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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1-47卷 全本) - 36,2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5690 ℃

  他嚎叫着挥爪,动作狂暴,每一下都夹杂着粗息嘶吼,以及筋肉骨骼不住撑挤、衣布迸开的声响,豆焰映在墙上的影子益形巨大,轮廓也越来越像双脚人立的巨大食肉兽。

  得益于此,耿照在爪风间东翻西滚,居然僵持不下。

  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在利爪之下丧生,但耿照也有野兽一般的灵敏反应与身手,在狭小的屋内,怪人不断变魁梧的身形反而限制了行动,再加上兽化的过程似乎也带来相当的痛楚,狂暴的攻击变得不够精准,同样具备野兽反射神经的耿照自能轻易闪开。

  黑袍怪客并不愚笨,爪势落空,却守紧窗门不让他接近,完全没有突围的机会。

  「不妙!」耿照暗暗叫苦,眼角瞥见墙上的孔洞,忽生一计。

  不多时兽化似到了尽头,筋肉骨骼不再撑挤变形,飞窜出的药气略见和缓,那人痛苦的眼神一锐,散发出危险的光芒。他一连几爪,将耿照压制在屋底的土墙前,戳得墙面千疮百孔,颇有猫捉老鼠的意味。

  (可……可恶!)

  耿照咬牙抬头,正迎着人形巨兽的恶意俯视,彼此都知道戏耍已至尾声,黑袍怪客一爪入墙,封住左半部空间,另一爪戳向耿照受伤的肩臂,打算将他钉在墙上,慢慢折磨拷问。

  爪风着体的瞬间,耿照矮身一缩,巨爪「砰!」贯入壁中,千疮百孔的粗陋土墙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耿照不顾黄尘激扬,抱着头滚出破壁,身子猛地撞上一座结实木墩,差点痛晕过去,脑中灵光乍现:「这是……柴墩!」反手捞去,果然握住一柄柴刀!未及站起,黄尘中一团硕大的乌影横空跃出,巨狼般的黑袍怪客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利爪兜头抓落!

  耿照抬臂牵动左腋,痛得眼前发黑,眼看难以抵挡,蓦地腰间白芒大盛,化骊珠威能二度爆发,炽亮的白光几乎照亮了半座院子。黑袍怪客惨叫一声摔落地面,不住倒退,似乎那白光化为实体,就这么刺伤了他;片刻实在不甘心,索性捂着眼又扑上前来。

  耿照得骊珠奇力之助,体内真气一霎充盈,直欲鼓出,忙挥舞柴刀御敌。他平生只学过一套「无双快斩」,此时命悬一线,什么压箱底的本领都得拿出来,咬牙单手使刀,硬劈完一路几百刀的无双快斩。怪客被砍花了身躯,创口不住冒烟;片刻后挥开浓雾般的刺鼻药气,但见一身青皮戟髭,哪有什么伤痕?

  耿照握刀的手不禁微颤,虽然脐间骊珠仍放出万道豪光,但捂眼的青狼却在白光里人立起来,蓦地仰头长嗥,骇人的咆哮声震动山林,惊出无数飞鸟,气势再度压倒了腰绽异光的少年!

  (这人……是打不倒的!)

  在岳宸风之后,耿照已许久许久没有这种绝望胆寒的感觉了。若连未曾失控、源源释放奇力的化骊珠都放不倒这厮,眼下还有什么武器可以倚恃?人狼步步进逼,覆面巾下的长吻不住动着,发出令人汗毛直竖的可怕声音:「说!那半首二十字是什么?再不说,我便吃、掉、你!」

  「《青狼诀》这种低三下四的武功,用得着这么张狂么?」

  一把端丽动听的女声自他身后传来,口吻虽是轻描淡写,却隐有一股肃穆庄严,可以想见声音的主人见过无数沧桑风浪,纵使面对怪异狰狞的人形巨兽,依旧波纹不惊。

  「任你化身后刀枪不入、伤愈快绝,这套武功的致命缺陷,你并未参悟出破解之法。要不,也毋须啃食这农家的无辜女儿了,是也不是?」

  耿照一凛:「难怪!难怪他的指爪路数如此眼熟,这《青狼诀》……是聂冥途的独门武学!」

  他曾在莲觉寺大佛腹中,与明栈雪窃听聂冥途、阴宿冥两人对话,从而知道这门歹毒的武功。只是聂冥途一身青狼诀邪功,当年已被「天观」七水尘化去,此人决计不是聂冥途,这世上还有何人通晓这路《青狼诀》?

  而黑袍怪客则被说中了痛处,怒极回头。

  如无必要,他等闲不使青狼诀,实因这门武功有重大缺陷,饶是他天资过人,又煞费苦心钻研,犹未可解。万料不到雷奋开伤疲之身,仍是无比难缠,非使出青狼诀无以擒之,而后才不得不寻来这座野地农舍,生食农家之女修补耗损。

  聂冥途隐世长达三十年,集恶三冥的畜生道一支早已烟消雾散,世上纵有知《青狼诀》者,亲眼见过的也不多了,谁能轻易喊破这门奇功的来历,甚且知其有重大的缺陷?

  「尊驾既来,何必藏头露尾?还请现身一见。」他冷冷道。从人狼口里吐出文质彬彬的话语,当真诡异到了极点。

  「从你口中听到」藏头露尾「四字,实在令人哭笑不得。」那端丽的女子口音淡然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没藏什么,只是有人心眼已污,睁眼不见罢了。你要见我,我不是在这儿么?」语声方落,耿照眼中忽现奇景——白光之中,四名童子扛着一台金顶纱帐现身。那帐大有八迭,周围数重藕纱,贴满金箔的华丽顶盖呈八角飞檐的形状,中心的尖顶上立着一头振翅飞天的金凤凰;帐子两侧的抬杆粗如碗口,与金帐台一样遍体髹金,光是教八名力士来扛都嫌沉重,那四名僮儿却是举重若轻,移动间宛若踏莎滑行,连晃都不多晃一下。

  金帐前后,另有四名矮小的童女举着饰金涂红的凤头金杖,帐头悬着华丽的大红宫灯,只有右前方那盏不是红的,而是一只朴实的糊纸白灯笼,形状十分眼熟。

  八人阵帐的华丽金帐,便这么「滑」进竹篱院里,与耿照、黑衣怪客形成鼎足三角,彼此相距不过丈余。金帐停住的瞬间,化骊珠的耀眼白光突然熄灭,耿照检查脐间并无异状,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暗忖道:「适才在江畔,珠子也曾自行释放奇力,并未如平常那样,稍一刺激便即失控,这回也是。二次出现的时机、情况之相似也未免太过巧合,方才她说」我一直都在这里「,此事若与这名女子有关……代表她从江岸那边,就一路跟着我们了。」此姝似无恶意,他忍不住多看了那盏白灯笼几眼,陡地省悟:「这是……七玄宗主的灯笼!」

  他对手持离垢后的记忆十分破碎,一想便头疼,但之前发生的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他与染红霞意外闯入鬼先生与七玄宗主的集会,在劣势之中绞尽脑汁,想办法脱困……

  白灯笼的形制一模一样,但他没看过上头所绘的记号。灯笼面上,寥寥几笔绘出一枚箭簇似的图样,尖尖的三角框子底下两竖并排的直线,说是伞盖,伞柄也未免粗了些,倒像简笔的树木符号,三角树形下还压了个日轮般的螺旋圆圈,表示是背着太阳的。

  七玄的号记既简单又明了,即使是半路杀出的耿照,多能一眼认得:骷髅头代表游尸门、蜘蛛代表天罗香,竖有三弦的箜篌代表血甲门,而蛇则是五帝窟的表记……只有这压着日轮的树木图形,完全看不出代表什么意义。

  耿照在心里将七玄各派数了一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不管怎么数,他所知悉的「七玄」始终只有六个门派。有个门派从没出现在「七玄」的指涉当中,连与宝宝锦儿闲聊时也不曾听她提起过。

  「你们……」他不由得喃喃说道:「就是那个从没出现过的」第七玄「罢?连七玄中人也未必知道……」

  「没错。典卫大人可真聪明,一下便想到啦。」

  金帐里的女子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口吻仍似有慑人心魄之能:「我等便是那人所不知的第七玄,你可以管我们叫」桑木阴「。」

  第九十折刀似蚕覆,唤子如殇

  黑衣怪客冷哼一声。「七玄的妖魔鬼怪,都是一丘之貉!」

  帐中女子不由失笑。

  「『妖魔鬼怪』四字由你口里说出,也讽刺得很啊!」

  正所谓「好汉架不住人多」,她这一边不算她自己,光是随身的仆从就有八人之多,外表虽是些童男童女,端看抬帐四人举重若轻的模样,便知不好相与。黑衣怪客剔着利爪,幽绿色的眸子转得几转,忽想到了什么,怪声冷笑:「据说」桑木阴「乃是七玄之中的不动者,如升东之建木,不能轻易插手江湖之事,只能旁观,以延己祚,以待龙皇之回归。阁下既然自称是桑木阴,该不会不知道这一条规矩罢?」

  那女子「咦」的一声,诧然道:「你怎么知道?」

  黑衣怪客冷笑不语。帐中女子也不生气,片刻怡然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倒是你的真实身分,令我大感兴趣,《潜翔宝典》这么罕异的典籍你都看过,赞一句饱学鸿儒也不为过了,是不是?」

  《潜翔宝典》乃是一部江湖野史,作者不详,也有说非是一人一时之作的,成书分上下两卷,上卷记载玉螭王朝诸事,取材粗疏,信不如正史,文字也不如《玉螭本纪》那样华美生动。历朝历代撰述鳞族帝纪的各种文本,简直到了汗牛充栋的地步,官修的、私撰的不计其数,即便到了本朝,都还有萧谏纸这样的大儒从中取材,写出洋洋洒洒十七卷的《东海太平记》来;以这半部《潜翔宝典》之平庸粗劣,实在有愧于「宝典」二字。

  珍稀罕异的,是它的下半部。

  下半部主要记载玉螭王朝隳灭之后,鳞族各系的源流演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源道宗的部分。天源道宗内部派系复杂,即日后七玄前身,只是成书时尚无「七玄」的说法,但其中却有关于桑木阴的记载,可见其源流久远。

  这下半部的《潜翔宝典》涉及邪派,历代都被列为禁书,影响所及,连上半部都只有极少数的手抄残本流传,看过的人非常稀少,更遑论是下半部。而黑衣怪客适才顺口说出的「以延己祚,以待龙皇之回归」两句,恰恰出自宝典下半部中桑木阴的条陈。帐中的女子既是出自桑木阴,自然读得烂熟。

  黑衣怪客自知失言,冷哼一声:「你不必顾左右而言它。你既是桑木阴之人,此地之事便与你无关了,请!」那女子曼声道:「你自做你的,我路过腿乏,在这歇会儿不行么?」

  听如此优雅端庄的动听女声,说出这种近乎赖皮的话来,若非形势严峻,耿照差点笑出来。眼前的情况实在怪异极了:披着狼形的凶手饱读诗书,一口一个指他人是「邪派」,横里杀出的高贵仕女又说是路过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听帐中女子唤他道:「典卫大人,你适才用的刀法很好啊!哪里学的?」

  耿照心尖儿一吊,头皮发麻,忽然有点理解黑衣怪客的感觉:「怎么她老问些不方便回答的问题,该说是都问到点子上么?」不敢随便卖了老胡,只说:「是一个朋友教的。我胡乱练过几天,约莫连一成都不算会,也说不上名堂。」

  「不,你这朋友挺有名堂,只是你使得不对。」女子细细解释:「这路刀法源于南陵的青丘国九尾山,脱胎自」天下三刀「之一的稽神刀法。然而稽神刀博大精深,练成者寥寥,遂有才智之士撷取精要,改走重意不重形的路子,化出这路变幻莫测的刀法来……」

  「等……等一下!」

  耿照被弄胡涂了,这「无双快斩」明明是老胡自创的武功,怎会与天下三刀之一的稽神刀法扯上关系?

  「你说这……这是稽神刀法?」

  「不是。是脱胎自稽神刀法的另一门刀艺,昔年」九尾飞仙「胤纵天在青丘国九尾山耗费二十年的光阴,终于总结前人的心血,创制成功,才率领门人重入东海,成为七玄首屈一指的势力。」女子笑道:「虽经人刻意变造,更略去了招式外型,但刀意是不会变的。你方才所使,确确实实是狐异门的天狐刀。」

  (天……天狐刀?)

  耿照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帐里的神秘女子却不容他再想再问,一只纤细柔荑伸出纱帐,轻轻向他招了招。「你过来。进帐子里来。」

  耿照看了一眼黑衣怪客,却听那女子道:「没关系,快过来。」他只好横刀缓缓走近金帐,碧火真气的灵感铺天盖地般散开,双眼不敢稍离那魁梧狰狞的人狼,唯恐他突然发难。

  说也奇怪,黑衣怪客仍是站立不动,身上零星冒出缕缕烟丝,碧眼不怀好意地盯着耿照,却未乘隙攻击。「有……有僭了。」他抱着柴刀爬进帐子里。这金帐比他看过的任何一张床都大,说是小屋也不为过,谁知帐里还真是一张大床,可供七八人并卧,铺着厚厚的绵软绒毡,毡子底下不知垫了什么,一按便微微陷下,犹如弹松的棉花。

  舒适的软毡上散置着扶枕垫褥,无一不织锦绣金的昂贵珍品,布置得像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女子闺阁。

  他才进帐子里,当先映入眼帘的,居然一只绷着滑亮白绸的小小桃尻。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小巧的屁股,大概比一颗香瓜略大,还小于盛夏河洲新采的小玉西瓜,浑圆饱实的股瓣显已发育成熟,非是乳臭未干的小女娃所有。

  小桃臀并非是静止不动,而是扭着同样小得不可思议的圆腰一路向前爬,裙裾在绵软的榻上摊成扇形,伸出两只朝天的小小脚掌,未着鞋袜的赤裸脚心酥红细嫩,这点倒是跟小女孩儿没两样。

  她爬到居中的枕堆间转身倚坐,拥着一袭白狐裘裹肩,把小小的桃尻藏进了枕头堆里,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十分舒适,微瞇起一双深邃大眼;及臀的如瀑浓发「唰!」披垂下来,竟是缎子一般的雪白,没有一根乌发。

  少女——在耿照看来,她的个头至多只有十二三岁——的脸蛋比巴掌还小,细瓷般的肌肤毫无血色,整个人仿佛一尊极精致的瓷人偶。

  「再靠近点,别杵在那儿。」

  她一开口,耿照才知她不是什么女童,而是方才与周旋的那个高雅女声。仔细一瞧,那张精绝的脸孔也不像女娃儿,而是秀丽的女郎。若说雪艳青是被等比例放大了的,那么,她就是被等比缩小,虽有着小小的臀股、小小的手脚和脸蛋,身形却非未发育的女童,而有着成熟曼妙的曲线。

  正因为个子太小而金帐太大,她刚才爬到垂纱前伸手招呼他,又要赶在耿照钻进来之前爬回原处,才让他意外目睹了那只小得出奇的诱人桃尻。女子拍拍手边的枕头堆,一具玲珑有致的修长女体趴卧在柔软的被褥间,浓发中传出轻细的微鼾,竟是雪艳青。

  「她累坏啦,我点了她的昏睡穴,顺便带过来。」女子道:「这下,你总能放心了罢。」

  「多谢……多谢前辈。」耿照心念电转,知道遇上高人,丝毫不敢缺了礼数。

  女子笑了笑,玉芽似的纤细指尖伸出白狐裘,遥指着藕色纱帐外的巨大乌影。

  「他在拖延时间,看出来了么?」见耿照不甚意外,满意地点点头,低声道:「《青狼诀》在短时间内剧烈地改变人的骨骼筋脉,并使伤势快速痊愈,看似神奇,实则有极大的缺陷。天地之间自有平衡,没有凭空得到的力量;内功不能使伤势瞬间愈可,因此他超用的是生命的精元,即使得到大量的血肉补充,也不过是寅食卯粮,无法培固。」

  这道理耿照听明姑娘说过,并不难懂。

  「看他的模样,之前似曾遭遇十分难缠的对手,为了自保,才运起《青狼诀》邪功,或制服对手,或用来恢复伤势。为弥补邪功损耗,他吃了农家的女儿,不断冒出的药气便是体内消化的特征。」

  「……他刚才没出全力?」

  「是想出也出不了。」女子指着帐外。「现在,药气渐渐消失,表示吞吃的血肉精元为他所摄,《青狼诀》暂时得到补充,便能够全力施展了。」

  「请前辈明示。」

  「硬碰硬的话,我也没把握杀他。」女子难得露出沉吟的表情。「青狼诀纵有千般不好,」寻常刀剑难伤「与」疗伤快绝「这两点却极难缠,否则也没人肯练啦。若善用天狐刀之长,倒也能制他。」说着瞟他一眼,抿嘴微笑:「没有招式,很困扰你吧?」

  耿照一怔,随即用力点头!老胡的对打训练,让他悟出「周天方圆,无处不在」的刀意:耳朵先听、眼睛先看,而后脑子才授意出手,永远赶不上招式的变化;高手对决中,一息之差往往便是胜负的关键。

  然而无招无式这一点,却使他在实战的应用上很难再行提升。武学是极为精密繁复、讲究技巧的一门学问,熟练与反应很重要,却非武学的全部,否则猿猴狐鼬的反应俱都一流,岂非都是武学大宗师?

  「无双快斩」为耿照的武道开了扇窗,但窗后需要更多的材料来充实,才能显现风物,甚至开山辟流,完成一幅胸罗万有的奇景。可惜老胡和他分开太早,来不及填补这块空缺,若非中途机缘巧合学了薜荔鬼手,又得明栈雪悉心点拨,恐怕耿照于外门进境有限,靠碧火神功或可压服一般的好手,万一对上岳宸风这种级数的敌人,不免险象环生。

  而鬼手的招数毕竟与刀法大相径庭,能借用贯通的部分相当有限。耿照自小与木鸡叔叔劈柴,练就绝佳手感,又得碧火神功之绵长、发在意先之反应,偏偏手上的招数不够,临敌使来使去,就是那一通猛砍的「无双快斩」,就像一名天生识味手艺高明的厨子,刀具灶火备便,正准备大展身手,偏偏手边没有食材,怎能烧得出好菜?

  女子随口评说,居然一针见血,耿照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许久,忽然见到了一盏明灯,抱拳长揖道:「前辈教我!」

  女子点头道:「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学三招。天狐刀之精要,在于……」忽听得帐外一声咆吼,黑衣怪客身上突然窜出大股浓烟,刺鼻的腥臭药味陡地变重,连帐外的八名童男童女都忍不住掩鼻。

  「这人也性急啊!」

  娇小如玩偶般的白发丽人微蹙秀眉,忽然伸出两指,冷不防戳向耿照双眼!这一下迅捷无伦,耿照还来不及吃惊,右臂本能一拨,格开那玉一般的小小柔荑;两人肌肤尚未接触,女子又无声无息缩手,连风都没扯起一缕,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教你的人也许出于好意,但你的性子不适合练天狐刀。方才你可以躲,性格狠戾些的还可能后发先至,以攻代守,更能抢得先机……但你却只是挡下而已。」女子叹了口气。「天狐刀讲究的是机变百出、虚无飘渺,于虚实之间用心机,不适合你。我原本想教你三招步法,让那人碰你不着,时间拖久了,青狼诀的缺陷自会收拾他。现在看来并不合适。」

  耿照恍然大悟。

  黑衣怪客最可怕的是刀枪难入、伤不成伤的青狼诀,但他最怕的也是青狼诀。只消以敏捷身法绕圈子游斗,避免正面交锋,待他摄取自生肉的精元消耗完毕,黑衣怪客不走都不行,眼前的危机自然解除。

  「我懂啦。」耿照对自己的速度颇有信心,低声道:「请让晚辈与他周旋,尽力不被他的利爪抓到便是。」

  女子却摇摇头。「万一他撇下了你,转而攻击这里,你待如何?」

  耿照闻言一愣。就算这神秘莫测的白发女子足以自保,他也不能不管昏睡的雪艳青……却听女子笑道:「那人也是工于心计之辈,不好好利用你的性子,那才真是稀奇。你这个不闪不避、什么都往身上揽的脾性,学稽神刀法还合适些,却学不得天狐刀。」

  她叹了口气,轻道:「也好。本来要学三招的,现下学一招就行啦。」伸手去按耿照的右手肘弯。肘弯乃是人身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耿照本能圈掌一拦,这回女子并未缩手,两人单臂交缠、快若闪电地交换了几招,耿照只觉她肤触细滑,竟像没有体温似的,小小的手掌又软又绵,怕真的出力碰伤了她,只以白拂手的招式卸劲。

  谁知转得几下,她轻轻一推,细滑的小手便突破中宫,稳稳按在他的胸膛上。

  耿照确定她也没使什么内力,况且以白拂手黏缠之精,就算岳宸风当日也没法一掌突破,女子的手法巧妙至极,倒像顺着白拂手的路数反向旋回,每个动作的力道都被精准无比地承接了过去,你进她退、你往她来,竟无一丝罅隙。

  白拂手的卸劲与防御体势不但被拆解成一个个零碎动作,还被她的小手像套袋葡萄般兜装起来,却又有着一丝极其微妙的隔阂,完全无法产生威力,乃至她把手往前一摁,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贴上了胸膛的膻中穴。这绝非白拂手不够巧妙,甚至与武功的强弱无关,就像天下最锋锐的剑,也不能砍开为自己量身订做的剑鞘。

  女子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出身铸炼名门流影城,对体悟这路手法极有帮助。你方才使的,可是薜荔鬼手中的一路白拂手?这门神功失传已久,倘若能痛下十年苦功,成就当不可限量。」

  (她……她连薜荔鬼手也知道!)

  女子将他的错愕全看在眼里,淘气一笑,指了指柴刀。「狼荒蚩魂爪不是什么上乘武功,比起你的白拂手差多啦。你把这招学起来,他便奈你无何。」并拢五指随手劈拦,使的却是刀法。

  耿照记心不错,女子的动作亦不难,他边看边比划起来,居然似模似样,只是看不出这样的简单刀路,如何能克制黑衣怪客的「狼荒蚩魂爪」。女子带他做了几次,突然钩起五只白玉雀舌般的纤指,作势抓他胸膛。耿照对刚才被她一掌穿入中宫之事犹有余悸,正要拨开,忽听女子低喝道:「用刀!」耿照一凛,柴刀左抹右回,眼睁睁看着她一条线条修长美好、偏又小巧如牙雕玩物一般的藕臂穿出袖管,与他交错而过,生锈的柴刀却停在她脖颈边,距离微透出青络的白皙长颈仅有分许。

  耿照目瞪口呆。女子传授的刀法似是为这一爪量身订做,缝贴缝地逆着爪势倒旋回去,又重演一遍中宫突进、如入无人之境的戏码。

  「这……这是什么刀法?」他不禁喃喃说道。

  「心诀乃是我桑木阴所传的」蚕马刀法「,招式则是我按《青狼诀》图谱所载,与适才他所使的狼荒蚩魂爪相印证,临时拼凑出来的。你临敌时还须自行修正变化,不能一味墨守。」忽然想起了什么,抿着小小的嘴儿笑道:「这」蚕马刀法「也是没有固定套路的,贯通心诀后,你见一套武功便破一套,什么样的攻击法儿都能为它量身打造一只鞘,老老实实装起来,任它如何锋快,独独拿你没办法。」

  耿照省得厉害,女子虽未直接告以心诀,仅仅是这一点拨,他已受用无穷,忙收了柴刀,正襟俯首:「多谢前辈指点。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尊讳如何称呼?」

  女子笑道:「你叫我马蚕娘罢。咱们桑木阴的主儿,历代都叫这个名儿的。」

  帐外又是一声惊天咆哮,那名手提白灯笼的女童奔至帐前,福了半幅:「启禀蚕娘,那厮似是复原啦!需要我等出手么?」那女童耿照适才打过照面,看来不过十岁模样,谁知声音却颇为苍老,蒙眼不看的话,还以为说话的是名老妪。

  马蚕娘挥手道:「玉嬷,先退下罢。那人不是你们能应付的对手。」转头对耿照道:「你身负碧火神功绝学,论长力他不及你。临敌时切莫着慌,稳扎稳打,必能取胜。」

  「晚辈理会得。」耿照对她的武功见识甚是服气,无论她再说出什么也不觉得诧异了,抱拳一揖,提刀揭帐而出。

  院中,黑衣怪客正剔着骨爪,身上已不再逸出刺鼻的浓烟药气。他的身形似乎缩小了些,贲起的肌肉也不像先前那样夸张,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悍,一见耿照出来,冷笑道:「你已经错过了哀求饶命的机会。我先将你擒下,待杀尽了这帮搅局的七玄妖人,再来慢慢拷问雷万凛的下落。」

  耿照沉声道:「不管你要问的是诗还是总瓢把子的行踪,我都无可奉告。」

  「很好!」那人狞笑:「但愿用刑之时,你也有这般骨气!」身形微晃,如狼一般扑向耿照,竟比先前快上一倍!耿照根本来不及施展什么刀法,被扑得连滚几圈,总算没被他巨大的身躯压住,乘隙侧滚开来,才起身利爪又至!

  (好……好快!)

  狼化的最大优势就是快极,耿照心知不妙,灵机一动,转身便逃。「吼!」人狼狂吼一声,震耳的咆哮还未散去,爪风已至脑后;耿照侧身让过,黑衣怪客连人带爪扑倒了整片的竹篱笆。

  竹篾细韧不易断折,再加上此处本有一畦小小菜圃,扯倒的竹篱、柔软的菜圃地以及飞散的农具杂物等,让人狼的行动大受限制。它一脚踩穿了篱笆,深深陷进泥土地里,正要运劲震开卡在腿间的刺碎篾网,耿照已反守为攻,擎刀扑了上来。

  「找死么?」

  黑衣怪客一爪挥出,眼前的少年却像泥鳅游鱼般缠转过来,他手上的刀也是——人狼一声痛叫,毛茸茸的粗壮臂上被刨起一圈连皮硬毛,浓墨般的鲜血飞溅而出,耿照已与他交错而过,自是毫发无伤。

  黑衣怪客痛极,不明白护身的罡气何以突然失效,这少年刀锋削过之处,全是这一抓里的弱点,仿佛变戏法的秘藏机关被人掀了开来,专挑紧要处破坏,伤害倍增。他自《青狼诀》大成以来,已多次拿活人来试爪练功,自问比聂冥途钻研得更透彻,只碍于身分,不能正大光明挑战高手,琢磨实战应用。

  原以为雷奋开那老流氓受了重伤,该能轻易擒之,殊不料「铁掌扫六合」威力极大,雷奋开那厮心计又工,故意示弱,甫一交手便中了六合铁掌的暗算,若不以青狼诀疗愈受创的脏腑胸骨,只怕死在屋里的便是他了。

  为吐怨气,他可是狠狠折磨了他一顿,无奈雷奋开硬气得很,黑衣怪客明白从他口里套不出话,适巧耿照寻至农舍,才故意放他进来,谁知……当真可恶至极!

  「吼——!」人狼仰天长啸,臂上窜出大股药烟,刀伤被迅速修补起来。

  耿照初试「蚕马刀法」奏功,又惊又喜,谨记着马蚕娘的吩咐,绕着黑衣怪客游斗,不避任何一爪,而是直接以蚕马刀为「鞘」,令人狼爪爪无功。

  然而狼荒蚩魂爪毕竟是狼首的成名武功,亦是变化多端,不是每一下都能像第一击那样顺利破隙。两人一个前后左右疯狂出爪、一个兜着圈子连消带打,耿照还是守多攻少,以他伤疲之甚,黑衣怪客的修为又远高于他,这已是不可思议的惊人战果。

  交手数十合,黑衣怪客的身躯再度裹入缕缕药烟之中,知道这样下去极是不利,一式「狼猛蜂毒」又被耿照轻易化去,惊天之威如击空处,突然明白过来:「他这路刀法,专克」狼荒蚩魂爪「!」虽不明就里,他却不是冥顽不灵之人,作势再发一次「狼猛蜂毒」,待柴刀抹至,突然反掌握住刀锋,左掌画了个圈平平推出,正中他胸口,将耿照打得倒飞出去,整个人摔进金帐之中,一口鲜血全喷在藕纱上。

  马蚕娘细眉微皱,趴着向前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拖至枕畔,随手点了几处大穴,微微透光的小小玉掌一拍他肩头,一股熟悉的绵和之力透体而入,护住他的心脉。耿照只觉脐间一阵烘暖,周身如浸温水,奇怪的是碧火神功的护体真气并未抗拒她输送过来的力量,仿佛早已习惯似的。

  「前……前辈……」他神识渐渐模糊,仍奋力挣扎着开口:「雷……总……总瓢把子……秘密……」脖颈一歪,终于不省人事。

  帐外呼喝声此起彼落,黑衣怪客与举大红宫灯的三名女童斗得正酣,三人身手毫不逊于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喝叱的声音同样嘶嘎苍老,半点也不像幼女;片刻几声裂帛劲响,三女各被利爪所伤。被称作「玉嬷」的女童一挥衣袖,沉声道:「四穷童子,保护蚕娘!」那抬帐的四名童子发一声喊,齐跃上前。

  「退下!」马蚕娘轻叱:「莫添伤亡!」众人奉她若神明,闻声顿止,一动也不敢动。黑衣怪客「唰!」飞入账中,巨爪一攫,抓起马蚕娘举至面前,两人身长相差悬殊,他单掌捏着她纤细的楚腰,拇、食二爪几能合住,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这个玩具娃娃,弄出这许多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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