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出来了，然而对于辨别方位没有产生任何作用，四周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看不见陆地，看不见大海，太阳的照射也只是让大海变得更加清晰了。金丝的手机能打开，不知为何连不上信号，GPS也无法定位，飞机自带的通讯设备也是坏的。伶鼬建议背着太阳往西飞，然而刚飞了半个小时，乌云密布，遮天蔽日。金丝想要冲破云层到上面去，却被一道闪电吓了回来。

　　“凭感觉飞吧！！！”

　　“嗯，我感觉这边应该是西，我也没拐过弯。”

　　汇合的双方互相交换了情报，与此同时她们也意识到：目前的处境离“安全”还差出十万八千里。

　　“叫什么？义援会？还真没听说过。”

　　“不像什么有背景，就是个一穷二白的恐怖组织。不过其中也有从甜水市逃出来的，有个人说他的家人在咱们夺回学校那天晚上死了，对咱们恨之入骨。”

　　金丝有些黯然：“那确实是我的错。”

　　“我从没想过洋盐市这么乱。”

　　“嗯，今晚我也见识到了。”

　　“那个女人说义援会就是饱受混乱之苦的洋盐市民，我认为她没说谎。”

　　弹涂说：“坐下来好好谈谈该多好？这些人为什么非要动武？最后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金丝知道这是后话，早知道会死的话大概很多人都不会参加这个什么破组织了。

　　伶鼬说：“他们绑架我就是为了把你引出来，但是没想到你以这种方式出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金丝摇摇头：“咱们三个能活下来纯粹是运气，要不是飞机受到防空炮艇的攻击，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行动，我在驾驶舱顶上僵持了不知道多久……”

　　“可是防空炮艇又是属于哪方的？有一个不明势力也就够了，难道还有第二个？”

　　“会不会是某国政府军？咱们不小心闯入人家领空，所以当然要打下来……”

　　“那种炮艇说实话也就跟这架飞机一个年代，如果他们真心想打死咱们，为什么不用导弹？为什么不出动战斗机？这附近的国家绝对没有用这种过时炮艇服役的，更不会成群结队。但是话又说回来，再过时也是武装力量，如果不是政府军的话，敢出动成群的炮艇部队还真是胆子不小！”

　　金丝想想：“海盗？毒贩子？”

　　“毒贩子可没这么大魄力！而且注意到了吗？他们好像知道这架飞机里是谁，一直追着打！”

　　“知道飞机里是谁的话……难道是洋盐市的哪个势力？比如李之尚其实背地里想宰了我？”

　　“想多了金丝，他们充其量就是人肉贩子，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能耐，能在洋盐市做生意已经是他们势力巅峰了，这还是托了你的福。敢在洋盐市外挑事？敢拿炮艇编队在公海开火？他们没那么大胆子！或者可能莫尔肯·弗朗西斯稍微强势一点，但也远不到这种程度。”

　　“到底是谁呢……到底是谁呢……”

　　金丝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这不是个像义援会一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而是个很厉害的，自己绝对听说过的大组织。

　　………………

　　“金丝！！金丝！！！！！咱们完了！！！”弹涂发出绝望的喊声。

　　“不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飞机就像风雨中的一片枯叶，看不到方向，看不到生机。弹涂找一块破木板勉强挡住了破碎的顶部玻璃，当然没有实质作用。伶鼬当机立断，让金丝干脆升得再向上点，管他电闪雷鸣，冒死升到云层上面再说！

　　“这种情况在风暴里活不过五分钟，还不如拼死一搏！”

　　“好！听你的！！！”

　　“而且按照闪电的电压，就算电死咱们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不会有任何痛苦。”

　　“然后掉进海里喂鲨鱼？”

　　“烤糊了还不一定鲨鱼爱不爱吃呢！”

　　金丝仰起机头猛推油门直冲而上，伶鼬稍一不适，吐出一股酸水来。随着飞机冲入云层，机舱内部竟然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机身都剧烈地震动着，好在金丝早把一些没用的东西打开机尾舱门扔出去了，以免再因角度过大而滑来滑去砸伤弹涂。

　　突然金丝眼前一白，耳边一声轰鸣，随即又是无尽的黑暗，唯有耳鸣依然不止。金丝动动手指，还有触觉，还没死，摸摸伶鼬，伶鼬也在摸她。这就是云层中的闪电吗？在地面看来只是沉闷而遥远的东西，身临其境就是这种感觉吗？这道闪电没劈中，如果劈中了的话，正如伶鼬所说，自己大概一瞬间就死透了吧？

　　过了大约五秒钟，弹涂才发出尖叫声，因恐惧而哭喊着。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哇啊啊啊啊！！！！”

　　伶鼬骂她：“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动物学园出身的！！！”

　　“我不要！我不是！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又是一道闪电劈过，如长蛇一般的电弧横在驾驶舱前，两侧延伸到金丝看不见的地方，一晃即逝，强光和巨响使金丝再次陷入晕眩和耳鸣，她能做的只是继续猛推油门。肩膀上搭着伶鼬的手，金丝知道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要死啦！我死啦！哈哈哈哈！死在这种地方……”

　　弹涂的哭声变成笑声，越来越诡异，金丝尽量不去听那些声音。

　　“我终于要死啦！我要……我……”

　　眼前突然一白，金丝以为又是另一道闪电，然而她看到了碧蓝的天空和明媚的太阳。四面透风的机舱里突然冷得要命，取暖系统疯狂工作才勉强保证她们没被冻死。弹涂的哭声戛然而止，也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幻惊呆了。金丝扳平机头，俯视向下，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伶鼬松了口气，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又吐出一股酸水，感觉飞机还算稳，解开安全带走到后面找东西擦。

　　“弹涂，没事吧？”

　　“嗯…………”

　　伶鼬找到一块毛巾，擦过之后直接系在脖子上，依旧坐回驾驶室。金丝的表情没有一丝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了。

　　………………

　　“伶鼬，有个问题，这架飞机可能油不多了……”

　　“先别让弹涂知道。”

　　伶鼬看着窗外的茫茫云海，不知该如何求生，这样一来就算靠近陆地也无从知晓，但是又不敢回到云层下面，闪电和狂风暴雨一定会把飞机撕碎。要等云层自己散去吗？要越过整片乌云吗？太平洋上的热带风暴可能绵延几千公里，在此之前早已把油耗光了！

　　“咱们往什么方向飞呢？”

　　“往南，我想试试原路返回。”

　　“咱们现在是多高？”

　　“仪表准确的话是海拔6000米。飞机上有水吗？”

　　“桶装水有两桶，我去给你拿。”

　　“吃的呢？”

　　“没有，除了咱们打死的尸体。”

　　“那就够了。”

　　金丝捡起一本血迹斑斑的书：

　　“这好像是这个飞机的操作手册，我一边开着你一边帮我翻译，尤其是关于降落的部分。”

　　“好！”

　　然而这本手册充满术语，伶鼬和弹涂两人商量着都很费劲，幸好金丝的手机里有无需联网的本地词典，挑重点段落艰难地给她翻译。伶鼬说出生硬的句子，感觉别说金丝连自己都听不懂。金丝却在认真听着，时不时回应一句：

　　“原来如此……”

　　伶鼬非常怀疑她是在哄自己玩。

　　然而金丝真的做出一些操作，降低发动机转速，甚至干脆停止，伶鼬看了大吃一惊。

　　“你是要自杀吗！？”

　　“我要让飞机滑翔。”

　　“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的一架飞机还能滑翔！？”

　　“这本来就是一架滑翔机，不是你给我翻译的吗？”

　　伶鼬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有点担心是不是金丝的误解，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就算螺旋桨几乎停止，飞机居然也能保持高度，甚至能在迎面而来的气流中上升，以相对缓慢的速度前进。

　　“挺厉害呀！你真的是金丝吧？那个开车撞树的金丝？”

　　“开车我当然撞了，开飞机又没的可撞，再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降落呢，等你活着踩上地面再夸我！接着帮我翻译翻译！”

　　她们从尸体上脱下衣服给自己取暖，衣服之间塞满稻草和海绵。伶鼬真的用小刀从尸体上割下肉来吃，也拿给金丝两条。弹涂一开始坚决不吃，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捏着鼻子吃下去，吃得眼泪汪汪的。

　　伶鼬笑着说：“怎么样？这味道怀念吧？”

　　“怀念什么呀！我又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男人的肉！”

　　“吃口东西喝口水就睡觉去，咱们昨天晚上被绑出来之后就一直没睡好。”

　　“嗯……”

　　弹涂躺进一个装满枪支和稻草屑的木箱子里，瑟瑟发抖地睡了过去，伶鼬也困得不行，但是不敢睡，怕自己一睡金丝也跟着犯困，飞机不一定掉到哪去。看看手机已经下午4点了，飞机升空已经十多个小时了，驾驶室里的两人都很疲惫，对话也越来越少，窗外依旧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云海，伶鼬感到眼皮越来越难以抬起来。金丝依然在坚持着，感到高度控制不住就使螺旋桨加速运转一段时间，速度起来了再继续滑翔，遇到迎面而来的强风就顺势抬升高度，速度实在太慢了再利用势能下滑一段。

　　“然而这是要去哪呢？”伶鼬脑子里有些乱，她依旧强忍着不睡过去，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既然飞机能滑翔，会不会永远这样飞下去？会不会绕地球一圈？金丝是不是其实心里早有方向，只是瞒着我不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这样解释我是不是其实可以睡一觉了？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也许已经躺在金丝的床上，金丝做好鸡蛋龙须面给我，窗外会很寒冷，室内却很温暖，金丝离我很近，龙须面很好吃……金丝……金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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