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我所不熟知的一面

阿柴的店位於他家附近的一條小巷，說隱蔽不隱蔽，顯眼不顯眼，就是招牌和店面都比較內斂風雅，不太能看出是情趣用品店。

店內燈光昏暗，還有陣淡淡的幽香，彌漫著一種曖昧的氣氛。

朗顯然是有點不自在，但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被一大堆令人害羞的東西環繞著也沒有表現得很慌張。

想到他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獨自前往這種地方，我就高興不起來…然而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可能哪裡都不讓他去。

進了店裡，我隨便介紹一下紅毛頭，就去拿早前讓阿柴準備的床事用品，順便請教他有關綁縛和滴蠟的問題。

朗和紅毛頭聊了一會，為上次紅毛頭幫他解決被小混混纏擾的事慎重道謝過後，就被拉到放置新商品的架子旁。

紅毛頭喜歡誰是眾所周知的事，我就沒多干涉他倆在一旁幹什麼了，反正紅毛頭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來。

要買的東西都買到了，正想去拜托紅毛頭一點事，阿柴卻職業病發作般抓住我介紹最近店裡新進的玩意，說是只會給老顧客介紹的好貨。

我沒有很認真聽，但其中有種叫作尿道管還是棒的聽上去是挺有趣的，可是我今天才惹過朗生氣，用吻哄過他後也沒完全消氣的樣子，實在不能再亂來了，就沒有添購什麼。

走前說有點事要跟紅毛頭商量，掛了個「休息」牌子，並讓朗幫忙看店，我們三個就進了店後的小房間。

說是來買東西，其實真正的目的還是要找紅毛頭，為的沒有其他，就是之前一直擱著沒理的麻煩事——臭老頭的事。

「哦，沒問題，我等下就讓家裡的人調查一下他們。」紅毛頭一如以往地爽快。

「…這麼在意，為什麼不回去瞧瞧？老麻煩人家不好吧？」阿柴叼起一支煙，但沒把它點燃，因為店裡禁煙是他自己定下的規矩。

「不麻煩不麻煩，舜他之前可幫了我一個大忙呢。」紅毛頭笑咪咪地向我打眼色。

「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這個混帳把這裡的位置告訴紅吧！！我都未找你算帳！」阿柴轉頭就破口大罵。

「為什麼覺得是我？」我冷靜地回問一句。

「除了你還有誰？！只有你和柴己認識這煩人的傢伙吧！而柴己那小子根本就沒有出賣我的膽子！」阿柴抬手大力往後一揮，就擊中了紅毛頭的鼻子。

「很痛…」紅毛頭摀著鼻子彎下了腰。

「…說就說，別動手動腳啊。」我皺眉說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坐這麼近幹嘛？毀了容沒有？」阿柴推了推紅毛頭，兩秒後得到一個沒事的手勢作回應。

「話說你不是趕時間的嗎？」我突然想起來了，怪不得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靠！」阿柴聞言猛地站起來。

〥

別看我們學校好像有很多像我們這種遊手好閒的學生，其實這裡的升學率一向都蠻高的，不然某人就不會讓我入讀這間中學了。

這天是高考後的第一次升學商談，也是中學生涯中的最後一次，吃過午飯後我就換上校服，隻身前往學校。

儘管校內充滿虛偽的大人，還有些我不想見的人，但我現在的一切幾乎都是在那裡得到的。

不論是一起混日子、和我到處打架胡鬧的大夥兒，還是如今已成為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若沒來這裡就沒機會遇上，而我也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所以我不討厭這裡，反之，對這裡有著說不出的歸屬感。

到達學校後時間尚早，我就隨便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朗。

走過好幾個低年級的課室，有看見些討人厭的老師，也有看見些從沒見過的新面孔。

想不到沒上學幾個月，就來了這麼多新老師，是不是再過三四年，這裡就會變得完全陌生起來呢…

路過教員室，在半掩的門邊往內瞧瞧，沒有找到想見的人，卻發現了阿火的身影。

他正在跟姓方的說話，臉上掛著有點尷尬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就算沒聽見也能猜出他們在說的不是什麼好事。

「同學，你找誰有事嗎？」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回首一看，是郭大叔。

「沒…不在這裡。」反射性就是想要否認，但看到是相熟的老師就不自覺地放下了戒心。

「哦是你嘛，要找洛老師對吧？他現在還在四樓上課呢。」郭大叔依舊頂著與老師身分不相稱的痞笑，像老朋友般拍拍我的肩。

「嗯，謝謝。」我笑了笑，這老師可算是這校的異類，才不那麼惹人討厭。

「對了，我看過你的模擬試成績了，高考表現應該也不錯吧？找天我也得向洛老師請教一下教學心得才行，哈哈。」郭大叔多說了幾句，就推門步進教員室，我則笑而不言，慢慢離開。

雖說大部分時間都是我一個在唸書，但如果沒有朗的話，高考前恐怕我連一頁書也不會碰吧。

懷著好心情往四樓進發，剛踏上最後一級樓梯時，下課的鐘聲響起來了。

我沿著走廊經過一個又一個課室，高年級的班一般都不會很準時下課，課室裡的老師都仍在認真講課，只有最靠邊的那個房間氣氛特別不一樣。

在那裡面正鐵青著臉、扯大嗓子向學生訓話的老師，不是我認識的人。

因為從我第一天認識朗到現在已經一年了，都從沒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更別說看見他大聲罵人。

我認識的朗只是個做事認真卻非常膽小，即使生氣都只會默不作聲地躲到一旁生悶氣的人，絕不會像現在一樣竭斯底里。

在毫無心理準備下碰見這個陌生得可怕的他，實在令我沒法不感到震驚且動彈不得。

當我以為上次滴蠟作弄他已經是他最生氣的時候了，他卻在我本來看不見的地方，展露出我所不知道的一面，我這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一點都不了解他…

這心裡不踏實的感覺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還不察覺朗走近了門口。

門後本來眉頭緊鎖、一臉嚴肅的他在看到我的下一秒判若兩人，露出略為驚訝的神情。

「咦，舜怎會在這裡？」他睜大眼睛向我詢問，語氣一反之前的強硬，其反差之大讓座位靠近門邊的幾個學生都看過來了。

我回過神來，把他拉離門邊，走到北面樓梯的轉角處。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這麼生氣？」我戳戳他的臉蛋問道，他才想到剛才我在課室門外等他，目睹了他從未在我面前展露的一面，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呃…因為他們都高二了嘛…還一直無故缺席、欠交功課、混混噩噩的又不認真上課，最近小測的成績還慘不忍睹…！」看著他越說越氣，眉心的皺紋越來越多，我下意識伸手將它撫平，他就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認真工作是很好，下課後就別多想了。」我伸手想拍拍他的頭但又怕弄亂他梳後的頭髮，就收回來了。

「嗯。」他像平時一樣乖巧地點點頭，令人完全沒法把剛才在課室內扳起臉罵人的他跟現在的聯想起來。

「你還記得今天約了我做升學商談吧？」我把那個陌生的他從腦子裡抹去，微笑著問。

「啊是的，但…你早到很多了嘛。」他如夢初醒，舉起手來看看錶。

「反正我在家也是閒著沒事做，就早點過來找你了。這個時間原本是我們的課，你也有空吧？」我低聲向他確認。

〥

「有多久沒來這裡呢，真令人懷念。」一踏進學生訓導室就是迎面而至的熟悉感，讓我感覺很放鬆。

我拉開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拍拍自己的大腿，喊了句「過來」，朗就會意地走過來坐到我的大腿上。

「不能在校內做啊…」他輕皺眉頭小聲提醒。

「哎，不知上次是誰先誘惑我的呢？」我捏住他的雙臀，彎著嘴角問。

「…上次歸上次，今回歸今回…」他頑固地回答，但沒嘗試掙脫我的鉗制。

「哦，所以就是你想做的時候可以做，我想做的時候卻不行？」是有說過儘量不在校內做，但先把約定破壞的可是他呢。

「……」他一時語塞，抿著唇無法辯駁。

「你也說過只要我想做，你都會想做的，不是嗎？」其實我沒有很想在這裡做愛，讓他坐上來也不是為了做，只是我真的不喜歡被拒絕——不喜歡被他拒絕。

「…我不是不想做，可是…」他開始有點為難地垂下了眼。

「怕什麼呢？我都快畢業了，這大概是最後一次我…」話還沒說完，他就一頭栽進我懷裡緊緊地抱住了我。

「不要是最後一次…」依稀能聽見他在小聲呢喃。

「在說什麼呢，我的意思是…」我笑笑，輕撫他的後腦想要把話說下去。

「不要是最後一次…！」他大力搖頭並重覆，同時抓緊了我的襯衣。

他這樣不正常的舉動讓我的笑容凝固了。

這不是在撒嬌，也不是在唬弄我，他的聲音在顫抖。

至於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這種時候要用力地回抱他，讓他感到安心。

「嗯，不會是最後一次。」我低頭吻了吻他的額，用雙臂把他整個包裹住。

之後他默默地依偎在我懷裡好一段時間，鐘聲再度響起後一會，他才緩緩抬起頭說對不起，他沒事，很抱歉讓我擔心了。

我笑著親了他一下，說沒關係，儘管向我撒嬌就可以了，他就有點臉紅地噘著嘴說他沒撒嬌，讓我知道他是真的好了。

突然軟弱的一面、憤怒罵人的一面，也許還有更多我不曾見過的朗。

有關他的事，我都想要知道，而且想要知道更多。

往後的日子，我要更仔細地看著他。

這樣我才能在他需要我的時候，好好地支撐著他，成為他永遠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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