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对我说：

　　“朱校长死了。”

　　“怎么死的？”

　　“金丝姐姐忘了给他喂饭，然后就饿死了。”

　　“挺好，像她的风格，又是怎么发现的？”

　　“伶鼬姐姐回来了，想看看朱校长，然后发现他变成骷髅了。”

　　“你们有没有人伤心？”

　　“有啊，金丝姐姐！”

　　“别人呢？”

　　“一般吧。其实金丝姐姐也一般。”

　　我有点纳闷：“为什么她也一般？”

　　“我们看到了朱校长的遗嘱，朱校长要杀死金丝姐姐！”

　　“哦，金丝看见了啊……”

　　目前来看局势已经是反遗嘱派的全面胜利，尽管反对遗嘱的理由多种多样，但目前来看情况还是很喜人的，我作为本派一员也对金丝的下水道行动倍感满意。同时我也明白了余旗为何最近没有动作，如果马堪活着的话他一定看不下去余旗的愚蠢了，是马堪把沙拉虫的事告诉了他，然后让他不要再乱动的！当然他乱不乱动无所谓，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个威胁。

　　她们很会找帮手，财有铸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们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何况令维也躲在他们家。几天后我听说弹涂被卖走了，卖到南非去，买家是个富可敌国的钻石商，也是肉畜协会一大巨头，这之间的运输和收付款工作都是由财家负责。

　　“成交价多少？”

　　“人民币不到13亿。”

　　“真可怕！把你们养猪场所有三级的都卖出去也没这么多钱吧！”

　　“嗯！弹涂姐姐可值钱了！”

　　我必须要通过银狐得知她们的近况，因为自从伶鼬回来之后猪蹄已经很久没来了，我感觉她才更像是全身心被“策反”的那个。

　　大概就是弹涂被送走的那天，猪蹄又来找我了，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有重要的事。

　　“不知银狐告没告诉你，金丝最近要有动作。”

　　“什么动作？白薯降价？”

　　“金丝准备干掉富红苹，然后揪出她背后的人。”

　　“嗯，我能想象到，毕竟伶鼬回来了，金丝的左右手都在她身边了，现在的她可以改变一切。”

　　“你……呼噜……几个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确实做出了几件令我刮目相看的事。你们也小心，别被富红苹反咬一口。”

　　“呼噜！我觉得应该是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总之短期内我不会再帮你们，雇主那边警告我了，让我不许涉足小动物学园事务，我还是得听他们的，毕竟他们才是世界，我顶多就是世界的肿瘤。”

　　………………

　　她们的效率如闪电一样，我和猪蹄聊完之后三个小时，金丝绑架了猫守宫的妹妹，以此为诱饵钓出猫守宫，然后把猫守宫抓住，知道她是富红苹的要害，以此为诱饵引出富红苹。就在她们集会的废旧医院门口，金丝打死了富红苹90%的部下，活捉了富红苹，并且威胁她去找余旗，硬生生地把一只沙拉虫三代体送进了他们军区！

　　我意识到大事不妙，紧急联络在甜水市的黄三角会成员，让他们能跑多远跑多远，暂且不要有所活动。我把林岭文碍都叫到我家，小桃也在，一步也不许出去，因为小杏在这里可以保护我们。

　　文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金丝正在行动！今晚她要杀死余旗！她要向全世界示威了！”

　　“怎么可能！？她难道要……”

　　“没错！你想的非常正确！”

　　果然，随着夜幕渐浓，从远方陆续响起一些不自然的爆炸声，天空也红得有些不对劲，某个地方在发生冲突！几分钟后铺天盖地的直升机印证了我的观点，这不是演习，这是真正的战争！枪声和爆炸声越来越响，不少民众都被吵醒，看着来自甜水八中方向的火光，不少人开始驱车逃跑，毕竟现在还不算晚，也有些居然还在不紧不慢地搬电视家具，我只希望他们活得久一点。

　　战争越来越激烈，就算不在高处也能感受到现场的惨烈，画着巨大黄三角章的直升机在小动物学园上空盘旋，不断有榴弹升空，击中直升机，或者没击中，落在不知谁家天花板上。意识到场面不对劲，直升机开始四散逃跑，但也有几个飞得很不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摇晃。然后就在民众们的惊呼声中，百米高空上的一架直升机轰然爆炸，除了驾驶员的尸体之外，一个人形生物从天而降，摔在我家门口的路上，在几十个更加惊恐的尖叫声中爬起来，在我家门口闻了闻，看了小杏一眼，随即向小动物学园跑回去。

　　“啊啊啊啊！！！！！”

　　“怪物！！有怪物！！！”

　　“快跑啊！！！！！！”

　　所有公路乱成一团，尤其是出市区的公路，政府临时把连接外部的高速公路改成单向，车道拓宽了一倍，毕竟没有谁想在这个时候到甜水市来。小桃有些害怕，我让她别怕，小杏一定会保护好我们，何况猪蹄还在现场，在现场的不止猪蹄，艾沃森也理所当然在那里，我们没理由害怕。

　　就算如此高速路仍旧堵死了，毕竟甜水市几乎所有汽车都被开了出来，不止高速路，市区里的每条大街小巷也都堵得死死的，还有些人弃车而去步行逃跑，更增加了交通的瘫痪程度。我们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车笛声，除此之外就是爆炸和直升机的坠落。

　　“啊————————————！！！”

　　我又听到一阵尖叫，看到一群正在逃跑的人又在往回跑，果然一只沙拉虫三代体从他们逃跑的方向缓缓走来，没穿衣服，走得很慢，头发也是银白色的，啃着一只鸡腿，明亮的火光把幼小的身影投放到大楼的墙壁上。又过了几分钟，另一只三代体也从我家门口经过，她们在有意地填满整个甜水市！路上有些被车撞死的平民，她们就把人类尸体捡起来吃，看样子是饿坏了。

　　“小杏，这些都是你的孩子。”

　　“嗯，每个都是。”

　　大约凌晨四点左右，一大波直升机开了进来，不再有黄三角会标志，是政府军队，有些是武装直升机，也有些吊装着坦克，从四面八方进入甜水市，天空中有数百个探照灯，整个甜水市一片灯火通明。然而因为民众还没撤走，坦克根本开不起来。五点左右我家停电了，整个甜水市的电力系统都切断了，一是因为即将天亮，二是避免四处倒塌的电线杆造成触电隐患。

　　很快出现了诡异的局面，一些坦克和直升机开始对射，我根本想不通怎么回事，一问小杏才知道，那大概是有三代体抢夺了军队的武器，迅速学会了如何使用，然后运用得灵活自如。当然灵活自如也是相对的，整个甜水市炮弹火箭横飞，火光四射，前年刚遭殃过的百货大楼被拦腰炸断，成千上万吨的钢筋水泥砸下地面，化为一团废墟。我意识到室内已经不再安全了，于是以最快速度逃离，也不往市中心走，指着西面说：

　　“去养猪场！那地方最安全！”

　　汽车或者汽车残骸几乎堆满了路面，有些里面还坐着人，小杏想去救他们，发现只是一些尸体。我们都很沉默，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尽快地走着。路上见到过不止一个三代体，拿着人类的枪支，屠杀着人类的军队或者平民，然后大口吞食尸体，或者把鲜嫩好吃的雌性人类幼崽尸体分享给同伴，引起一大片尖叫。每当有人向我们反方向跑，我就知道前面有什么，好心人让我们也赶紧跑，别往前去，我也只是感谢他们。

　　沙拉虫的嗅觉很灵敏，偶尔会有一两只像蝗虫一样蹦到我们面前，把美味的小孩胳膊分享给她，或者问她“是几年级的，为什么不按沈爷爷说的路线走？”，小杏不知怎么回答，只是接过小孩来吃，有时干脆不理她们。快走到养猪场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天色渐明，小杏说她闻到方圆一平方公里内就有七八个同类，密度比在市区还大，我知道那是负责守卫养猪场的。

　　太阳一出来我才发现天空中的飞行器比我想的多得多，不止直升机，还有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无人机，更高的地方还有轰炸机盘旋，然而面对几十万人的城市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我相信绝大部分已经逃走了，或者说我宁愿相信如此，毕竟金丝是我救出来的，如果因此而导致数十万人的大规模死亡，就算是我也多少会产生一点负罪感。

　　我敲开养猪场大门，老大爷惊讶地看着我

　　“白主任！？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你……”

　　“能不能让我和家人在这儿躲躲？”

　　“快进来吧！”

　　厂房屋顶上坐着几只三代体，纯白的头发在晨光中闪着银红色的光芒。她们俯视着我们，满脸疑惑地看着小杏，没意识到自己是她的孩子。不，或许正因为意识到了，她们才会这样目不转睛地看，把最美味的幼嫩尸体送给她。

　　上午十点左右，金丝在微博上发了一张余旗尸体的照片，满脸惊恐的张政委也在背景里，金丝要求政府立即停火，然后她会考虑释放张政委，并下令试验体停止向甜水市外扩散。半小时后一个官方账号回复了她的帖子，同意了停火要求。那时候底下的转发和评论已经多达数十万。当然这个数字不算什么，因为几小时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将会多达几十亿。

　　停火不等于撤出，因为毕竟这里还有数十万民众，军队没理由逃跑。金丝可能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又发微博要求军队撤走，这次官方账号比较强硬，要求她先释放张政委，下令试验体停止扩散。金丝只答应了第一个，把余旗的尸体和张政委放在屋顶，据说还往张政委的兜里塞了封信。后来我才知道，官方本想把信的内容保密，然而金丝没过两小时就自己发到网上去了。这是一份很长的东西，名为《可食用人类产业推广计划书》。

　　中午12点，官方账号要求金丝以“更加私密的方式”进行谈判，避免造成民众恐慌，金丝表示拒绝，一切私信不会回应。那个时候小动物学园已经基本搬空了，金丝和她的同学们隐藏到了甜水市的每个角落。艾沃森也到达了养猪场，满面泪水地和我拥抱，我拒绝了这份感人肺腑的拥抱，因为他比笼子里的小牲口们还难闻！

　　“听说我！伶鼬和你想的不一样！她是个疯子！却是我喜欢的类型！”

　　“先去洗澡，一会儿告诉我……不不，我看见沈绰也来了，咱们不应该认识。找机会再聊。”

　　一小时后他洗完澡，身上有股薄荷的清香。

　　下午2点，官方账号要求金丝不得阻止军队疏散民众，金丝用语言和行动表示拒绝，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派人守住了路口，把所有没逃出去的人都封锁在了废墟中。

　　艾沃森说：“这一定是银狐的主意！她看过我写的论文，知道沙拉虫用人体繁殖比用培养皿效率高得多！”

　　下午4点谈判破裂，装甲部队展开一轮新的开火，然而他们根本找不到目标，小动物学园已经是空城一座，大街小巷却又似乎随时都能看见银白色的身影，炮弹根本打不死。

　　晚上我们在养猪场吃了饭，我假装和艾沃森进行了自我介绍，这样我们在一起聊天也不会引起沈绰的怀疑。我们的手机都快没电了，幸好养猪场有UPS，可以坚持长达一礼拜。一刷微博，7点时候金丝又发了一条消息，奉劝军队立即停火，因为“你们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都只有可能射杀平民，对我们的士兵根本不起作用”，我不知道金丝这样是否会暴露位置，艾沃森说银狐一定会给她打开葱头浏览器，而且她们一定是在满城游窜，不太可能守在一个地方等着导弹砸下来。

　　“导弹是不会砸下来的。”我说，“因为一旦金丝死了，失去控制的几百只沙拉虫就有可能在真正意义上灭绝人类。这次事件的恐怖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十年前黄蕉的那次，而且金丝很机智地让她们分散到上百平方公里的区域里，绝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几颗炸弹全部解决。”

　　晚上8点光线昏暗，军队暂且停火。金丝发微博要求政府恢复供电，官方账号表示拒绝，并且甚至掐断自来水。一些没能逃走的民众没有水喝，渴得不行，纷纷到甜江边上取江水饮用。

　　晚上10点恢复供水供电，金丝亲自带人攻占了甜水市上游40公里处一座100多万千瓦的大型水电厂，这个电厂负责给包括甜水市在内的附近三个小型城市提供电能。与此同时伶鼬也带人攻占了甜江上游一条支流上的自来水厂，赶走了守卫部队，厂区内的员工在“威逼利诱”下继续工作，保持设备运转。

　　一夜没有新消息，可能都睡觉了，随时都能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但不一定是军队的，因为金丝这边也抢了好多。

　　一觉起来金丝发了个微博，希望军队撤出甜水市，否则的话她会下令“转守为攻”。也许是对方反应慢了点，一小时后陆续有坦克被砸毁或者缴获，但是她们拿直升机没办法，毕竟沙拉虫不能飞。银狐派人一举占领余旗的军区，用卡车拉出一排23毫米高射炮，拉到市区里的空旷位置，把直升机也逼退到甜水市外。因为高射炮并不灵活，当天下午就被导弹尽数炸毁，导弹如流星般从天而降，划过我们头顶上方的天空。总之战争又持续了一整天，晚上十点才渐渐停火，尽管一方有各种尖端武器，但是另一方的士兵是无敌的。

　　第三天是最激烈的一天，我们认为养猪场绝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于是干脆逃了出去，逃进地铁站，混在避难民众里。我让小杏把头发包好——因为这群人亲眼见过的“怪物”就是这样的。外界攻势明显加强，而且目标很明确：企图打开金丝的封锁线，清理出一条逃生通道，阻止金丝囚禁民众。当然这个目的也只能以失败告终，几乎任何常规武器都无法伤害沙拉虫，按照她们现在的密度，可能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才有可能炸死一两个。

　　第四天我认为他们也该放下架子了，与其继续进行无谓的牺牲，还不如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于是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手机架好，和雇主们进行了视频通话。根据我的建议，他们不再输送士兵到甜水市，只用卫星和无人机掌握动态，以免造成更多民众的伤亡。其实我也没提供什么建议，只是不断重申一条十年前就早已知道的事实：常规武器对沙拉虫无效！在针对她们的生化武器研发成功之前，唯一的途径就是谈判。

　　第五天军方基本撤走了市区内的部队，无奈之下把大量民众留在一片废墟里。其实从我的角度来看留下的人应该不多，街道前所未有地空旷，放眼望去一片死寂，直到后来听统计才知道居然仍有19万人，几乎是甜水市总人口的六分之一！我知道囚禁民众绝对不是金丝自己的主意，多半是伶鼬爷俩想出来的，再或者我只能想到肉畜协会那帮人。

　　第六天晚上金丝发微博说去超市买东西，但是不知道钱给谁，我心想这才是她自己的口吻，估计也没跟伶鼬商量就随手发了出去。官方账号要求金丝给战区难民提供生活所需基本物资，遗留物资可以自取，但必须是新鲜的或者符合卫生标准的，不许用过期腐烂食物虐待难民，政府也会定期为难民空投物资，必须全部均匀分配。金丝又问能不能空投酸奶，官方账号没有回应，底下评论除了骂声之外也有建议她去商场抢个酸奶机回去自己做的，金丝回复说谢谢。

　　也有看起来像是刚从甜水市逃出来的，也出现在评论里：

　　“把我们家还回来！”

　　“别再再杀人了，求求你！”

　　“能不能帮忙找一下我家阿汪？葡萄路一号楼111门，我们出来时候太急，把它忘在家里了，它是我们的家人！对我们很重要！”

　　“吃什么酸奶！去死吧！你就是个恶心的食人魔！”

　　“法律迟早会裁决你！等着被枪毙吧！”

　　“……”

　　然而我注意到也有另外一些留言：

　　“金丝姐姐你好，我是一个11岁小学女生，我也想成为食物，请问我去了之后能不能收留我啊？”

　　不知为何金丝总能从好几千条评论中把这种挑出来，然后高兴地回复说：

　　“来！来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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