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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我方參予行動的生還人員約為50%，只有六名無傷。』

披著一身灰塵的基爾坐在醫療室中央的褶椅上，已經超過半小時靜止不動, 他臉如死灰，目光全無焦點。他並沒有受到任何重傷，只是出神了……這樣子的他看起來有點像個石像，對於下屬的匯報也完全沒有反 應。當然，他也沒有回答的意欲，因為現在喉嚨正痛得要死，單要擠出一點聲音已非常吃力。

他不需要問，也不需要任何人告訴他什麼。 當時他透過煙霧瞪著那群謎之軍團，就早已嗅到那陣熟悉的氣味……出自自己手筆的戰 士們，又怎可能不認得？此刻基爾真的很想大笑，只是他太累了，也笑不出聲。

『在敵方的屍體中，沒有找到伊萬．布拉金斯基及他妹妹的蹤影。而軍火工場的負責人也不見 蹤影……被抓到的人現在仍處於無法說話的狀態……』木無表情的下屬說到最後一句時， 眼珠明顯不自然的往側一瞧。

你們會給那些傢們說話的機會嗎？基爾心裡這樣問。

他最理解不過了 ……要埋葬某個真相，就要先埋葬人的嘴巴，同時埋葬不會說話的證物。

因為這次被反向突襲的主要證據都毀滅了，就像拼命跑到通往勝利的橋樑前，卻眼巴巴 看著橋樑被炸斷一樣。在混亂中，基爾亦曾捕捉到伊萬的身影，然而那這只有短短的一 瞬……感覺就看著永遠追趕不及的彼岸，一邊是挫敗，一邊是憤恨。如果通往好結局的橋 樑已被炸毀，也許基爾寧可抱著那個人一起跳下去，也不願如喪家犬般留在起點的那邊。

耳朵已聽不進誰的話語，而雙眼也看不見怎何人……看似頹然的日/耳/曼之皇，腦海中其 實正反覆播映著與伊萬相殺的片段。他開始理解伊萬愚弄自己的心情，因為此刻他也同樣想玩弄 對方、折磨對方……不容許施捨死亡的權利，同時掠奪他作為生者的棲所。

『反正, 選擇了報復的你……也早料到……平靜的日子將永遠不會降臨。』

當基爾吐出這句 和報告完全無關的話後，室內頓時陷進一片死寂。這時，路德的臉突然進腦中閃過，只是這還 不足以填補基爾內心那個狂暴的黑洞。當初他是為了不要連累弟弟才把他送他走, 諷刺地，如 果此刻路德能在他身邊，說不定就能夠扭轉整個事件了。

灰塵與泥沙就像石膏一般黏在頭髮與肌膚上，直到某人從頭頂淋下一桶又一桶的水，伊萬才感 到自己似乎從「石像」變回一個「人」。低垂著頭，將身子卷成一團的伊萬張開眼，視線中的 東西因滲水而模糊，但他看得出在面前的是一條裙擺，而在裙擺下是一雙纖細的腳，黑絲襪上 磨穿了幾個破洞。

『暫時還不見追兵，但這個國家已不宜久留了……反正原定要帶回去的軍火有一半已報銷了。』 一名男子以斯/拉/夫語說到，語氣聽起來凝重但冷靜。

『那班來增援我們的日耳曼人也做得太過火了吧？果然還是靠不住！』娜塔利亞看來有點怒 意，一邊咒罵著一邊蹲下來，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抹去伊萬臉上的水。

『說不定那些日耳曼人想把我們和他們的皇一起滅掉，然後把整個國家都搶過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沒能殺掉那個銀髮混蛋也真是失敗啊！』又一名男子從樓梯步下 ，似乎剛從外面回來：『最新消息，那傢伙也安全逃脫了。』

聞言伊萬抬起頭，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地下室。

回過神來的他開始想起剛才的事， 還有最後聽見基爾的咆哮……那種聲音就算在不遠處聽著，彷彿也會被對方的痛楚所 牽動。背叛之後，又是另一重的背叛，基爾大概還未走到背叛的最深一層吧？現在那個高傲的 皇，大概已為戰慄所崩潰了。

啊啊……太美妙了，支撐的圍牆如積木一般崩塌，只留下倔強的身體不肯倒下。

那垂死掙扎的 身姿不是太美妙了嗎？這不就是自己的願望嗎？

『一小時後將會有一輛運載建築工人的卡車到鄰國佔領國，我們大概可安排半數人混進其中先 回去……』

『娜塔利亞，妳先回去。』這次伊萬的反應異常地快，令娜塔也略感詑異。

『我要跟哥哥在一起。』少女站起來挺直腰，字裡行間沒有激動，卻帶著不容否定的氣勢。

然而，這次她的哥哥卻是意外的堅持：『不，妳先回去……這是為了我們國家。』

『如果是這樣, 我更加要留下來了！』

『拜託，娜塔……我不想連家人都失去……』

伊萬此言似乎在意料之外，娜塔利亞雖然面不改容，但收在背後的指頭還是不自然的抖了一抖 。

然後她再確認似的問道：『哥哥不想失去我嗎？』

『這是當然的，對吧？』伊萬強調似的猛然抬頭，從眼神看起來的確是真心的。

事實上……他 對自己的妹妹一直都是既恐懼又重視。

比起哥哥帶著緊張感的雙目，娜塔的目光似乎難得地放緩不少。

『哥哥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

『嗯，我絕對會讓基爾失去一切，讓他絕望地死去……然後，叫姐姐回來……』

『是啊。』少女帶有一點擦傷的手抬起伊萬的下顎，對坐著的伊萬來說，妹妹居高臨下的視線 又暗暗燃起心中的恐懼：『那麼哥哥現在為何又要流淚呢？』

『我……』

未知是伊萬語塞，還是娜塔因為想打斷對方的話而突然緊抱著哥哥。從旁人看起來就像兩兄妹臨別時的反應，完全看不出這其實是另一種更深沈黑暗的感情。

『請接受我給予的沈重，哥哥……我決不讓你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所以即使要我在哥哥的身上 添加再多的沈重，我也會選擇用這方法留住你。』

少女壓得低沈的聲音從耳邊滲進，還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冰冷，伊萬的聲帶彷彿都被凍結了， 發不出半點聲音的他，只有微張的雙唇在抖顫。

『請哥哥從現在起背負著我們，直到你帶著願望回家的一天……』

最後的一句，娜塔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輕，但同時這也是最沈重的含意。二人維持著擁抱的狀態 ，直到同伴催促娜塔離去，到最後伊蒂亦僅以悲傷的目光去為妹妹送行。然後好一段時間他也 癱坐在潮濕的地下室中，沈重感令他的背愈滑愈低……一切都壓在他背上，妹妹的感情、國民 的厚望、自己的罪惡感，一時間感到很寂寞，又一時間感到生命中存在的感情多得令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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