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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24,2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7320 ℃

  「拣你拿手的。」

  匡仲玉鬆了口气,随即换上笑脸,「那我给你批一八字吧。」

  匡仲玉的转变也太快了,程宗扬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合着占卜那些,你也没谱?」

  「甭说了,那些都不好使。批八字我多数倒是能圆过来。」匡仲玉显然对当年的遭遇还心有余悸,只拣自己拿手的说。

  老匡都这么坦白了,程宗扬也只好直说:「没有。」

  「没有?」

  总不能跟你说我是公元後吧?

  「我们盘江不讲这个,八字没记住。」

  匡仲玉仰着脸想了一会儿,「要不……我给你摸个骨?」

  「别!我又不问富贵,就问问这坎能不能过去。」

  「早说啊!我还当你批终身呢……这个好办!」

  匡仲玉从袖子里抽出一隻竹筒,「哗哗哗」用力摇了几下,「来吧。」

  「抽签啊?」

  「要不还怎么着?我给你测个字儿?我得先说啊,测字我可没准。」

  「得了,就这个吧。」

  程宗扬随手抽出一根竹签,还没看清楚,匡仲玉便拍案叫道:「你这是上上签啊!」

  「是吗?」

  「废话!我这筒里就没别的签……我给你瞅瞅啊。」

  「上上签还瞅啥啊。」

  「外行了吧?这里面道道多了去了。」

  匡仲玉煞有其事地拿着竹签,端详良久,然後道:「这签上的意思吧,我猜呢,你是有一坎儿……」

  「这还带猜的?」

  「大家自己人,我当然要把话给你说明白,难道我还要跟你说,我这是怎么怎么算出来的——我能蒙你吗?」

  「我真是闲的……」程宗扬对他这算命的手艺已经没啥指望了,「别兜圈子了,赶紧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这签上的意思吧,你怕是得死一回。」

  「你家的上上签还有这么惨的?」

  「别急啊,後面还有呢。这签上有转机。能解。」匡仲玉道:「只要过了这坎,就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比没坎还顺畅——能不是上上签吗?」

  程宗扬都没力气跟他扯了,直接道:「怎么解?」

  匡仲玉捻着鬍子斟酌良久,盯着那竹签又是横眉又是竖眼,最後道:「我也不坑你,实话实说——没看出来。」

  程宗扬心里当时就堵了,有解法你看不出来,合着我这一回得真死?

  匡仲玉心虚地说道:「要不我再给你卜一卦?」

  「免了。」程宗扬黑着脸道:「卜一卦说不定我还得再死一回。」

  匡仲玉把签筒一收,「你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算命的事能作得了准吗?我跟你说啊,人的命,天注定,算不算都那么回事。人啊,就那么回事,你把心放宽些,该吃吃,该喝喝。」

  被一个算命的这么教训,程宗扬也算开眼了。正想赶紧把匡大骗打发走,徐璜派了个小黄门传话,让他去宫里一趟。

  匡仲玉掐指一算,「这得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意外之喜!」

  …………………………………………………………………………………

  「天子刚刚回驾。」徐璜低声道:「气色很不好。」

  「还为上午的事?」

  徐璜微微点头。

  「至于吗?」程宗扬牢骚道:「一个天子,怎么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徐璜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掩上门,回头道:「这哪儿是女人的事?圣上恼的是你驳了他面子——圣上刚秉政没多久,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我把小妾送给他,让他吃我的剩饭,他就有面子了?」

  「你啊……」徐璜也没奈何,只好透出消息,「你心里有点数。过几日你多半会被打发出去,到远郡当个郡丞。」

  程宗扬心下一沉,自己的大行令在洛都虽然是小官,但处于风波核心,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一旦外放郡丞,只能给太守当个副手,遇到个强势点的主官,自己买官的钱就等于白花了。

  「什么时候?」

  「眼下诏举在即,朝中不会动人。等诏举之後,肯定要任免一批官员。」

  诏举差不多要折腾一个来月时间,加上例行的交接手续,大概还有两个月。程宗扬心头微鬆,到时候算缗令的推行也应该见分晓了,即使天子不提,自己也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

  徐璜是天子亲信,能透出风声已经很厚道了。程宗扬也不多说,悄悄塞了一叠钞票,便即告辞。

  匡仲玉说的「意外之喜」连毛都没有,程宗扬也死了心,就当匡仲玉是放屁得了。左右入宫一趟,老徐这边没指望,程宗扬心一横,乾脆去找蔡敬仲。

  …………………………………………………………………………………

  蔡敬仲似乎正打算出门,见他过来,随即屏退左右,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晨间的事,你幹得很好。」

  程宗扬一阵尴尬,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上午幹的事,这会儿宫里都传遍了。

  「时机选择得很恰当,理由也很过硬。」

  程宗扬被他夸奖得莫名其妙,只好打着哈哈道:「你这是要出门?不耽误你的事吧?」

  蔡敬仲道:「不妨,就是去收些钱。」

  「什么钱?」程宗扬警觉道:「你借的钱还没还清吧?」

  「前几天他们借的钱到期了。我把利息都给他们结清了。」

  程宗扬欣然道:「这就对了。你把钱还给他们了?」

  「他们不肯要。反而打算多借给我一点。」

  「……他们是猪油蒙了心吧?」

  「谁说不是呢。」

  程宗扬没想到蔡敬仲竟然跟自己站到一条战壕了,只不过他就感叹这么一句,然後就没下文了。

  程宗扬左思右想心里都不塌实,「大哥,咱能不收吗?」

  蔡敬仲摇了摇手,「你可能不明白,自打我把利息给他们付清,就不是我要收,而是他们非要硬塞的事了。我要不收,那便是得罪人了。大伙都是宫里作事的,厚此薄彼怎么成?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程宗扬真是服了,你还有脸说做人?洛都的城墙都没你脸皮厚吧?

  「你幹嘛不拦住他们?」

  蔡敬仲奇怪地说道:「宫里人大多过得清苦,难得有条发财的路子。我幹嘛要断人家的财路?」

  「他们只看着利息,本金呢?」

  蔡敬仲更奇怪了,「他们图的是利息,还要什么本金?」

  程宗扬张了张嘴,硬是没找到话说,老蔡说得太有理了,存高息的不都指着吃利息吗?谁想过本金的事?

  但就这么走了程宗扬又不甘心,老徐刚帮了自己一把,放着老蔡这么坑他,自己良心实在过不去。

  见他不开口,蔡敬仲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皱着眉思索半晌,像是有什么事十分为难,最後才叹了口气。正当程宗扬以为蔡敬仲终于良心发现,却见他勉为其难地从袖中拿出一道黄绫长卷。

  「既然来了……这个你也看看吧。」

  程宗扬莫名其妙,接过黄绫打开一看,却是一道写好的诏书,上面的内容简单粗暴,杀气逼人:鸿胪寺大行令程宗扬,实为赵逆刘彭祖羽翼,又与逆匪郭解勾结,图谋不轨,罪孽深重,死不足惜。着令即刻锁拿入狱,凌迟处死,家眷没入宫中。钦此。

  程宗扬犹如五雷轰顶,还一门心思想着救别人呢,谁知自己大难临头。诏书都拟好了,自己还傻乎乎一头闯进宫,这是自投罗网啊!自己早该知道,匡大骗压根儿就不靠谱!这算哪门子的意外之喜?意外是有了,喜呢?这孙子八成是算错了,自己的死劫在这儿呢!

  程宗扬赶紧往後看,幸好诏书上还没有用玺,自己还有时间逃命。

  「天子太狠了吧!怎么一点风声没有就直接给我判死刑了?」程宗扬气急败坏地叫道:「老徐怎么不给我透个信呢?」

  蔡敬仲道:「我拟的。还没来得及给他看。」

  程宗扬一口血险些吐出来,「大哥,你啥意思啊?」

  说着程宗扬福至心灵,老蔡一向不走寻常路,是不是他看自己得罪了天子,特意放出大招,给自己脱罪的?不过这逻辑在哪儿呢?想不通啊。得,老蔡的思维一向是天马行空,自己也别猜了,直接问吧。

  「有你的!」程宗扬笑道:「汉国没有凌迟吧?你故意这么写,是不是想让天子能够反省,不再找我的麻烦?」

  「对了,没有凌迟。」蔡敬仲拿起笔,把「凌迟」二字抹掉,郑重其事地改成「腰斩」,又意犹未尽地加了一句:夷三族。

  程宗扬看着他笔走龙蛇地写完,怔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大哥,你真想让我死啊!」

  「胡说!我要想让你死,还会给你看吗?」蔡敬仲道:「也是你赶上了,我本来准备一会儿去见天子,给诏书用玺。趁天子正在火头上,把事情办妥。」

  蔡敬仲见程宗扬听得愣神,特意解释道:「你看,这诏书里其他文字都无关紧要,唯有这句『家眷没入宫中』是点睛之笔,天子一看,肯定会同意,至于罪名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等会儿!」程宗扬拦住他,蔡敬仲虽然解释得很清楚,但自己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

  「你本来没打算给我看是吧?」

  「没关系,」蔡敬仲安慰道:「诏书一发下来,我就会去找你。」

  「等诏书发下来你再找我?你还是想让我死啊!」

  「有半个时辰,足够逃命了。」蔡敬仲道:「我行李都准备好了,见面就能走。不耽误。」

  程宗扬感觉蔡敬仲就是那天马,在自己脑门上毫无规律的自由瞬移,每一脚都踩得自己眼冒金星,凭自己的智商,永远都不知道他下一脚会踩在哪儿。

  他跟傻瓜一样问道:「去哪儿?」

  「去江州啊。」蔡敬仲道:「诏书一发下来,你就能走了。我这边呢,钱也收得差不多了。我算过日子,现在走的话,赶在年前到江州,正好不耽误实验室的事。」

  程宗扬这回终于是真明白了,他二话不说,先吐出一口老血,「合着为了不耽误你实验室的事,你就给我判了个死刑?!」

  蔡敬仲严肃地说道:「实验室的事可耽误不得,一定要引起重视。」

  能不重视吗?我都快凌迟加腰斩了!程宗扬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肺全都扒出来让他看看,「大哥,你行李都准备好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准备好了没有?」

  蔡敬仲一摆手,「那些都不重要。」

  哎妈,就你的实验室重如泰山,我这边的事全是浮雲对吧?

  「翻倍!」程宗扬毅然道:「从这个月开始,只要我耽误一个月,实验室的资金我就给你翻一倍!」

  蔡敬仲仰脸想了想,「你有那么多钱吗?」

  「有!我就是死,也给你挣出来!」

  「一个月两倍,两个月四倍,三个月八倍……」蔡敬仲提醒道:「若耽误到明年五月的话,你投入的资金就相当于汉国一年的赋税——你要付清这笔钱,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说道:「真要拖到明年五月,我就夺了天子的鸟位,到时候我把一年的赋税全批给你!」

  蔡敬仲目露深思,似乎觉得他这个想法不错,比起跑到江州白手起家,主公若能篡位显然是一个非常富有效率性的选择。

  「求你了!」程宗扬几乎声泪俱下。

  自家主公都说到这份上了,蔡敬仲只好收起诏书,勉为其难地说道:「那就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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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好说歹说,总算把蔡爷稳住。从宫里出来,他抹了把冷汗,心下充满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匡大骗虽然不靠谱,但那根上上签还真没白抽,自己可不是死了一回吗?要不是蔡爷高抬贵手,自己今天就彻底栽了,说不定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入宫不到一个时辰,程宗扬已经心力交悴。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介凡人,相比之下,蔡爷那思绪就如同浩瀚星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闪亮的会在哪儿,随便来点灵感,就够自己搭上半条命的。

  他正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不经意间,一辆油壁香车从车旁驶过。

  这会儿刚过酉时,路上车马极多,那辆马车毫不起眼,可它经过的刹那,程宗扬心却猛地提了起来。那车上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如兰似麝,程宗扬踏入坐照境之後,六识敏锐性大为提升,那香气不多不少,正好能被自己闻到,而且极为熟悉,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一个人。

  江都王的太子妃成光!自己还见过她的光屁股呢,能不记得吗?问题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程宗扬心头疑雲大起,成光与黑魔海的关系不清不楚,刘丹伏诛之後,江都王太子刘建入嗣的可能性大升,至少也是最具竞争力的人选之一。有时候程宗扬也不得不佩服剑玉姬心思够野,篡位这种事自己光是用嘴说的,人家是真敢幹。黑魔海的操作一旦成功,刚才差点让自己腰斩的诏书,一天能赏自己一百道都不带重样的。

  那是一辆单人马车,形制十分低调,这就更奇怪了。成光可是诸侯王的太子妃,这么低调是想幹什么?

  「跟着前面那车。」

  敖润催车上前,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面的马车。

  程宗扬的疑心果然不假,那辆香车没有回江都王邸,而是在城内绕了一圈,然後直趋北门。

  程宗扬的马车停在路边,看着那辆香车越驶越远。跟着卢五哥混了这么些日子,程宗扬早已今非昔比。车上的人虽然做得隐密,却瞒不过他的耳目,方才那辆车在客栈前略一停顿,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人。

  程宗扬盯着那处客栈,吩咐道:「回去看谁在,来几个人。」

  敖润答应一声,立刻催车返回。

  程宗扬黏上鬍鬚,稍等片刻,然後看准机会,跟在几名住店的客人身後大模大样地进了客栈。

  那丝香气已经淡得微不可闻,他循着香气上了楼,却看到两名黑衣人在走廊里守着。

  程宗扬毫不停顿地上了三楼,接着穿窗而出,狸猫般攀在檐下,找到两名黑衣人看守的房间位置。

  室内坐着一名儒服老者,还有一名披着斗篷的女子。程宗扬眯起眼睛,那女子已经摘下兜帽,露出的面孔果然是成光,和她交谈的儒服老者自己居然见过,赫然是当日月旦评上那名主持。程宗扬还记得他是石室书院的副山长,严君平的副手,同样也是洛都的士林名宿:魏甘。

  成光拿出一个发黄的皮卷,「没想到会藏在东观的古松下面,我好生费了一番手脚才找到。」

  魏甘道:「岳贼最是狡诈,不光把宝物分为八处,用途和埋藏的地点还各自分开,其间各种掩人耳目,欲盖弥彰,用尽了障眼法。好在这已经是第七处,再有一处便可功德圆满。」

  成光道:「岳贼越小心,越说明埋藏的东西要紧。此番若能寻到神教至宝,魏供奉居功至伟,升为长老指日可待。成光先恭喜供奉了。」

  魏甘满是皱纹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先找到教中至宝,其他的,眼下还说不上。」

  他拿出那块从严君平手中骗来的玉牌,与那张皮卷相互对照,然後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就在此处了。」

  几人离开客栈,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门。半个时辰之後,马车在北邙山脚一处桑林中停下。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黑衣人点起火把,魏甘比了玉牌和皮卷之後,确定了位置。两名黑衣人拿起镐锄,按照魏甘指点的方位挖掘起来。那两人都是练家子,运锄如飞,不多时就掘出一个丈许深的大坑。

  眼看宝物即将出土,魏甘禁不住踮起脚尖,探头探脑往坑里张望。忽然一名黑衣人镐下发出一声闷响,撞到一件硬物。两人放慢速度,小心往周围挖去。

  一刻钟後,一隻半人高的木箱终于露出地面。那木箱在地下埋藏多年,箱体大半已经朽坏,两名黑衣人费尽力气,才保住它没有散架。

  看到木箱出土,众人都露出兴奋的目光。魏甘亲自操起撬杆,将木箱撬开。木箱内是一隻稍小的铁箱,箱锁已经锈蚀,没费多少力气便即打开。铁箱内衬着一层油布,里面垫着隔水的皮料,再里面又是一层油布,然後是一层棉布……

  众人把包裹一层一层剥开,每剥开一层,神情就愈加振奋。直到剥下最後一层棉纸,一件晶莹剔透的物体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件器物有脸盘大小,色泽微绿,通体透明,犹如水晶般,在摇曳的火光下呈现出梦幻般的光彩。它形状极为特殊,下方是一个椭圆形的大觥,後方是一个方形的箱状物,两者连为一体,由于器具本身的透明性,能清楚看到器具内部的构造精妙无比,巧夺天工。

  这件器具的形制从来无人见过,更无人知道它的用途,唯有魏甘博闻多识,一见之下便目露狂喜,低呼道:「琉璃天樽!」

                第七章

  桑林间,一件通体透亮的奇特器皿幽幽闪着光。不管是谁看见,即便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这是一件至宝。

  成光眼中异彩连现,「这便是琉璃天樽?」

  魏甘核对了一遍皮卷上的记载,然後笃定地说道:「正是此物!你看,这器具通体没有任何雕凿的痕迹,纹理天成,尤其是下方的孔洞,与器身浑然一体,堪称鬼斧神工。与卷上绘制的图形更是一模一样,若非琉璃天樽,又是何物?」

  「按卷上记载,神教至宝的线索就在琉璃天樽之中。」魏甘看着卷上秘录的开启方法,赶紧吩咐道:「箱内还有一瓶秘剂,快仔细寻找。再取一桶水来。」

  黑衣人一通翻找,从皮革内捡出一隻密封的铜瓶。这边同伴也提来一桶水,按照卷上的秘法,注入器具上方的箱体中。

  程宗扬瞠目结舌,看着那帮黑魔海骨干围着那隻「琉璃天樽」忙碌不休,满脑子的荒唐感挥之不去。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古怪了,黑魔海的人不认识那隻「琉璃天樽」,也算情有可原,但那东西自己可是太眼熟了,就算是星月湖八骏,也绝对不会陌生……

  忽然肩头一动,有人按住他的肩膀。回头看时,却是卢景。

  卢景无声无息地伏下身,低声道:「会之和长伯也来了。」

  程宗扬一颗心总算放到肚子里,老秦、老吴加上卢四哥,在洛都基本能横着走了。他悄悄举手,暗暗示意了一下。卢景一眼看去,眼睛顿时也直了,「这是岳帅的遗物!为何会在此处?」

  「他们是黑魔海的人,正在寻找岳帅留下的秘宝……妈的!」程宗扬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算什么秘宝?这是岳帅憋的宝吧!」

  「打开了!」

  黑衣人发出一声欢呼,终于把密封的铜瓶打开。

  魏甘也鬆了口气,铜瓶内是一种黄浊的液体,而且散发出一股可疑的臭味,放在他眼中,更显得高深莫测。

  魏甘道:「按照秘卷所录,教中至宝的线索就在琉璃天樽之内,需得放入秘剂,打开机括,方可显现。」

  程宗扬与卢景两眼直勾勾盯着那隻琉璃天樽,脸上的表情十二分的古怪,诧异之余,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恶心。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儒服老者把液体注入琉璃天樽上方的箱内,然後撅着屁股,一头扎进下方的大觥内。隔着透明的琉璃,能看到他两眼鼓得跟金鱼一样,死死盯着觥下孔洞的入口,不放过一丝细节。

  「来吧!」

  魏甘摆好姿势,一声令下,旁边的黑衣人按动箱体上方的神秘机括,箱中发出一阵水鸣,混着「秘剂」的液体立刻冲进觥内,将儒服老者白髮苍苍脑袋整个淹在里面,一股密藏多年的臭气迎着风弥漫开来。

  卢景还能撑得住,程宗扬这会儿已经脸色发青,一阵一阵的反胃。

  魏甘脑袋浸在水中,眼睛一眨不眨地寻找线索。忽然间他狂喜地睁大眼睛,张口欲呼,果断呛了口水。

  魏甘拔出湿淋淋的脑袋,一边咳嗽一边嘶哑着喉咙道:「找到了!」

  成光想要恭喜,却忍不住花容失色,她乾呕了一声,才讪讪道:「琉璃天樽果然神妙,就是味道恶心了些……」

  「你懂什么!这樽中本来空无一物,灌入秘剂方才显出字迹,端底是神妙无比!」

  魏甘顾不得擦拭头上的水花,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把他找到的线索写在泥土上。

  成光远远站着,「只有这四个字吗?不过这字好生奇怪,奴家从未见过。除了第三个字,其他三个倒像是少了半边……」

  「哪里是少了半边?你啊,不学无术。」魏甘捋着湿漉漉的鬍鬚笑道:「这字常人自是不认得,但老夫最精训诂之学,哪里能难住老夫?」

  「这头两个字,笔画极简,深得返朴归真之意蕴,尤其是第一字,整字唯有一笔——此乃上古的金石文字,识者绝少!」

  魏甘端详多时,然後信心满满地说道:「观其形制,老夫有九成把握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左字。」

  「为何是一个左字?」

  「你看,这字像不像一隻耳朵?」

  成光微微点头。

  魏甘满意地说道:「不仅像是隻耳朵,而且是左耳。古人造字六法,象形之外,尚有拟音、会意。这便是个会意字。」

  「那第二个呢?看起来跟日字有些像……」

  「这是一个月字。比起如今俗体的月字,此字笔法更为古拙,尤其是末笔一波三折,别开胜境,当是上古真迹!」

  成光指着第三个字道:「这是一个滚字?」

  魏甘摇了摇头,神情慎重地审视良久,最後道:「此字暂且不论……我们来看这最後一字。此字仅有两笔,起笔一柱擎天,占了整个字的八成有余,气势恢宏。末笔是一个小圈,似简实繁,韵味无穷。」

  成光道:「那这是个什么字?」

  魏甘斟酌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道:「下方的小圈形如人首,上部一笔犹如长天,合起来便是一人举首仰望长空。」

  「这是一个天字?」

  「不。这是一个志字。仰望长天,恢宏志士之气。」

  成光一个字一个字辩认道:「左月滚志……这是什么意思?」

  魏甘道:「第三字虽然看着像滚,但未必就是滚字。左月……志……」

  一个声音嘲讽道:「这么简单的字你们都不认识?明明是三个字,哪里有四个?」

  成光旋过身,不等看清来人,斗篷下便射出一道光芒。

  一个蒙面人猎豹般扑出,一把抓住她的斗篷,成光挣脱斗篷,只见她双手合在一处,掌心夹着一道紫色的小符,正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紧接着,她的身形便化为乌有,像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卢景已经踩好点,确定周围再无他人,这时与秦桧、吴三桂同时掠出,那两名黑衣人虽然也是好手,但在这三人面前根本没有递招的资格,砍刀切菜一样就被打倒。

  魏甘大摇其头,「大谬不然!这明明是四个字!」

  「最後那是个感叹号。我幹!这孙子够臭的。一头老尿……你离我远点!」

  魏甘犹自不服,「这是秘剂!」

  吴三桂一脚把他踹倒,用成光丢下的斗篷把他脑袋包起来。然後看着旁边那件器具,一脸稀罕地说道:「这就是琉璃天樽?」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那是玻璃马桶!」

  空地上,那隻玻璃马桶闪闪发光,虽然在地下埋藏多年,依然光泽如新,怎么看都是一件宝物。

  程宗扬呲牙咧嘴地说道:「五哥,不是我说啊,岳帅这道德品质实在是……让人往他马桶里面钻不说,还准备了一瓶陈年老尿,有这么坑人的吗?」

  卢景道:「若是我们兄弟,当然不会中计。岳帅此计就是专为外人而设。一帮鼠辈,竟然敢觊觎岳帅遗宝,淋他一头尿都是轻的!」

  秦桧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字迹,「这字体倒是少见……」

  那三个字旁人看来如堕雾中,程宗扬却是熟悉之极,只不过从来没想到会在六朝看见。至于内容,岳鸟人刻在马桶里面的,肯定不会是好话。

  魏甘脑袋被斗篷包住,还在大声疾呼,「竖子无知!那是上古金石文字!」

  「金石你个大头鬼啊!」程宗扬训斥道:「我今天就教教你,学仔细了!这三个字是——SB滚!」

  …………………………………………………………………………………

  「你这个斯文败类!」

  「你这个士林之耻!」

  「你丧心病狂!」

  「你无耻之尤!」

  「国家将亡,尽出你这种妖孽!」

  「老而不死,你他娘的就是贼!」

  两个老头跟乌眼鸡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程宗扬把魏甘和严君平丢在一处,原本还防着两人脾气上来了,会打个满脸开花,谁知道两名老夫子虽然仇深似海,一见面就跟斗鸡一样,白头髮都耸起来了,却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只把嘴炮打得山响。

  程宗扬想插口来看,可俩老头谁都不理他,乾等了半个时辰,两人也没有住口的意思,倒把程宗扬看累了,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俩老头倒是不累,不管身边有人没人,照样口沫横飞,精神十足,直吵了一个时辰还不罢休。

  头顶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吃饭了!」

  俩老头儿立刻住口,胸口不停起伏。青面兽抱着一隻木桶下来,把一隻木碗往魏甘面前一墩,「吃!」

  「哎!」魏甘答应一声,捧起木碗,吸溜了一口。

  严君平冷笑道:「嗟来之食,你也肯吃?」

  魏甘大怒,「姓严的!有种你不吃!」

  青面兽往严君平面前也放了隻木碗,粗声粗气地说道:「吃!」

  严君平道:「羹!」

  青面兽往他面前放了一隻木勺。

  「箸!」

  青面兽放下一双筷子。

  「盘!」

  青面兽拿出一隻木碟。

  「豉!」

  青面兽往他的木碟里舀了一勺豆豉。

  「醢!」

  青面兽给他舀了勺肉酱。

  「醯!」

  青面兽给他浇了勺醋。

  「梅!」

  青面兽往碟里放了几颗青梅。

  「椒!」

  青面兽给他碟里放了几粒花椒。

  严君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木勺,从容吃了起来。

  魏甘都看傻了,严老头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难道这黑牢是他们家开的?

  魏甘正疑惑间,却见青面兽又走过来,在他面前放了一隻木碟,一隻木勺,一双筷子,然後舀了一勺豆豉,一勺肉酱,浇了勺醋,又放了几颗青梅,几粒花椒,整个流程跟刚才一模一样。

  魏甘气了个倒仰,原来人家就是这路数,偏偏严老头装得跟真的一样!这老东西真不要脸!大伙都是坐牢的,他还要闹出这一出,让自己没脸。

  魏甘把碗一推,「不吃了!」

  青面兽二话不说,拿起木碗往桶里一折,然後抱起木桶,「咕咚咕咚」,只用了三口就把一桶饭喝了个精光,还伸出盘子那么宽的舌头,在桶里舔了一圈,舔得跟刷过一样乾净,最後拍了拍肚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魏甘一天两顿饭,今天就吃了一顿,眼下都半夜了,上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成了浮雲,这会儿肚子是真饿了,谁知道自己略微摆了下谱,那个不懂气节的兽蛮人就把他的谱给没收了,连点渣都没给他留。严君平那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不时捞起一颗渍过的青梅,在嘴里嘬得吱吱响。

  魏甘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拿被子一蒙脑袋,权当眼不见心不烦。

  …………………………………………………………………………………

  岳鸟人的马桶已经被洗得乾乾净净,但洗得再乾净,程宗扬也没有勇气钻进去看。

  最後冯源自告奋勇,一头扎进马桶,看了个仔细。

  马桶的排水管处,确实镂刻着那句骂人话,但不是镂刻在表面,而是刻在玻璃内部,由于透光率不同,注水之後会变得更加明显。

  类似的镂刻手法程宗扬曾经见过,太泉古阵的岳帅遗物中,也有这种在玻璃内部镂刻的器具。这些证据基本可以证明,这隻马桶确实是岳鸟人那屁股亲自坐过的。但有价值的线索至此为止,这隻马桶说到底只是岳鸟人用来坑人的道具,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琢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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