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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30,2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4300 ℃

  耿照一怔回神,起身喜道:「霁儿,你长大啦。」霁儿小嘴一扁,大大的杏眼一霎间泪水盈满,弯成两条眉月,桃花般的小脸却是灿然笑开;随手将漆盘一搁,飞也似的扑进他怀里,哽咽道:「真……真的是你!我……我以为我又在作梦了……呜呜呜……」

  耿照将她抱得双脚悬空,原地转了几圈,只觉她小小的身子又绵又软,熟悉的怀襟熏香融融泄泄,嗅之心安;月余不见,霁儿小小的奶脯似又腴了些,襟里兜着圆滚滚的两团,已较分别时更有女人味。

  她又哭又笑,片刻仰起泪水婆娑的俏美小脸,耿照去衔那两瓣鲜菱儿似的微噘嘴唇,两人吻得如痴如醉,片刻才得分开。

  霁儿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嘴唇,香津被拉成一条晶莹液丝。她回过神,不禁羞红了脸,正要摸手绢儿来抹,耿照又「啾」啄了樱唇一记,将她粉嫩的唇珠含在口中。霁儿身子酥软,娇娇偎着他胸膛,比小兔子还要乖顺。

  耿照轻抚她的颈背,笑道:「这些日子来,真是苦了你啦。」

  霁儿兀自含泪,笑着摇头:「哪有什么辛苦的?也就是过日子。」忽然失声惊呼道:「你这儿……还在冒血!」膝弯一软,险些晕过去;害怕不过一瞬,旋即涌满心疼。她定了定神,挽起袖管,强迫耿照褪去衣物,用毛巾沾热水替他擦净伤口,所幸都是些皮外伤,入肉不深,折腾了大半日,口子上俱都结痂。

  耿照浸入热水桶中,全身放松,顿觉舒服得几乎上了天。

  霁儿为他解开发髻,靠在浴桶边向后仰,掬水细细冲洗干净,又替他按摩肩头臂膀,茭白笋心似的尖细指头力气不大,指触却无比细滑。耿照闭上眼睛,忍不住呻吟道:「真是舒服死了,霁儿。」

  霁儿俏脸一红,吐舌道:「你肩膀好硬啊!定是太劳累啦,活像铸铁似的。」

  两人随意闲聊,仿佛又回到流影城里的时光。

  耿照问起横疏影的去处,才知今日皇后娘娘下榻栖凤馆,连镇东将军一面都不给见,却独独召见了横疏影。傍晚她解下旅装,梳洗妆容完毕,换过一身名贵华服,乘车上阿兰山;不久前栖凤馆那厢才捎来口信,说横二总管与娘娘相谈甚欢,皇后特赐留宿栖凤馆,过两日再回。

  此事自然透着蹊跷。

  横疏影虽掌管一城大小事,但毕竟是城主嬖妾,身分不高。倘若皇后娘娘与她交情甚笃,两人想好好聚上一聚,那么皇后非但不应拒绝慕容柔、迟凤钧等人觐见,反应多接见越浦左近大小官员,如此横疏影夹杂在朝觐的队伍间,便不会太过醒目;皇后娘娘的举动,似乎有意使「召见横疏影」一事引人注目,动机令人费解。有了这一个多月来的历练,耿照直觉其中必有文章,然而除了狐疑,更多的是寂寂寥落之感。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横疏影的思念已超过想象。

  一路狂奔至此时想念、冲上醍醐楼之时想念,来到后进时又益加想念……如今,想念终于失去控制,变成泛滥澎湃的潮流。

  「那也太巧了。」

  耿照难掩失望,相思一时无的,欲溃无堤,容色为之一黯。

  霁儿心疼极了,忽想起一事,小脸涨红,嚅嗫道:「二……二总管有交代,说你回来时她若不在,要我好……好生服侍你。你若是想了,我……我可以陪你……」说到后来声如蚊蚋,几不可辨,低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连耳根都红了。

  耿照神情古怪,片刻才「噗」的一声笑出来。

  霁儿正自忍羞,小脑袋瓜都快烘熟了,径转着旖旎心思,被他笑得恼怒起来,叉腰嗔道:「你……你笑什么!有、有什么好笑的?」越想越恼,抡起小粉拳捶了他肩头两记,犹不解恨。

  耿照哈哈一笑,冷不防伸手搂腰,将她抱进浴桶里来,「噗通!」挟着霁儿的尖叫,小兔子顿成一条小美人鱼。

  二总管不在,她入夜后便换了柔软轻便的睡褛,本想早早就寝,纱笼似的薄绢外衣和裤子一入水中,薄如烟丝一般,浮露玉色嫩肌,连腿心里的乌茸亦一览无遗,除了一条果绿肚兜,直与裸体无异。

  霁儿的耻毛极为茂盛,即使像横疏影、漱玉节这样成熟的女子,腿心也不及她浓密。幼嫩如女童、才刚跨入少女阶段的窄臀细腿,配上乌浓性感的卷毛,透着诱人犯罪似的奇妙魅惑。

  耿照本是一时童心与她闹着玩儿,此际却忍不住将手掌探入她腿间,隔着薄薄的透水丝绢,感受那种捂着茂盛的卷曲细毛、于柔肌之上细细抚摩的手感,肌肤与耻毛间不住「沙沙」作响,渐渐沁出另一股温腻液感。

  他另一手攫住她胸前的玉乳,才发现自破瓜之后,少女的身体飞快成熟,乳房渐趋饱满紧实,握感绝佳,沉甸甸、圆滚滚的,充满不可思议的弹性,已非初夜时的小巧鸽乳可比;除了肌肤依旧滑嫩,尺寸、份量俱都判若两人。

  「霁儿……」他轻轻含着少女的耳珠,低声道:「你真是长大了啊!这乳儿圆滚滚的,好像……好像一只小白猪。」

  霁儿正被撩得心慌意乱,浑身酥麻,闻言「噗哧」一声,扭头道:「什么小白猪呀!你才是猪……呀!啊、啊、啊……」

  耿照以指腹轻掐乳廓,掐得浑圆的嫩乳在水底晃荡,震波直上,颤开大片涟漪,两枚乳蒂正顶着湿透的肚兜翘硬起来,露出水面小半截;涟漪一荡,顿时弄得她咬牙仰头,身子发抖。

  「霁儿,这些日子,你想不想相公?」他持续撩拨少女。

  「想……」霁儿闭目仰头,吐声如呻吟一般,伸出小手按着他的手掌,满满覆着她别后才发育长成的饱满胸脯,一行泪水自眼角轻轻滑落。「我每天都想,醒时也想睡时也想,想到胸口好疼好疼……」

  少女娇憨的语气分外惹怜,他心中感动,顿时想好好疼爱她一番,便是先前不存绮念,此际也再难忍耐,一条滚烫的怒龙杵弯翘逼人,抵着臀股浅沟。

  耿照双手扶着她的腰臀,就着水里剥下霁儿的薄薄纱裤,褪至腿间,细软的茂茸漂在水面上,更衬得耻丘光滑饱满,如剥了壳儿的白煮蛋;粉润的玉蛤嘴轻轻开歙,浓稠的爱液在膣里被反复摩擦掐挤,竟从蛤嘴缝里挤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滑润液珠,便在水中也不消溶,可见黏腻已极。

  「霁儿,我来了。」

  他欲念奔腾,手扶龙杵,从背后挤开黏闭的花唇,将那粒珠母似的莹润爱液压碎在轻轻开歙的两片酥脂之间,触感无比润滑。

  霁儿被搂住胸腰,仰躺在他身上,娇小的身子于水中半浮半沉,两条又细又白、裹着湿纱的腿儿绷直了,感觉渴望已久的温腻粗长即将排闼而入,又要将自己的身子填得满满的,不觉一荡。迷迷糊糊中忽想:「二总管也想相公,若相公不先与她好……姊姊一定很伤心的。」顿时记起了二总管待自己的种种好处,柔肠百转,别有一番小小心思。

  自与她同侍一郎后,横疏影便不只当她是使唤丫头。思念耿照时,两人常同榻相拥、彼此慰藉,「磨墨」、「弹琴」之类的香艳事儿非但没有少做,近日反倒越来越频,聊慰爱郎不在身边的寂寞牵挂,感情益发好起来,渐渐不似主仆,更像是一对姊妹。

  她心一横,咬牙握住朝思暮想的滚烫巨物,小腰微微抬出水面,「啵」的一声,那如鸡蛋大小、又硬又滑的烫手钝尖退出蜜缝,揉碎在花径口的液珠拉成一条液丝,半透明的浆液隐泛珠光,末端被拉得极细极长,终于自晶亮的花唇间坠下,迅速沉入水中,可见其浓。

  霁儿心都碎了,为防自己意志不坚,又被那巨物一贯而入,忙掩着蜜缝翻过身,面颊贴着他厚实的胸膛,闭目轻道:「你……我们还是别这样。」颊畔温温湿湿的,不知沾到水面抑或其他。

  耿照虽被勾起欲火,仍不舍她受委屈,也不催逼,双臂将她拥在胸前,下巴轻轻摩挲发顶,笑问:「怎么,霁儿不想要么?」

  霁儿忽觉鼻酸,「哇」的一声哭出来,趴在他胸前抽噎:「姊……姊姊她……她跟我一样想你……不!她一定比我还想,要是我们先好过了,姊姊心里一定难受。你……你要先跟她好了,再……再跟我好。」话一出口,顿觉肝肠寸断,才终于体会到横疏影临行前要自己先服侍他,心中受的是什么折磨,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霁儿真是好体贴人!」耿照将她搂紧,笑道:「你们以姊妹相称啦?怎这么好?」

  霁儿小脸上兀自挂着泪珠,含嗔道:「还不都是你!我跟姊姊都……都是你耿家的人了,将来要服侍你一辈子,自是姊妹啦,还……还能有什么?」见他笑得开怀,益发心虚起来,红着脸拼命辩解,仿佛她的爱郎生了双天眼,偷看过她与二总管做的那些羞人之事。

  耿照自不知她姊妹俩思念难耐时是如何相互慰藉,经常弄得香簟上浆滑一片、无比淫靡,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况且,霁儿能在这短短一月之间飞快发育成熟,亦是拜情欲撩拨所赐。她的身体越来越懂得享受、越来越渴望男子的硬物深深插入,刨刮膣里的圆熟肿胀,进而播下种苗,怀上子嗣——少女正经历着的,是自有天地以来,生命得以绵延族裔的神圣进程。她的胴体无法自抑地变得成熟、变得更富吸引力,使她的男人无法抗拒诱惑,一而再、再而三的临幸着,不断把凶猛有力的精元注入少女体内,才能使生命继续延续下去。

  除了春情满溢的青春肉体,耿照更爱霁儿的贴心细腻,拥着她柔声道:「霁儿真的是长大啦。」霁儿噗哧一声,破涕为笑,枕着他的胸膛腻声道:「你方才说过两次啦。老公公似的,不长记性儿。」

  耿照微笑摇头:「我是说霁儿变得好懂事,已不是小姑娘啦,是我的好娘子。」霁儿又羞又喜,只觉有他这句,也不枉自己为他流过这么多泪水,玉笋尖儿似的纤指在他厚实的胸肌上轻划着,低道:「我娘说过,女子一旦许了人,丈夫便是她的天,这辈子再也没有别的。我没什么本事,也不像姊姊那样聪明、那样美丽;我会的,就是好好服侍相公而已。只要你欢喜就好,偶尔……偶尔心里也想想霁儿,觉得」这丫头待我真好「,我这辈子就够啦。」

  耿照轻捏她的下巴,将那张绯红的小脸抬起,见她眉目间青涩尽去,虽然年纪幼小,身心已是一名成熟动人的娇羞新妇,柔声道:「我这辈子只要一个小丫头,便是我的好霁儿、心肝霁儿,别人的服侍我永远不欢喜的。」

  霁儿害羞极了,蓦地一阵晕眩,仿佛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无比,闭目道:「姊姊还说,要我给……给耿家生两个孩儿,一个给她,一个给我,男孩给我,她只要女孩就好。你……先忍一忍,等姊姊回来,好生安慰了她,我……我再好好服侍你。」言下之意,是想要与郎君尽情欢好,直到怀上孩子为止。

  耿照一听,怒龙更是硬翘,隔着浸透的薄薄裤布,一跳一跳地弹打她饱满柔软的外阴,「啪啪」溅起一片水花。

  霁儿又惊又疼,被鞭击的腴软秘处敏感至极,疼痛快美之余,还隐隐有些娇软,慌忙伸手握住巨物,咬唇埋怨:「都叫你忍一忍啦,怎还越来越大?」那「大」字方才出口,衬与手里的惊人肉感,春情泛滥身子一酥,差点又漏出浆来。

  耿照享受着她手心的细腻肤触,想象横疏影与她说将来出生的孩子「一个给我」的模样,思念如潮,心中隐隐作痛:「霁儿如此贴心,姊姊又何尝不是?我能为五帝窟之人一闯五绝庄、为明姑娘一闯莲觉寺,为见姊姊一面,闯一闯栖凤馆又怎样?」豪情忽涌,将湿漉漉的霁儿扶坐起来,正色道:「霁儿,你别担心,我这便走一趟阿兰山去见姊姊,好生抚慰她的相思之苦。你洗好澡、换一身干净舒适的衣裳,我今夜一定回来找你,好好要我的霁儿,要得你够够的,知道么?」

  「嗯!」霁儿被他轻握两臂,片刻才用力点头,眼底浮溢雾露;感动的泪水尚未溢出,忽又侧着娇媚的小脑袋道:「真奇怪。怎么你出去一趟,却忽然……忽然变成了大人似的。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有法子,真是好厉害啊。」

  「这样,霁儿喜欢么?」耿照起身穿衣,一边回头笑问。

  「嗯。」她想了一想,露出连自己也未察觉的安心笑容,害羞地点点头。

  第七五折虫豸偷香,一生所望

  倾浦商五大家之力建造的栖凤馆,是一座占地广衾的四层阁楼。

  倘若「廿五间园」中的每层楼子都大如一间佛堂大殿,栖凤馆便是将一座数进的大院都放到了一层楼里,连它的富丽堂皇与惊人规模相比,都不禁为之失色:远看似山坳里凭空矗起一座小城,方正的块体以彤艳的朱红为主色,布满镂空的雕廊窗扇,又像嵌工精细的多宝格,配色多采金、绿,从无数巧致的镂花中透出灯烛黄晕,重檐歇山式的馆顶覆满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夜色中莹然生辉。

  这样的设计自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

  倘若凤跸驻于普通的园林之中,不仅皇后的居所须布置大批禁卫,随行的女官、内监,甚至厨工等人的住所与场作亦须严密保护,免得有心人混入其中,易对皇后娘娘不利。

  栖凤馆化平面为立体,将院落厢房一层一层迭起来,皇后娘娘与琉璃佛子等最尊贵之人住在顶层,其余人等依照身分、职司往下排。戍卫的军士只要守紧底层出入门户,上头数层里尽是娘娘从宫中携出的亲信,还能出什么乱子?

  自东巡以来,这座华馆大概是最受随行金吾卫士欢迎的一处居所了,众人初见之时莫不欢喜赞叹,都说三川越浦号称「天下第一殷富」,果然非是虚浪。也因此戒备不如想象中森严。

  阿兰山的山道对耿照来说算是熟门熟路,连夜行都已非是第一次,原本以为皇后娘娘到来,整座山该被谷城大营的精甲铁卫、越浦衙差,以及禁军金吾卫围得铁桶也似,不容许任何人出入,谁知慕容柔派的军队围则围矣,但他们自己也不被允许进入阿兰山地界,只能暂驻山下三十里外,离越浦城还近些。

  负责东巡戍卫的金吾卫仅在山脚下设简易关卡,遇着老百姓要从正面的大路上下山,也只略做盘查而已,并未禁行;抄平日熟悉的小路上山,那是连问都不会有人来问。

  耿照想起迟凤钧与慕容柔的对话,暗忖:「看来皇后娘娘」不欲扰民「的心意,倒也非是嘴上说说而已。看这个阵仗,莫说皇亲国戚,恐怕州郡父母官出巡、勋爵宿将围山打猎,都不仅仅是这样的规模。」

  他最后决定施展轻功避开关卡,抄一条莲觉寺火工平日担水上山的小路,悄悄来到那处耸立着金碧辉煌的小山坳里。

  栖凤馆之外当然也有围墙植栽,但比起方城似的巨大楼体,不过是聊备一格。耿照绕着周围转了几圈,发现只有前、后门有布兵把守,便是负责站岗的金吾卫士,态度也十分轻松闲散,全无如履薄冰、如临大敌的感觉。

  镇东将军调来的三千谷城铁骑被拒于山下,只有三百人被允许驻扎在山坳处的隘口,据说还是被当作仪仗队才留下的。这支部队弓上弦、刀出鞘,分作数班轮值,还设了斥候探马,严密盘查在附近出没的所有人;如非与栖凤馆用度相关者,一律驱赶下山,反倒是所有护卫关卡中最难通过的一处。

  耿照不禁暗叹:「东海若无慕容柔,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微一思索,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潜回隘口之外,堂而皇之地现身在谷城铁骑之前,亮出慕容柔给他的那面虎符。

  「我是将军所派,有急事要往栖凤馆一趟,请贵方派人随行。」

  镇东将军军令如山,负责指挥这支戍卫队的都尉二话不说,立刻派出兵马保护,一行十数人浩浩荡荡来到栖凤馆之外。大门口的金吾卫见得如此阵仗,倒也不敢硬着来,特请了馆中的管事内监出来应对。

  耿照将铁甲队留在门外,独自进了大门,却改拿出流影城的腰牌,恭敬道:「在下乃流影城七品典卫耿照,有事求见敝城横二总管。」那管事太监约莫五十来岁,身穿鳞袍、足蹬官靴,白面无须,兀自揉着惺忪睡眼;一见那腰牌果然是白日流影城之物,连忙抖擞精神,客气还礼:「耿大人稍后,我这便差人去通报。」唤来一名小太监,提着红纱灯笼进馆去。

  这管事太监从独孤英还是东宫太子时,便看他与独孤天威一块儿玩大,知道这位小叔在圣上心目中非同小可,万万不敢得罪他手底下人。再加上娘娘初到越浦谁也不见,独独唤横疏影前来,还特地留宿过夜;以他在宫中当差近三十年的灵敏嗅觉,就算独孤天威派人在门外敲锣打鼓,怕也是要笑脸相迎的。

  耿照拱手谢过,眼角余光一凝,碧火真气所到之处,只见一抹红晕在各楼层间往来出没,最后消失在楼顶,旋即西角最边边的一间厢房亮起灯晕。

  (原来姊姊住在那里!)

  他强按下兴奋之情,静静伫立等待。片刻小太监却独自提着灯笼回来,摇头道:「耿大人,二总管说她已睡下啦,有什么事等她回越浦再说,请耿大人速速离去。」那管事太监见他面色微变,正想打个圆场,耿照却冷冷说道:「还请这位小公公再跑一趟,在下实有极紧要的事,须见二总管一面。」话说到此,忽然浑身气劲迸发,仿佛感应到什么深具威胁之物,一瞬间碧火真气自生反应,戒备起来。

  护体真气发在意先,耿照随即才察觉异状,唯恐误伤管事等人,暗自收敛内息,目光在黑夜里上下巡梭,却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暗忖:「莫非是我太紧张了,在无意间运起碧火神功?」

  那管事本想寻个借口打发他去,忽觉眼前这名锦衣少年眸光一凛,身形仿佛变得极其巨大,气势有如千钧压顶,竟难与他直面相对,更遑论开口拒绝;一会儿压力突然消失,抚胸定了定神,朝小太监撇撇嘴,皱眉道:「哎,你就再跑一趟呗!还愣在这儿做甚?」被莫名威压慑住的小太监给一骂回了神,不由打了个冷颤,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掉头奔进馆中。

  红灯的光芒在黄晕中穿行而上,过不多久,横疏影终于跟着小太监出来。

  她云鬓蓬松,小巧白皙的额上还印着淡淡的梅花妆,裹着一件猩红衬里的黑绒大氅御寒,氅底趿着两只淡紫色的软缎丝履,于裙裾间忽隐忽现;宛若象牙雕成的小手揪紧氅襟,露出半截修长滑腻的粉颈,以及耿照朝思暮想的绝美容颜,果然是睡梦间被唤醒的模样,狼狈中透着一股无心使媚的娇美。

  耿照一见她来,浑身一震,几乎张口唤出「姊姊」两字,总算神智未失,及时克制,不由自主上前两步,在阶下微微仰头,望着那魂牵梦系的倾城之姿。谁知横疏影神情冷淡,微皱蛾眉道:「我来啦。耿典卫有什么紧要之事,尽快说了罢。」

  耿照不知她何以如此,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低道:「启……启禀二总管,城主大人交代,此事不可说与外人知晓,可……可否入得馆内,待小人一一禀报?」向她连使眼色,抬望楼顶。

  横疏影突然反脸,沉声娇斥:「大胆!栖凤馆乃娘娘驻跸之所,岂是你这等身分能来?主上偶尔醉酒胡言,虽属无心,但你等做人下属,难道不能分辨轻重?若冒犯了皇后娘娘,将置主上于何地!赶紧下山,不许再来!听到没有?」对管事太监福了半幅,歉然道:「郑公公,真对不住。我家下人不知变通,惊扰了诸位,实是罪该万死。过几日我再准些薄礼,与诸位公公赔罪压惊。」

  流影城主出手阔绰,她口中的「薄礼」云云,想必非贵重珍稀之物不与。再说独孤天威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喝醉了酒来皇后处讨人,这种荒唐事也只有他才干得出,那被称作「郑公公」的管事太监连连拱手,笑应道:「二总管客气。耿大人也是尽忠职守,令人好生钦敬。小的且送耿大人出去。」对耿照举袖一比,亲切笑道:「耿大人请。」横疏影看都不看一眼,转头款摆而入,宽大的乌氅难掩美丽的身段,但见葫腰一束、臀如险峰,浑圆的双腿比例修长,令人难以移目。

  耿照随郑公公出了门,领着在门外静候的两列精甲返回碍口,交割完毕,然后才悄悄潜回栖凤馆后门,翻墙而入。稍稍回复冷静之后,其实他很明白横疏影的用心良苦:栖凤馆乃是非之地,岂容两人并头喁喁,亲密地细诉离情?

  霁儿觉得他夜闯重地私会情人,直是威风凛凛、情深意重,恐怕在横疏影看来,非但不觉欢喜,反而气急败坏,一心将他赶下阿兰山去,以免惊动旁人,节外生枝。

  尽管如此,从她口中吐出的「下人」二字依旧刺痛了他的心,而更令耿照气馁的是:理智上他知道横疏影是对的,自己的表现不仅未令姊姊觉得骄傲,她的气恼并非全然出于伪装,有一部份——说不定是绝大部分——来自对他鲁莽行径的失望。

  但他知道今晚自己没有来错。

  见到横疏影的第一眼,他便再次确认了此行的意义。

  有些事情,远比算无遗策的二总管之顾虑更加重要,甚至连她自己也未能察觉。

  栖凤馆的后门守备松弛,耿照轻轻松松便翻过了墙,负责各种日常事务的女史、内监若非已熄灯就寝,便是在馆内活动,院墙内连半个人也没有,只停着一辆小巧坚固的髹漆马车,拉车的健马套上车把缰绳,显是即将外出。

  耿照心中狐疑:「奇怪!这么晚了,是谁要驾车出门?」不欲生事,见得四下无人,看清楼墙上几处可供落脚攀缘的露台雕拱,提气一跃,忽听底下一人笑道:「你采花采到了皇后娘娘的落脚处,也算是采花贼里的一号人物了。如此雄心,殊为不易啊!」

  (有……有人!)

  耿照一惊之下真气微浊,飘烟般拔起的身子在空中一凝,呼一声直直坠落!

  他这一跃虽未出全力,也近两丈余,栖凤馆楼高五层堪称伟构,容不得他慢慢攀爬,起身必抢占高点,其后才有余裕;陡然间失速坠地,身子失衡,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眼看便要摔得头破颈折。

  总算耿照应变极快,半空中一出掌,「啪!」打碎一只飞檐吻兽,借得它力,往后翻了个空心筋斗,落地时双掌一分,摆出「薜荔鬼手」的接敌架势。啪啪啪的几声脆响,那人从马车前座坐起身,用力鼓掌,啧啧称奇:「哇,以你的身手,堪称采花界的功夫皇帝啊!不知是哪间武学堂教的,我以后也要送我儿子去。」

  耿照没练过暗青子的夜视功夫,然而栖凤馆附近多有光源,并非漆黑一片,略一凝眸,见来人约莫在三、四十岁之间,一笑起来眼角鱼尾深刻,实际年龄或许还更老些,华服锦靴作武人装束,裹髻的燕子巾却长至背心,髻上横插一枚凤形白玉钗,又颇有书生气息;衬与他潇洒不羁、略带孩子气的笑容,更显风流倜傥。

  此人也算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了,却不及唇上的两撇翘须醒目。

  耿照一见他双眸盈润有光,便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绝不好斗;忽一转念:「莫非方才的莫名感应……便是他?」但这翘须男子嘻皮笑脸的,又无那一瞬间的锐利逼人。

  (现在……到底是要打,还是要走?)

  耿照浓眉微蹙,忽闻马车上一阵窸窣异响,目光一凝,那人连忙高举双手,堆笑道:「别急、别急!没人要拼命,我这不是两手空空么?别误会啊,我没恶意的。」冷不防往身下一挥掌,「啪!」一声清脆肉响,伴随一声娇呼,一名衣衫不整、近乎半裸的少女钻了出来,抱头掩脸,没命似的逃进了栖凤馆。望其背影衣装,竟似是随行的宫女一类。

  那人笑道:「你看,我不是说了么?我没恶意的。你来采花我也来采花,大家说起来都是同行。我们这一行凋零得厉害,很少见到老兄这般英气勃勃青年才俊啊,好不好认识一下,将来出社会也有个关照?」

  耿照皱眉:「这人说话跟老胡好像。」却不觉有什么亲切,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本想出其不意地抽身离开,一听那人自称是采花贼、看似还掳了个年轻宫女淫辱,反倒不能不管了,暗忖道:「那受辱的女子逃进馆内,不知何时唤得金吾卫来。我若在三招之内不能拿下此贼,须得将他引开,制服送官,以免连累其他女子遭殃。」目光倏凝,周身气场沉静下来,忽如渊停岳峙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人笑容凝住,双手乱摇,一面抽身挪后:「喂喂,你不是这么不上道吧?同是夜半来采花,相煎何必这么急?你自己来偷横疏影这种上货,我只偷小宫女耶!这也要打?」耿照闻言一凛,再不犹豫,施展「白拂手」扑上前,欲将那人擒下。

  两人交手第一招,翘胡男子收起嘻皮笑脸,静立不动,待耿照来到身前,脚尖离地、右肘前伸的瞬间,才突然飘退!

  脚尖离地,代表身体无从借力;而手肘一旦伸出,便决定了攻击的半径,再难改变——换言之,除非出招之人甩脱关节,如观海天门的绝学「蛇黄掌」一般,让臂距超越常理判断、直接击中对手,否则这将是退出攻击范围的最佳时机。

  翘须男子深谙「瞬差」之道,他一身武艺皆系于此,迄今已利用对瞬息之差的巧妙掌握,在决斗中漂亮击败过无数对手,声名传遍央土。

  但耿照速度之快,远超过他的预期。他身子才刚抽退,耿照右手食指已触及他的手背;碧火神功能借丝毫之力,两人相触不过一瞬,耿照陡地再进寸许,仿佛被凭空推进,五指一扣,牢牢拿住他的左腕!

  男子不禁诧然,但他神奇的「瞬差」之术却不只如此,右掌反拿住耿照之手,左肘架出,趁着他前扑之势未尽,自己将喉间要害送上肘顶!要是换了旁人,这一变足堪致命,但先天真气发在意先,耿照本能地松手一推,肘锤贴着他的下巴「呼!」一声扫过;脚跟踩稳,再度上前。

  那人「呸」的一声,笑骂:「还来?他妈的!」体势不变,右掌斫出,抓的正是耿照猱身出掌的一瞬间!耿照不及变招,仗着先天真气回复极快、往往一呼一吸之间便能生出新力的优势,硬生生顿止扭退,翘胡男子的手刀应声落空。他却跑得比耿照更快,身形掠至檐下,呼喊道:「老祝!」

  (他还有帮手!)

  耿照欲求速决,「铿!」自腰后拔出刺目豪光,足尖一点,神术径取男子背门!

  廊间镂门忽开,一名白发老人捧着一物探出头:「少爷叫我?」

  男子不由分说,握住那物事「锵啷!」一转身——耿照的刀锋堪堪避过老人,斜斜削下半片镂花;低头一瞧,一点明晃晃的剑尖停在胸口,鎏金缠锦的华丽剑柄却握在翘胡男子手中。他懒惫一笑,叹息道:「你知不知道这行是怎么没落的?从来都不是官府取缔,是大伙儿不干本业,忙着考解元、做生意、搞门派,从江湖走向庙堂……最糟的就是像你这样自相残杀,有美穴不插,专折狼友的棍棒。」

  耿照被训得哭笑不得,但这人出剑之快、之准,实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很难相信他只是一名路过的淫贼。

  忽听廊底一人轻唤:「叔……任大人!」声音温柔动听。男子闻声分心,不觉转头,耿照趁机飞退,倒纵两丈有余,「飕!」一声没入林荫。那被唤作「老祝」的捧剑老翁不禁眨眨眼,喃喃道:「忒快的身法,连个影儿都不见。莫非是狐仙?」

  男子还剑入鞘,笑道:「狐仙哪里采花?那是条老大的淫虫,现出原形有一百只脚,跑起来像水蛇游过一般,快得贼眼不见。」

  「少爷您说的……是蜈蚣吧?」

  「是淫虫。蜈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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