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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伐鮮明得霸道的腳步聲穿透整條走廊，這種無需用言語表達的神氣，在死氣沈沈的室內顯得過份牽強。連續的足音聽起來只有響亮，以及更響亮，就像一個人的步操，前一秒似是整齊，但下一秒卻變得凌亂。正因為是一個人的步操，秩序反而變得沒那麼重要……

如果一直都是獨自活著，他根本不需要去看見所謂「秩序」與「下場」。

腳步驀然靜止，接下來就是扭動門把的聲音。門被輕輕推開，幾秒後又再閉合上，並在長長的走廊中留下低沈的餘音，可見那扇門應該比較厚重。閉門後，腳步聲在房間內又再度響起，這次聽起來就像完全換了個人，聲音中明顯滲著黯淡與頹然。門外的他與門裡的他，完全是一對相反的倒影，似乎被重門深鎖的還不只是一個房間，而是他整個靈魂。

辦公室中只亮著一盞書桌燈，昏暗鵝黃的燈光還照不遍整張書桌。從銀髮青年甫進入房間時燈已開著，他顯然已忘記上一次關燈是何時。他重覆的和官員們開著會議，然後又反覆回到這個位置沈思……與其說是沈思，不如說在發呆還更貼切。

手上的檔案夾被用力丟下，牽動了沈靜的空氣，也表露出青年心裡的煩躁。

『那群混蛋，不如一開始就別搞什麼垃圾會議吧！有種就給本大爺一句『去死吧』還更乾脆快捷……』

基爾拿起剛丟在桌上的檔案夾，坐在椅子上背部仰後，雙腳抬到桌上，並以檔案夾蓋著臉部。當靜下來時他會聽見大樓中其他的人聲音。這種聲音有時候好比催眠曲，能將累透的靈魂帶進夢響。然而在入夢前，他會不自覺得想很多東西……例如上次救走伊萬的援軍會是哪名「親信」的手下？又或是在哪天會有一班人衝進來暗殺他？這樣的狀況到底要維持多久？在路德回來前降決的可能性，好像愈來愈渺茫……

說起來，好像有一次夢見了路德。他變得非常非常的強壯，一臉認真的對自己說「已經沒問題了，哥哥」。

『嘖！在本大爺面前裝什麼帥啊？雖然是夢……』不過造這種夢的自己真不夠帥。

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麼？

如果是死亡，對基爾來說也許還沒這麼可怕。但當回想起伊萬曾在高塔上，面不改容地訴說著斯╱拉╱夫之皇的對自己的怨恨時，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一旦被抓住了，死亡也只是一種過於便宜的結局。

漆黑的視線中漸漸浮現出那個人透過小小的氣窗注視著眼下風景的臉，那張微笑著的側臉，當時看起來明明是那麼的笨拙蠢鈍，但此刻出現在回憶中的那張斯╱拉╱夫人面孔，卻帶著極冷的殺意。

啪！

檔案夾應聲掉落，剛剛庸懶地躺坐著的銀髮青年猛然彈起。

他以一副繃緊的姿勢僵立在書桌前，因為動作太大，帶著輪子的辨公椅也即時滑後撞在牆再，然後又反彈到基爾的腿後。

『對了……那個地方……說不定……』

踏在鐵製階梯上的腳步緩慢而沈重，但在其上行走的身姿卻意外地「輕快」。

龐大的身軀擺著和他身型不相稱的可愛姿勢，就像小孩子平衡木，這個戴著圍巾的青年雙手分別往兩邊伸直，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旋律，慢慢地沿著高塔中的螺旋階梯往上走。不過他的身體還是有重量的，只是一味無視自己沈重的足音，想像自己身輕如燕，而鐵階梯微微凹下的感覺卻一次又一次的反映著現實。濕氣都牢牢的附在背上，仿如無數緊隨身後的幽靈，那是大家的靈魂……

不管是死是活，祖國的所有人都分出一點靈魂，讓他揹在身上。

『受不了呢……太重了，太重了……大家太重了，手都抬不起來了……』

終於爬到塔頂的伊萬緩緩放下雙臂，鞋底貼著地下的帆布來到圓心的中央，從氣窗照進來的微光剛好映出帆布上的一點污跡，這令他回想起上次自己受槍傷後演變成的情色場景。想到這裡他不禁會心一笑，並在上次受治療的位置蹲下來。

『我可以逃嗎？基爾……你會不會也想逃呢？基爾是不是刻意留著這個地方……好讓自己可以逃避呢？』

－－你只能是你。

腦海中似乎又傳來曾經聽過的聲音，當伊萬猛然抬頭，又發現真正傳進耳中的是某人的腳步聲。這樣下去，行蹤被發現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在塔頂的他根本無路可逃。不過此刻的伊萬表現非常平靜，他定眼注視最高一級的階梯，屏住氣息期待著與來者相見。

他已認定這是唯一遠離現實的場所，他甚至開始想像自己能與對方言歸於好……然而，對於那種用來修補一切的言語，他根本毫無概念。

就連自己所想的那個人出現在面前時，一時間他也無言以對。

步過重重階梯的銀髮青年終於對上伊萬的臉，他的表情同樣平靜，和之前對戰時相差甚遠。面對仍然蹲著的伊萬，基爾露出不屑的表情，他拔出了槍但未有指向對方。

『你有槍吧？』

因為得以再次和對方平靜的對話，伊萬臉上似乎現出了喜色，並亮出一柄手槍：『咦？有啊！』

『可憐蟲，只剩下這種小手槍。你到底花了多少錢去買那些軍火啊？那些混蛋們很會賺錢的，你八成被收貴了啊！不過……反正已經有一半報廢了……』

基爾每一句都帶著明顯的嘲諷，其且開門見山。他那輕蔑的笑容看起來和平常的他沒兩樣，這樣的他反而令伊萬感覺更自然。儘管在談著不得了的話題，伊萬還是慣性地回答得天真沒腦。

『的確很慘呢，現在只剩下這柄槍了。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基爾……』

『就讓本大爺施捨你一個意見吧？現在高塔下滿是我軍的埋伏，你還是放下武器跪在本大爺面前乖乖投降吧！』

基爾雙手撐著腰，看起來非常神氣，就是看起來太自信了，反而不真實。

於是蹲著的青年也附和似的和對方兜圈子：『能得到基爾的意見很高興哦！不過你說謊了吧？』

『本大爺又不是你，在這種事上說謊是想幹啥？』

『因為基爾身邊應該空無一人了……對吧？』

伊萬以輕鬆語氣道出這句後，整個空間一瞬陷入死寂，夜色照不出基爾的臉，但相信他現在的表情應是繃緊的。然後他踏前一步，來到光線可以照到的地方，這時他已回復到平日的笑臉，但那雙紅眸似乎殺氣滿溢。

『哦……嘿嘿，那些是人嗎？我還以為是昨天晚飯的廚餘啊。』

『一個人應付廚餘真的很要命吧？』

『還好，我不像某個笨重肥大的皇這麼害怕寂寞。』

基爾這一句又再讓周圍陷入沈默，這次輪到快萬面色一沈。讓國家大亂的兩名主角現在就這樣面對面，儘管他們知道對方無疑是敵人，卻一直以無意義的話語去助燃。難道不燃起火焰就沒有殺掉對方的勇氣嗎？

『不，現在不是了……大家都在看著我，我不是一個人。』話雖如此，現在的伊萬卻是一臉悲傷。而基爾似乎也看出了這份黑暗的心情，故意落井下石：『不過那是近乎詛咒的目光吧？』

嚴格來說基爾並不是那種很易理解別人心情的人，只是剛巧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聞言，伊萬反而苦笑起來：『我們同病相憐呢……基爾要和我談談嗎？』

『有什麼好談的？』面對這張仰視著自己的臉，銀髮青年把頭昂更高，目中無人的樣子。

對這種嘴臉見怪不怪的伊萬微微垂下眼皮，微笑輕吟：『就是談談大家都不用再痛的方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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