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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27,3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9540 ℃

  云大小姐的口气就跟冻成冰块的老陈醋一样,不止是酸,而且还冷。

  程宗扬道:「就她一个。」

  惊理笑道:「老爷以前说过的,琳姨娘就是凝奴的亲姊姊。」

  「哦。」云丹琉想了起来,这还真是给自己备过案的,「你就是那个有夫之妇?」

  阮香琳连忙道:「贱妾与原配早已名存实亡。多亏老爷抬举,开恩收了贱妾入门,在房中伺候。」

  云丹琉嗤笑一声,「知道了。你去吧。」

  阮香琳顿时涨红了脸,羞惭地退到一边。

  云大小姐这脾气,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弄得阮香琳一脸尴尬。但程宗扬也只能当作没看到,问道:「凝奴呢?」

  卓云君道:「她在观里陪期儿姑娘。」

  阮香凝识文断字,与赵合德也能处得来。赵合德孤身在观中,有她陪伴也能稍减寂寞。

  阮香琳好不容易来到洛都,却没能见到她那个势成水火的妹妹,闻言未免有些遗憾。

  程宗扬皱了皱眉,「谁安排的?」

  阮香凝是黑魔海的弃奴,除了那点冥寂术,手无缚鸡之力,赵合德还比她强一点,但也只会闪那么两下。把两个毫无防身能力,偏偏身份都极端敏感的女子放到一处,真不知道是谁出的臊主意。

  云丹琉道:「我!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问问。」

  「是石敬瑭出的主意。」卓云君在旁解释道:「他设了个圈套,想等巫宗的人上钩。」

  这是拿赵合德当鱼饵啊。怪不得要让凝奴陪着她。问题是剑玉姬那大鲨鱼是好钓的吗?万一她一口下去,把鱼饵吞了,鱼钩吐了,甚至干脆把鱼钩嚼吃了,赵合德怎么办?石敬瑭负责赔吗?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云丹琉奇怪地睁大眼睛,「我为什么要阻止他?黑魔海还抢了我们云家的钱呢!」

  合着钓鱼这事你也有份啊?

  程宗扬只好道:「你就不担心赵……罩不住期儿吗?她可是你的好姊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呢?」

  「我跟期儿妹妹都说了,她一点都不怕。」云丹琉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她可不像你那么胆小。」

  云丫头,是你心太大了吧?

  程宗扬心里不爽,「石敬瑭在搞什么呢?」

  卓云君转头道:「你们先退下。」

  屏退诸女,卓云君放下帷幕,只留下三人在精舍内。

  「石敬瑭昨晚与胡夫人见面,开口要了十万金铢的好处。」卓云君道:「胡夫人只答应先给一半,另一半事成之后再付。双方争执多时,最后商定,由蔡常侍作为中人,北宫拿出十万金铢,一半付给石敬瑭,另一半由蔡常侍保管,事成即付。」

  「就这么简单?石敬瑭空口白牙就拿了五万金铢的好处?」

  「当然是用消息换的。」云丹琉道:「石敬瑭先是给吕家的人透了点底,说殇侯所用的毒物不惧风火,可一但遇水就会大打折扣,叮嘱北宫专门安排几名雨师,克制殇侯用毒。除此之外,还有殇侯所带卫队的人数和实力,据说除了宫里的人手,吕家的门客、家臣,还有太后请来的胡巫,都会出动。」

  「这都是石敬瑭要求的?」

  「围杀殇侯岂是易事?」卓云君道:「为此吕家还找到太平道和我们太乙真宗,许以重利。至于地点,则设在北邙,戾太子墓附近的一处山谷中。」

  「这石敬瑭,玩得还挺当真的……」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时间呢?定了吗?」

  「初步定在下月上旬。」

  「下月上旬……」程宗扬念叨着,唇角一丝笑意越来越大。「也就是不到一个月,哈哈哈哈!」

  云丹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程宗扬笑逐颜开,「石敬瑭既然定下时间,朱老头肯定要出面。既然朱老头出面,死丫头下个月也就回来了。哈哈!」

  云丹琉狠狠白了他一眼,「偏心!」

  「偏心?你说我?」程宗扬讶然道:「我怎么偏心了?」

  「当初我们云家答应姑姑的婚事,也不见你笑得这么高兴。」

  「谁让你们云家还留着一个不给我呢?要是把你们两个都许配给我,我肯定笑得比现在要高兴一百倍!」

  云丹琉啐道:「做梦!」

  程宗扬张开手臂,搂住云丹琉的腰肢,在云大小姐翻脸之前道:「做梦多好啊。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程宗扬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贴在云丹琉耳边呢喃道:「如果这是梦,我愿意一辈子都不醒来……」

  云丹琉心头泛起一丝酸甜交加的滋味,刚才那点怒意不由消散一空。

  程宗扬本来是从秦奸臣那里现学了一句,准备哄云丹琉高兴的,谁知看到云丹琉似悲似喜的神情,自己却是心头一动,望着佳人的目光,渐渐沉浸其中。

  自己与云丹琉的关系,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云大妞呢?难道要一辈子不清不白地跟自己私底下鬼混在一起?这对云丹琉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可为了不让自己姑姑面上无光,不让云家蒙羞,云丹琉无论如何也不肯公然嫁给自己,宁愿一辈子都无名无份。而自己能给她的补偿,仅仅是半个主母的身份,还仅限于自己身边这几个奴婢,连敖润等人都不敢让他们知晓。

  佳人将身托予,自己却无以为报。此时他抱着云丹琉,心里除了愧疚,还有说不尽的怜惜和疼爱。

  卓云君掩上门,悄悄退下,只留两人独处。

  两人相拥而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一时间都不舍得放手,只想就这般直到天荒地老。

  一片静寂中,外面的说笑声隐约传来。

  廊下几名女子正聚在一起说话。阮香琳真真假假有个妾侍的身份,好歹比寻常奴婢高出一分,此时坐在中间,蛇夫人、惊理和罂粟女同是第四等的侍奴,在两边陪坐。

  卓云君身为太乙真宗教御,在外界的身份比起阮香琳的镖头夫人,蛇奴等人的江湖女匪不知高出多少,但在程家内宅,她仅仅是第七等的小丫头,在旁侍立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至于孙寿,挂着襄邑侯夫人,襄城君的封君身份,在程家内宅不过是个未入门的床婢,连身份都没有。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一只供主子取乐的宠物,阮香琳等人坐着说话,她只能跪在地上听从吩咐。

  阮香琳与三名侍奴言笑晏晏,谈着临安的旧事,连眼角也不扫她一下。

  「娥奴如今在做什么呢?」

  「娥奴我也不常见,只是按照妈妈吩咐,偶尔叫她来,寻个乐子。」

  「寻什么乐子?」罂粟女吃吃笑道:「不就是姨娘想睡她了吗?」

  「好像你们没睡过她似的……」

  「那位梁夫人呢?如今可还听话?」

  阮香琳翘起唇角,「有主子赏的销魂丸,当然服帖得很。」

  惊理笑道:「李镖头倒是飞来艳福,白得了一个标致的姘头……」

  蛇夫人道:「你啊,就是心软。换作是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了她。」

  罂粟女笑道:「换作是姊姊,怎么处置她?」

  「你那镖局里有的是浑身力气的趟子手,让她脱光了去敲门,就说是不要钱的粉头,她还敢不听从?等镖局里从镖头到马夫,上上下下都睡她一遍,她在你面前还敢抬起头来?」

  阮香琳掩口低笑,「我却没想到。」

  惊理笑吟吟道:「黄氏那淫妇盼的就是精壮姘夫,蛇姊姊这么做,才是真便宜了她。」

  「换作你呢?」

  「换作是我,就让她每日挤两碗奶水,给我洗脚。」

  「奶水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让她怀上不就有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那黄氏为了蓄乳,求着让人把她肚子弄大,又不敢生,倒是辛苦。」

  惊理笑道:「她一个未入门的下等婢子,不过是些主动贴上来讨好主人的阿猫阿狗,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由得了她呢?」

  程宗扬觉得听不下去了,尴尬地说道:「这几个贱人出身黑道,有点变态,我一会儿就把她们赶走。」

  云丹琉冷笑道:「她们欺负人呢。」

  程宗扬一怔,再看过去就明白了。四人坐着说话,孙寿就跪在她们面前,一张俏脸白得像纸一样,噤若寒蝉。

  她们像是闲聊一样说着临安杂事,其实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孙寿听的。那位梁夫人本名黄莺怜,身份与孙寿一样,同样是有夫之妇,同样是未曾入门的下等婢子,她们这会儿虽然是说笑,但落在孙寿身上可就不是说笑了,随便一条她就承受不起。

  程宗扬啧了一声,这些女人的心思他真搞不懂。

  阮香琳仿佛才看到孙寿,口气凉凉地说道:「怎么还跪着呢?地上冷,赶紧起来吧。」

  「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阮香琳道:「看你的模样,多半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么吃得了苦?」

  惊理笑道:「她可是主子刚开过苞的,娇贵着呢。」

  阮香琳微微一怔,惊理在她耳旁说了几句,才明白过来。她上下打量孙寿几眼,哂道:「我说这么妖形冶态的,原来是个狐媚子。」

  蛇夫人抬起脚,用脚尖挑起孙寿的下巴,笑道:「这狐媚子风骚得紧,今晚就让她服侍琳姨娘好了。」

  惊理笑道:「那边还有一个呢。今儿个头回登门,可别冷落了人家……」

  尹馥兰脸都白了,正忐忑间,惊理忽然住了口,然后屈膝道:「奴婢见过主子。」

  几名女子纷纷跪下,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大小姐还在呢,有你们说话的份吗?」

  诸女低着头,都不敢作声。

  「今晚你们别睡了,都给我去上清观守着去!期儿姑娘要是少一根头发,你们就不用活了。」

  「是……」

  …………………………………………………………………………………

  夜近子时,空旷的街道上风寒刺骨。几名少年靠在一堵颓圮的土坯墙后,一手伸在怀中,侧耳细听,紧握的匕首被热血暖得烫手。

  蹄铁敲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名执金吾的缇骑乘在马上,旁边跟着一队赤衣黑甲的持戟士卒,沿着长街巡逻。

  虽然还不到滴水成冰的隆冬季节,但刚一入冬,洛都便气温剧降,身上的皮甲丝毫抵挡不了风中的寒意,头上的铁盔更是凉得如同冰块一样,冻得头痛。缇骑摘下铁盔挂在鞍侧,只留下束发的裹巾。

  街边传来一声闷响。

  「谁!」身旁的士卒大喝道。

  缇骑勒住马匹,仔细听了听,然后一挥手。几名持戟士卒提着灯笼翻过半人高的土坯墙,灯光晃了几下,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后,一块石头蓦然飞来,重重打在坐骑眼睛上。战马惨嘶一声,跳踉着向后退去,一边用力摆头。缇骑连忙挽紧缰绳,但手指冻得发僵,仓促间竟然没能拉住,身体一歪,被惊马颠了下来。

  士卒们上前想扶起缇骑,更多的石块从黑暗中飞出,一时间犹如雨点般打得众人手忙脚乱。

  「执盾!执盾!」伍长大喝着让同伴结成防守阵势。

  「噗噗」两声,仅剩的两只灯笼也被石块击中,灯光顿时熄灭,长街陷入一片黑暗。好在众人已经在伍长的指挥下举起盾牌,收拢队伍,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乱了分寸。

  那名缇骑从马上摔下来就没了声息,伍长担心他是不是摔晕了。等众人稳住阵脚,伍长指挥两名士卒顶着石块架起执金吾的胳膊,退到街边。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那名伍长转过头刚要怒喝,身体不禁一震,那名执金吾缇骑靠在墙边,脖颈上空空荡荡,断颈处鲜血泉涌,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斩掉头颅。

                第四章

  南宫,玉堂前殿。

  已是午夜,殿内灯盏遍布,几名天子的心腹近臣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游侠儿竞相赌赛,以袭杀执金吾为胜……」刘骜把简牍往案上一丢,不耐烦地说道:「洛都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吗?」

  司隶校尉董宣道:「朱安世、郭解先后伏诛,剧孟销声匿迹,洛都豪侠的头面人物皆已无存,城中游侠少年无人约束,使得乱象丛生。」

  丞相的属官,司直何武道:「那些市井间的游侠儿有勇无谋,如今的张狂只是群龙无首之下的无所适从,过得几日便消停了。」

  大司农宁成道:「只怕有人借此攻讦朝政。」

  少府五鹿充宗道:「大司农莫忘了狄山之事。狄某人朝议侃侃,好为大言,一贼出而骈首就戮,徒然贻笑天下。」

  博士师丹道:「狄山素与吕氏来往密切,藉着贼人生乱,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非议朝政,如今身首分离,足为天下好事者戒。」

  朝廷优容文士,大建书院,选拔人才。结果颇有些文人不涉实务,偏好大言欺人,朝中的官吏已经忍他们很久了。结果天子派他捕贼,刚出门就被贼人斩首而去,众人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天子此举简直是大快人心。

  何武道:「圣上先以迎冬立威信,收人心,又以狄山授首震慑朝堂,大义所在,人心思附,眼下又以诏举擢拔英才,不日必将大展鸿图。」

  殿内众臣齐声恭贺。

  刘骜对这几件事也颇觉自傲,自己小施手段就令众人折服,将来大展鸿图那还了得?修建宫室的时候,还是要更壮丽一些,才好配得上自己的功绩。宫室的选址已经定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钱铢了……

  他在殿中走了几步,问道:「上次说的算缗令怎么样了?」

  师丹道:「入冬以来,百物腾贵,旬日之间,就上涨一倍有余,百姓苦不堪言。此时算缗,正可以平抑物价,收获人心。」

  何武也道:「此时算缗,正当其时!」

  五鹿充宗道:「算缗尚可,限田还请圣上三思。」

  限田令是师丹与何武后来追加的,对上至王侯,下至吏民的田地、奴隶数量进行规定,用来抑制豪强。

  看到奏疏,刘骜也十分心动。汉国豪强并起,单是一个吕家,私苑就有纵横数县之地。一旦限田,每人占有田地不超过三十顷,吕家便是人人封侯又何足为患?

  不过刘骜也清楚,如今限田不是上策。自己秉政未久,朝中大臣泰半是太后擢拔,限田令一出,势必群起反对。

  「限田令先放下,待诏举之后再议。」

  「洛都商遍天下,富冠海内,算缗之入,当以百万计。」宁成道:「不知所收算缗是入都内,还是少府?」

  五鹿充宗笑道:「天下赋税尽入司农都内,算缗也不例外。只是其中颇有些山海泽地之入,按道理当入少府。不过一一细算太过麻烦,依臣之见,不若头一年所收算缗入少府,以后便移交都内。大司农以为如何?」

  算缗是将汉国所有商贾的财产征收算赋,头一年必定最多,其余的交易税计算繁复,收税成本极高,只能算是鸡肋。

  宁成道:「都内、少府皆为圣上所有。还请圣上独断。」

  「就按五鹿说的办吧。」刘骜回到御座上,重新拿起一份简牍,一边浏览一边问道:「诏举如何?」

  师丹道:「明经科已经选了一百余人,都是老成饱学之辈。」

  宁成道:「今年的明法科中式者不多,仅三十余人,但其中颇有几个人才,稍事历练,便能大用。」

  刘骜来了兴趣,「策书在哪里?」

  宁成将准备好的策书呈了上来。

  刘骜拣起一册看了几眼,不禁大笑道:「这个义纵好生大言不惭,『愿效犬马之劳,以鹰击毛挚为治』——此人以朕的鹰犬自命,却不知道他有没有鹰犬的本事?」

  宁成道:「义纵为人颇勇,昔居舞都,曾劫持平亭侯世子。」

  「胆子很大嘛。」刘骜往后看了看附录的履历,笑道:「居然还是朕的羽林骑射?策书写得平常,难得的是这份心思。」

  刘骜想了想,吩咐道:「给他一个县令,就是舞都吧。你告诉义纵,他要是干得不好,朕可要取他的首级。」

  「臣遵旨。」

  刘骜放下简册,伸了个懒腰。

  中行说尖声道:「诸臣工,拜礼,告退。」

  议事的众臣纷纷伏拜行礼,退出大殿。

  刘骜张开手臂,让内侍披上大氅,吩咐道:「下次议事,让公孙弘和朱买臣也来。」

  唐衡躬身道:「遵旨。」

  「去昭阳宫。」

  「不行。」中行说板着脸道:「先去长秋宫。」

  刘骜正要发怒,中行说道:「定陶王腹泻了。」

  刘骜皱眉道:「为何腹泻?」

  「定陶王膳食都由人验过,并无异常。太医令说,多半还是受凉了。」

  刘骜容色稍霁,不是被人投毒就好。先前江充藉着赵王巫蛊一案大作文章,把皇后宫里的大长秋都定为死罪,腰斩于市,整个南宫不知有多少他们的眼线,定陶王留在宫中,其实危如累卵。

  等别宫建好,自己就带着皇后和昭仪迁过去,他们想要把南北二宫都攥到手里,便随他们去好了,那帮奴才,自己一个都不带。

  「去长秋宫。」

  …………………………………………………………………………………

  洛都城内暗流涌动,外面看起来却似乎是太平依旧,无非是连日上涨的物价让市井间多了几许骂声。物价虽然上涨,但日子还是要过,百姓们一边骂着,一边不得不挤出不多的几个钱铢,换取衣食。

  程宗扬这边将货物全部盘出,又从严君平手里拿到最后一块玉牌,日子一下变得闲暇起来,甚至抽出时间去上清观小住了一日,还「恰好」遇到了来观中散心的云大小姐。

  磬声穿过薄雾,在耳边响起,清远悠扬。舒缓的旋律伴随着晨课的诵经声,宛如一众身形飘渺的仙人缓步升上虚空,让人心头忧烦尽去,宁静异常。

  枕畔的佳人睡得正香,一张娇靥宛如沉睡的海棠,唇角还带着一缕甜美的笑意。

  程宗扬悄悄起身,将锦被给云丹琉盖好,然后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外面已经备好巾栉热水,还放了一盏清茶。程宗扬坐下来品了一口,温度正好。

  「赵姑娘呢?」

  卓云君一边给他梳理头发,一边道:「已经起身了,正在廊下诵经。」

  程宗扬笑道:「没想到你倒收了一个好徒弟。」

  「她资质算不得上佳,但心纯如水,若是一心向道,将来成就说不定会在奴婢之上。」

  「什么资质、成就,那些都远着呢。我现在只盼着这炸弹千万别炸了……昨晚有动静吗?」

  「诸事安好。」

  「我就说嘛,哪儿那么容易钓出剑玉姬那贱人呢?石敬瑭呢?来了吗?」

  「已经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叫他进来。」

  石敬瑭相貌不凡,一头浓发披在肩上,颇有胡风,不过在程宗扬面前执礼极为恭敬——上前一步就要拜倒,看起来很想给他磕个头。

  程宗扬把他叫来,本来想敲打一番。这厮胆子够大的,竟然问都没问自己,就敢设计拿赵合德当鱼饵。眼下他这么恭敬,倒是不好板着脸了,只好上前一步拦住,口中说道:「这可使不得。」

  石敬瑭憨厚地笑道:「属下是君侯的护卫,给公子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这话风不对啊,什么叫应该的?死老头又不是我儿子……程宗扬没敢多提这话头,先拣着自己最关心的事问道:「侯爷和紫姑娘有消息吗?」

  「这个……」石敬瑭有些迟疑。

  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什么是连我也不能知道的?」

  石敬瑭打了个哈哈,「小的瞒别人倒也罢了,难道还能瞒公子?只是君侯传来的消息也不多,属下怕打扰公子,才没敢提。」

  「说来听听。」

  「听说自封教尊的那位巫宗余孽秘御天王一直避不见面,君侯十分生气。不过传来的消息称,那余孽已经答应与君侯各退一步,紫姑娘此前大动干戈的事一笔勾销,巫宗余孽不再追究。但教中丢失的玄天剑,要着落在我们毒宗身上。至于紫姑娘入门的事,秘御天王同意请出魔尊,由魔尊决定是否给紫姑娘传承。」

  「不是说拜过魔尊就算列入门墙了吗?怎么还能由魔尊决定呢?」

  「这里面的事,属下也不清楚。」

  「算了,传承不传承的,都不算事。我就问一个,紫姑娘如今在哪里?」

  石敬瑭为难地说道:「属下只是侯爷的护卫,涉及到宗门的不传之秘,都不是我该知道的。我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个一二。」

  程宗扬看了他半晌,「真说不出来,我就不问了。」

  石敬瑭如蒙大赦,「那属下先告退。」

  「别急啊。还要几件事要问你呢。」程宗扬道:「你前天和胡夫人见面了?对她感觉怎么样?」

  石敬瑭想了想,「看起来有些木讷,但绝不是个善茬。属下看不出深浅。」

  「她的举止呢?有没有什么破绽?」

  「什么破绽?」

  「你看她像不像宫里的女官?」

  石敬瑭沉吟片刻,「应该是宫里出来的。」

  「有没有被人施术的痕迹?」

  石敬瑭微微一震,然后紧张地思索起来。

  良久他摇了摇头,「属下眼力不济,着实看不出来。」

  「下次再跟她见面,多留些心。」

  「是。」

  程宗扬换了个坐姿,接着问道:「我听说石护卫有妙计?」

  「不敢。」石敬瑭坦白地说道:「只不过是借公子那位小妾的名头,设个小圈套。」

  程宗扬一恍忽,还以为他说的阮香琳,接着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赵合德。他连忙澄清,「什么小妾?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那都是瞎说的。可话说回来呢——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啊——期儿姑娘一个孤苦零丁的弱女子,拿她能钓上巫宗那帮家伙吗?」

  石敬瑭起身又要拜倒,程宗扬不得不再次拦住,「有事说事。可别这么多礼数了。」

  「属下是怕公子误会,」石敬瑭道:「此事并非在下擅专,其实属下得到消息,是巫宗那帮余孽先打了期姑娘的主意,属下才将计就计。」

  「期儿姑娘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巫宗的人怎么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呢?他们不会以为她真是我的小妾吧?」

  「正是因为他们知道期姑娘与公子没有关系,才动了心思。」

  「这话怎么说的?」

  石敬瑭道:「公子可知道,当日的事,宫里已经是传遍了?」

  听到这话,程宗扬心里就有点发堵。可不是都传遍了吗?蔡敬仲那厮唯恐自己日子过得舒坦,在洛都乐不思蜀,耽误他的实验室建设,可着劲儿在两宫大肆散播谣言,恨不能立刻绑架天子,把自己赶走。

  谣言里各种添油加醋,什么某令的妾侍花容月貌,宛如仙子下凡,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那话说出去,完全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拿自己填炮膛都不带眨眼的。

  「据说宫里有意召期儿姑娘入宫。」石敬瑭声音传来,「她眼下虽然身份不显,但有赵昭仪的前车之鉴,若是入宫,份量大是不同。」

  程宗扬脸黑了下来,刘骜竟然还不死心,打算强纳臣下的姬妾?他可是堂堂天子,这还要不要脸了?

  「天子还真有心了。」

  「不是南宫。」石敬瑭道:「是北宫。」

  太后的北宫?

  「怎么回事?」

  石敬瑭咧嘴一笑,「大概是新入宫那位昭仪受宠,有人看得眼红。」

  这道理不难想,无非是分宠。至于这人是谁的侍妾,在他们看来都没有分宠重要。

  「可巫宗那帮人怎么想起来要插一杠子?」

  石敬瑭呲牙一笑,「巫宗那帮余孽,心思可大得很呢。」

  程宗扬沉默片刻,「确定吗?」

  「确定。」石敬瑭毫不含糊地说道:「巫宗里头有我们的人。」

  巫毒二宗同出一门,彼此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巫宗能把手伸到朱老头的弟子身上,朱老头也照样能伸手。可巫宗是吃了什么药,突然打起了赵合德的主意?自己在洛都这么久,巫宗都没有跳出来拆自己的台,这会儿突然变脸,要触自己的逆鳞,怎么看都不像是剑玉姬的作风。

  「巫宗那帮人会上钩吗?」

  「公子放心!」石敬瑭拍着胸膛道:「属下已经安排停当,巫宗那些余孽只要敢来,就绝逃不出去!」

  话音未落,下方传来一阵拍门声,远远能听到有人叫道:「太子入观求道!快开门!」

  程宗扬与石敬瑭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讶色,天子连个蛋都没生下来,哪儿来的太子?

  道观大门打开,卓云君的女徒沈锦檀立在阶上,不卑不亢地说道:「敢问是哪位太子?」

  一辆轻便的单辕马车停在门前,青色的车盖下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久闻上清观道法高妙,本殿仰慕多时。」江都王太子刘建微笑道:「仓促来访,还请恕罪。」

  「家师尚在闭关参演道法,太子殿下只怕要失望了。」

  听说卓教御闭关,刘建扼腕叹息良久,作足了姿态,最后道:「本殿一心向道,即便未能面见教御,在观中住几日也是好的。」

  「看到了吧?剑玉姬那贱人花样可比你想得要多。」程宗扬道:「现在鱼不但来了,还直接游到钩上,可你能钓吗?」

  石敬瑭的脸色像是便秘一样,「怎么会是他?」

  「他跟巫宗的关系可非同一般。」程宗扬道:「他要是能把事办成了,天子一高兴,说不定就立他为嗣了。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咱们这位建太子怎么肯错过呢?」

  石敬瑭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钓的鱼竟然这么大摇大摆地自己上门了,问题是这鱼竿偏偏收不得——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把诸侯王的太子给劫杀了吧?

  程宗扬目光忽然一顿,看到刘建背后一个人影,「让他们进来。」

  沈锦檀也在为难,堂堂诸侯王太子登门求道,总不能拒之门外,听到师尊的吩咐才松了口气,彬彬有礼地请刘建等人入内。

  观中自有客房,王邸的仆从一番忙碌,唯独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被人带到一处僻静的精舍内。

  「齐羽仙,你好大的胆子啊。」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孔,「怎么?我不能来吗?」

  「当然能,」程宗扬狞笑道:「问题是你能不能走得了呢?」

  齐羽仙淡淡道:「程公子的意思,是要把我养起来了?」

  「养你个肉便器啊!」

  齐羽仙眉头微挑,「什么意思?」

  「意思是……算了,你来干嘛的?」

  「来跟公子打个商量。」齐羽仙面无表情地说道:「前些日子,有人在伊水旁捡了些东西,正好被我们遇到,仙姬的意思,是想请公子帮忙寻找失主,若是两不相差,便完璧奉还。」

  程宗扬神情郑重起来,「云家的钱铢?」

  「是钱铢不假,但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是旁人捡的。」

  「你们这是做好事来了?」程宗扬道:「说吧,条件是什么?」

  「把友通期给我们。」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你回去跟你们那位仙姬说,我真没见过她那么厚脸皮的!」

  齐羽仙道:「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友通期世居洛都,虽有殊色,却克父克母克兄克弟,眼下暂未婚嫁,但将来少不得克夫——此女乃不祥之身,公子何苦把她留在身边呢?」

  「那你们干嘛要她呢?难道准备献给秘御天王,克死那个老东西?」

  齐羽仙挑起眉峰,「公子,请慎言。」

  程宗扬冷哼一声,「你们搞清楚,第一,她不是我的女人,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们找我买人,那是拜错庙门了。第二,她是人,不是货物。拿钱买人,你们还真想得出来。」

  「那好。」齐羽仙转身就走。

  「干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她跟你没关系,那我直接找她商量好了。怎么?公子要出尔反尔吗?」

  程宗扬被她拿住话柄,干脆不扯了,他闪身挡住齐羽仙的去路,叫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齐羽仙灰色的斗篷蓦然翻起,射出一抹刀光。程宗扬早有准备,展臂拔出佩刀,往她弯刀上绞去。

  谁知齐羽仙不进反退,刀锋一格,顺势往后纵跃,背后贴住板壁,接着一刀斜劈,单薄的板壁应刃而断,露出里面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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