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一人独处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当然她本来也不算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喝喝酸奶玩玩手机看看照片也算是一种幸福。就算手机没电了，她也喜欢在街上走走，看看高楼林立的金丝雀城，看看街上的行人，看看背着喷气背包穿梭在楼宇之间的城防部队，偶尔和她们打个招呼。

　　金丝无聊地逛商场，逛公园，感受着春天的气息，又总想打喷嚏。无聊到极限了，试着给伶鼬打电话，打通以后伶鼬也只是敷衍几句，说自己正吃晚饭呢，让她回家自己热剩饭，又给银狐打电话，银狐说正在科研中心给艾沃森帮忙，金丝戳穿她说艾沃森正跟伶鼬吃饭呢，于是银狐坦白正和文狸在一起逛街。

　　大街上都一对一对的，金丝好生羡慕，不知这是怎么了，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情人节，于是一切也都一目了然。既然伶鼬不在，干脆找猪蹄玩去吧？但是猪蹄又没有电话，或者可能有但是没告诉过自己电话号码，回家一看也不在，于是金丝也懒得再出去了，懒得热剩饭吃，把手机充上电，继续翻看曾经的照片。

　　近几年的照片实在太多了，一张张图片记录着金丝雀城的变化，金丝翻了俩多钟头才把这几年的翻过去，但也没有停下手指头，继续往前翻。甜水事变还历历在目，那时候也死了好几百市民，总要给他们的亲人们一个交待。河滩卖菜的几个月仿佛就像昨天的事，一会儿给弹涂打个电话吧！现在河滩上依然有个菜市场，只是比以前正规多了。再往前是富红苹占领下的小动物学园，操场中央的穿刺杆上戳着女生的下半身，就算死了也穿着白白净净的小袜子，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态拍下这些图片的呢？然后再往前几页是腿部中弹的伶鼬，那时候的伶鼬还是个16岁小姑娘，要不是她想出登山绳和无人机的计划，也许200多个女孩只能是死人坑里的一堆骷髅。照片上的伶鼬正在吃面，金丝想起是自己给她煮的，当时是什么心情拍下这张照片的？自己有这么喜欢照相吗？金丝把伶鼬的脸放大，越看越可爱，对着屏幕舔了一下，下一秒就赶紧把唾沫擦掉，想想真是怪恶心的。

　　再往前翻，不知怎么突然就跳到椰蓉去了，是椰蓉交换生活动结束，坐公共汽车回家那天。如果这是见椰蓉的最后一面，该是多么美好的故事啊！金丝有点后悔往前翻太多了，但她没有停下拇指，继续翻了下去。笑盈盈的朱校长，凶巴巴的信天，还有丹顶和极乐，还有好多好多如今已经再也见不到的同学们。金丝有种怪怪的感觉，这些面孔就保存在她的手机里，和她一起吃饭、睡觉、做各种活动，但是无论哪张面孔都已经久违了。照片里也有自己的身影，金丝看看照片，再看看镜子，心里一阵莫名的不舒服——唯有自己从没产生过任何变化。

　　“喂？弹涂吗？”

　　“金丝！！！我想死你了！！！！怎么老不给我打电话啊！！！你最近怎么样啊！？减肥还减着呢吗？”

　　听见弹涂的声音，金丝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好着呢！体重保持在100斤，不肥不瘦，正得吃！你怎么样？还不给我发张照片过来！？”

　　“我就不啦！我现在跟丑八怪似的！”

　　“怎么？你也胖了？”

　　“不是，我跟你说啊金丝，我可高兴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们终于要吃了你？”

　　“不是！比那个还高兴！我怀孕了！！！”

　　“真的啊！！！？他们一家人对你好不好？”

　　“唉，这就一言难尽了，他们让我别干活了，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倒是轻松，但是我不干活他们家饭简直没法吃！”

　　“那你也别饿着……”

　　“饿不着，他们家给小孩准备了好几箱奶粉，被我吃了有一半了……”

　　一边打滚一边跟弹涂聊天，聊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弹涂那边有人叫她，弹涂说要陪岳母出门做体检，于是就挂了，说晚上再聊，当然“晚上”也没再聊，等弹涂那边到了晚上金丝这边不知几点了。

　　挂了电话，金丝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一点也不开心，心里很失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寿终正寝了，于是在床上闭着眼睛平躺了一会儿，又没有真的死去，于是又给伶鼬打了个电话。

　　“喂？”

　　“伶鼬~~~！你在哪呢？”

　　“刚吃完饭，看电影呢！”伶鼬小声说。

　　“我刚才给弹涂打电话了……”

　　“回去聊，电影院听不清！”

　　金丝本想再说几句，问她几点回来，不过伶鼬很快挂断了电话。

　　“伶鼬~~~~~~~！！！！！”金丝对着挂掉的电话生闷气，责怪伶鼬不理她。

　　生了一会儿气，也没什么用，也吃不下去饭，又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手机，打算睡觉，结果看看表才八点，滚了一晚上本以为打发了不少时间，然而并没有。于是金丝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出门去。

　　这一年金丝终于学会了开车，不至于出门撞树了，看见街上一对一对的，总觉得莫名不爽，但又不好意思撞死他们，于是依旧老老实实地开。这会儿伶鼬应该已经看完电影了吧？看完之后他们会去哪？艾沃森和白大夫关系不错，他们会不会去白大夫家玩？尽管只是一种猜测，金丝还是莫名其妙往那边开了。

　　停好车之后往窗户里看看，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人在家。金丝不死心，敲了敲门，一开始没动静，敲着敲着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小杏。

　　“你好，那个……伶鼬在吗？”

　　“不在，她不怎么来这边。”

　　小杏想关门，不过犹豫一秒后又问：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找？”

　　“因为伶鼬和艾沃森关系不错，艾沃森又是你们这边的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艾沃森不想让伶鼬知道他和白瞑早就认识，不会没理由把她往这边带。”

　　“哦……”

　　“你还有别的事吗？”

　　金丝摇摇头，却又摇得不明显。

　　“你要是想找人聊天的话，那你可能找错人了。”小杏说。

　　“嗯，抱歉打扰了。”

　　金丝依然站在门口，等着小杏关门，小杏却又不关门，等着她转身，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金丝说：“你长高了不少！”

　　“我和你同龄，或者应该比你大一岁，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好吧好吧，小杏……姐姐？”

　　“我以为你上街至少带俩保镖，今天她俩没跟你来？”

　　金丝知道她说的是米象竹象。

　　“没有，我不需要保镖，现在的金丝雀城没有我一样可以运转。”

　　小杏翘着鼻尖闻了闻，然后跟她说了句：“进来坐坐吧。”

　　金丝也是好久没来白大夫家了，照旧散发着一股草药的清香。她这才发现小杏为什么关着灯，因为猪蹄正卧在地板上睡觉。灯一开猪蹄就醒了，看见金丝一个人来了，不太相信地揉揉眼睛。

　　“你也是想伶鼬呢吧？”

　　“呼噜……呜呜……”

　　金丝坐在沙发上，猪蹄枕着她的脚丫子继续睡。小杏拿来饼干和白大夫自己熬的果肉茶，散发出令人愉悦的甜香。

　　“上次那事，对不起了。”小杏说。

　　金丝还想她说的是什么事，这才意识到自从那年白大夫家吵架之后就没跟小杏单独说过话，她说的上次那事当然就是扑到自己身上，并且把伶鼬吓晕过去的那回。

　　“我该向你道歉才对，竹象把你弄伤了。”

　　“是我太过于天真，我还把她们当同类或者女儿，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是同类又怎么样？同类相残、母女互杀，这都是我们部落的优良传统啊！”

　　金丝不知该说什么，话不投机的感觉，于是勉强说了句：

　　“你们在金丝雀城会很安全。”

　　小杏看她不感兴趣，于是转换了话题。

　　“你是来找伶鼬的吧？怎么会想到在这个日子找她？”

　　“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原来你知道？那你当然就更找不着她了！白瞑和小桃也出去逛街去了，你怎么会伶鼬会在这种日子理你？就算找着你想让他们带你玩？”

　　金丝有点揪心：

　　“你说这种日子……也就是说他们果然是光明正大的情侣了吧？”

　　“而且还是发展到晚期的那种。”

　　“我不放心把伶鼬交给这个人，我怕他会伤了伶鼬的心，他根本不懂伶鼬喜欢什么！你呢？你和艾沃森关系好，你是怎么看待伶鼬的？会不会也不放心把艾沃森交给我们伶鼬？”

　　小杏放下饼干：“打住一下，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你跟伶鼬关系好才有这种感觉，我跟艾沃森非亲非故，他把我解剖了好几年给我留下不少阴影，现在就是白瞑在费尽心思缝合我们的关系，我对艾沃森没什么放不放心交不交出去的。”

　　“哦哦，原来这样，我以为你们都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人……”

　　“那就太恐怖了。”

　　话题看似又要中断，不过事实上并没有，小杏话锋一转，对金丝说：

　　“艾沃森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很关心伶鼬。”

　　“我知道，哼，不就是看伶鼬长得漂亮吗？”

　　“你太不了解他了，而且我敢说，你可能也不了解伶鼬，甚至不如他了解。”

　　这话金丝当然就不爱听了，但是小杏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别着急，你听我说！你不了解伶鼬的另一面，这是必然的！因为她的两种人格恰好分别表现在：有你的时候和没你的时候！所以你永远看不到后者。”

　　“我？我算个什么东西，对她来说猪蹄都比我亲……”

　　“伶鼬离不开你！”

　　“什么！？”

　　“这话由我说出来真奇怪……但是没错，伶鼬就是离不开你！不信你把猪蹄踹起来问问？”

　　金丝没有这么做，她相信这个银发女孩的话。

　　“你说伶鼬的另一面又是什么样的？我什么时候真正离开过她？好像没有过吧……”

　　“上次艾沃森和白瞑聊天的时候提到了伶鼬，我不巧听到了，你也知道我们的听觉，他们聊的是伶鼬被困在地下科研中心里的事，那时候你不知道伶鼬活着，伶鼬也怀疑你死了，所以就造成了我说的，在伶鼬的世界里没有你的情况。结果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那段时间里根本就不知道你跟伶鼬谁更疯，比着发疯！伶鼬那时候就是成天做爱，性瘾戒不掉，而且是跟不同的人，科研中心这帮男的那段时间都跟她做过，而且据艾沃森说，她当时平白无故产生幻觉，认为自己脸上有洞，整天幻想着男性的阴茎直接抽插她的脸，后来沈绰强制把她绑起来禁止做爱，她才慢慢好多了。”

　　金丝突然想起竹象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当时还以为开玩笑，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原来还有这种事……不过什么叫比着发疯？”

　　“毕竟你吃的致幻剂就是从这里拿的，你嗑药之后的反应猪蹄都给我们讲过，当笑话讲。”

　　金丝低头看一眼，犹豫要不要踹她。

　　小杏把果肉茶给金丝续上：

　　“总之伶鼬这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或者可靠，她很需要别人的呵护，艾沃森亲眼见过她的心理崩溃的一面，所以比你更知道如何关心她。这些话我本来不打算跟你说，平常咱俩也基本聊不到一块儿去，只是刚才你说一句话让我有些在意，你说金丝雀城没了你也照样运转，也许对金丝雀城来说确实没错，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不能没有你，伶鼬就是其中之一。”

　　金丝心里很沉重，但也很温暖，从没有人和自己说过这种话，就连脚下的猪蹄也不曾，第一次听这种话居然是从小杏嘴里，金丝稍微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谢谢你告诉我伶鼬的事。”

　　小杏叹了口气，发出一声和外表极不相符的苦笑。

　　“唉！我居然在和你们心平气和地聊天，还聊得这么热闹，要是蓝鱼看到现在的我不知道会怎么想……”

　　金丝想问蓝鱼是谁，但她没问出口，她的记忆深处似乎有这个名字。

　　“我知道你记不清了，伶鼬可能还记得，都无所谓，那时的你们还都是小孩，况且我们部落也杀了你们学校不少人，谁能说她们就不是受害者？不过我依然不理解，你是真的记不清了吗？”

　　金丝迷茫地摇摇头。

　　“你和银狐同属一套基因，你六岁居然还不记事，银狐比这更小的时候已经在帮艾沃森解剖我了，真难想象你们居然是同卵双胞胎！或者难道智商也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人类的大脑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我笨，你就别再强调啦！”

　　喝了点果肉茶，金丝肚子开始咕咕叫，毕竟晚上也没吃饭，小杏给她洗了个桃子，又能填饱肚子又不至于晚上吃完睡觉增肥。刚啃完桃子，伶鼬打电话问她在哪呢，金丝说这就回家，然后挂下电话飞快地说句再见就跑出去了，猪蹄也搭车一块回去。

　　“路上开车慢点！”小杏说。

　　“今天晚上打扰你了！”

　　“真没有！有空随时找我玩！”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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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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