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Stage6.悬念

下课时分，小迪倚靠着教室外的墙壁，望向阳光照进走廊的朦胧色彩，蓝眸的男孩怔怔出神。

今天是发现哥哥出去打架受伤以后的第五天了。这些日子里，小迪和哥哥没有说一句话，做什么事情都不在一起，早上分别起床，上下学也自己走，仿佛是陌生人一样，即使坐在同一张课桌边也不理会对方。

看上去是吵架了，但真正的原因小迪自己心里知道。

“茉莉知道的，小迪少爷在想什么。”

从模糊的阳光中，走出披着灿烂金色长发的女孩子，双手背在后面，凝视着惊讶的小迪。

“茉莉同学，我没事啦...真的...还有别叫少爷啦，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和哥哥。”

“其实不是在赌气，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上第一句话，对吧？”

说对了，不愧是观察细致的茉莉。自己不是在和哥哥赌气，而是不愿意面对哥哥，害怕自己的莽撞又给哥哥带去更多的伤害。

那天哥哥背上流血的伤痕，被自己的狠命按压给撕裂了，哥哥是忍受着怎样的痛苦，还依然不还手的，自己想起来心里还是内疚，怎么好意思和哥哥说话呢？

“那个童话还记得吗。”

当然，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连载童话呀。

那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名叫“朝颜”和“夕颜”的兄弟。和小迪与哥哥一样是双生子，他们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那片大陆上最伟大的冒险家。但是，故事的开始，双生子便分离了，哥哥被本家带走抚养，而弟弟留在了村子里被父亲的战友们照顾。一开始就定下了不同成长基调，所以长到少年时，兄弟俩是以敌人的身份见面的。

经过了长时间的互相敌对，战斗，未来变得扑朔迷离。

“可是你们和故事里那两个可怖一样，从一开始就是相处很好的，茉莉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变成反过来的...从亲密变成互相伤害。”

“那只是别人写的故事而已，茉莉别当真，没有那么严重啦...但是，我也确实给哥哥带去了很多不快乐...所以是不是应该暂时远离哥哥呢？”

“如果他也是这么想的，那你们俩都不会先开口。小迪少爷，那书里不是写着吗，双生花不是一朵开着另一朵就必须牺牲的花，哥哥和弟弟没有一个需要互相为对方承担什么，应该是互相面对困难才对呀。”

对呀，做兄弟的本分，本来就应该是有事情一起商量，互相理解才对。可能是因为十一年里从来没出分歧，一旦有波折发生，两个人都慌了手脚，都想着自己应该多承担什么责任，结果变成了互相疏远。

也许，自己应该主动点去了解哥哥的想法了。

“嗯，我会尽量。”

“我就知道，我心里的小迪少爷一定是一下子就会明白过来的人，所以，活动课的时候，请到器材室来吧，大伙儿一起打扫。”

“啊？器材室？”

“我们和老师商量好，安排小迪少爷去...抱歉，我就先过去吧。”

“啊，等等...”

真是奇怪了，今天无论是谁都瞒着自己什么似的。早上和小武来的时候，那个家伙也说放学的时候去器材室。因为小武的门将手套有一副寄存在那里，所以自己以为小武是要自己陪他去取。可是茉莉这样完全不怎么运动的娴静女孩，怎么也说要自己去那里呢？

看着金色长发的女孩走下楼梯，小迪虽然有些不理解，却也问不出来。但她突然回头走掉的原因却近在眼前。

“那个转学的姐姐，真的好漂亮啊。”

迎着光线走出来的是银发的小校医，推推反光的眼镜，朝靠在墙边的小迪看过来。

“紫星？”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总是叫你少爷，一般的同学之间不会这么叫吧，这里面还真的说不定有什么理由呢...”

紫星忽然收紧了轻松的表情，他嗅到了一股戒备的气息，虽然面前的小迪笑着，却仍然能感受到有威压从他身上渗出来。

“原来是这样，不明白的事情，你都想弄懂，所以你才比大家都更聪明...不过，请你以后先考虑别人的感受再说话可以吗？我觉得对于你来说，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弄清楚的。”

“对不起，小海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不用再知道了。”学着哥哥一样，边走边抬起一边手向身后的银发少年示意，忽然爆发似的说出斩钉截铁的话语。

那一刻小迪不知道，自己的背影和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请你以后少打听我和哥哥的事情！”

“好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看着小迪从身旁走过，慢慢往台阶走下去，紫星的大眼镜被阳光遮蔽了。

“那么，‘兄弟和解计划’只差最后这一步了，大家辛苦了哦！”

体育场器材室后面的花坛旁，茜茜欣慰地看着围绕着自己的同学们，那其中有小武和茉莉。“问题应对小组”的成员们从那个兄弟俩没有一起来上学的周一开始，就在一起商量如何让兄弟俩和好的计划。

茜茜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金发的大小姐，心里忽然觉得还是可以和这个女孩子成为伙伴的。就当是临时的合作吧，不过心里可不会让她总是在小迪面前出风头的哦。

“啊，小海过来了。”

眼尖的男同学轻轻提醒一声，大家都呼啦下子躲进了花坛里。茉莉的长裙差点勾在了灌木上，幸亏小武手快把树枝撩开了。

绿眸的男孩只是静静地向仓库走来，提着水桶和抹布。足球场旁边的小屋子，对自己来说确实是很特别的地方。每当弟弟要训练了，自己都会把他送到这里拿器材，然后自己扭头转身走掉，从来没有想过弟弟在不在乎。并不是有意要成为冷漠的兄长，只是不怎么懂得表达罢了。

清扫被踏脏的地板，把球收拾进网兜，准备整理积下薄薄一层灰尘的器材架。然后少年的眉头越来越紧了，旧伤复发了，随着自己的动作而牵拉到的。那个讨厌的伤，自己已经快忍到极限了。

那些家伙说好会来帮自己和小迪，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留身上带旧伤的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干活。

“手举不起来吧？抹布给我。”

冰冷的翡翠色瞳孔紧紧收缩，心跳也随之加速狂奔起来。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与身后的人独处，是一种羞耻与快乐交汇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只有夏迪能让夏海心慌。

“你在偷懒吧。” 一把拽下哥哥手里的抹布，小迪踮起脚擦拭着架子，小海张开的嘴唇无法说出半个字，默默退到了一边。

但是现在，谁也开不了这个口。

“那个，对不起。”

“你好像看见我就只会说这句话了的样子。”小迪并不回头看窘迫异常的哥哥，还在试着跳起来往擦不到的地方够。

“拿梯子给你？”

“不用。”

平淡到忘掉浓烈情感的日子里，能互相表达心情的场合少之又少，越是亲密的兄弟，反而越是没话可聊。除非出现了非常激烈的分歧，才会渴求对方能够倾听自己的心情，希望得到理解。

木门外面人头攒动悉悉索索，门外的人比门里的人急，明明都给了这么好的独处机会，这两兄弟一点也不知道争取。

“那里不用打扫的。”

“你管我？”

小迪看起来像是赌气，其实并没有，烦躁也仅仅只是觉得无法顺利跟哥哥和解而已。

“小迪，我错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这样尴尬的气氛，小海捏紧拳头主动说了出来，让背对哥哥的小迪怔住了，握着抹布的手也迟疑在半空中。

“...嗯？”

“那天骗了你，出去跟人比试。因为对手是个很厉害的人，可能这次不比就没有机会了，但我怕你不同意。”

“那我倒是挺想见见那是什么人呢，我生气的地方不是哥哥去跟人打架，是因为哥哥你不告诉我。”

“那我今天说了的话，小迪会原谅我吗？”

“每天晚回家是因为去了哪里，周末不见影子去了哪里，你最近跟谁打电话，你瞒着我的事，通通都愿意告诉我吗？”

“嗯。”

还没来得及问下去，不善言谈的哥哥就用臂膀拢住了小迪的背，紧紧抱住。手足无措的小迪脸羞得通红，他很久很久没被这样完全抱进哥哥怀里了，可是这个笨蛋哥哥啊，在这种地方，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小迪一慌张，在湿滑的地面上没能踩稳。

“啊！”

叫声未落，器材室的大门被砰然撞开，急切着想要查看发生什么事情的孩子们也全数往前倒去，都栽在门前了。

“痛...痛死了！”

“裙子，被踩到了...”

“都说了叫你们不要往前啊！”

一团人堆里茜茜艰难地爬了出来，然后和其他挣扎出来的同学一样，都因为面前的场面而脸红耳赤了。手握抹布的小迪仰面躺在哥哥的怀中，屁股坐在哥哥的两腿之间，不知所措地喘着气，惊魂未定。身下是疼得脸都快拧在一起的肉垫哥哥。旁边的水桶被打翻了，兄弟俩的身体都溅了不少水，湿答答的从两人金色的发丝上滴下来。

似乎是有些会让人误会的画面呢，虽然这回两边人都互相解释不清楚的样子。

“你们...”

“小迪，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够了，你们是跟哥哥串通好的吧，一个个的，就这么想给大骗子哥哥开脱，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

那个温柔礼貌的少年，班上的学习委员，好多女生心中的偶像，此时此刻却爆发似地喊出一连串的委屈，觉得被所有人捉弄，又被看到这样难堪场面的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伤心。

“小...小迪，没事吧。”

身后的哥哥忽然伸手拉住红衣少年的衣服，虽然伤口破裂疼彻肺腑，他的心里依旧牵挂着弟弟。然而突然的变数让弟弟一贯冷静的内心失去了平衡，被愤怒蒙蔽。小迪一把甩开哥哥的手，向屋外飞奔而去。

“小迪！呜...”

在内疚的大家都往门外看去的时刻，夏海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了一片狼藉的地上。

但他坚持着要站起来，因为自己跟灰鲨摊牌了，从现在开始绝对不可以让小迪离开自己的视线才对啊！

“金色头发，金色头发，金色头发...哼呜，没有嘛。”

树荫下娇小的影子渐渐在夕阳中消失，男孩子的身板依旧挺得直直。橙红色的长马尾用花色的头巾扎起，在绿色小褂的下摆左右晃啊晃的，手在头上抓抓挠挠，一副闲不住的样子。

什么破学校，放学时间都过了好久了，还是像守株待兔一样没有结果。师兄说的很厉害的家伙，还是没出现。年幼的男孩狄飞鸿，憧憬着师兄，也想成为强大的勇者。即使可能是比自己强很多的对手，自己也偏要试着挑战。

金发毕竟是很少人有的吧，所以即使不用知道其他特征也能一下子认出来。只有八岁的小飞鸿这样想着，撅着小嘴巴望着人越来越少的校门。

“哇！那是谁呀？”

嘴越翘越高的时候，迎面忽然飞奔出一个红色衣服的人来，连一向冒失冲撞的飞鸿都快给这速度吓坏了。再定睛一看，竟然是金色头发的孩子。久等的内心顿时涌入十足的惊喜。

那一定是和师兄打过的人，叫夏什么来着...不管啦，拦住他！

“喂喂！”

背书包的红衣少年噙着泪水自顾自地跑着，足球队前锋的速度可真心不是开玩笑。却没想到门口有这么一位小小的伏兵张开双臂阻挡，生怕撞到他的少年急急刹住了脚步，打量着面前圆圆的小脸。

“终于等到你啦！夏...呃，叫什么来着。”

“你是谁。”

“咱叫狄飞鸿，长大了要成为大侠的人！师兄上次跟你打过，说你超厉害的，怎么样，和我打一场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虽然面前的小鬼聒噪得要命，可小迪根本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得纠缠不清，便一个人往旁边闪去。不料年幼的飞鸿却丝毫不觉自己认错了人，反而有些生气起来了。

“喂，你是不是觉得打不过咱就想逃呀？”

“对不起飞鸿，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什么。”

“哼，不行，今天咱一定要跟你比一比！”

橙毛的小鬼往小迪面前一横，摆出威猛的架势。不过小迪根本不理睬，往一边的林荫道走去。

“喂喂，你这家伙，连大侠狄飞鸿的挑战都不敢接么！”

一身是水的金发少年忽然停住了脚步，飞鸿见状以为说的话奏效了，转而笑起来。

“一定，又是哥哥干的好事吧。”

小迪很快就心有所悟，从小到大跟哥哥一起被人搞错的事情实在太多，已经习惯了去解释究竟谁是谁。即使哥哥性格和自己是那么不一样，可明摆着相似的外表让他们都摆脱不了对方的影子，那是双生血脉赐予的共同印记，本来就可以互相成为合乎对方的契。

如今的哥哥跟自己，已经渐行渐远了吧。越来越不让人省心，越来越像大笨蛋，喜欢打架，只会让自己整天担惊受怕。面前这小子说的，大概就是哥哥上个星期丢下自己去干的好事。呵，和别人私下约架，受那种毫无意义的伤，简直是不可饶恕！

“对不起，我叫夏迪，你要找的是我哥哥夏海。等会儿他就会从里头出来了，请你替我好好教训他。再见。”

“啊对，就是这名字！”飞鸿激动地往小迪身上蹭，但没一会儿就马上拧起了眉头，“哼，编个哥哥出来就可以骗得了咱了吗？”

“小迪！”

急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迪恨不得钻到地里去逃离这个身影的追随。那是从一生下来就没有分离出去的影子，而今让自己无比难过。红衣的少年勒紧书包的带子，向对面的道路跑去。小飞鸿看着接下来匆匆踉跄着赶着跟上去的另一个金发少年，和他身后接连略过的一群伙伴，顿时目瞪口呆。

“哇，真的是兄弟两个诶。”

“你乱跑什么！”飞鸿橙红的小脑袋后面突然冒出了晓辰的怒容，龙之少年叉腰站立，一边胳膊还挽着几乎清空的木制外卖箱子。

“不要吓咱啊，师兄。”

“是你在吓我，只是带你来熟一下送餐路线就给我溜不见了。”单手掐着飞鸿肩胛骨的弱处，虎口稍微施点力道，小鬼就疼得哇哇大叫了。调皮捣蛋鬼不给师兄省心，趁着一起出来送餐的机会居然跑来了凌翔的门口，真是啼笑皆非。

“啊啊，咱错啦师兄！”

“说吧，来这里做什么呢？”

“……呜，来找师兄的对手比试。”

“你说的是夏海啊？”晓辰忍不住把外卖箱搁在人行道上，双手轻轻一拨就把娇小的飞鸿调转过来面朝自己，“他…还好吧？”

“好像之前的不是……哎，原来后面那个才是他！咱该拦着他才对。”

晓辰抬头朝远处望去，却正好注意到被行道树掩饰的另一边，粗重灰色的大铁门面前，两个黑白校服的凶神恶煞朝着小迪的方向悄悄跟去，对危险的敏感让龙之少年有所警惕。

“最后一单拜托你了飞鸿，找不到地方就多问别人。”

“哎师兄，怎么了嘛！”

“小迪，等等我啊...”

从校门一路追过来的小海已经快跑不动了，旧伤发作让他跟丢了弟弟，只能扶着破旧的砖墙闭眼呻吟。

和解的好机会被自己的慌张搞砸了，如果那个时候不那样抱着他的话，还不至于如此。

“这...这是！”

一个眼熟的红色书包孤零零掉落在狭窄的巷口，不安如同电流穿过小海全身，麻痹了思考。小迪怎么可能会把东西丢在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发呆了，和你猜的一样，我叫人把你弟抓走了。”

听见戏谑，弯腰捡起书包苍狼般的少年的牙齿紧咬，浑身爆发出可怕的杀气。灰鲨带着几个城东的孩子，从两个方向包围了小海。

“你真的敢做这种事！”虽然预料到摊牌会被灰鲨报复，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更何况还不冲着自己来，而是直接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中午找我的时候那么急，我这边都还没摊完牌你就先跑了，想这样就了事，门都没有，带他走。”

“你！”

“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只要你乖乖配合，就不会为难你弟。”

小海紧攥拳头却不能挥出，带着对弟弟的担心，他只能低垂下倔强的头，被灰鲨和一群小弟裹挟着往未知的危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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