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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01-29) - 3,3

[db:作者] 2025-07-11 23:08 5hhhhh 1970 ℃

  都嫁人了还小,我昨个还听姑爷说你大呢!「明月听她说到闺房私语,不觉双靥流丹,眼波梭着她,」好不知羞的丫头,听人家悄悄话!「

  「啐,我倒是想不听呢,偏你们叫那么大声,也不知到底是谁不知羞!」

  没人时,明月与碧荷一向没个大小,闹惯了,此刻一番笑闹,倒把晚间的沉郁给混忘了。

  「荷丫头,相公说了去哪里了没有?」

  「用完饭,姑爷只说出去散散,没说去哪!倒是立夏说,瞧那方向,仿佛往春晖院那边去了。」

  明月心头一动,松了口气,虽冷眼看着丈夫和婆母似有不虞,但毕竟母子天性,心里头还是牵挂的,这不是悄悄地寻去了嘛!

  ……

  「哐啷」,一个「雨过天晴」的茶盅子砸在地板上,碎渣子和着参茶,溅了一地。

  「让他走,我不见他!」一个嘶哑苍老的女声尖利的叫着。

  李子涵皱着眉,眼里寒光如刀,看了一眼想要撵人的红娇,那丫鬟本就心怯怯的,被他一瞪,竟吓得扑通跪了。

  「都出去,远着点伺候着!」李子涵叱了一声,见屋里的下人不动,双眉拧起来,立时就要发作。

  王嬷嬷心里叹了口气,当年孟氏身边得用的人,一夜之间不是被打杀,就是给发卖了。如今跟着的这些人竟全都不中用,罢了,何苦逆了这小魔星,白填了性命。她冲打头的红娇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领着小丫头们鱼贯退出去,直到出了门,心还哆嗦。

  「王嬷嬷,把帐子给我掀起来,太太想必记挂着我呢!弄亮堂些,让太太好好看看!」李子涵略带嘲讽的冲老嬷嬷说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嬷嬷心中替自己小姐悲愤,却不敢不听,撩起孟氏的床帐。

  一个头发已经苍白,肤色焦黄,皮包骨头,狀如厉鬼的妇人裹在秋香色的绫被里,喘着粗气,似是想要扑下来,却体力不支。又因为羞愤之极引来痰喘,吼吼吼的捂着喉咙翻白眼。

  王嬷嬷心里一酸,眼里就蓄满了泪,忙给她又是捶又是揉,方听到一阵破风箱般的剧咳。

  谁成想孟家的千金,竟也有一天会给揉搓到这个地步!一步错,步步错,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五年还是六年没见过这女人了,怎的她成了这幅模样?

  李子涵心里头有些迷茫,幼时那个嘘寒问暖,会把自己抱在怀里抚慰的温婉贵妇人,是眼前这个人吗?

  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是从她知道了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孩儿?是从她以为自己亲生的孩儿因他而死?是从一次次的下毒、暗杀、绑架?还是从自己察觉以后,起疑、疏远、防备?还是从那个雪夜,母子情断,血溅后宅?

  李子涵心里五味杂陈,饶是再冷的心肠,见了她这幅摸样,也不由动容。毕竟曾叫过一声母亲呢!

  「咳咳~ 咳~ 咳咳……,哈哈哈,你来干什么,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还是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死?咳咳……咳咳……,可惜,没能如你的愿,我还没死呢!」

  孟氏的眼珠子像淬了毒,恨不能戳进他的心窝子里去。

  他在灯下长身而立,面容清俊,神采飞扬,听说还取了个聪明貌美的媳妇。

  这一切本都应该是自己儿子的,这个小偷,他偷了自己儿子的福分,他怎么能活着,怎么敢活着,还活的这么好?

  「母亲,当年父亲已经告诉您了,那孩儿一落地就死了,您产后血崩,他怕您雪上加霜,受不了那个打击,才没告诉您真相!正巧赶上我母妃送了我来,也是怜惜您,方才把我放在您膝下照顾,想着过些年,你养好身体,再告诉您的!」

  「呸!狼子野心,他一心博那荣华富贵,生生害死自己的亲生孩儿,也不怕死了以后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哈哈哈,李文泽,你看看,我们的孩子在天上看着你呢,每天都看着你呢!」

  孟氏癫狂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怀里抱着一个小枕头,爱怜的摸摸它,犹如再摸一个孩子的脸蛋。

  李子涵心中凄惨,当年知道真相,也曾盼她能将一腔爱子之情转到自己身上,母慈子孝,一切都没改变,该有多好。时至今日,方才知道,打从她知道那孩子死了那天起,就已经心魔缠身,只肯相信自己,她,早就疯了!

  既然一切都不能回去了,那也只能往前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谁都情有可原,哪怕,理无可恕!

  「母亲,有件事……,可能您还不知道,孟秉忠被皇帝抄了家,押解入京了!」

  孟氏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眸似乎清醒许多,孟秉忠,大哥,那个如父如山的大哥,被抄家了?孟家要没有了吗?以后自己,既没夫家也没娘家了吗?

  「你要什么?我一个孤老婆子,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个少主,亲自跑一趟来算计的呢?」孟氏讥诮的看着李子涵,许久不动的脑子慢慢清明。二十年前那个孟家当家大小姐的精明,浮在眼底。

  「旧时王谢堂前燕,留与寒梦伴梨花!当年王、谢、韩、孟、燕五姓与李姓并称江南六族。二百年的经营,上至皇庭,下至寒院,王公贵族,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无不纳如袖中,族兵铁卫不下万计。若非恰逢宇文铎挥军南下,当日取代大荣的未必是宇文家。孟家大小姐,孟绿萝,巾帼不让须眉,金钗齐家叱咤风云,掌领六族隐秘之地,令行禁止,何等威风赫赫!」

  李子涵的声音飘渺,似诉似嘲,目光凝在孟青萝的一头斑白发丝上,似是透过那发丝,看那千疮百孔的末代浮沉。诉那些他没有经历过,却与他息息相关的前尘往事。

  「当日宇文铎大军渡江之后,六族族长知事不可为,虽齐赴国难,却在屠城前,将六族精锐子弟一起送了出去。后来,十余载动荡,这批人竟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母亲,你可知道这数万人的下落?」

  红烛幽幽,突的爆了一声,把孟氏从前尘往事中惊醒。回首已是百年身,自己再不是那个云端的天之骄女孟绿萝了。罢了,一身朽木骨头,算又如何,争又如何,人再强也强不过命。

  「我要大哥活着回江南!」

  「母亲放心,舅父虽然首鼠两端,惟利是视,贪腐阴狠,可毕竟是涵儿的舅父,总是要保下来的!我还等着涵儿君临天下的时候,舅父能跪在正阳门外,跟先帝说说话儿呢!」李子涵温柔的帮孟氏掩了掩被角,嘴里却刻薄的挖苦着。

  孟氏翕然大怒,虽然明白他故意气自己,却仍是心口一剜一剜的痛。旋即凄厉的笑起来。

  「谁是你母亲?谁又是你的舅父?我的孩儿在枉死城里呢!你别得意,人在做,天在看,我等着看你的收场!哈哈哈……君临天下……君临天下……,你们各个都被权势迷了眼,什么都敢舍弃,什么都不在乎。你抬头看看呀,看看呀,因果循环,果报不爽,我等着看你君临天下的时候,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悔不当初,痛断终身!」

  李子涵直到走到薇露园外,耳畔犹自回荡着孟氏厉声尖笑,那笑声好似一根牛毛绣花针,扎在心里。他忍不住按了一下心口,按住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册子,那是孟氏交出来的六族最隐秘的所在。

  他的心口从刺痛到麻木,再到坚硬。我没错,我没有错,即便是哪里出了错,也错不在我!

  明月听到脚步声,欢快的迎了出来。

  李子涵在无垠的暗夜里,看着从烛火通明处走出来的小人,她娇憨的笑着走过来,似是一轮明月,把万丈诡谲红尘都照亮了。

  ……

  栖霞庵离古荞庄不过二里地,俯视灵岩山,背倚桥飞岭。整个庙宇坐落在半山腰,青山翠竹,鸟鸣空涧,景致极好。庵主素因师傅是个有大智慧的,经法也通,人情世故更通,为人圆融良善,更加上栖霞庵里的素斋做得好。因此上,栖霞庵是扬州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出城礼佛首选之处。

  「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

  听泉小榭还在闻妙香院之后,乃是庵中禁地。素日里,是不给往来的檀越随喜观光的。

  清净是个眉眼清秀的小尼姑,方才七八岁的年纪,从小被素因收养,长到这么大,并不曾见过男客,因此一路上偷觑了燕九好几次。

  燕九初作不知,后来忽然在她又偷看时,冲她粲然一笑。害的小尼姑羞红了脸,急匆匆的把他们主仆领到听泉小榭,茶也忘了上就跑走了。

  「少爷,你可真是越活越小了,连捉弄小尼姑都学会了!」

  「哈哈,飞白,我哪有捉弄她,你家少爷我,见她修行苦闷,哄她一笑,乃是慈悲为怀好么!」

  「我只知道,你哄她这一笑,害的我们连茶也没得吃!」

  素因莲步匆匆的赶到门外,旋即看到燕九,心口一震,像,太像了,不知不觉目光缠绵起来。

  燕九察觉有异,回神一看,一个妙龄女尼扶着门,站在槛外。这女尼神凝九华,眸含秋水,身量苗条纤柔,一身青色缁衣衬得她更加脱俗绝尘。她眉宇间一团喜气,柔情百端的看着自己。

  燕九忙上前两步,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小侄俢龄见过姑姑!」

  素因抓住他的手,看着他与胞兄少年时,仿佛一般的模样,不觉笑中带泪,忘情的用指尖轻抚他的面庞。

  飞白知他们姑侄初见,必有契阔要叙,早就退了出去,遥遥守在外头。

  燕九任她抚摸自己的脸,往前膝行两步,仰视姑姑,血脉相连,虽是初次见面,天然生出亲近之意。看着看着,突然笑说道,「姑姑可是把俢龄当成了父亲?」

  素因被他说破,方才察觉真情外露,当着第一次见面的侄子,竟然露出旖旎春思,不觉赧颜,春色爬上双靥。

  燕九不知与多少娇娃丽人打过交道,往往美人神色一动,便猜出她们心事。

  此刻面对嫡亲的姑姑,竟也敢出言调笑,「姑姑便把俢龄当做父亲也是不打紧的,父亲怎么伺候姑姑,小侄也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胡说八道,你父亲乃是我哥哥,怎么能用伺候形容!」

  「哦哦哦,小侄嘴拙,应是疼爱!父亲怎么疼爱姑姑的,侄儿也怎么疼爱姑姑!」燕九抿着唇,涎皮涎脸的笑说。

  「小猢狲,益发的顺杆爬,比你爹小时候还惫赖,姑姑的便宜也敢占!」素因满腔情思被他逗得七零八落,忍不住重重拧了下他的脸,笑着把他扶起来。心里喜悦,再不恼他,和他亲亲热热的闲话起来。

  燕家乃是有名的书画世家,尤工仕女画。他家仕女画,或以纸承美人,或以美人为纸,二者均臻妙灵动,举世无双。燕家的男儿,从打会握笔开始,就浸淫在万紫千红的脂粉阵里。更兼上要精研女子各种秾纤姿态,悲喜神容,因此从不避讳世俗的礼法伦理,几代都出过乱伦之事,阖族不以为丑,只道寻常。燕九的父亲燕君桢,便与胞妹燕君湄自小厮缠在一处,闺中多有燕私,燕九从父亲的笔记中早知其详。

  燕家在前朝妖言案中受到牵连,险些族灭。燕九的祖父燕实浦被绞杀,燕君桢死遁,燕君湄出家,生离死别之后,十余载兵灾战乱,颠沛流离。直至数日前,燕九从一幅观音小像中认出燕家的笔法,这才找上门来。

  「俢龄,你爹爹,他如今可好?如今一向住在哪?家里情形如何?」

  「父亲身子还好,只是如今有了春秋,惯会唠叨了!想姑姑改日见了,也认不出当年玉面檀郎的模样哩!当年一路流离,母亲伤病去了,后来父亲带着我隐居在雁荡山小龙湫畔。父亲一直念着姑姑,并未再娶,家里只有小九一个。」

  「你排行第九?」

  「是,按族里的排行。家变之后,族里一路护送母亲出京,后来小九生下来,族里曾想接小九回族居之所,是父亲执意不肯,怕阖族受连累。再往后举国皆兵,也就与族里失了联络。」

  风雨流年,恍然隔世,姑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么些年问个仔细,一时笑,一时泪,感慨万千。

  「这么说来,小九自总角起便在外游学不成?你爹可真狠的下心!」

  「玉不琢不成器嘛,小九倒不觉得辛苦,河山万里足下始,无限风光放眼量,见的多了,经的多了,才知道如何海纳百川,胸含丘壑。再说,不经红尘打滚,怎能承我燕氏墨风?」

  素因的眼里满是赏识,这个侄儿大有父亲遗风,心志坚毅却不左犟,玩世不恭却不粗鄙,燕家后继有人,真真让人欣慰。

  「俢龄,你如何来的扬州?」

  燕九见问到此节,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父亲命小九来娶媳妇,侄儿来时,正赶上那家小姐出嫁!」

  素因不由得瞠目,「你因何来迟?」

  「这个,这个,小九路上遇到了一个姑娘,茶种的好,泡的也好,一不小心,茶喝多了,就迟了!」

  「怕是那姑娘长得也好罢!」素因斜睨着他,打趣道。

  「嘿,没我姑姑长得好!」燕九贴过来,抱住素因的胳膊。

  「小猴崽子,我就该替你爹狠狠的捶你一顿!」素因柳眉倒竖,没绷住,又给他逗笑了,气的敲敲他的头。

  「姑姑要是舍得,小九天天夜里都来给姑姑捶!想怎么捶,就怎么捶!」燕九眼角一挑,眼眸深邃的看她,无限风情随波流转,似是认真,似是调笑。

  只这一眼,素因竟然芳心无主,四肢绵软,不由大骇,这小九比哥哥当年还要惹人,也不知有多少家的姑娘要糟糕至极呢!

  「其实,除了娶媳妇,也为了查访燕家的《缕素精要》。当年祸事急转直下,祖父含冤而死,《缕素精要》失传。小九辗转查探,据说被明德佬儿带到了坟里!」

  素因听到此处,心头一跳,沉默一会,瞧着他说道,「慢慢查,总会找到的!便是找不到,难道小九便不能再创出更精妙的画法吗?」

  「姑姑说的是,不过,即是燕家之物,总是物归原主为好!」

  「俢龄说的也没错,你便在姑姑这住下。后面有你祖父当日绘成的一道神仙壁,也是极难得的妙品,你不妨多去瞧瞧。」

  至此,燕九主仆便在这栖霞庵住了下来,朝观竹海雾起,夜醉清泉星沉,时时被姑姑慈母般嘘寒问暖,真个乐不思蜀。

             第十四章、小贼燕九

  栖霞庵的后山,有一座玲珑小巧的七层浮屠塔,白塔不知起自何年,任几番云卷云舒,自顾自的看山中花开花谢。也不知何时,白塔周围按照八卦的方位,建起了八道挡煞的画壁,壁上画着散花仙女,演奏着腰鼓、拍板、长笛、横箫、芦笙、琵琶、阮弦、箜篌等乐器。四周天花旋转,云气飘流,画中人迎风而飞翔,衣裙当风飘扬,曼妙绝伦。此处虽然罕为人知,却也不乏猎奇者寻来,但凡见者,无不叹为观止,赞其为神仙壁。

  燕九每日拂晓后便来此观摩画意,一连半月,风雨无阻。

  他原本是要寻找当年明德帝所建地宫的入口,可是对着画壁参详久了,日日与画中人同游同息,竟沉溺于其中一道画壁不能自拔。那道画壁位于坤位,画中天女垂髫浅笑,横箫玉立,樱唇欲动,眼波将流,眉间一点朱砂,集天真妩媚与艳色无焘于一身。

  燕九的祖父燕实浦乃是一个妙人,毁佛佞道蔑视礼教,最是放荡不羁的一个人儿。当日绘制神仙壁,竟然突发奇想,将小秦淮的八艳当成天女的原形。虽从未与人说过,却引为生平得意之作。他却不知道,若干年后,他的孙子会对其中一个绝色艳妓大为倾倒。

  燕九大为倾倒的女子,正是昔年的曲江八艳之一,「唐小婉」。

  ……

  李子涵得了名册与令符,急于收复这股势力,又哪有心思再陪明月嬉游玩乐,骑马一说,更是不了了之。第二日,便和明月说,母舅被皇帝罢黜收监,自己要去杭州奔走。

  这是男人的正事,明月自然要明理懂事的支持。可是口上说的好听,心里还是舍不得,恩爱夫妻乍然别离,心里空落落的,寂寥之色频现眉山。

  碧荷便百般引她说笑,又找各种明目与她取乐,却总不能让她真个开颜。

  后来还是庄头的媳妇来旺家的,说起附近有座栖霞庵,庵主素因人很好,庵里的素斋也做得好,景致也好。说的明月心动,便带着碧荷拜访栖霞庵。

  受谢襄影响,明月虽不信佛却喜茶。素因同是世家女出身,精于茶道,故此明月与她一见如故。素因性情爽朗,对世事见解颇有独到之处,往往引茶入禅,明月经常与她辩驳幽微,觉得有趣又新鲜,所以,这些日子常往栖霞庵来。

  这日素因恰巧不在,明月与庵里的人熟惯了,也不用人领,自己往听泉小榭等她。等了半晌,见她还不回来,便在院里赏兰。那兰是从山里寻来的,虽然不是绝世佳品,可是临水摇曳,也自有野致风情。

  碧荷见她今天格外有兴致,也极欢喜。

  「小姐,你看那枝兰,花开并蒂,生的格外好,我折下来与你簪发吧?」

  明月正要阻止她,却见从叶底突地窜出一只小青蛙,碧玉一般,身上的斑纹宛如金绣。蛙儿不过小儿巴掌大,声音却大的惊人,冲着两人哇的叫了一声,似是不满。

  「呀,这小东西长得好稀罕,别跑呀!」碧荷伸手去捉,却扑了个空,那蛙儿一跳老远,又回头冲她们叫了一声,似是嘲讽,笨蛋,捉不到!

  明月瞪圆眼睛,原本还要阻止碧荷,现在自己反倒不服气起来,不就是个小蛤蟆嘛,神气什么!她足尖轻点白石,凌溪一跃,伸手去拈,不料,竟也没捉着。

  那小蛙灵巧非常,在清凛的溪水上弹跳几下,就躲进墙边一座假山下。

  假山挨着院墙,上面金藤盘砌,绿萝飘曳,牵牵绊绊的枝蔓,隐住了一道往后山去的羊肠小径。

  明月与碧荷追到此处,不觉惊讶,往来了这么些日子,竟不知庵里别有洞天。

  明月最是调皮大胆的,猎奇之心大起,也不知这后面藏着什么好顽的?她握着碧荷的手,顺着小径就出了听泉小榭。

  碧荷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可是以往的经验告诉她,阻止小姐是没用的,小姐若想做什么,总是会想方设法达成所愿的,与其被她甩下,还不如小心的跟着,遇到什么也能挡在她前头。

  小径是白色卵石砌成,方洁可人。两旁是清清浅浅的小溪,缓缓流淌。溪畔种着合欢树,一眼看不到头。此时正是花期,葳蕤的树冠如披了一层红霞,些许风过,便有粉嫩的合欢花遥遥飞落,似绒似伞,跌在小径上,跌在浅溪里,娴丽之极。

  明月见了这景致,爱的什么似的。碧荷凑趣的折了水畔的香蒲,不多时编出两个小花篮,两人一路走,一路去接那些落下来的合欢花。

  「小姐,你看,那棵树好大,和咱们家的榕祖似的!」

  明月往前方看去,果然,半山处有一棵巨大的合欢树,秀出与林,根深叶茂,似是撑着双臂,在为身下的树子树孙们遮挡风雨。

  「咦,我怎么瞧着那树下有个白塔?」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主仆俩就来到了浮屠塔前,看到了神仙壁。

  主仆俩顺着不同的方向游览。

  「呀,小姐快来,这,你快来看,这画上,你怎么跑到画里面去了!」

  明月看到画壁时,也惊奇极了,那画壁上,分明是自己的模样,可是又不是自己。自己不过十几岁,可这画壁看起来绝不是近年所绘,想必自己还没生出来,就已经有了。左右思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谁能在几十年前就画出自己?既然想不出所以然,索性不去想了,改日还是去问老爹好了!

  她既放下心事,便仔细欣赏那画幅,不禁对精巧华丽的画面大为心动。她眼珠一旋,顽皮一笑,指着碧荷道,「荷丫头,你看,这画里面的女子似是散花天女,舞动起来,有百花衬映多么美丽。我们也学她散花玩,岂不妙极!」

  碧荷会意的拎起小花篮,抓了一把合欢花,从上风处抛洒。

  空谷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明月娇笑着舞动起来,她在袖内藏了落花,随舞随抛。她的功法本就师法自然,此时迎风而动,飘逸蹁跹宛如惊鸿。许是绝色倾城,那巨树也跟着醉了,洋洋洒洒的抖落漫天繁花,此情此景,宛若仙境。

  不远处的风雨亭里,燕九还在神魂颠倒的绘着美人。他的小厮飞白却早被女孩们的笑声惊动,闻声看去,下巴差点掉了,惊骇的去推燕九。

  「少爷,少爷,活了,活,活了……」

  「说了几次了,我作画的时候,不许打扰我!什么活了?」

  「让你那画见鬼去吧!不对,不是鬼,别是妖精吧!」飞白脸儿都白了,忽的想起教书先生常讲的,深山野林多出精怪,原本嗤之以鼻,此时却深信不疑,那绝对是妖精!

  燕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他双目睁得溜圆,似是要暴突出来,不由也惊奇的看过去。

  哇,神仙,活了!还真是活了!

  和飞白的害怕不同,燕九惊喜之极。果然上天垂怜自己一腔痴心,让那画里面的女子活了。阿弥陀佛,无量道尊,不管是东南西北哪路神仙帮的忙,都谢谢啦!

  燕九屏着呼吸,看明月在那边玩耍嬉笑,生怕一呼气,美人就不见了。他伸手捏着飞白,不许他叫喊,怕他惊破眼前美梦。

  明月舞了一会,神清气爽,只觉闷了许久的沉郁都散了去。有心再往林子深处游去,却被碧荷劝住,天色不早了,横竖咱们在这庄子还要住些时日,改日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明月两个的倩影消失在小径上,燕九方才如梦初醒。

  他飞奔到那道画壁前,去看画上的天女,壁上此时只剩浅浅浮痕。不过片刻,便是那浮痕,也如湖上涟漪,消失的干干净净。

  飞白呻吟一下,心说,果然是妖精,这画成精了!

  燕九顺着小径往庵里面追,追到听泉小榭却全不见伊人芳踪。不由垂首顿足的哀叹,后悔刚才不曾上前。转念又想,若是刚才上前,说不定立时就梦碎,还不如多看一会好呢!上天呀上天,你既然让她走下石壁,又何必吝啬如此,怎不肯让我亲近亲近芳泽!

  素因转回听泉小榭,就看见自己的侄儿站在院子里,呆呆傻傻的跺脚!不由笑问,「小九,你这是干什么呢?」

  燕九被她这一问,醒过神了,忽的心中一动,问道,「姑姑,方才可是有客来访你?」

  素因携着他的手往屋里走,笑说道,「嗯,总督府的少夫人,近日在山下的庄子里消遣,来庵里寻我说话!」

  燕九喜不自胜,竟然如此!果然如此!佳人有处寻了!

  不对,两江总督不是李文泽吗?李文泽,凤栖山庄,李府!旋即心头如被雷击,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浮现出来,遂期期艾艾的问,「总督府的少夫人?姑姑可知道她姓什么?」

  素因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忽的对人家的媳妇感兴趣。虽觉奇怪,可还是回说道,「说是姓谢,是咱们六族之首,谢家的姑奶奶!」

  燕九连连顿足,苦着脸哀鸣,「完了,完了,还真是一朵牡丹花!飞白,你这个乌鸦嘴!」

  素因见他神色不对,不由的正色道,「修龄,咱们燕家男儿虽然不守世俗礼法,讲究寄情男欢女爱。可是有一条,不作兴勾引人家妻子,离间别人夫妻感情的!那是作孽!谢家姑娘我冷眼看着,也是极好的,可是再好,也已是别人媳妇,你还是别打她主意了!」

  「什么别人的媳妇,那是我媳妇,完了,完了,那是我的媳妇!」

  素因这才想起那日他说来扬州娶亲的话,奇道,「即说是你媳妇,怎的嫁给旁人了?」

  是呀,即是你媳妇,怎的嫁给旁人了?燕九后悔不迭,当初光顾着和老头子作对了,谁成想真是前生的冤孽,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竟还是老头子说的姑娘。

  现在可好,自己的媳妇成了别人家的了!

  飞白在一旁听出了门道,合着山里面遇见的女子不是妖精呀!竟然是老爷要少爷来娶的谢家小姐,嘿,少爷这下好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飞白见少爷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代他把前因后果讲给素因听。

  素因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哥哥和侄子斗法,侄子故意错过飞英宴,生生弄丢了媳妇。素因不觉好气又好笑,用指头点着燕九的脑门,「你呀,怎么瞧着聪明伶俐,也有犯傻的时候!好啦,好啦,天下好女子多着呢!既然她已经嫁人了,就是你两个缘分不够!你还是不要想了!」

  燕九想起山中一幕,心跳如擂,喉头发紧,好容易看进心眼里的人,怎能够罢手。

  他狠狠道,「那不行,不是缘分不够,是缘分没到,不过来的晚了些!我媳妇,就算嫁人了,也是我媳妇!」

  「你媳妇?那怎么就是你媳妇了?人家拜的李家宗祠,上的李家族谱!生的李家儿孙,就是死了,埋得也是李家祖坟!」

  「姑姑此言差矣,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又岂在寸许婚书!这是当年老头子和你说的吧!虽然她拜的别家祠堂,上的别家族谱,生的别家儿孙,可是,若是,我能常伴她左右,不离不弃,又与夫妻何异?」

  燕九长叹一声,低低切切的吟诵: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情深!

  素因遥想起当年情事,看着眼前与胞兄相同执着的面容,心里感慨,不是冤家不聚头!真真个,没有怨孽会,不尝爱别离!

  素因沉吟半晌,还是劝他,「她可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儿,那是两江总督的儿媳妇。朱门深院的,你再肖想她,能有什么法子到她身边?再说了,就算你到了她跟前,她丫鬟婆子一群人跟着伺候着,你再有手段也别想施展。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

  燕九听她这么说,想想也是灰心。是呀,有什么办法到她跟前呢?

  可是,说不想,又怎能不想?

  自那日起,燕九便害起了相思病。佳人的浅笑轻颦,种在眼前,植在心田。

  一个时辰,也不知要拿她出来,想个几千几万遍,又是咬牙顿足,又是长吁短叹,又是抓耳挠腮,又是辗转反侧,一时如浮云,一时如游丝,一颗心飘来荡去,总不得个好去处。没几天的功夫,把个多情公子磨得瘦了一圈。

  飞白一看,这不是个事呀。踌躇再三,大胆帮他出了个主意。燕九一听,大喜过望,匆匆去找素因。

  燕九把飞白的法子一说,素因连连摆手。可是挡不住燕九软磨硬泡,苦苦哀求,又着实心疼侄子消瘦,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应了他,帮他把一头长发剔去,给他换了缁衣,扮作个尼姑,带在身边。

  这样,或是明月来庵里,或是素因去庄上,两下里凑在一处谈笑品茗,燕九就在一旁偷觑伊人,眼皮供养也是供养,相思之症也就大为缓解。

  燕九眉眼清秀,静若处子,又身形单薄,跟在素因左右,竟未被瞧破。只是他嗓音虽然清澈,却少了女孩子的娇柔,故人前多是免开尊口,旁人也不以为意。

  这一日,明月又遣人来请素因。偏巧素因去了城里,燕九接了帖子,心里暗喜,苦心人天不负,机会来了。

  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又有说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明月根本不知道,身旁竟然潜伏着,这么一个一直惦记着她,想要窃玉偷香的小贼。有心算无心,这可真是糟糕极了。

  ……碧荷领着燕九,穿过几重门户,来至一处院落前,正是明月所住的晴红院。

  院里琴音淙淙,香篆袅袅。

  山一弯,水一弯,山水重重隔鱼雁,谁念孤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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