!」

  还带个零头!老东西怎么不去死呢?

  程宗扬让冯源拿了钱,取出三枚金铢,「钱不用找了,你们赶紧把客栈赎回来。还有你们老板娘。」

  屠夫道:「他还欠着俺的肉钱!」

  「还有我的酒钱!」

  「别急别急……」程宗扬一个一个付了钱,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下次你们可千万别这样了。再见着那老头,直接打死!」

  打发了讨债的人,程宗扬回到内院,一眼看去差点儿没气死。朱老头顶着一脑袋一屁股的麦秸杆子,跟个黄毛老妖似的蹲屋檐下,正在牛皮哄哄地吹嘘。

  「大爷一晚上的输赢就是好几处店面!厉害不厉害?」

  「看不出来啊。」刘诏惊讶地说道:「大爷在洛都居然还有店面?」

  朱老头得意地吹起胡子,「可不是咋地!」

  毛延寿道:「失敬失敬。老先生是大手笔啊。」

  「一般一般,想当年啊……」

  程宗扬沉着脸看了半晌,然后扭头绕到厢房。老头要想捻死那些地痞,跟捻死几只蚂蚁差不多,可他偏偏输得连裤衩都没了。他不是好赌,也不是在乎那几个钱的输赢,无非是寻找少年时代的记忆。

  这一次离开洛都,老头未必再有回来的时候。他想吹牛,就让他好好吹吧。

  等朱老头终于吹够瘾,程宗扬已经等了他两个时辰。

  「小紫回来了。」

  朱老头拍着屁股上的麦秸,乐呵呵道:「大爷就知道那丫头没事!」

  「郭解来找你了。」

  「不见不见。大爷最看不上那些义薄云天的货。」

  「那先睡吧。」

  「睡啥啊?这大白天的。」

  「今晚有活要干。」程宗扬道:「我们杀吕家的人,你来不来?」

  …………………………………………………………………………………

  北邙,颖阳侯别业。唐季臣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侯爷,不能如此啊。」

  「家中有阿姊阿哥,下面的小辈也有几个争气的。」吕不疑心灰意冷地低叹道:「我何必再恋栈不去,守着权势不撒手?」

  「太后只有两个嫡亲的兄弟,几位侄少爷虽然出色,终究隔了一层。如今天子刚刚秉政,正是风雨之秋,侯爷再归隐乡里,太后如失一臂啊。」

  「正是天子秉政,我才更要激流通退。季臣,你说天子是个何等样人?」

  「天子圣哲,明察秋毫之末。」

  「你说的没错。但少说了一句:」吕不疑缓缓道:「天子是个凉薄之人。」

  唐季臣还头一次听到自家的主人非议天子,顿时一惊,「侯爷。」

  吕不疑摆了摆手,「阿哥性子虽然跋扈,终究没有什么异心。我吕氏历代辅佐汉室,不敢说劳苦功高,可也是忠心耿耿,然而我观天子的行止,未必能容得下阿哥。我此番归隐,只为保住吕氏一线香火。」

  「既然如此,侯爷何不奋力一争?退出洛都,岂不是任人鱼肉?再说,吕氏历代匡扶汉室,天子又怎会丝毫不念旧情?」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何况阿哥又不是谨慎之辈,将来一旦失势,一条条都是死罪。」

  「侯爷……」唐季臣还想再劝。

  吕不疑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那两人的模样还没有查出来吗?」

  唐季臣只好转过话题,「属下无能,那两人来无踪去无影,至今没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但属下请了几位胡巫分别卜算,一共卜了五次,其中有两次都指向同一座宅院。」

  「谁人所居?」

  「说来是宗怪事,那宅院的主人是一名官员。鸿胪寺新任的大行令,姓程。据说是洛都人氏,但洛都查无此人,连宅院也是刚购置不久。」唐季臣道:「属下派人在外面守了几天,并没有见到那二人出入的痕迹。倒是昨晚,有人去了院中。」

  「谁?」

  「郭解。」

  吕不疑神情微动,最后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查了。不管院中是谁,都除掉吧。」

  「是。」唐季臣道:「今晚他们在镇上设伏,我便带人剿了他们的老巢。」

  「务必要做得干净。」吕不疑道:「毕竟是朝廷官员。而且还连着郭解,背后说不定还有那位大将军……」

  …………………………………………………………………………………

  八月二十九日深夜,北邙山口镇。

  程宗扬对斯明信和卢景匿形隐迹的修为深信不疑,两人也确实没有露出丝毫马脚,但他没想到有人通过巫卜,已经盯上了他在洛都的住宅。

  此时程宗扬伏在檐角,紧盯着入镇的路口。为了解决唐季臣这个后患,今晚他们去动了所有的好手。包括洛都鹏翼社的人马;吴三桂、匡仲玉带来的星月湖大营士卒;自己身边的敖润、冯源、青面兽;以及刘诏手下挑选出的几名禁军。

  所有人分成四组,由蒋安世、吴三桂、敖润、刘诏分别带领,按照斯明信的布置,埋伏在镇子四周。斯明信惯于独来独往,独自藏身暗处;卢景作为鱼饵,专门挑在镇子最中心的位置,等待与唐季臣见面。程宗扬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个老头。

  「紫丫头呢?」

  「没让她们来。」程宗扬道:「这么大的阵仗对付吕家几个下人,怎么瞧都够富裕了。」

  「你小子懂什么?小心无大过。」

  「放心吧,死丫头那里安全着呢。」程宗扬望着镇外道:「怎么还不来呢?赶紧的,把他们全干掉,还能回去睡半宿。」

  小紫和云如瑶在上清观,有卓云君和惊理等人守着,安全无忧。高智商、富安、毛延寿等人则留守宅院,由老兽人哈米蚩坐镇。吕氏虽然势大,号称门客三千,但程宗扬并没有见到吕氏门下有什么出色的人物。鸡鸣狗盗出其门,此士所以不至也。吕冀能依仗的,无非一群用钱喂饱的死士。自己这边有斯明信、卢景和压箱底的朱老头,敖润等人也不是庸手,唐季臣即使把所有的死士全带过来,也是白给。这一战若能干掉唐季臣和那批死士,等于斩掉吕家一条手臂再加一条腿。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双主约在亥时见面,由唐季臣当面付清余款。程宗扬等人提前两个时辰就赶到镇上,暗中埋伏下来。

  夜色渐深,一辆马车沿山路驶来。那辆马车外面罩着布篷,形制比平常的马车小了一些,却是用的双马。车前的大汉熟练地操纵缰绳,马车如飞般径直驶入镇中。包铁的车轮碾过石子,上面的车厢稳如泰山,看上去坚固无比。

  程宗扬有些意外,唐季臣竟然没带随从,就这么乘着一辆马车来交易?他还真是不怕死啊。

  卢景站在一处屋檐下,大半身体都隐藏在阴影间。马车驶入镇中丝毫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车轮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路火星。相距还有数步,车前的大汉忽然一弯腰,从车厢旁抽出一根丈许长的重矛,将矛尾夹在腋下,靠着马车的冲击力,朝卢景刺来。

  「上来就动手,太心急了点吧?」程宗扬说着拔出长刀,准备截断唐季臣的退路。

  就在这时,车上的布篷忽然碎裂,一名披甲的军士挺身而出,手中的弯弓拉成满月,接着一点寒光流星般朝卢景射去。卢景避开长矛,随即狸猫般一翻,跃上屋檐。

  程宗扬紧紧盯着那辆马车,脸色难看无比。

  「小程子,没见过汉军的战车吧?」朱老头道:「这是卫尉的车骑!」

  碎裂的布篷下面,露出车后树立的重盾,车内两名甲士,一人持弓,一人持矛,车旁排列着戈、殳、戟、矛等各种武器。马车从檐下掠过,只一瞬间,弓手又射出两箭。另一名甲士举殳一挥,带着铁箍的殳首砸碎檐上的瓦片,将卢景落脚的檐角彻底击毁。

  卢景飞身而起,用竹杖拨开箭矢,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车后。马车已经驶远,车上的弓手却转过身来,依靠重盾的掩护接连朝他劲射。车前的御手提着缰绳一抖一圈,两匹战马嘶鸣着同时转身,马车在街心狭小的空间内兜转过来,重新向卢景杀去。

  程宗扬记得徐璜说过,负责宫廷守卫的卫尉卫将军是吕淑,为了对付一个杀手,竟然动用了战车,程宗扬心底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接下的一幕印证了程宗扬的担心。镇外尘土飞扬,十余辆战车从东侧杀来。接着西边蹄声四起,一队黑袍黑甲的骑兵魔神般从黑暗冲出,他们身披重铠,头上戴着铁制的护颊,只露出一双眼睛,坐骑身高腿健,飞驰如龙。

  「屯骑校尉,」朱老头拢着手蹲在墙头,口沫横飞地说道:「全是六郡骑射世家的子弟!汉国最强的骑兵!」

  埋伏在镇子西边的刘诏首先遇敌,他带领着三名宋国禁军,全是常服轻刀,准备与吕氏的死士搏杀,此时面对那些擅长弓马的重铠骑兵,完全是以卵击石。

  刘诏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改变战术,倚靠街巷地形的掩护边战边退。埋伏在南侧的敖润二话不说,抄起铁弓展臂朝汉军屯骑射去,接应刘诏。

  利箭在空中一闪而过,射向为首那名骑兵胸口。那名骑手不闪不避,「叮」的一声,利箭只射进半寸,就被铁甲挡住,他随手拔下箭枝,挽戈杀来。敖润重新搭上箭枝,这次射的却是战马,箭锋重重射入马首,只露出一截箭羽。正在狂奔的战马硬生生被箭矢射得退了半步,然后扑倒在地。马上的骑手厉喝一声,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敖润挽弓欲射,忽然背后响起一片密集的弦声,数十枝箭矢雨点般飞来。数十战骑从身后的密林中蜂拥而出。这支骑兵坐骑普遍矮小,比屯骑的健马低了一头,马上的骑手也只穿了轻甲,他们没有戴冠,而是披散着切短的头发,身上别说披甲,连衣物都不全,只随便披着兽皮,裸露的皮肤上刺着狰狞的纹身。

  「越骑校尉。」朱老头如数家珍地说道:「这些是内附的越人,专门从合浦郡迁来。平原上也许不是屯骑的对手,但在山间奔驰如飞,如履平地,只有这些越骑能做到。」

  说话间,北方的山林间发出几声忽哨,接着驰出二十余骑,全是髡发左衽的胡人。

  「长水校尉,」朱老头乐呵呵道:「宣曲一带内附的胡人,那个头顶秃了一片的是乌桓的,扎小辫的是林胡的,嘿,还有东胡的。」

  程宗扬紧绷着脸,事前他们已经猜到吕家兄弟不会轻易罢休,肯定会全力一击,杀人灭口,却万万没想到,吕家兄弟竟然会出动军队。卫尉、屯骑、越骑、长水,四支拱卫帝都的精锐尽数出动,纵然只有一百余骑,也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

  刘诏与敖润已经会合,敖润据守在一处酒肆的二楼,一脚蹬着栏杆,一手持着铁弓,每次弯弓必定箭无虚发。刘诏举着一面龙鳞盾,替他遮挡射来的箭矢,两人配合得默契之极。

小说相关章节: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