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次的戰爭比上回還要慘烈，更先進的武器、更發達的科技，讓生命成了微不足道的數字。雖然不知三日月宗近前陣子都在忙什麼，小狐丸也心知肚明惡魔肯定在人間做了手腳，甚至是推波助瀾形成了如此局面。三日月是玩夠了又回到百無聊賴的模樣，但他們要面對的可是更嚴峻的考驗，這次小狐丸不再客氣，直接抓了惡魔當壯丁，理由是這樣我才有空閒時間可以陪您。

　　惡魔當下就被說服了。

　　三日月宗近第一次近距離見識到死神如何工作，在黑袍籠罩下的高大死神威嚴赫赫，壓迫性的氣勢張揚開來，統宰了當下這個時空所有生機的流動。只有他們能看到的無數彩色圓珠在死神的召喚下如銀河般輝照了半邊天空，奔流進那黑洞洞的寬袍大袖中，數以萬計的生命精華被死神毫無遺漏收走，此地成為死寂二字最佳的寫照。

　　彷彿只是一瞬間的流光，當惡魔再次定睛看那戰場，屍體和慘嚎依舊，許多人死不瞑目，更多人死無全屍，看似令人毛骨悚然，事實上所有的痛苦都已經被封印在那拇指大的小圓珠裡了。

　　「……好像挺簡單的？」死神乾脆俐落的舉動讓惡魔誤解了什麼，說要他來幫忙，其實是找時間兩人約會嗎？這個念頭讓惡魔心情大好，雖然對白骨不感興趣，惡魔仍在死神維持偽裝的情形下攬住了他，入手的觸感與抱著枯瘦的上肢骨沒有兩樣，但他知道只要脫下斗篷，死神就會變回他那毛茸茸的大情人。「你……咦？」

　　死神被惡魔拉了一下才有動彈，他微微踉蹌了下，在斗篷的遮掩下借惡魔的支撐重新站穩，然後側首對惡魔點了點頭，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惡魔乾脆地一巴掌遮住了那骷髏大臉。這下他可算完全體會到惡魔對他的工作形象有多嫌棄了。

　　小狐丸明智地把感謝的台詞吞回肚子裡，拉著惡魔要前往下一個地點，卻沒想此時一個龐大的威勢忽然壓了過來，那是他們最討厭的天界氣味。見惡魔警戒的模樣，他想也不想地橫過鐮刀擋在惡魔身前，直面天際那處五彩繽紛的雲朵。

　　「……三日月殿下，好久不見了。」在天堂的號角和壯大軍列陣中，一聲突兀的梵唱響起，一個沉穩的溫和嗓音隔空遠遠地便直接點名出三日月宗近。

　　死神有些恍然，更多的是緊張，天界向來與他們勢不兩立，但礙於古老訂下的盟約，不被允許直接插手人間事務的他們，向來都是間接暗地裡默默較勁，難道這次惡魔玩得太過火，讓天界不惜打破規矩也要施予懲罰嗎？

　　無論如何都要先避開正面衝突，再找機會聯絡同伴。心存退意的小狐丸卻見惡魔按下了他護衛的臂膀，上前面對那個聲音來源的方向。

　　「沒想到連您也來了，數珠丸殿下。」連整個地獄或許都不被惡魔放在眼裡，三日月宗近這前所未見的隆重態度，讓死神意識到那是強大到足以和他平起平坐的對象。

　　「南無妙法蓮華，盛情難卻，我也只是來跟您敘個舊……能借一步說話嗎？」

　　三日月看了小狐丸一眼，死神被那意味深遠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隨即便見惡魔淡淡笑了聲，「哈，當然，如果只有我們兩個的話。」

　　惡魔輕輕按了按死神的手背，以他從未見過的優雅姿態躍上天際，恍惚間死神彷彿看到惡魔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風采，恰與迎上他的淡紫色雲彩相互輝映，兩方在眾目睽睽下從容聚首會談。

　　天界那邊的天使嚴肅而沉默，那群從來沒有幽默感的傢伙像一尊尊石像，漠然又冷酷地表明不友善的態度；死神雖然這邊只有自己一人，但他明白自己沒有表現怯懦的餘地，天堂與地獄、天國與冥界，他就是死者國度此時此刻最佳的代表。

　　惡魔並沒有與對方談很久，或許就連心肌梗塞的病人都還來不及嚥下最後一口氣，他就回來了。三日月宗近又以那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死神，一邊揚聲不疾不徐地對天使那邊說：「看在數珠丸殿下的面子上，我答應你們的條件。但你們也要遵守諾言，若是毀約，我不介意讓冥府搬到地上。」

　　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了，雖然訝異惡魔為何以外來的身分做出如此承諾，小狐丸卻沒有駁了他的面子；天界那邊聽過對方的回報後，也總算有代表出來，卻是跟死神對話：「請死神為證，以百年為約，屆時再向冥界之主討教。」

　　於是死神明白，這已經不是他可以插嘴的事了。

　　回程路上，三日月宗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小狐丸並沒有多問，陪著他直接前往冥王的宮殿。在外頭等待惡魔出來的時候，他忽然有種感覺，王正是早知惡魔只是過客，才會如此輕易答應惡魔的種種要求，而這一百年或許便是他們所剩下的時間。這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彈指之間，但曾百般設法想離開惡魔掌控的他，卻絲毫沒有解脫的輕鬆感。

　　實話說來，惡魔善變且任性，不是一個盡責的情人，三日月若是心情好便會纏著他，如果想不起來就把他丟在一旁。小狐丸一直以為那是因為自己不在乎，所以才能忍受這種待遇，然而終究是被豢養的起了眷戀，他悲慘地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離開三日月宗近這個未來。

　　堂堂死神竟然會被情愛所困，真是太差勁了。小狐丸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與沮喪，而惡魔一反往常的激烈熱情更讓他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那夜的惡魔似乎再也不隱藏他的貪婪本性，引著小狐丸一次又一次攀上情慾的高峰。所有的繾綣都是假象，所有的溫柔都是謊言，目的是讓情人就此萬劫不復。他的貪得無厭足以吞噬整個世界，而死神以行動告訴他，我將以自己為祭品向你獻上所有。

　　從死神的肢體語言領會了意涵的惡魔沒有多加解釋，畢竟這隻狐狸已無處可逃，他用雙腿緊緊纏住死神的腰身，讓小狐丸在他身上征討撻伐，留下所有印記的斑斑齒痕。有著白色長髮的狐狸英俊且健美，就像是他所見到的那些天使一樣那般威嚴純潔。他清楚這個評語對死神來說是種侮辱，但不妨他欣賞自家情人的外貌，小狐丸甚至連蹙眉抿唇的模樣都如此誘人，惡魔不由得想起老友對他說的那句話：『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嗎？』

　　他窮極一生在不同的神域流浪，只為了一個承諾、一個妄想，但最後卻還需要旁人提醒，才明白自己擁有了什麼。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有狐狸的日子比什麼時候都好，食衣住行有人照顧，生活起居有人關懷，既溫暖貼心又舒服。雖然有時相當煩人，但是當他幫狐狸順毛時，看到狐狸溫柔沉醉的樣子，又覺得不妨再多摸幾下吧。

　　他更深更緊地將他的大狐狸抱在懷裡，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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