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如果说整个八月份有什么特别引人关注的事，那就是朱岩砺的手术，如果说有什么事比这个还能引起一阵风波，那就是朱岩砺的遗嘱。

　　艾沃森说：“朱岩砺要做手术治疗瘫痪了，就在学校里的科研中心，手术由我负责。”

　　“我知道，早知道了，听说成功率是48%？”

　　“那是他对外宣称的，让自己的学生和手下放心。少数和他关系亲密的才知道，实际只有4.8%。”

　　“既然由你负责，让他变成0%。”

　　艾沃森有点不高兴：“你在怂恿我谋杀？”

　　我没直接回应他这句话，而是说：

　　“你知道朱岩砺为什么要做这个成功率小得可怜的手术？他迫切地想要站起来？一副灵活的躯体和四肢就能帮他大展宏图？”

　　艾沃森摇摇头。

　　“你看，你也明白，朱岩砺知道自己是时候谢幕了，当然他也确实应该谢幕了。从他跳下百货商场的那天开始又经历了什么？信天的死亡，王沙涟和黄蕉的复仇，肉畜协会的施压，没有一件是好事，也没有一件在意料之外，他想过要改变现状，但他什么也没能改变。你做手术前不妨问问他，介意不介意把成功率降为0%，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艾沃森沉思片刻：

　　“我仍然会按照4.8%的几率对他治疗。”

　　“你看着办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

　　他的手术确实没有成功，对于4.8%这样一个数字来说再正常不过，但他也没死，陷入一种类似于植物人的状态。朱岩砺的死活不是我关心的重点，重点在于之后的事。他的手下经商议后一致同意拆开遗嘱。

　　这份遗嘱被全校老师都看见了，沈绰也看见了，艾沃森当然也看见了——他现在已经能看懂很多汉字——然后把内容告诉了我。朱岩砺的好友大概也都看见了，经过学校老师向外传播，余旗和李之尚想必也对内容清清楚楚。遗嘱本就是种应该公开的东西，被人所知没什么奇怪的，不为人知才是它的奇怪之处。

　　它的奇怪之处就在于，遗嘱第一条公开写明：本遗嘱严禁小动物学园任何学生阅读，包括金丝。

　　然后：

　　“二、本遗嘱的执行条件：本人的死亡或长期昏迷，以及一切无法继续执掌学校的情况。”

　　“三、任用人事处处长周常为新任校长。”

　　“四、停止科研中心正在进行的一切项目，试验体就地处理，封锁地下室，辞退科研人员。”

　　“五、停止一切肉畜交易，所有学生毕业后进入社会自行谋生。小动物学园以‘甜水八中’的名义向社会招生，转型为一般民办中学。”

　　“六、博览会所得退役航母已拖至洋盐港，所得奖金用于修建航母游乐园。”

　　“七、对三级肉畜进行文化教育，具备足够生存技能后同样送入社会自行谋生。三级肉畜养殖场改为肉猪饲养场。”

　　“八、断绝和肉畜产业同行的一切往来。”

　　“九、杀死金丝。”

　　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写出这些话，这是他的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可怜幻想，如果他活着下达这些命令，他的部下就会把他赶出去，无论沈绰令维还是周常都会把他赶出去，所以他也只有死了才有勇气说这些话，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悲了。他甚至还附加了两段话，让部下们“哪怕做不到前八条，第九条也务必执行”，然而我不认为会有哪个部下乖乖执行他的半条遗嘱。

　　猪蹄和我通话之后我才知道，他们还是执行了前三条的，没让任何学生知道遗嘱内容。猪蹄和我共享情报，所以我也对她说了，她知道后藏在心里，也不和伶鼬银狐等人透露。

　　按道理说如果他们不打算执行后几条的话，也没理由执行第一条才对，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怕金丝看见这份遗嘱，然后遵循第九条的命令自杀。我至今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意金丝，如果说是伶鼬或者银狐也就算了，我没觉得金丝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在我看来她只是个情商低下且人生观异于常人的普通畜生。

　　果然有一天晚上，周常牵着猪蹄来到我家，那副表情看起来就好像要杀了我。

　　“你……是不是你干涉了朱校长的手术！？”

　　“我本想干涉，但是其实并没有。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手术概率其实是4.8%而不是48%。”

　　“什么！？朱校长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手术……”

　　“因为他不想活了，仅此而已。你找我是想说遗嘱的事吧？”

　　“是啊……唉！”

　　“恭喜你当上校长！”

　　“唉！唉！”

　　就算周常不知道背后的很多内幕，他也果然感到被选为校长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当然我倒是很高兴，周常听从于猪蹄，猪蹄听从于我，这么说来小动物学园岂不是我掌控下的东西了！？想到这一点，我的内心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学校里有人提出要全部按照遗嘱行事，但是绝大多数人不同意，我也属于大多数之一。我不知道朱校长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大概是糊涂了吧……”

　　“因为他比你们这些部下多了一份良心。”

　　“啊？”

　　“没什么。你打算怎么办？作为新校长，何去何从应该听你的才对吧？还是说你干脆放弃思考，把决定权交给我和猪蹄，自己维持一个傀儡身份？”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也没什么意见可言，既然朱岩砺说弄死金丝，那就先把金丝弄死吧，反正她也没有能力干涉你们学校走向，把她弄死还省得伶鼬之类的对她抱有莫名其妙的幻想。你不会也对她抱有幻想吧？想把校长职位转让给她？”

　　周常的秃顶涨得通红，气愤的表情就像刚进来那会儿似的：

　　“你想杀死金丝！？我绝对不会同意！”

　　“咦？什么时候你也敢反抗我了？小心你女儿的腿……或者别的什么器官。你以后还想抱外孙子吧？”

　　“我受够了你们的威胁！唯独这事决不妥协！我把女儿豁出去了！随便你们切她子宫摘她卵巢！听好了！只要你们敢动金丝一根头发，我带着检疫组的人冲进你家！”

　　“哈哈哈哈……”

　　我拨了个电话：“喂，林岭吗？周常要造反，你去他家往她闺女小逼里射上一枪。死活？死活无所谓，给她买包卫生巾。”

　　我挂了电话，观察周常的表情，他明显吓傻了，但没有像以往一样跪地求饶，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颤抖着挤出三个字：

　　“王八蛋！”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你骂我！你宁可骂我也不回去砍掉金丝的脑袋？你宁可骂我也不求我撤回刚才的指令？是不是你也喜新厌旧了，想把以前的女儿替掉然后拿金丝代替？啧啧啧，肯定是这样！金丝那小身材，往你身上一骑，小腰一扭，一边浪叫一边管你叫爸爸，那多带劲！你现在的女儿你自己又操不着，没意思，也确实该换了……是不是啊猪蹄？”

　　“呼噜！”并不知道她是反对还是赞成。

　　周常环视四周，我怀疑他要找家伙拍死我。我又给林岭拨通电话，问他到哪了。

　　“我在他家呢！”

　　可以听到带着哭腔的娇喘声，于是我把免提打开，让周常也听见。

　　我对电话喊：“你干嘛呢！？别操她了！”

　　“没有，我连裤子都没脱，是拿枪管插她呢！刚才枪口一碰就出好多水，打烂了挺可惜的……”

　　“再插两下赶紧射吧，她爸等着听响儿呢！”

　　“没问题！”

　　电话那头的浪叫声果然加快了很多，越来越急促，就好像要被他捅到高潮，甚至还能听见吱溜吱溜的水声。周常的表情从愤怒到恐惧到变得简直不像人脸，配合着电话里的娇喘声一并哀嚎着。

　　随着他女儿的高潮来临，电话里传出一阵悠长的呻吟声，与此同时咔嚓一声手枪上膛，周常干脆闭上眼睛。

　　我说了句：“外射吧。”

　　“啪！！！！！！”

　　对面的叫声戛然而止，周常惊慌地问：“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沉默几秒，手机里传来林岭的笑声：

　　“哈哈哈哈！这枪把她吓尿了！或者应该说是吓得潮吹了！溅出三米多远！射了她们家一墙！哈哈哈！我估计她自己摸都没摸到这么爽过！”

　　“是外射吧？”

　　“是，打碎了他们家一个灯。”

　　“那你出来吧，跟她说一声，她爸这就回家。”

　　“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收起笑容对周常说：

　　“你女儿给你留着，金丝也给你留着，暂时都先留着，好好当你的校长。其实我就是纳闷，你们哪只眼睛觉得金丝能挑起重任？不仅你，还有伶鼬，还有好多人，可能还有银狐，你们是不是疯了？不会以为组织个运动会或者单挑个日本小姑娘就说明她能胜任校长了吧？现在你也别跟我说，到时候我会自己看，不仅我，你们所有高估她的人都会大失所望。”

　　周常点点头，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

　　“另外也听好了，我不杀她不代表别人不杀她，知道朱岩砺遗嘱的人多了去了，远不止你们学校老师，难保其中没有想要帮他实现遗嘱的，尤其他强调必须实现的第九条，到那时候金丝能不能活下来就是未知数了，当然你也可以一辈子保护她——只要你有那个本事的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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