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把那架飞机清理走，好让营救飞机降落吗？”

　　“你误会了，那种跑道根本不能起降喷气机。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再坚持三个小时，我们已经派出适合短距起降的救援飞机，二是看看那架安-2能不能飞起来。”

　　“我不会开飞机，长官！”

　　“有两辆轻型坦克正从东面靠近你们，距离800米，应该是被缴获的。”

　　乌库海克迅速开始向西移动，逐渐驶出建筑区，沿着一条满是拖拉机轮胎印的土路向西开。

　　“我看到你们快要进入农场了，那里暂时很安全，足够你们检查飞机的状况。”

　　“我不会开飞机！我很抱歉伪装成UNGMC队员，长官，但我真的只是个领薪水的保安队长而已！我没有能耐，短短八年前我还在过着没有电和网络的狩猎生活，短短两年前我才学会开车，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到……”

　　“冷静，年轻人，你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是自发的了吗？我们没有请求你协助营救，但你依然冒着生命危险承担责任！你很勇敢！从现在起你是一名真正的维和战士！”

　　“我是……天哪……谢谢您！”

　　金丝也没太听懂他们聊什么呢，反正看见开车的这人一脸高兴的表情，同时听懂了什么开飞机之类的。后面的伶鼬似乎好点了，嚎叫声平息了不少，图林姆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听不懂的话，就像咒语一样使伶鼬逐渐镇定，也许这真是咒语，图林姆只停顿了一秒钟，伶鼬就又因剧痛而哭喊起来。

　　汽车继续行驶几分钟，前方果然一片空旷，两侧的树木变为低矮的栅栏，田地之间有个四面透风的破仓库，借助月光看过去，果然就在仓库前面停着一架飞机，乌库海克无奈地开过去，把车停在仓库旁边。

　　“你们先在车上等着。”

　　前排的两个人走到飞机旁边，金丝围着飞机转两圈，俨然又是一架博物馆级别的老古董。这是一架单引擎的螺旋桨双翼机，飞机很小，可能也就10米长，靠近飞机首先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不过这倒是好事，说明飞机目前还在使用状态，原本淡蓝色的油漆掉了一大片，机身还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坑，尾翼不知为何锈迹斑斑，金丝一拉开舱门就知道了——里面飘出一股刺鼻的农药味。

　　乌库海克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赶紧接起来。

　　“怎么样？你们认为这架飞机可用吗？”

　　“您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我不仅知道你的号码，还知道你的手机只剩8%的电量了。不要浪费时间。”

　　“这是一架农药机，看起来还在使用状态……”

　　金丝对着电话喊：“你们就让伶鼬坐这种飞机！？她可是孕妇！！！”

　　“侦察卫星显示教会正在攻打机场，大概以为你们还在那里，不过她们很快会反应过来，她们在岛上活动很久了，无疑知道这个小机场的存在。保守估计你们有20分钟准备时间，越快起飞越好。”

　　乌库海克说：“长官，这条跑道比我想的短得多，而且只是普通的水泥砖，飞机真的可以从这儿起飞吗？”

　　“这架飞机停在这条跑道的起点，而且明显经常使用，你为什么会怀疑它的可用性！？现在给我钻进驾驶舱里去！我会让人一步步教你！这是命令，列兵乌库海克！”

　　“啊！？遵命长官！”

　　年轻人钻进驾驶舱，突然发出一阵仿佛脚趾磕中桌子腿的声音。金丝吓得赶紧过去看，没发现有什么危险。

　　“哦！！！！！我做不到！！！！密密麻麻的仪表！开关！！这些什么什么东西！！！！！长官我做不到！！！！而且上面的铭牌都是……汉字？”

　　“你说汉字？看来这是一架中国产运-5飞机……”

　　金丝伸手把他拽出驾驶舱：“你不来我来！”

　　乌库海克如释重负地把驾驶权交给金丝，愣了两秒，沮丧地说了句：

　　“我的勇气还不如一个年轻女孩……”

　　“你已经很勇敢了列兵，只是她是一个疯子，不要和一个疯子比勇气，而且看资料实际上你比她还小两岁。现在她能听到电话吗？我要把电话交给专业人员，擅长各类飞行器驾驶的休治·哈里斯上尉将会指导金丝校长操纵飞机。”

　　“她能听见，我在用扬声器。”

　　………………

　　电话那头传来壮年男子的声音：

　　“你好，金丝校长，我的汉语口语不是很流畅，我还在学习，因为金丝雀城有我的一位……朋友。”

　　“哦哦！你好你好！！！！”金丝说。

　　“阿什利先生说飞机铭牌上有很多汉字？这是真的吗？”

　　“是啊，基本都是汉字，不过好多都磨得看不清了。”

　　“那没关系，至少比一堆俄文好得多。现在听好了，这是一架中国制造安-2运输机，或者应该叫做运-5，你的正前方有一堆仪表，我们姑且管这里叫正前区域。你的右前方应该有三排开关，我们姑且称为右前区域。你的右手下面有一些开关和控制杆，我们暂时叫它手下区域。听明白了吗？重复一遍！”

　　金丝看了看，果然如他所说，密密麻麻的这些东西可以被分为三个区。

　　“我懂了，正前，右前，手下。副驾驶怎么办？”

　　“一个人就足够了。现在这些开关的状态都是怎么样的？”

　　“那个谁，手机手电筒帮我开一下。都是向下歪的。”

　　“向下就是关闭，这很好。现在看手下区域，有一排四个巨大的旋钮。”

　　“对对！”

　　“旋钮后面有一拼开关——假设机头方向为前，机尾方向为后。”

　　“有！”

　　“打开左数第二个。”

　　“往前推是吧？哦哦！亮了个红灯！”

　　“现在飞机已经通电了，右前区域第二排第五个，第三排第一个，打开。”

　　“右前……二五跟三一是吧……灯亮了！”

　　仪表盘和开关亮起幽暗的绿光，驾驶室上方的小灯珠也亮了起来。金丝让他把手机闪光灯关掉。

　　“下一步很重要，听好了，手下那一排开关第五个，打开！”

　　“打开了，正前有个仪表盘开始动，动得有点慢……”

　　“等停止了告诉我读数。”

　　“读数是……十几？数字有里外好几圈我看不懂，反正是右上角。”

　　“看你左边，也就是左腿旁边，有个大旋钮，后面有个小按钮，再后面是个三位开关，有没有写着‘左右’之类的汉字？”

　　“好像有，现在是左。”

　　“拨到中间。大旋钮也拨到正后方。刚才的仪表有变化吗？”

　　“差不多打到最右了。”

　　“呼……上帝在保护你，两个油箱几乎是满的。准备好起飞了吗？”

　　“稍等，我要把后面清理一下，给我十分钟！”

　　“嗯，顺便检查一下前轮有没有挡块。开灯的话打开右前第二排第四个。”

　　金丝照做之后，货舱里的一排灯泡就亮起来。她赶紧和乌库海克合作着把里面的农药罐都搬出去，从仓库里找到两箱矿泉水和几卷卫生纸，从马厩门口抱来一堆干净的茅草，金丝拆下几块汽车坐垫铺在茅草上，让伶鼬能躺得舒服些。

　　“你们可以进来了！！！”

　　金丝难以想象半小时前的伶鼬还能自己走路，现在的她简直就像泡在盐水里的蚯蚓，虚弱地挣扎并且哭喊着，汗水浸透了衣服和头发，脸色像被吸干血液一样惨白。乌库海克把汽车挪近飞机，三人合力把伶鼬抬进货舱，闻到残余的农药味，图林姆难受地皱皱眉头，伶鼬则是直接呕吐出来，眼泪鼻涕和胃液沾满她的脸颊。然而已经别无他法了，乌库海克把她放在垫着茅草的坐垫上，让她躺得舒服点。

　　“啊！！！！！！这里是哪！！！？放我下去！！！”

　　“没事，这是飞机，一会儿飞起来打开舱门透透气，没事了伶鼬，咱们快要逃出去了。”

　　“我要疼死了……给我个痛快吧……”

　　电话里的休治说：“没时间了！教会发现你们根本不在城里！已经有坦克向西移动了！！！”

　　金丝赶紧回到驾驶室，乌库海克给货舱关好舱门，坐在副驾的位置上。

　　“准备好起飞了吗？”

　　“准备好了！快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弄！！！”

　　“操纵杆可能会有钩子勾住，有的话摘掉。”

　　“还真有钩子，上面拴着一把锁……”

　　金丝不打算问锁怎么办，从座位上站起来，举起突击步枪对准锁头一枪射断。

　　“解决了。”

　　“很好，很直接的办法。现在把手下的那排开关全都打开！尤其别忘了第一个！”

　　“打开了！有些仪表动了一下。”

　　“没错，都是些仪表开关还有发电机之类的……现在看右前区域，第一排有几个开关？”

　　“有12个，左边6个右边6个。”

　　“全都推上去！第二排剩下的也都推上去！”

　　“好了！然后呢！？”

　　“看你手下的控制杆——依旧说的是右手边，应该有五个，把白色的推到头，红色的……”

　　“根本没有颜色！全都磨掉了！”

　　“好，那就从左数ABCED五个！把C推到中间，E也推上去，这是断油阀，必须要打开。”

　　金丝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C杆推上去，正前方的螺旋桨发出吱扭一声。E杆倒是还算松垮，只是好像在长期使用中已经被掰弯了。

　　“现在开始启动飞机了，正前方有一个上下开关，就在‘正前’区域的最顶排正中间，看见了吗？也许应该写着启动之类的字样……”

　　“看见了，推上去？”

　　“推上去！”

　　“也没启动啊……”

　　“这个开关右边是什么？”

　　“是个四位拨片，什么012之类的。”

　　“拨到1-2……不过这个机主应该也不会动，然后这右边又是什么？”

　　“一个横向三位开关。”

　　“拨到左边，别松手，摁住了！”

　　金丝照做之后，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蜂鸣声，声音频率持续提升，惊起一群睡觉的鹦鹉。与此同时右前方的小仪表逐渐指向8。

　　“响了响了！但是螺旋桨也没转啊？”

　　“这只是电动马达，螺旋桨还没挂在马达上，等你觉得声调升到最高的时候，直接拨到右边，相当于挂上了离合。”

　　金丝迫不及待地拨到右边，螺旋桨真的转动起来！然而整架飞机一阵哐哐巨响，转动了没几秒的螺旋桨逐渐停下来。

　　“不动了！怎么办！？”

　　“你没让马达的转速升到最高，引擎启动失败，想象这是一架摩托车，你必须踩得足够快才能点着火！下次试试这样：在螺旋桨开转的瞬间推一下节流阀，也就是杆B，增加燃油浓度也许有助于启动……注意，只推一下就拉回来！”

　　“杆B是吧，有个把手这个？我试试！”

　　这时金丝隐约听到东面传来直升机的声音，扭头一看，一架通体漆黑的教会直升机居然正在靠近过来，但是速度比较慢，正在用探照灯仔细搜寻每一片树林。

　　“没有时间了！金丝校长，你这一次必须成功！”

　　金丝照他说的做，先拨到左边，仔细倾听电动马达的转速，等到声调升到最尖，开关猛地向右一拨，同时油门推拉一下！这一瞬间，整架飞机如同快要散架一般开始非常剧烈的颤抖，螺旋桨又一次转了起来，图林姆被颤抖吓坏了，尖叫着问怎么回事，伶鼬也发出一阵持续的哀嚎。金丝绝望地看到螺旋桨又开始减速，难道这一次也不行吗？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随着一阵沉闷而越发急促的突突声，螺旋桨再次开始加速！引擎成功启动了！于此同时飞机冒出大量黑烟，呛得金丝直咳嗽。直升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噪音，探照灯照射了过来，透过玻璃晃着金丝的眼睛。

　　“卫星显示有敌人在靠近你们！！！”

　　“你们的什么F22呢！？”

　　“不是那架直升机！而是更西面的丛林！！！有大量地面部队向农场靠近！！！抓紧时间，现在关闭刚才那个竖向的启动开关！”

　　“关了！”

　　“正前区右下方有三行两列的六个开关，那是灯光控制板，把第二行第二个打开！”

　　金丝一拨开，飞机向正前方的跑道射出明亮的光束！路看得更清楚了，同时自己作为敌军目标也更明显了！直升机向这边猛冲过来，与此同时西面树林突然冲出至少50个持枪教徒和两辆轮突击炮车！漆黑的车身上印着小写的字母i，这是代表战争与惩罚的瑟米西沃安烛火！

　　“推节流阀！加速！！！”

　　金丝把带把手的控制杆猛推到底，随着螺旋桨的轰鸣声增大，飞机缓缓地——或者说毫不缓慢地——向前猛冲而去！与此同时地面部队开始向飞机开火，直升机的转管机枪相隔500米一通疯狂扫射！金丝也不管那么多，油门已经开到最大，座椅以极大力量推着自己的后背，这感觉就好像挂着二挡一脚油门猛踩到底！滑行灯下的跑道被向后甩，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轮胎偶尔压到石子或者杂草，飞机颠簸得厉害。

　　“铛铛铛铛！！！”

　　“啊！！！！！！”

　　金丝听到机身被子弹击中，图林姆尖叫起来，乌库海克回头向货舱看去，两人没有被击中，机身被四枚机枪弹横向贯穿，左右透风，倒是吹走了不少农药味。

　　“向后扳操纵杆！只扳一点！动作千万不要太剧烈！！！”

　　螺旋桨的噪音和外面的枪声使金丝几乎听不见电话里的再说什么，不过她也算是开过一次飞机的人，知道应该如何升降。两边的景色越来越模糊，一枚炮弹在十米开外的左侧炸裂！跑道前方突然出现一群教徒，仿佛要用血肉之躯拦住飞机！

　　金丝握紧操纵杆向后轻轻一拉，突然感到胃部一沉，颠簸瞬间减少了许多——飞机终于离地了！从加速到升空只用了不到15秒钟！

　　“叮！叮叮！”

　　下面的教徒用突击步枪扫射头顶，又有几枚子弹打中机身，乌库海克回头看，还好两人没有被射中。金丝感到这一幕似曾相识。身后的直升机居然还在追赶，而且居然还有追上的势头，这时一架猛禽战机呼啸而过，响尾蛇导弹把疯狂的小直升机射成一团空中的火球。

　　身后一片剧烈的爆炸燃烧声，五秒钟前飞机所在的跑道突然化成一片火海，机场上的教徒被炸得灰飞烟灭。

　　“哈哈哈哈哈！！！！！”

　　“喂？喂？金丝校长？现在不要进行任何多余的操作，请保持这样的仰角进行缓慢爬升。我要给你讲解正前区域这些仪表的含义，首先我们把仪表分成三排。第一排从左向右依次是空速表、姿态仪、航向指示表和进气压力表。第二排是高度表、垂直速率表、罗盘和转速表，还有一个斜下方的是汽缸盖温度计。第三排是……好吧第三排先不用管，除了一个油量表你已经知道了……”

　　“……也许不是每个表上都有铭牌，如果你能找到纸笔的话记一下是最好的。我们主要关注第一排的前三个和第二排的前两个，首先来说姿态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除了手中的操纵杆之外，脚下的踏板用来控制方向舵，如果你不想让可怜的副校长女士在后面滚来滚去，就在转向的时候把这东西向反方向踩……”

　　“……金丝校长！？”

　　“啊！？”

　　金丝刚刚有些走神，她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逃出了这座岛屿，逃出瑟米西沃安教会的魔爪，就用这么一架快散架的破飞机把她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侧窗开了一道小缝，凉爽的空气吹着她的头发，金丝向下看看，提米卡周围的丛林正在熊熊燃烧，再往远处看去，月光照亮了一道道山川和河谷，甚至就连雪山也能看见，仿佛近在咫尺，根本不像如此曲折的旅程。图林姆也看呆了，一时间忘记照顾伶鼬，这无疑是她人生中的最高海拔，像真正的14岁少女一样笑着。

　　“金丝校长！你想死吗？”

　　“什么！？”

　　“我敢说你走神了！你把驾驶当成什么！？这是一件需要细心而且全神贯注的工作，不会因为你斗志昂扬地大喊一声‘飞吧！’它就真的自己飞出去——至少你驾驶的这架没有那么智能。如果你不想让我浪费时间在说教上，你最好端正态度！真不敢相信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走神！”

　　“好好，我听着呢，罗盘是吧？”

　　“呼……能否读懂这些仪表将决定你能否正确转向以及成功降落，换言之决定你下一步的死活。不过涉及转向之前请先继续抬升吧，抬升到一定高度就算飞机往下栽也至少不会那么快摔死。”

　　“对对对！这个我懂！”金丝回想起几个月前的上一次飞行经历。

　　“现在听我讲解，听我指挥，在你进入巡航状态之前还有不少事要做，节流阀拉回来一点，桨距全都推上去，也就是C杆。进入巡航状态之后你就可以相对放松，可以到后面去看看你的副校长了。现在看右前区域，有两数字拨盘和一些旋钮，用来设置自动定向仪……”

　　听到可以休息，金丝立刻全神贯注地学习起来。

　　………………

　　大约十五分钟后，飞机终于进入巡航状态，金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乌库海克的手机快没电了，好在金丝在指导下调好了无线电频率，上尉的声音从电台传出来：

　　“真是兜了个不小的圈子，航路总算正确了！你不是个聪明的学生，金丝校长，但你绝对是我见过的行动力最强的人，尤其是当你说出自己居然在毫无指导的情况下靠说明书就滑翔了几千公里的时候，阿什利先生惊讶得差点吃掉他的假牙。”

　　“当时没人会开飞机，所以我必须会开，否则我们三个就会摔死。”

　　“现在放心休息一会儿吧，你们的飞机已经在归航台的监控下，不过千万不要睡觉，留一个人在驾驶舱。”

　　“没问题，这种情况我怎么能睡得着！”

　　“做好心理准备，对你这样的新手来说降落操作风险极大，而且你没有多次机会尝试降落，因为这架飞机的燃油只够勉强飞到目的地，降落操作必须一次成功！按概率说你们生还的可能性依然只有20%，不过我不太相信你会失败，阿什利先生也不相信，没有原因，只是一种直觉。”

　　“我自己也不相信。”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四小时后我将在达尔文国际机场迎接你们。”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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