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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137,2

[db:作者] 2025-07-12 09:46 5hhhhh 8390 ℃

  霍去病握住剑柄,然后一道寒光从鞘中脱出,只轻轻一挥,就将那内侍的脑袋斩了下来。

  场中万籁俱寂。众目睽睽之下,「天子」派来的内侍横尸当场。霍去病提剑微微一甩,几滴血珠从如水的剑锋上滑落,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入鞘中。

  一行鲜血溅在苍鹭衣角上,他仿佛没看到同伴身首异处,神情丝毫不变,只盯着那柄瑶光剑,眼也不眨地说道:「既然说了由金车骑处置,是杀是放,将军一言可决。」

  霍去病道:「你不用拿话来套我们。他们的生死你作不了主,金车骑也作不了主,如今能作主的只有一位:长秋宫,赵皇后!」

  徐璜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才隐约品出点滋味。霍去病力保吕奉先,一方面是两人的交情,另一方面则是溯本正源——站在皇后的立场上,攻打长秋宫是谋逆,可攻打刘建算什么谋逆?要不是眼下大伙儿暂时还没有撕破脸,霍去病就差明着说刘建也是谋逆的乱党了。

  徐璜心头一阵激动。程大行去了北宫,一直没有传回消息。好不容易得知永安宫大局已定,传诏的却跑到刘建军中——显然在北宫的争夺中,刘建一方占了上风。

  刘建接连拿到玉玺、虎符,又抢先控制住永安宫的太后,眼看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宗室大功告成,风头一时无两,徐璜几乎都已经绝望了,可没想到一直没有明白表态的霍少会突然站出来,当众跟刘建顶上。

  短短一会儿工夫,徐璜忽惊忽喜,心情大起大落,忽而跌入谷底,忽而绝处逢生,真有种头晕眼花的感觉。直到此时,他才捋清霍去病态度转变的关键:太后吕雉!

  霍子孟虽然在程大行的劝说下,遣羽林天军入宫,但态度一直模棱两可。直到确定太后失势,霍去病才毫不犹豫地亮明态度:站在长秋宫一方,跟刘建对着干!霍氏可以接受长秋宫,甚至可以接受吕氏,但绝不能是刘建!

  霍子孟深受太后信重,天子秉政之后,吕冀虽然跳出来与他争权,但太后吕雉余恩尚在,霍子孟纵然偏向长秋宫和定陶王,也不愿与太后针锋相对。如今吕氏失势,霍子孟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

  想明白这一层关节,徐璜顿时有了底气。刘建此时看似风光,实际上只是一个泡影。霍子孟与金蜜镝一旦联手,朝中大臣几乎都会站在他们一边,刘建倚仗的一帮家奴,在这些朝廷重臣面前,只是笑话!

  徐璜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起身喝道:「刘建竖子,岂能为君!」

  霍去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班阉竖虽然能力不咋样,眼力劲儿没得说。特别擅长察颜观色,见风使舵。

  苍鹭对他的喝斥安之若素,倒是他身后几名护卫目露凶光。

  身后脚步声响,徐璜扭头看时,却发现是原本驻守白虎门的羽林天军。为首一名羽林郎抱拳禀道:「末将奉金车骑军令,移防长秋宫!」

  霍去病陡然变了脸色,盯着苍鹭道:「你这刁民!竟敢使诈!」

  一直面无表情的苍鹭唇角微微挑起,苍白的面孔就像解冻的湖面荡起涟漪,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兵者,诡道也。」苍鹭安静地说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是谓兵不厌诈……」

  霍去病拔剑往苍鹭斩去。苍鹭身后一名护卫抢上前来,拔刀挡格,另外一人扯起苍鹭,往后疾退。

  苍鹭长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一脸惊容,失声叫道:「金车骑!你居然要把这些降卒杀光!当真是胡人余孽!豺狼成性!兄弟们!要想保命的,快跟我走!」

  场中的降卒本就惊惧不已,闻言立刻骚动起来。

  吴三桂、刘诏、唐衡、徐璜等人齐齐变了脸色。长秋宫的守卫全加起来也不过四百来人,单是在场的降卒就有守卫的四倍,一旦大乱,必成大祸。

  霍去病勃然大怒,反手绰起一根长矛,振臂一掷,直取苍鹭心口。

  苍鹭身边那名护卫大吼着挥出一拳,硬生生将坚木制成的长矛砸成一团纷飞的木屑。?

  吴三桂飞身上前,试图截住苍鹭,却被苍鹭身边的佣兵团用劲弩逼开。

  混乱中,金蜜镝声音响起,「老夫金蜜镝!听我号令:伏地者免死。」

  金蜜镝声音并不高,但雄浑有力,沉稳异常,场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短短几个字立收奇效,降卒的骚动停滞下来,不少军士依言伏在地上。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这时,场中血光乍现,混在降卒队伍中的刘建门客拔出暗藏的兵刃,在人群间大肆砍杀。

  长秋宫前原本就诸军混杂,除了期门武士、宫中执戟、剑戟士、两厢骑士,还有投诚的卫尉军,以及长水、中垒、步兵、虎贲等投奔来的北军士卒。此时又加上刚刚移调过来的羽林天军和押解来的降卒,局势更是混乱不堪。

  混乱中,几名降卒一边大叫「将军救命!」一边朝金蜜镝奔来,甫一接近,就露出狰狞之色,悍然行凶,试图刺杀金蜜镝。

  羽林天军刚刚赶来,见状只当降卒作乱,纷纷拔出长刀,准备加入战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得妄动!」

  「羽林军!退后!」

  霍去病叫道:「听金车骑的!」

  金蜜镝喝道:「退后五步!」

  刘诏和王孟手起刀落,将几名伪装成降卒的亡命徒格杀当场。他们跟这些人全都不熟,索性就认准金蜜镝,敢上来动手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其余在场的冯子都和王子方伤势未愈,唐衡、徐璜不擅争斗,此时已经被送进宫门之内,免得殃及池鱼。

  金蜜镝与霍少病先后下令,羽林天军依言退开五步,然后按照吩咐,齐声呼道:「伏地免死!」

  「伏地免死!」

  越来越多的降卒伏在地上,双手抱在脑后。

  假如换一个人,眼下的混乱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屠杀,将长秋宫护卫、羽林天军和降卒全都卷入血海。幸好坐镇长秋宫的是金蜜镝,靠着他过人的威望,混乱迅速平息下来。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苍鹭不仅已经扬长而去,还把一个天大的烂摊子丢给长秋宫。

  稳住形势之后,金蜜镝立即派人打探消息。随着传回的情报越来越多,局势也越发险恶——白虎门与玄武门几乎同一时间落入早有预谋的刘建军手中,眼下整个南宫四门紧闭,金蜜镝等人被困长秋宫,内外联络断绝。驻守玄武门的一千余名隶徒同样中计,被伪造的军令调往烧成一片白地的平朔殿,情况比长秋宫还危险。

  弄清真相,霍去病像是被人猛掴了一掌,一张冷脸气得通红。与吕奉先那个有勇无谋的家伙不同,他可是皇图天策府出来的,一向以智勇双全自负,没想到却在一个微末如草芥的刁民手中栽了大跟头。那刁民各种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先是伪造军令,将两处守军调走,接着借口移交降卒,亲自出马弄出一千多人的大阵仗,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然后又在降卒中暗藏刺客,找到机会就暴起发难。

  这连环计一环套一环,一计更比一计歹毒。尤其是移交降卒,不但掩护了白虎门和玄武门的异动,还把一个大到能压死人的包袱砸了过来。近两千名降卒,杀不能杀,用不敢用,留下来不但要从本就不多的军士中再分出人手看押,还得费心安置,长秋宫又不是粮仓,单是这一两千张嘴,就是一个大麻烦。闭门不纳更不可能,无论这些降卒失去控制在宫中乱闯,还是索性投到刘建一方,后果都不堪设想。

  霍去病从头到尾琢磨一番,险些气歪了鼻子。他本来就打定主意翻脸,才保下吕奉先,当时还觉得是出其不意,狠狠给了刘建一记耳光,谁知人家的耳光打得比自己更早更狠更响。自己空负智计,不料却处处落后一步,等于被人牵着鼻子打转。

  霍去病从来没把刘建当成盟友,翻脸也没有负担。可没想到刘建那厮翻脸更快,梳理一下时间就会发现,几乎在确定太后落败的同一刻,刘建一方已经开始动手,中间没有丝毫耽误。单是这份行动力,就令人惊心。

  想到此处,霍去病反而怒气渐消,神情变得郑重起来。假如异地而处,自己会不会这么果断?即使自己够狠,外敌一去,就毫不迟疑地与盟友翻脸,那么自己能不能第一时间就布置好一切,并且准确地实施下去?更进一步,自己敢不敢以身犯险,亲自出面使用诈术,只为了把这个局作得更精细?

  霍去病扪心自问,除了最后一点,相信自己不缺乏足够勇气之外,剩下的都不乐观。

  「不要想太多。」金蜜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苍鹭这点手段还不至于让他乱了方寸。此时见霍去病脸上时青时白,开口说道:「诈术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药师想必给你说过,行险取巧只能偶一为之,乐此不疲,必受其弊。「霍去病想了一会儿,然后叹道:」可能我天性就喜欢冒险吧。相比于堂皇之阵,险中求胜更合我的胃口。「

  说话间,吕奉先提一颗首级过来,笑道:「哈哈,我刚杀了一个刺客!斩首一级!」

  那小子没心没肺的模样,霍去病看着都觉得服气,「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你心还真大啊!「吕奉先茫然道:」怎么了?「

  吕家的天都塌了,你居然屁的感觉都没有?

  霍去病拍了拍吕奉先的肩膀,「算了,没事。你高兴就好。」

  吕奉先倒是听劝,马上又高兴起来,他像蹴踘一样,抬脚把那颗人头踢飞,然后挥手叫道:「踢过来!踢过来!」

  霍去病与金蜜镝大眼瞪小眼,半晌霍去病才咳了一声,「这小子……很天真烂漫嘛。哈哈……」

  话音未落,一名大貂档从宫中狂奔而出。

  唐衡脸色又青又白,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一样。他竭力保持镇定,但走到金蜜镝面前还是仍不禁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与此同时,一阵鼓声震破天地。

  …………………………………………………………………………………

  赵充国屈臂一扯,奋力拨转马首,往西邸驶去。但这会儿大雪刚停,孤零零一辆马车驶到宫前,想不引人注目都难。玄武门侧方的小门很快开启,一支近百骑的骑兵狂奔出来,铁蹄溅开冰雪。

  程宗扬顾不得去想玄武门怎么会落到刘建手里,只想着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对方显然知道这辆马车的来路,否则单纯前来试探,出动十余骑已经算多的了。一下放出上百精骑,明显是要把自己留在这里。

  卢五哥重伤在身,义姁靠不住,赵充国还得驾车,能打的只有自己一个,还有一只手不能用。程宗扬有点后悔,自己光想着剪除了吕雉的势力,又急着送卢五哥回去疗伤,一时大意,没有等收拾善后的秦桧、单超和石敬瑭一起走,结果这会儿连个帮手都没有。

  追兵越来越近,最前面的骑手已经弯起角弓,朝马车放箭。

  光挨打不还手,肯定是死路一条,可车上无弓无矢,想还手都没办法。

  程宗扬在车内看了一圈,最后一把抢过义姁的药箱,在她愤怒的目光下,一通乱扒。

  药箱内除了一堆药瓶,只有几柄银刀,两套长短不一的银针。程宗扬拿着这点东西,真是哭笑不得。那银刀就跟柳叶一样,又薄又轻,自己扔出去,估计连个响都听不见。银针更是轻得如同鸿毛一样,毫不顶用。

  箭矢破空声越来越响,蹄声越来越近,幸好为了给卢景遮挡风雪,自己选了一辆带厢板的四轮大车,若是那种带伞盖的轻车,自己早就成了箭垛。

  程宗扬左手骨折,只能单手拔刀,贴着前面的车顶,用力斩开。

  寒风立刻沿着缝隙涌进车内,将车顶板掀得更开,程宗扬左右连劈,将车顶整个砍下。他最后一刀劈在车厢上方的连接处,接着一挑,车顶板翻滚着从车顶掉落,险些撞到后方的追兵。

  可惜那些骑兵没有一个菜鸟,不但骑术精湛,反应也是一等一的灵敏,早早就策马闪避,连一根毫毛都没碰到。

  程宗扬一不做二不休,将厢板逐一卸下,全部踢到车后。不多时,整个车厢就只剩下最后面一块。程宗扬还指望它来挡箭,没有动刀,不过它的兄弟亲朋都已经不辞而别,剩下孤板一块,摇摇欲坠,不用砍也撑不了多久。

  卢景抱着衣裳惊呼道:「你是要冻死我啊!」

  「我也是没辙了,忍着点吧,五哥。」

  离西邸尚远,骑兵已经越追越近,眼看是跑不了了。卢景往四周扫了两眼,忽然神情微动,「西边那个夹道!进去!」

  「得勒!」赵充国应了一声,往着夹道的方向驱车狂奔。

  卢景扭过脸,「你怎么不逃呢?」

  义姁咬牙道:「你把我穴道解开!」

  卢景道:「你瞧我腾得出手吗?」

  义姁脸色雪白,她修为被制,这会儿跳下车,被追兵围上就是个死字。这瞎子到这时候还说风凉话,怎么就不冻死他呢?

  赵充国叫道:「坐稳了!」

  程宗扬和卢景齐声叫道:「这坐得稳吗?」

  马车猛然一颠,包铁的车轮碾开冰雪,在石阶上磕出一串火星,车身七扭八扭地冲进夹道。亏得三人练过,才没有被颠下来,可最后面那块厢板到底没能稳住,被颠得从车上脱落,一路翻滚着撞到一棵老榆树上。

  后面马蹄疾响,骑兵紧追着冲进夹道。这会儿整辆大车只剩下底板,卢景五指如钩,扣住车底,义姁无处借力,只能半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他的小腿。程宗扬横刀而立,防备追兵的冷箭。

  夹道只能容两骑并行,而且弯曲异常,三五步就是一个转弯,要不是赵充国御车的手段够高明,马车又颠得只剩个底板,恐怕还进不来。

  骑兵紧追不舍,刚转过弯,看到前面兀自狂奔的马车。最前面两名骑手各自弯弓,瞄向车上诸人。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忽哨。几条人影从天而降,他们一边发出怪叫,一边抬脚将两名骑手踹下马去。

  口哨声、怪叫声此起彼落,一帮少年纷纷现身,他们扯着绳索,猿猴般从树梢荡下,有些直接拿脚踹人,有些腾出一只手挥舞绳套,一把套住骑手的脖颈,接着又高高荡起。

  夹道弯曲狭窄,擅长野战的骑兵在里面根本施展不出惯用的战术,为了便于马上骑射,骑兵用的都是形制较小的角弓,但在弯曲的夹道内全无用武之地。而这种夹道对那些市井少年而言,就和他们自己家里一样,别提多熟了。他们在墙头拉开弹弓,无数弹丸雨点般落下。飞来的弹丸各式各样,有晒干的泥丸,雕琢过的石丸,沉重的铁丸,甚至还有奢侈的金丸。

  冲进夹道的骑兵不过三分之一,霎时间就被那些少年借助地势分成几段,首尾不能相望,外面只听到夹道内呼喝声、怪叫声连番响起。

  程宗扬也是大开眼戒,这些少年若是上阵,只怕这些骑兵一波就能扫平。但在这市井之地,却是大显身手。打闷棍、撂黑砖、下绊子的手艺各种精熟,这边把人打翻,那边就有人张开麻袋,往头上一套,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片刻工夫,巷内的响动便沉寂下来,地上只剩下三十来匹空马和三十多个麻袋。几个游侠儿拿着大棒子,看哪个麻袋还在动,就照头一棒。

  卢景披了件单衣,大马金刀坐在已经快散架的车上,一手放在身前,摆了个道上人亮明身份的手势。

  为首的游侠儿十分客气,抱拳叫道:「卢五爷!久仰大名!」

  卢景点了点头,「身手不错。活儿也干得利落。」

  那游侠儿闻言大喜,被道上赫赫有名的卢家五爷一赞,脸上可是大有光彩。

  「老郭呢?」

  「郭大侠在里面,五爷请!」

                第三章

  赵充国跳下马车,凑到一名少年身边,可着劲儿的套磁,「兄弟这身手,够牛的啊!」

  少年拱手道:「见笑。」

  「我嘴笨,不大会说话,」赵充国一脸憨厚地说道:「要是说错了话,兄弟可多包涵。」

  「见外了。」

  「那我可说了啊?」

  少年仗义地说道:「尽管说!」

  「老哥我掏心窝子说句不该说的话,兄弟你千万别生气。」赵充国语重心长地说道:「待在这地方……白瞎了你这人材啊。」

  那少年听着不乐意,「我们洛都游侠儿,不待在这里还怎么着?上天吗?」

  「从军啊!」赵充国眉飞色舞地说道:「跟你说,我那儿可就缺你这号能上天,能入地的人才!」

  程宗扬把赵充国一把推开,打着哈哈道:「别听他扯淡。那啥,外面还有不少追兵呢。」

  少年没把赵充国的招揽当回事,闻言拍着胸脯道:「你们放心!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

  「难怪呢,我说你们准备得这么充分哈。」

  「那是!接到郭大侠的号令,周围几个里坊的兄弟都聚了过来!足有三百多口刀,一百多把弹弓!连马都有二十多匹!」

  少年一脸骄傲,为郭大侠效力,是每个汉国游侠儿的荣耀。

  郭解已经接到消息,在门外等候。他穿着一袭半旧的布衣,身后立着数名汉子,都是和王孟一样,追随他多年的手足。虽然郭解身材远称不上魁梧,但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布衣大侠,程宗扬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总算踏实下来。

  「老郭。」卢景远远便说道:「杀死郑子卿那两个家伙已经找到了。」

  郭解脚下一沉,足底的青石无声无息地龟纹开来。这两人是导致他家人被诛的罪魁祸首,连日来遍寻不得,还以为早被人灭口。

  「一个杨七,一个伊震,都是襄邑侯府的死士。」

  「吕冀指使的?」

  「吕巨君。」

  看着卢景披着单衣,就像散步一样,随随便便走过来。郭解忽然皱起眉头,抬手扣住卢景的脉门。

  卢景毫不在意,任由他真气透脉而入,在自己经络内游走。

  郭解眉头越拧越紧,良久才松开手,「十方丛林?」

  「没错。」卢景道:「就是那帮秃驴。」

  「我来给你疗伤。」

  「行啊。」卢景毫不推辞。

  卢景背上的外伤已经被义姁处理过,最深的几处伤口用过伤药,拿丝线缝合整齐,看上去总算没有那么狰狞,但他受创最重的,还是经脉的内伤。

  这会儿郭解亲自出手,帮卢景打通受创的经脉,众人不敢打扰,都在外面守着。义姁屈膝跪坐在门边,冷着脸不言不笑,只一手拿着火钳,拨着火盆中的木炭。赵充国蹲在门口,跟那些游侠儿大肆吹嘘军中的待遇,声称只要有军功,一年成家,三年立业,五年十年封个侯啥的也不是梦,轻轻松松就走上人生巅峰。

  程宗扬却坐立不安,急切地想知道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自己躲过追杀的消息已经通过郭解的渠道散布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一名腿部略有残疾的汉子匆匆赶来,却是星月湖大营退役的老兵郑宾。他带来了一个程宗扬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黎明前,枯井突然溢水,通往长秋宫的暗道被淹,无法通行。」

  「什么!」程宗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道被淹,意味着外界与长秋宫的联络彻底断绝。赵飞燕、赵合德,还有自己的云大妞,全都被困在宫中。

  「怎么会溢水?」程宗扬气急败坏地说道:「老班不是说过,洛都的地下水都被汲空了吗?」

  郑宾挠挠头,对这个很有点高深的问题无言以对。

  「宫里有消息吗?」

  「有!」郑宾道:「蔡公子刚从宫里出来。」

  「蔡公子?」程宗扬一脸懵懂,「哪个蔡公子?」

  说着他心里咯登一声,不会吧?

  郑宾往旁边一让,露出身后一个人影。

  廖扶葬身火中,大雪随即停歇,但漫天的乌云仍没有散开,光线一直阴沉沉的。可这人一出现,光鲜闪亮的色彩几乎亮花人眼。程宗扬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头戴一顶束发的金冠,冠上嵌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身上穿着一件百蝶穿花的粉色织锦长袍,腰间束着一条五彩结穗的锦带,下面打着一串缨络,挂了七八块镶金嵌银的玉佩,外面是一件群芳争艳的绛紫色缎面披风,鼻上戴着一副茶色水晶的墨镜,手里摇着一柄大红洒金折扇……打扮得那叫一个风流骚气。

  程宗扬目瞪口呆,看着那人像个移动的骚包一样,一步三摇地踱着步子踏进院内,只觉一股风骚之气扑面而来。

  那人「刷」的一声收起折扇,一边在掌心拍着,一边晃着腿,一边扬着下巴道:「你,瞅啥呢?」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老蔡?」

  蔡敬仲「啪」的一声抖开折扇,手法娴熟,还花哨地打了个旋,一手在身前摇着,一边冷冷道:「怎么着?本公子不能换件衣服?」

  程宗扬几乎被他折扇上的金粉闪瞎狗眼,「不是不行。只是你这打扮……」

  蔡敬仲戴着茶色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程宗扬的感觉就是像被一把鱼刺扎在喉咙里,想吐又吐不出来,卡得难受。

  「换件衣服,换换心情嘛。」蔡敬仲道:「在宫里穿惯了乌衣,虽然黑色是百搭色,可老穿也腻得慌。在外面随便穿穿,款式啥的就不讲究了,只要留意色彩搭配就成。如今京里风行的大红我镇不住,瞧来瞧去,还是这色儿配我。至于大红,拿个扇子点缀一下就好。」

  哎妈,你还讲究流行色呢?可这色儿它也不配你啊!墨镜自己倒是不陌生,月霜也戴过。可这粉色锦袍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找的?程宗扬觉得自己活这么大,终于算是开眼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畸形的审美……去哪儿说理呢?

  蔡敬仲低头看了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没有!」程宗扬斩钉截铁地说道:「特别时尚!」

  蔡敬仲推了推墨镜,然后矜持地拂了拂衣角,微微昂起头。

  程宗扬死命忍着才没告诉这位爷,单是衣服骚气点倒也罢了,可怕的是蔡爷穿得这么浪,表情还是一副死人脸,外面花团锦簇,里面死气沉沉,活像一具裹在寿衣里的僵尸。

  他偏过脸,不敢再看。就蔡爷这打扮,多看一眼都得折寿。

  「那个……我听说你被烧到了?伤得重不重?」

  「一点皮外伤。烧到手背而已。」

  蔡敬仲说着,专门伸出手,跟程宗扬比了比。好嘛,两人都伤的左手,不过程宗扬手上只随便绑了条绷带,蔡爷手上包的可是一条靛青色的鲛帕,正经的宫中贡物。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蔡……蔡……蔡常侍?」

  程宗扬很理解义姁为什么半晌才认出他来,蔡爷打扮成这等模样,确实不好认。

  蔡敬仲不动声色,「你认错了。蔡常侍早就烧死了。」

  「你烧成灰我都认得!」义姁神情激动起来,「怪不得太后会中计!原来是你这个叛贼!」

  「什么太后?」蔡敬仲拿折扇指着她,义正辞严地说道:「本公子从来都没听说过。」

  义姁尖声道:「你还抵赖!枉自太后那么信任你!」

  赵充国也像是大吃了一斤的狗屎,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蔡公公……」

  蔡敬仲喝斥道:「什么蔡公公!是蔡公子!」

  「是!是!」赵充国赶紧服软,「蔡公子,我就问问那钱……」

  「没听说过。」蔡敬仲板着脸道:「什么钱?」

  「我借给蔡常侍那钱——可是许过四分利的啊!」

  「你们都不知道?」蔡敬仲一脸愕然地说道:「蔡常侍烧死了。」

  「我知道啊。我就在下面看着呢。」

  「那不就结了。」蔡敬仲叹息道:「欠条也烧了。死无对证啊。」

  「别啊!」赵充国赶紧往怀里掏,「欠条一边一份,我这儿还有一份呢!」

  赵充国一边挥舞着欠条,一边过来要找蔡敬仲讨个说法。程宗扬伸手拦住,他这会儿总算明白蔡敬仲为什么要这么一副打扮了。先把他的死人脸扔一边,就这身打扮扔到街上,谁能认出来他就是那位蔡公公?尤其是那副墨镜,蔡敬仲都戳到眼前了,还说了半晌话,义姁才认出来,遮蔽效果奇佳。

  「那啥……蔡公公是蔡公公,蔡公子是蔡公子。蔡公公已经不在了。欠钱这事跟蔡公子没关系。」

  眼看赵充国就要跳脚,程宗扬道:「别急啊!」

  「能不急吗?我全副身家都在这上面呢!」赵充国吼道:「蔡常侍自焚的时候,可没说过要赖账啊!」

  蔡敬仲摇着折扇,口气风凉地说道:「人死如灯灭。死人还什么钱呢?」

  「蔡爷,你就别说风凉话了。」程宗扬转头道:「他忙着自焚,把这事儿给忘了。但你放心,」程宗扬一把将责任全揽在身上,「这事算我的!」

  「凭什么算你的?」赵充国还没说话,蔡敬仲倒是先叫上了。对于程宗扬的钱,他一向很有当家作主的觉悟。

  蔡敬仲收起折扇,语重心长地说道:「钱没了,人还在,这就是福气,你该惜福啊。」

  赵充国叫道:「没这么说的!」

  「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蔡敬仲真诚地说道:「去找蔡常侍的后人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蔡敬仲一毛不拔外加死不要脸的架势,程宗扬也算服了,这是往死里赖啊。

  「这事我作主,不要再说了。」程宗扬打断他,然后问道:「宫里情形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蔡敬仲淡定地说道:「就是剑玉姬那边来了几个人,请皇后娘娘去北宫。我看风头不大对,先出来了。」

  「卡!」程宗扬下巴掉在地上。

  …………………………………………………………………………………

  长秋宫内,披香殿前。

  一个中年妇人穿着锦裘,双手握在身前,斯文有礼地温言说道:「太后已然允诺,即日移居长信宫。如今北宫无主,奴婢冒昧,伏请皇后殿下即刻启驾,前往永安宫。」

  蛇夫人披头散发地靠在柱上,左手勉强握着一柄短刀,手指因为剧痛微微发抖。她右肘被一支乌黑的弩箭穿透,鲜血染红了衣袖,手臂软绵绵垂在身侧。

  云丹琉披风被刀锋斩破,此时扔到一边,露出里面一袭白蟒箭袖劲装。她头上扎着英雄结,腰间束着一条天青色的长带,双手抱着那柄青龙偃月长刀,就如同一个俊俏的武士,英气逼人,孤身一人挡在披香殿前。

  在她身前的雪地上,血痕遍布,几名黑衣人尸横就地,其中一人几乎是拦腰斩成两段,死状惨烈之极。

  在她身后,身着宫装的赵飞燕玉颊雪白,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

  「不要再打了。」赵飞燕的嗓音如同出谷黄莺一样婉转悦耳,只是语气中透出入骨的凄凉,「我跟你们走便是。」

  云丹琉挑起眉梢,明亮的双眸犹如寒星,毫不客气地说道:「别傻了。一旦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赵飞燕何尝不知?可是在那妇人身后,赵合德正被一名大汉拧住双腕,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抵在她粉白的玉颈上,随时都可能刺穿她的喉咙。

  剑玉姬在皇后寝宫几次三番来去自如,程宗扬已经起了疑心,但派人地毯式的找了几遍,始终没找到可疑的暗道。最后只能推测,剑玉姬很可能是用幻术潜入长秋宫。

  眼下倒是可以确定了,长秋宫的确另有暗道。之所以没能查出来,也许是暗道藏得太隐蔽,也许是派的人故意瞒报。可惜眼下即便知道也为时已晚,单超随程宗扬前往永安宫,作为皇后寝宫的披香殿内,只剩下几名侍奴。至于宫中原有的宫人内侍,没有一个能让人放心,还不及跟随定陶王入京的侍从可靠,早早就被打发出去。

  黎明时分,赵合德依照她在上清观养成的习惯,去殿外诵经,结果闻清语突然出现,轻易就擒获了赵合德。蛇夫人拚死护住赵飞燕,好不容易支撑到云丹琉赶来。可惜来的也只是云丹琉一人而已。披香殿是皇后寝宫,不方便外臣进入,金蜜镝等人只能在外围警戒,此时只怕还不知道宫中出了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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