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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30,3

[db:作者] 2025-07-11 17:06 5hhhhh 8540 ℃

  眼前波光微闪,竟是一条藏在地下的水道,水上还泊着一条乌篷船。这样的乌篷船在建康城随处可见,但在皇宫的暗道里出现不免奇怪。

  既然有船就有出口,程宗扬收起火褶,俯身潜入水中,朝水道尽头游去。

  「噗!」

  程宗扬钻出水面,吃力地吐了口水。

  周围蒙葭苍苍,自己置身芦苇荡中,宫城森严的城墙已经被抛在身后。

  这趟晋宫之行,预料中的鬼怪一无所见,怪事却碰上一箩筐。神龙殿昏睡的帝王、不起眼的老宦官、悍不畏死的小太监、直通禁宫的水下暗道……

  萧遥逸呢?

  程宗扬抬头四望,城墙上火光不住摇动,宫内的搜捕还在继续,萧遥逸那小子却不见踪影。

  程宗扬一拍脑袋,冒着被禁军发觉的风险,返身朝水门摸去。

  「咕咕……」

  程宗扬学了两声鸟叫。

  水面微微一响,冒出一个人影。萧遥逸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吐了口气,「吓死我了……」

  说着埋怨道:「程兄,你怎么才来?」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出来,才想到你是不是怕黑,不敢走夜路。」

  程宗扬笑道:「原来还真是啊。」

  「可不是嘛。」

  萧遥逸委屈地说道:「我在这儿都躲了快一个时辰,你再不来,我只好硬挺到天亮。」

  萧遥逸从水里爬出来,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程兄是怎么出来的?」

  「你猜。」

  萧遥逸吸了吸鼻子:「青苔?程兄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干!你鼻子比狗还灵!」

  程宗扬说了自己从暗道出来的经过,萧遥逸大惊失色。「内廷竟然有暗道?

  是新修的吗?「

  程宗扬想了想:「我瞧大概建这座太初宫的时候就有了。」

  萧遥逸脸色阴晴不定,「看来是晋帝秘用的暗道,竟然连我都不知晓。」

  说着他挑起眉毛,用手肘顶了顶程宗扬:「喂,那丫头是谁啊?下手真够狠辣的,要不是小弟我躲得快,差点儿就被她卸掉一条膀子。」

  程宗扬撇了撇嘴。「云家大小姐。」

  「云丹琉?」

  萧遥逸顿时来了精神,手掌轻轻一击,眉飞色舞地说道:「好一朵高挑热辣的火玫瑰,我喜欢!」

  「少废话。」

  程宗扬低声道:「看出异样了吗?」

  「有,宫里好几处都设了咒符,专门克制从外面窥视的法术。」

  萧遥逸与他并肩潜行,「我猜,那个老东西九成是幽冥宗的传人。」

  「怎么又跳出个幽冥宗?」

  「六朝大小宗派几十支,大的像太乙真宗、云池宗都有上万弟子。幽冥宗只是小宗,专门做些驱尸驭鬼的勾当。」

  「这个幽冥宗是不是和你们星月湖有仇啊?」

  萧遥逸疑惑地说道:「不会吧?」

  他琢磨了一会儿,「不过也难说,当年岳帅踩了不少人,说他仇家遍地一点都不冤枉。要不四哥生意哪这么好?」

  「仇家再多也多不到这个地步吧?」

  程宗扬埋怨道:「我这一路没见着你们岳帅的朋友,净撞上他的仇家!说起来,连云氏都被他踩过。」

  「那当然。」

  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岳帅以布衣之身执掌宋国权柄,威震天下,有人风光就有人倒霉,对吧?岳帅也一样,这一路过来脚下不知道踩了多少倒霉的垫脚石。区区一个幽冥宗,踩了也就踩了。」

  程宗扬哂道:「我刚跟吴战威学了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吃灯草,放的轻巧屁。我问你,你们那位陛下是怎么了?」

  「撞邪了吧。」

  萧遥逸轻松地说:「谁知道呢。」

  「小狐狸,你是恨不得晋帝倒霉吧?」

  萧遥逸悠然道:「外有奸臣谋逆,内有妖宦作祟,晋国大乱就在眼前,有趣有趣!萧某不才,没有力挽狂澜、匡扶正义的手段,不过煽风点火的本事还是有的,哈哈……」

  「少得意吧。」

  程宗扬道:「我看建康人生活得挺太平,你这么想让天下大乱?」

  「又来了。圣人兄,你放心吧。」

  萧遥逸收起嘻笑,傲然道:「如果把建康闹得大乱,那是萧某无能!晋国权贵大洗牌,街市上风平浪静、太平依旧,才见我萧遥逸的本事!」

  萧遥逸转过身,面朝上轻松地游着水,笑道:「那条老阎狗八成是徐度埋在宫里的钉子。我们这位徐大司空、大将军处心积虑把内宫握在手里,外面又有州府兵呼应,一旦他掌管禁军,只要假借晋帝的名义,一道诏书就能让临川王自杀,到时军权在握,说不定就能皇袍加身了。」

  「这样篡位也太容易了吧?那些大臣贵族会答应?王、谢两家会袖手旁观?」

  萧遥逸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问题,我也奇怪徐度怎么有信心摆平那些士族豪门。别的不说,王家那位驸马爷,汉安侯王处仲才是正经经营过州府的,那些州府兵一大半都是他的手下。徐度那厮连我都想杀,总不可能放过他吧?」

  「你是说王处仲会遇险?」

  「有可能。」

  萧遥逸沉吟道:「看来我要想个办法去见见这位徐度徐大人了。」

  说着萧遥逸抬起头,微笑道:「三日后,我会和张侯爷、桓老三、石胖子去东山会猎,程兄可有兴趣?」

  「我的商号还在选址,未必抽得出时间。况且……」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去勾引那五百个大和尚,关我屁事啊。」

  萧遥逸游过来,亲热地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程兄这话就太见外了。今日咱们闹这一场,内廷那些人如果心里没鬼,肯定要召禁军和谢万石过去问话。闹大了,丞相王茂弘也跑不了。到时候咱们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呢?」

  程宗扬嗤之以鼻:「你那点嫁祸之计,他们会上当吗?」

  「会不会上当和肯不肯上当是两回事。」

  萧遥逸笑道:「我给他们理由,让他们有机会去打压谢家,这个当他们不肯上才是笨蛋呢。」

  这小狐狸算得还真精。程宗扬叹了口气。「你把圈套都布好了,看来这条贼船我非上不可。三日后就三日后吧。」

  云氏铜器坊的几位工匠拿着那只背包传看半晌,尤其是锁扣部位看得尤为认真。几人交谈片刻,最后领头的一位白须老者捧起背包,恭恭敬敬放在程宗扬面前。

  「公子爷这件器物要做出来并不难,难的是这分巧思。」

  白须老者道:「老朽做了一辈子的铜器,各种锁具也做过许多,像这样巧妙、使用方便的,也是头一回见。」

  程宗扬并不在意那个拉链,他把背包放在一边,微笑拿起茶盏:「诸位请喝茶。」

  等众人都喝过茶,程宗扬道:「你们做过火药没有?」

  众人面面相观,程宗扬试着解释道:「就是一种烧起来特别厉害,会爆炸的东西。好像是用炭、硝石,还有什么混在一起。」

  白须工匠沉思良久。「公子爷说的火药,老朽没有听说过。不过葛仙人药方里有一则雄黄法,以雄黄、玄胴肠、松脂、硝石合炼。葛仙人说炼出的仙药色白如冰,但老朽试炼过几次,得出的药物色泽发黑,老朽也不敢服用。公子说烧起来特别厉害,与这个有些接近,用来引火倒还方便。」

  难道是黑火药?这配方听起来怎么这么古怪呢?「玄胴肠是什么?」

  几名工匠都笑了起来,「便是猪大肠。」

  程宗扬大失所望。没听说过火药用猪大肠的。这些工匠都是铜器师传,搞火药不是人家专业,可能找几个炼丹的道士还实际点。

  「那就按这个做吧。记得把做链牙的和做锁扣的分开。」

  几名工匠同时道:「公子爷放心,小的们会想出办法,不让别人学了去。」

  程宗扬一怔,然后连忙摆手,「跟这个没关系。拉链这东西就是一张纸,捅破了谁都会做。我说分开是为了提高效率——哦,就是做快一点。既然不能技术垄断,就从效率上压过对手吧。」

  几名工匠相顾愕然,最后为首的白须老者先明白过来,他起身向程宗扬施了一礼:「惭愧老朽痴长了几十岁,还不及公子爷这分见识。」

  程宗扬笑道:「老丈太客气了,诸位吃过的体比我吃过的饭都多,这点见识算什么?几位多辛苦,等这些拉链做好,我还有几件小东西要请大家帮忙。」

  几名工匠离开,秦桧进来道:「公子,那块地有着落了。」

  「在什么地方?有多大?」

  「在朱雀桥以西,秦淮河南岸,位于横塘。大小有三十亩。」

  程宗扬讶道:「秦淮河畔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空地?」

  秦桧道:「秦淮两岸原本都住满人家。谁知昨晚一场大火,前后烧了百余户。

  那些住户家当都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白地,如今正贱价出售。在下去看过,一条巷子烧得干干净净,少说也有三十亩。「

  这么巧?自己想买地就碰上火灾?程宗扬摸了摸下巴:「要多少钱?」

  「每户人家索价八十贯。算下来有八千贯,合四千金铢就够了。一一四千金铢换三十亩地,这价钱确实不贵。沉吟间,秦桧道:」公子,三十亩地是不是大了些?「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三十亩正好,不能再小了。」

  秦桧劝道:「公子,我们是珠宝生意,商号有一亩地就够了。」

  程宗扬喝了口茶,「会之的想法,咱们就是开一家店铺、摆上货物,等客人上门是吧?这主意也不差,不过珠宝生意和别的不同。珠宝这东西不是它值多少钱,而是买的人觉得它应该值多少钱。」

  程宗扬站起身,「我开的珠宝商号不仅仅是卖珠宝,更要紧的是卖服务。」

  秦桧听得一头雾水,程宗扬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会之,经商你不擅长,换了祁老四肯定一点就透。还是建好商号,等老四来打理吧。」

  秦桧道:「另一件事,长伯依公子的吩咐派人在佛窟寺盯梢。昨晚四更时分看到那个紫脸汉子离开寺庙,往东府城去了。」

  东府城原来是王府,后来改为丞相的府署,也和宫城一样修建城墙,称为东府城。那个紫脸汉子没有去司空府,而是去了丞相府,倒令自己意外。

  丞相王茂弘出身琅琊王氏,说起来还是王处仲的弟弟,难道真让萧遥逸说中,那些人准备对王处仲下手?

  「继续派人盯着他。」

  萧遥逸既然定下三天后东山射猎,这几天不会给他们行刺的机会。能趁这个机会找出徐度的马脚最好不过。

  「公子准备去哪里?」

  「叫上云老爷子,一起看看那块地。咦?死丫头,你在干嘛?」

  小紫一手抱着那只雪白的狮子狗,一手拿着程宗扬常用的翠玉茶盏。盏里盛满鲜红的液体,雪雪伸着小舌头正舔得起劲。

  程宗扬猛地回过头,「会之,这是不是……」

  秦桧沉着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属下依照公子吩咐,花重金购来的葡萄酒。」

  程宗扬气急败坏地叫道:「死丫头!葡萄酒我还没喝呢,你就拿来喂狗?这是什么狗啊?葡萄酒还喝这么起劲。」

  「小气鬼!」

  小紫把茶盏一丢。「呶,还剩一点,给你好了。来,雪雪,我们出去玩。」

  小紫把雪雪放在地上,那条小狮子狗浑身兴奋,像颗鱼雷一样直闯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桌腿上。

  程宗扬连忙伸手把那只价值三千银铢的花瓶抱在怀里,看到那条狮子狗四条小短腿一同打转,像喝醉似的晃了两圈,然后四腿一张软趴在门槛处,有如小枕头一样呼呼地睡着。

  程宗扬和秦桧面面相觎,最后秦桧道:「这狗喝多了,那个……睡一会儿就好。公子,咱们走吧。」

  小紫道:「我也要去!」

  「去个屁!在家好好待着。」

  程宗扬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再警告你一次,少去欺负那几个姑娘!」

               第十章绽浓

  横塘遭受火灾的人家不止百余户,沿河一条里许长的街巷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两侧还有几百户人家也被波及。沿着秦淮河南岸,一连串房舍被烧成一片废墟。

  数千名无家可归的悻存者聚在堤上,抱着从火中抢出的物品嚎啕痛哭。还有人在青烟袅袅的废墟间游荡,寻找自己死去的亲人和残存的物品。

  大火惊动了尚书省左民曹的官员,街巷的里正在旁边一脸烟垢地禀告灾情。

  「昨晚三更时分,更夫刚打过更,火势突然起来。小的无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家先着的火,小的听到锣响,出了门就看到巷子前后都大火冲天……」

  这些人家都是河边的百姓,原本守着秦淮河,救火并不难,但昨晚火势来得凶猛,根本来不及救援。众人家中的积蓄大都被大火吞噬,此时一无所有,有的更失去家人亲属,一时间堤上哭声震天,让程宗扬也不忍多看。

  「每户八十贯,合每亩二百六十余贯,」

  云苍峰道:「这个价钱着实不贵。若不是这些人家遭了灾,价格起码要翻上四倍。」

  程宗扬叹道:「我怎么觉得有点趁人之危似的?」

  小紫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放的火。」

  程宗扬板起脸道:「少罗嗦!让你出来就不错了!以后爷儿们说话,娘儿们少插嘴!」

  小紫踢了他一脚,幸好那死丫头没穿木屐,自己还能忍住。

  「云老哥,我想把这些地都买了。」

  「受灾的人家至少有四百余户,算下来要三万余贯,合一万五千金铢。」

  程宗扬颓然靠在座背上。商号还没有开张,珍宝虽然有些,但除了白送的几件,其他还在库房里放着。若不是云苍峰帮忙,自己连房子都买不起。一万五千金铢说起来似乎不多,但折合三千万铜铢岂是容易拿出来的?

  马车走着,人群间传来一阵喧哗。程宗扬掀开车帘,「怎么了?」

  秦桧过去问了几句,回来道:「有人在拿现钱买地。」

  程宗扬与云苍峰对视一眼。竟然有人比自己动作还快,刚着了火就拿钱来买地?

  「他们出多少?」

  「每户三十贯。」

  秦桧道:「只要中间的地,两旁遭了灾的即便想卖,人家也不肯买。」

  看来这人跟自己一样都看中了中间三十亩成片的土地,对沿河的零碎土地不感兴趣。

  程宗扬跳下车,只见人群间摆着一张漆案,上面白灿灿放满三百枚一串的银铢。几个披着斗篷的女子立在周围,中间一个戴着面纱的小姑娘面前放着拟好的文书,只要有人指明位置、按上手印,立刻就能拿到银铢。

  建康城物价不低,三百枚银铢只是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不少灾民都在这里住了几代,但此时遭受回禄之灾,两手空空,家宅已经烧成白地,为了生计不得不贱售土地。

  有几户已经在文契上按了手印,捧着换来的铢钱痛哭流涕,惨状令人不忍目睹。

  忽然一个声音高叫道:「这不是欺负人嘛!每户一百贯!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都买了!」

  人群「轰」的一声朝这边看来,程宗扬立在无数目光下,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四百多户、四万多贯,合两万多金铢——自己的商号即使开张,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到这个数的十分之一。

  云苍峰苦笑着摇摇头,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枚崭新的玉佩,递给跟车来的吴战威:「去云氏商会交代一声,让他们立刻送四千贯铜铢、二十万银铢和八千金铢过来。」

  一辆辆黑漆马车不断驶过朱雀桥。铜铢价值最小,分量却最重,四千贯整整装满了四十口大箱,用了五辆马车运送。二十万银铢用了两辆马车,最后一辆装的是金铢。马车上虽然没有旗号,但厢板上都印着云氏的徽记,分明是刚从云氏钱庄驶来。

  尚书省左民曹的官员如释重负。这些人家遭了火灾,如果没有生活来源迟早会变成流民,成为官府的大患。刚才那户商家以三十贯收地,虽然于法无禁,但三十贯远不足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正焦头烂额间突然有人愿意拿出一百贯来买地,犹如久旱甘霖。

  一般人家拿五十贯维生,另外五十贯做个小本生意也能支撑度日,虽然清苦,总好过流离失所。

  那位官员整了整衣物,过来道:「不知云氏哪位管家在此?」

  云苍峰笑呵呵掀开车帘。「草民云苍峰,见过大人。」

  那位官员立刻改容相向,拱手道:「原来是云执事!云执事雪中送炭,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

  云苍峰笑道:「这样大手笔不是草民做的,我们云氏也佩服得紧。」

  钱庄的汉子从马车上卸下钱铢,在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指点下一箱箱堆放整齐。接着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大汉扛着一杆旗过来,奋力往地上一扎。长方形的旗面垂下,朱底黑字绣着一个「程」字。

  那位官员早听说过建康城的传闻,讶道:「居然是盘江的程少主?」

  随车带来的五张书案一字排开,那位文士文不加点,顷刻写成告示,拿着墨迹淋漓的文书朗声道:「惊闻横塘罹遇回禄,盘江程氏不胜唏嘘。夫财为民脂,得之于民施之于民,程氏不才,愿以铢钱百贯购地,遇回禄者由街巷里正、耆老作保,每户以地契易铜铢十贯、银铢五百枚、金铢二十枚。愿售者三日内来此取款。」

  说完,文士将那张素纸贴在一堵残壁上,用朱砂笔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程字。

  灾民蜂拥而至,由里正作保验明身份,在文契上按下手印,然后拿取铢钱。

  一百贯相当于十万铜铢,这些人家平常也极少一次拿到这样的巨款,一些刚刚拿到钱的灾民甚至喜极而泣,与刚才凄惨的一幕不啻于天壤之别。

  以铜铢计,将近四千万的真金白银堆积如山,不仅周围观者如堵,连江上往来的船只也停下来争相顾盼。

  旁边收地那家顿时冷清下来,中间戴着面纱的小姑娘远远看着,当吴战威出来打出旗号,那姑娘娇躯突然一颤,和周围的女子低声说了几句,立刻收拾银铢乘车离开。

  发放铢钱的都是云氏钱庄的老朝奉,虽然巨款在前、人群涌动,却安排得有条有理,秩序井然。那官员见一场大灾化为无形,不禁满面欢然,客客气气与程宗扬谈笑几句,说了些「程少主大名如雷贯耳」、「当日与小侯爷一跳,惊世骇俗」、「名士风流,自然不拘于礼,哈哈哈」之类的闲话,才告辞离开。

  程宗扬收回目光,一脸苦笑地说:「云老哥,我又孟浪了。」

  云苍峰道:「幸好你没有喊二百贯。不然我们云氏钱庄连仓库的砖缝都被你扫空了。」

  程宗扬笑道:「这笔巨款搬出来,云老哥有的肉痛了。」

  云苍峰嘿然笑道:「我有什么肉痛的?云氏钱庄质贷一向是三分利息。这两万金铢,程小哥每年要付我们云氏六千的利息,我看这生意还做得过。」

  「三分息?」

  程宗扬叫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抢钱哪有放债来得快?我们云氏一向公平,程小哥若有意,不妨到金钱豹借贷。那里利息也是三分,只不过是月息。」

  云苍峰神情自得地说道:「程少主若是对利息不满,老夫也不勉强,这会儿就让人收拾离开,如何?」

  「奸商啊。」

  程宗扬懊恼地躺在座椅上。

  「那个小姑娘在看你呢。」

  小紫说。

  程宗扬弹起身。「谁?」

  「那边发钱的啊。」

  小紫笑吟吟道:「她眼神好奇怪。」

  「这么大一笔生意被我抢了,心里当然不爽。」

  程宗扬也不在意:「咦,给吴大刀递水是咱们家的吧?那个莺儿?哈,吴大刀行啊,这么快可勾搭上了!」

  「大笨瓜!是小魏让她递的水!」

  程宗扬长叹一声。「原来是小魏,长得帅还是吃香啊。」

  云苍峰下车去看朝奉们发钱。程宗扬依过来涎着脸道:「喂,你看我长得帅不帅?」

  小紫笑咪咪说:「别傻了。」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却毫不气馁,张开手臂道:「过来抱抱。」

  小紫笑盈盈看着他,然后过来让他抱了一下。

  「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程宗扬大感意外,只后悔刚才没有抱紧一点。

  「大笨瓜!」

  小紫嘲笑道:「好几天没有碰女人了吧?真可怜。」

  程宗扬恼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整天吃饱没事干?算算我都熬几个通宵了?晚上干完活,白天还得出来,吸血鬼都没我惨!」

  「大笨瓜,」

  小紫眨了眨眼,「我给你一个玩具要不要?」

  程宗扬躺在座上嘟嚷道:「把你给我得了,让我赶紧收了你的一魂一魄,免得整天枕个炸药桶,睡觉都提心吊胆。」

  小紫扯住他的耳朵朝两边拉长,「什么炸药桶?」

  「少管那么多。」

  程宗扬一摇脑袋,跳起来道:「把纸墨给我拿来!」

  「做什么?」

  「给那个不要脸的死老头写信!」

  「写信干嘛?」

  「要做的多了。第一件事要钱!告诉他建康物价比南荒高一百多倍,咱们早就揭不开锅了,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再过两天就该上街讨饭了。还有,我得问问凝羽怎么样了。自从离开南荒我就过和尚日子。他送我什么狗屁婢女?一点都不听话!摸摸手还推三阻四的!退货!换凝羽来陪我!」

  小紫白了他一眼。

  「哼哼,死丫头,你少给我拿乔。就你这身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连凝羽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小紫皱了皱鼻子,忽然拉住衣襟一分、娇躯一挺,两团雪腻的圆乳跃然而出,显露出傲人的曲线。

  没等自己看清,那死丫头已经掩上衣襟,朝自己扮了个鬼脸,跃到车外。

  镜中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孔。那女子弯眉画得极长,眉心点着一颗鲜艳的梅花痣,眼上还绘着桃红的眼影,耳上戴着一对玉石耳坠,柔软的唇瓣涂着浓艳的胭脂,色泽殷红。

  她皮肤不再像少女一样青涩,身体每道曲线都丰腴而柔美,白滑的肌肤像上等的精美白瓷一样光润。

  她抚了抚面孔,纤美指尖涂着鲜红丹壳。那些脂粉都是平常用物,白的极白,红的极红,涂在脸上有种尘世间俗艳的华丽。

  即使最亲近的人,此时恐怕也认不出镜中这个女子吧。

  卓云君有些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艳妇,想找回自己从前的影子,但很快就放弃了。那个孤标傲世的女子已经消失在厚厚的脂粉下。在这里,自己只是一个叫云云的下等妓女。

  妓女这个词像火一样在心头烫了一下,但自己的感觉几乎已经麻木。

  刚失去真气的那一刻,自己宁可去死。直到她看到死亡的阴影,绳索在颈中绞紧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没有尽头的折磨。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惧怕死亡,比丧失尊严更惧怕。

  那时她以为自己成了废人,以为自己连一天都熬不过去。可自己不但出乎意料地敖一了过来,甚至还习惯这种生活。她想起传说中那些被收去法力的仙子,如何沦为芸芸众生中一个卑微的凡人。

  连仙子都能承受,何况自己呢?毕竟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卑微地活着。

  自己做过最傻的一件事莫过于想要逃出去。她竟然忘了自己已经修为尽失。

  外面的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虎视眈眈,等待把自己一口吞下。她不知道那些人会怎样对付自己,但她知道会比身在这里更可怕百倍。

  那个男子废去自己武功,以四百个铜铢的价格把自己卖到这里,也许他没有想到反而给自己一个躲避的港湾。

  无法再运用真气的身体脆弱不堪,甚至连一个小童都能轻易杀死自己。

  处在这样的绝境中,自己反而不必睡梦中仍握着剑柄,不用再对力量汲汲以求,更不用为自己每一个决断负责,担心自己的选择会给同门和追随自己的弟子带来灾难。

  自己要做的如此简单,只需要讨好主人,她就会给自己带来吃的、用的,为自己遮风挡雨。自己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点尊严!——只要没有人知道自己过去的身份,这点尊严又算什么呢?毕竟世上有无数人在做比自己还要羞耻百倍的事,而在隔壁就有许多自己的同类。

  她们也在生存,甚至自己还听过到她们的笑声。她们不会知道那笑声给自己带来多少憧憬,她们的生活也许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可怕。

  身体轻轻一动,乳尖传来一阵酥麻。那是乳头磨擦在抹胸上的触感。卓云君情不自禁地并紧双腿,腹下一阵温热。她想起那只手在自己腹下抚摸的感觉,肉体仿佛一朵鲜花,在她指下颤抖着盛开,感觉如此陌生而奇异……

  她们是因为同样的感觉而欢笑吗?

  卓云君想着,一边尝试露出想像中她们的笑容。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乖女儿,在想什么呢?」

  卓云君浑身一颤,玉颊顿时红了起来。那妇人不知何时走到身后,自己竟然没有听到丝毫声息。

  她双手放在身前,俯下身柔声道:「女儿见过妈妈,妈妈万福。」

  这种娇柔的声音是那妇人教的,气息从喉中吐出,经过舌尖发出声来,有种娇滴滴的柔媚韵味。

  那妇人粗糙手掌托起自己的下巴,嗤笑道:「面孔这么红,是不是想妈妈了?」

  卓云君柔声道:「是。妈妈。」

  放弃尊严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困难,自己甚至能做得更好。

  那妇人满意地笑道:「今晚是你的好日子。看妈妈给你带的礼物,喜不喜欢?」

  那妇人把一只木匣放在榻上。

  她扬脸朝妇人娇媚一笑,然后捧起木匣,小心地打开匣盖,一股檀香扑面而来。

  匣内放着一根长长物体,那根物体长近七寸,直径超过一寸,粗圆的棒身一手只能勉强握住。棒身是用上等白檀木制成,顶端鼓起,呈现出粗大的圆锥形状。

  那妇人一边笑嘻嘻看着她的表情,一边摇着蒲扇道:「乖女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在那人的注视下,自己每一丝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尽力笑着,娇声道:「回妈妈,这是男人的阳物。」

  那妇人越发高兴:「乖女儿,知道今晚的日子吗?」

  当然知道,就像刻在心头一样清晰。她扬起脸,含笑说:「妈妈怕女儿不懂事,今晚特意扮作客人来嫖女儿。」

  她听到自己用讨好和献媚的口气说:「多谢妈妈教诲,妈妈辛苦。」

  那妇人果然高兴地笑了起来。「好乖的女儿,小嘴真是又乖又甜。」

  她心里泛起一阵微微喜悦,要讨好这个妇人并不难,只要自己乖一点,让她高兴就能很快得到相应的回肴。

  果然,那妇人没有再动那根门闩。她摇着蒲扇和颜悦色地说道:「乖女儿,把衣裳除了吧。」

  她顺从地解下抹胸,露出赤裸的玉体,然后挺身耸起雪嫩的双乳,娇声道:「请妈妈指点。」

  那妇人笑咪咪伸出手,抓住自己柔腻的雪乳,在胸前揉捏。乳肉被她手指一碰,迅速变得火热。乳头在她手掌中硬硬翘起,来回磨擦,一波一波的酥麻感从乳尖一直传递到身体每个细小的部位,身子禁不住战栗。

  「小娼妇,」

  那妇人笑骂道:「奶头鼓这么高,是不是又浪了?」

  「妈妈教训的是,女儿奶子本来就淫浪。被妈妈一碰,禁不住发抖……」

  那妇人忽然捏住她的乳房,往前一推。卓云君仰面倒在榻上,她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抬起雪臀,含笑将那条窄小的亵裤褪到臀下,然后提起脚尖,把褪下的亵裤放在一旁。

  在绽露出自己最后的秘境前,她本能地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那点仅存的羞耻消失无踪,她也随之放弃自己最后的尊严。

  镜中那个美艳妇人张开双腿,将自己鲜美的秘处绽露在烛光下,娇媚地说道:「这是女儿的浪穴,请妈妈指点。」

  这是值得庆幸的一刻,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激怒这个易变的妇人,引来她的痛打。

  美妇熟艳的胴体又白又滑,映出迷人的肤光。在她白玉般的腿间显露出紧凑的阴户,阴阜上弯长的耻毛又黑又亮,柔顺地朝两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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