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妖刀记(1-47卷 全本) - 61,1

[db:作者] 2025-07-11 16:02 5hhhhh 3550 ℃

             第三十一卷冷炉开道

 

  内容简介:

  封面人物:盈幼玉

  在郁小娥心中,恶梦从来都不是虚无飘渺。它非常具体,简单而明了;越觉不可能发生,越害怕一旦成真,将非任何人能承受。她深知真正的天罗香有多脆弱,因此挣扎摸索,以自己的方式变强,没料到危机来得如此紧迫——不仅是郁小娥,对天罗香、染红霞,乃至耿照……这一夜所发生的,是血淋淋的恶梦重现。

  问题是:要到何时,才能自恶梦中苏醒?

  ─────────────────────────────────────

  让大家久等啦!因为我反覆校(ㄍㄨㄟ)订(ㄇㄠˊ)的缘故,卅一卷的第三版一直到昨天才敲定,因此出书时间一延再延,现在终于确定是十二月六日星期四了,照例为了补偿大家的心灵损失,我会在十一月廿八日,也就是本周四,贴出完整的第百五一折,希望大家能体谅我的求好心切。

 

  不知算是好消息或坏消息,本卷定稿的字数是六万九千字(过往妖刀每卷的标准字数订在六万五)编辑目前还没有通知我要删节或挪后,若毋须更动的话,这恐怕是继第一卷以来,妖刀字数爆炸排行榜的前三甲~因为本卷断在一个非常不道德、没良心,堪称全书最无情无义的地方,为防有读者承受不住打击,我必须在此强调:《妖刀记》绝对不会更换中途主角,无论耿照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一直会是本系列的主角直到结束,请大家千万不要暴动……呃,我是说担心,科科。

  其二,本书过去没有、现在不会,未来也完全没有NTR(以主角立场)的情节发生,无论后宫群发生了什么事,也请大家千万不要担心,当然也不可以暴动,要相信世道纯良、苍天有望,明天早起依旧会有太阳,汪峰子怡成对成双,但见报永远都在后面几张……

  这次的封面人物是盈幼玉,封底兵器是漆雕利仁的爱刀「血滚珠」。我必须说这张封面几乎是我最喜欢的一张,喜欢到甚至用专业的相片纸打印出来,贴在家中工作室的墙上。但你以为这张已经够正了吗?不,人设那张苏合薰更正!人客啊,这都不买实体书,什么才叫买实体书?(语无伦次)

  第百五一折一命待贾,此身难容

  翠十九娘闻言一悚,扭头眥目:「你居然与外人勾结!你……你……」

  胀红粉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胡彦之长剑一指,正色道:「我说过我无意伤人,你与外头诸位安生待着,大伙儿就当交朋友,喝茶闲嗑牙;时辰一到,我送各位出院门,明儿一觉醒来,又是光明灿烂的一日。十九娘,你莫逼我动手。」

  院里,兵刃脱鞘的激响此起彼落,却未传出交击,呼喝三三两两,发声的多是熟悉口音,几可辨人;十九娘毋须亲见,也知己方已陷入重围。

  薛百螣是七玄中有名的孤狼,自恃武功,到哪儿都是独来独往,要围得整座杂院铁桶也似、令金环谷众人绝了突围的念头,没来个三两倍的人手,此际早已你来我往,杀成了一片。莫非他与黄黑二岛联手,来寻狐异门的晦气?

  眼前所见,与早先掌握的五帝窟线报可说是南辕北辙,十九娘心知有异,定了定神,含笑道:「哎唷,原来是薛老神君。贱妾阅历浅薄,无缘识荆,今日一见,方知传闻有失,神君风采,更胜江湖云云。」

  薛百螣可不吃这套,哼道:「阅历浅薄,就别来现眼!我一贯不喜胤丹书,却见不得宵小打着他的名号,净干些卑鄙下流、肮脏龌龊的勾当!你自好是别听这小子的,我趁今天这个机会,替胤丹书教训你们这些个不肖子弟!」

  十九娘没敢顶嘴,浓睫垂敛,委屈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说不出的明媚。

  「老神君明鑑,七大派是怎生待见咱们,神君目光如炬,洞见昭昭,三十年来所闻所见,毋须贱妾多言。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报仇雪恨,难道不是后人的责任么?」

  「圣人说:」俗人昭昭,我独昏昏。「

  老夫年迈昏聩,离死不远了,可没有你这般「昭昭」别把我与你们扯一块儿。「

  老人挑起半边稀疏灰眉,冷笑:「再说了,要报仇你找七大门派去,干五帝窟底事?教你们这般挖空心思!」

  十九娘垂眸道:「七玄本一家,」混一七玄「的意思,非是兼并六派,自大自尊,而是将千百年来四分五裂的手足弟兄,重新团结起来,免受外人欺侮。至于日后由谁当家,关起门来好商量,狐异门也不是非领头不可;不定合论之后,以神君您马首是瞻呢。

  「况且,老神君莫忘了,岳宸风肆虐五岛时,是我家主上提供了」紫度雷绝「的解药,义助了五岛一把手。七玄大会尚未召开,五帝窟便主动来为难我等,于情于理,似也说不过去。」

  薛百螣重哼一声,斜乜道:「先撩者贱,打死无怨!你们打我红岛符神君的主意前,没想明白后果,把混江湖当过家家么?东窗事发了,由得你悔棋易子,推秤混赖?简直荒唐!」

  「老神君误会啦。」

  面对老人的疾厉,十九娘不卑不亢,和颜道:「我等针对的,是游尸门的玉尸;念阿桥那厢,却是这位胡大爷与符姑娘先动的手。贱妾手底下人化装鱼贩,在桥上打探消息,若符姑娘买了鱼便走、我的人还欲尾随,便算金环谷的不是。但符姑娘掀了我的摊,按江湖上的规矩,这是谁找谁的岔子?」

  薛百螣没想到她劣行被揭,还能如此厚颜巧辩,瞇着锐眸冷笑:「老夫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翠十九娘不慌不忙,怡然笑道:「有心之人歪曲事实,难免多生误会。无论这位胡爷同诸位神君说了什么,毕竟是观海天门教下,数典忘祖、卖父求荣的勾当,兴许做惯了,说话不尽不实,也不知什么用心……」

  忽觉劲风袭面,大惊下正欲抽退,左腕热辣辣地如陷铁钳,已被薛百螣拿住。

  「老神君你────!」

  「祸从口出啊,女娃。」

  薛百螣玄色的嶙峋臂膀宛若铁铸,与她雪腻的皓腕一衬,益发显得粗硬乾冷,光瞧便觉疼痛。

  十九娘轻轻挣扎,擦刮得微皱柳眉,心知他劲力一吐,腕子难免完蛋大吉,不敢妄动。老人冷冷道:「老夫与鹤老杂毛说不上交情,年轻时却扎扎实实交过几次手的。自来饮酒打架,最见人品,七派纵使混帐多多,只这廝我信得过。鹤着衣的徒弟说话,你们原该多忌惮着些,比起你家那个藏头露尾的捞什子主人,这浑小子看起来要可靠得多了。」

  胡彦之咧嘴一笑,倒持剑柄拱手。「老神君如此给脸,不枉当日在渡头承惠一只石磨,压得晚辈乌龟也似,值啊!都说打架饮酒,最见人品,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怎记得当日压的就不是你?」

  薛百螣怪眼一翻,上下打量他几遍:「鹤着衣口舌迟钝,一句话想半天才出口,怎会教出你这般油嘴滑舌、轻浮懒惫的东西来?你最好莫再开口,老夫昨儿对你只有三成疑心,现下是越看越假,快到七成了。」

  胡彦之笑容凝结,「骨碌」咽了口唾沫,都快冤出整盆六月霜来。

  「牛鼻子师父」口舌迟钝「妈的,本大爷从小拌嘴吵架、撒谎骗人,从没赢过他!他是大巧若拙,大奸似忠,剖开来整个都是黑的啊!」

  这当口他还需要帝窟五岛的同盟,不能贸贸然揭开牛鼻子师父的假面具,在心底呼天抢地痛诉不公,仍是乖乖闭上了嘴。

  薛百螣自衿身份,不好抓着一名艳妇之手,见她酥胸浑圆,高高耸起,纱褌细裹的腰腿腴润丰盈,点穴亦无落手处,仗着内外修为远胜于她,冷哼着一送,顺势松手。十九娘被制的左半身倏地过血,痠麻难当,踉跄几步跌坐回墩,另一手紧握着红肿的左腕,狼狈不堪。

  薛百螣反足踢开房门,一手负后,单掌做了个「请」的手势,斜睨着委顿的宫装丽人。

  「让你的人放下兵器,老夫保证不伤他们一根毫毛,白岛薛百螣说到做到。」

  门外炬焰摇曳,划出错落人影,光亮的程度较她印象所及,硬生生多出数倍不止,可见帝窟亦是精锐尽出,竟动员忒多人马。翠十九娘将鬓边垂落的几绺柔丝勾过耳后,赌气似的坐了会儿,才起身挪挪位置,让门外众人皆可见得,清清喉咙,涩声道:「金环谷的听了──」语声蓦沉,休说外头两拨人马,连在她身后三两步之遥的胡彦之也听不清。

  他直觉要上前,忽生出一丝警惕,江湖上使阴招坑人之前,多半要这般引而诱之,上至高手、下至无赖,起手式无不相同;能被轻易得手者,那可是猪一般的脑袋。连胡大爷都能识破,况乎江湖混老的薛神君?

  果然十九娘身形甫动,门边的薛百螣已露一丝冷笑,见她闷着头往胸口撞来,老人指爪翻出,于衣香鬟影之间攫她左腕!

  而出人意表的奇事,便于这一霎发生。

  十九娘左臂连转几匝,几乎以一模一样的轨迹,逆着薛百螣的爪势倒旋而出,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擒捉;于此同时,右手大袖泼喇喇一振,从中穿出一条白皙藕臂,五尖纤长,迳拿老人咽喉,竟与「蛇虺百足」如出一辙!

  这一进一退的拿捏妙到毫巅,薛百螣固然老辣,也不及格挡喉上柔荑,侧身一让,两人便这么交错而过。

  胡彦之点足跃前,欲补空门,岂料十九娘足不沾地,掠过薛百螣身畔时挺腰一标,速度加快一倍不止。胡彦之连裙摆都摸不到,除非一剑戟出,堪可刺个背心窟窿,而他终不愿伤害狐异门旧部;犹豫之间,十九娘已翩然越过重重人墙,回头叫道:「今日死战,倖者同诛!」

  语声方落,兵器铿击接连响起,炬焰倒落、鲜血泼洒,呼喝困斗之声不绝于耳。十九娘婀娜腴润的身影倏然消失,只余现场的一片混乱。

  「……婊子!可恶!」

  胡彦之架住一柄斜里斫来的鬼头刀,一拳将来人殴翻在地,足下连环,踢飞两名抡使短兵的金环谷豪士,原本立于墙头的帝窟人马纷纷加入战局,以双边人数之悬殊,胜负毫无悬念,但他计画无血宰制局面,至此已然无望。

  以薛百螣的身分,自毋须蹚浑水,与底下人争打这等群殴混战。然他冷眼旁观片刻,一个箭步窜出房门,一手一个,捏得两名豪士倒地哀嚎,转瞬间便失去行动能力。

  胡彦之既惊又诧,振眉道:「神君──」薛百螣冷哼一声。「少废话,麻利些!多撂倒一个,便少个膏锋填壑的衰鬼!莫以为我帝窟五岛好杀人!」

  两人并肩而斗,所经处未取一命,摧毁金环谷防御圈的速度却大过余处,对峙的天平向优势的一方迅速倾斜。

  战斗约莫持续一刻,被压制在院中的几十名金环谷豪士,不足十人能站立,却是此行最为悍猛的团伙,当中一刀一剑尤其出色。两人本只是吆喝着做做样子,经十九娘这么一喊,突然发起狂来,刀守剑攻,接连放倒周围的敌人,一时难近。帝窟众人不欲犯险,遂结成一重又一重的兵器圈子,缓缓缩小包围,欲以逸待劳,以车轮之势生生累死二人。

  「好俊身手!」

  无论在念阿桥或挂川寺,现场只消有三两好手如是,不带混水摸鱼,胡彦之今日断无这般光景,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与薛百螣交换眼色,正欲劝降,使剑的劲装汉子视线越过人墙,与他浅浅一会,忽露出一丝空茫诡笑,举剑高喊:「……今日死战,倖者同诛!」

  发狂似的往外冲,一头撞进重重包围,五、六柄长短兵器交错而来,顿时将他扎了个洞穿,但他手中之剑也刺入一名黄岛异士的腰腹间。这忝不畏死的一击,毕竟还是带走了一条人命。

  其余几人发一声喊,各转兵刃,迳往颈间抹去!蓦听「嗡」的一声异响,一团乌影曳着怪异的圆弧轨迹飞来,撞掉了其中之一的兵器;另两名却阻之不及,「锵啷」一声撒手坠刃,已然不活。

  使刀的那名汉子修为最高,右手背被钢铊擦过,乌青迸血,犹能持握钢刀,可惜伤重难运,七八条大汉接连涌上,被他肘腿并用打倒了几人,终究脱力仆倒,一见大势已去,便不再挣扎,被牢牢压制在地,宛若一滩烂泥。

  乌影绕院半匝,飕的一声闪电缩回,发出「铛!」

  的清脆响声,竟是一枚连索钢铊,握着飞铊的,却是一只指掌宛然、犹如真肢的铁手。

  院中诸人纷纷让道,铁手的主人身量不高,头戴毡帽,满面于思、双颊凹陷,似有伤病在身,还裹着大氅防风,眉目却十分眼熟。胡彦之心念一动,立时认出,脱口道:「是你……曹无断!」

  来人正是土神岛四大敕使之一的「钩蛇」曹无断。

  他在赤水渡偕符赤锦等伏击老胡一行,因一时大意,被耿照初现江湖的「无双快斩」斩去左手五指,再使不得赖以成名的飞铊甩手刃。

  曹无断与杜平川、冷北海等多年来辅佐少主,维护黄岛基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君盼不忍他因残疾而损及武功,延请巧匠打造了这只铁手,以机括控制五指开阖,更将甩手刃的钢铊装在铁手上,按曹无断的习惯,精密调校铁手钢铊的重量配比,务求还原威力;金叶子如流水般花将下去,几经易改,买命榜上声威赫赫的「钩蛇」遂得以重生,毋须自武林中除名。

  岳宸风一死,威胁尽去,五岛没了手段残毒、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对头,形势也发生微妙转变。拔岳斩风的行动圆满达成后,漱玉节欲以「乌夫人」的身份参与三乘论法,将随身主力都留在越浦,却让漱琼飞带了一小撮人连夜离开,据信是赶回水神岛。

  这下不只黄岛炸了锅,连事前未被告知的薛老神君也甚不快。

  琼飞一向不是靠谱的主儿,要说漱玉节让宝贝女儿回去干什么大事,那是谁也不信。但既然一块儿来了越浦,理应也一道离开,光是「抢先返回水神岛」一事,便足以令黄岛、白岛心生怀疑,动摇彼此间日渐薄弱的互信基础。

  原本何君盼便不赞成参加七玄大会,雷丹既除,更没有随鬼先生起舞的必要,于是大队开拔,也返回土神岛预作准备,以因应即将到来的宗主之争──论规模、论实力,土神岛何家丝毫不逊于漱家。漱玉节功过相抵,也只两清而已,凭什么窃据大位?

  薛百螣清楚琼飞是块什么料,唯恐孙女吃亏,紧追着黄岛离开,料想一人快过大队迆逦,定能超前黄岛一行,抢先与琼飞会合。

  至此,五帝窟便说不上「分崩离析」也离掀牌的时候不远了。即使琼飞在水神岛安安分份没闹出什么事来,待漱玉节返回,发现政令不出黑岛、支应不比往日时,这场争位大戏便即开锣,一如十几年前岳宸风尚未现时。

  唯一能打破眼前的僵局、教诸岛首脑平心静气,坐下一谈的,便只宝宝锦儿一人。

  帝窟上下皆知:斩杀岳宸风、救五岛于水火,靠的是耿照出谋划策,联系将军夫人、游尸门等齐心协力,才得成功,更别提是役他力抗岳贼,奋战至最后一刻,令五岛伤亡减至最低;算上祓除雷丹,说是「恩同再造」谅必五岛内无有异议。

  战后符赤锦跟了他,原是上佳归宿,以宝宝锦儿灵心巧慧,终生尽心服侍,也算替帝门中人略报恩德。

  岂料阿兰山上三连战,耿照固是扬名天下,却也不幸埋骨乱石堆中,符赤锦的幸福如昙花一现,又做了一回未亡人。

  游尸门与胡彦之结盟后,符赤锦将鬼先生阴谋一五一十说与漱玉节知晓,并让潜行都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函,去追薛、何两位神君,以图齐心抗敌,方有今日新槐里大杂院事。

  薛百螣是漂泊江湖、独来独往的单丁,随身无手下可供驱使,包围大院的百余名好手,俱是何君盼麾下,由曹无断领军,偕薛胡二位一起行动。

  这些个江湖异士都是黄岛何家的家臣,单凭胡大爷一面之词,何君盼便慷慨借将,没有别的话,给足了符赤锦面子。虽说江湖喋血,人人早有命丧刀下的觉悟,真有个什么差池,对黄岛也颇难交代。

  胡彦之实说不出「手下留情」四字,更料不到在紧要关头,十九娘全不把手下的性命当一回事,竟以人命当作盾牌,只为掩护她独个儿脱身;现下懊悔,却已迟了。

  「狐异门的」玉壶冰心「绝迹江湖三十年,不想今日复现于此……看来我是老啦,没用啦,为这等欺眼瞒目的宵小手法所乘,哼!」

  薛百螣转着掌腕踱至老胡身畔,冷砾嘶哑的语声掩不住满心懊恼,铁铸般的苍枯指尖在炬焰下隐隐泛着暗金狞光,似想信手扯碎点什么物事来泄愤。

  胡彦之悄悄往旁边站了一步,想起十九娘拧转腴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忽明白老神君气恼何来。他是真受骗了,若直着脖颈硬接一爪,此际乖乖束手的,怕是那诡计多端的婆娘。

  武学中有所谓「听劲」以内息感应敌手气机,抢在对方完成动作、甚至行动之前加以箝制,倚之克敌。十九娘这门「玉壶冰心」乍看模拟对手路数,乃至后发先至,但不过是表象而已,说穿了,是将内息全押在「感应」上,敌进我退、敌退我补,犹如拨水生出涟漪,渐拨渐生,岂有尽时?一意追赶,反而落入圈套。

  她逆行甩脱「蛇虺百足」的手法,正是「玉壶冰心」的展现;抓向薛百螣的一爪,则是不折不扣的欺诈,赌的是老人乍见绝技轻易被挣,必不冒险以要害硬接杀着,此消彼长,竟因此教她逃出生天。

  胡彦之连忙安慰道:「神君勿恼。此女狡诈,非同一般,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以神君之磊落,不防鬼蜮宵小之伎俩,也是理所当──」薛百螣怪眼一翻,冷冷射来两道锋锐视线。

  「废话。难不成你有脸来怪老夫?自是怪你!」

  老人哼道:「你若及时补上一剑,能救八条命,要是你真在乎的话。老夫平生杀人爽利,于此从不婆妈!只是教个臭花娘给骗了,着实气闷。你呢,你却是败给了谁?」

  胡彦之一怔,登时无语。

  曹无断整理战场,清点伤亡,黄岛仅十余人挂彩,多是皮肉伤,只有一人不幸身亡,正是末了那记舍身剑所致。金环谷这厢七人惨死,其余则是伤筋折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胡大爷,这些人……你打算怎生处置?若欲拷掠机密,我黄岛亦可代劳。」

  曹无断以右手脱下毡帽,露出头顶招牌的濯濯童山。那只连着乌钢飞铊的铁手早已取下,如兵器般插入鞣革皮鞘,斜斜挂于大腿右侧;本应缺了手指的左掌则套了只柔软的羊皮手套,其上五指宛然,除了一动也不动、略嫌僵直外,看不出丝毫异状。

  胡彦之摇了摇头。

  「这些是金环谷以厚利募来,非狐异门人,素质参差,料想不知什么机密。」

  他淡然道:「曹先生若携有伤药,烦请贵属为他们料理金创,以免失血过多,平白饶上性命。少时越浦公人或穀城铁骑闻讯而至,且让他们解了人去,于拐带少女一案,或可做为人证。」

  曹无断是江湖人,大半辈子在刀光剑影下讨生活,心中从无衙门,遑论案证,只觉这人脑子坏了,黄岛弟兄赔上一条命,为的竟是替镇东将军取供,简直莫名其妙。

  他肢残后仍得神君重用,复经冷北海之牺牲,方知何家恩遇,历劫更见其厚,非觅一绝佳死地,无以报之;养伤期间思前想后,性子较往昔沉稳得多。念及自己统军大将的身份,忍着没敢发作,只轻描淡写道:「护院武师,也都用钱买得,临危之际,可不会自抹脖颈。这要说是不相干之人,未免太牵强。」

  胡彦之知他恼金环谷门下拼死一击,令黄岛不能全军返还,暗叹一口气,命人提了那两名未死的来,沉声道:「你们不知十九娘跑了么?那婊子弃手下于不顾,也值得你们这般卖命?」

  连问几回,两人只闭口不答。

  曹无断揪着一人衣襟提起,喝道:「挺硬气,是不是?待老子将你全身的肉一块块片下来,再将个血淋淋的人棍扔进蛇蚁坑里,瞧你做不做好汉!给老子开口!慢说的那个,我用烧热的铁叉黏他舌头!」

  那人忽然睁眼,白着一张凹颊瘦脸,嘶声厉叫:「你杀我吧!杀了我!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求求你,杀了我罢!」

  语声淒厉,隐带哭音,衬与血丝密布的双眼,简直像是从炼狱中爬出的恶鬼,既恐怖又悲惨,令人不忍卒听。

  曹无断顿生不耐,举臂一抡,左手假掌「砰!」

  重重砸在那人的脸侧,其声闷钝,听得人脚底心发痒。那金环谷豪士被砸飞出去,仆地不住抽搐,头颈间鲜血长流。

  「……曹先生!」

  胡彦之扬声抗议,飞也似的掠至那人身畔,见伤口几可见骨,一搭颈脉鼓跳,大把大把地汩出汁血,赶紧撕下衣摆压紧创口,回头大声道:「谁有金创药?快些拿来!」

  黄岛诸人一动不动,神色漠然,直到曹无断点点头,才有人上前与胡彦之接手,动作熟练,毫不马虎。

  胡彦之心中暗忖:「看来姓曹的手套里非是空枵,兴许是硬木刻就的义肢,要不五根假手指装在肉掌上,就算创口新皮都长了回去,也不能凭空变成铁砂掌。使这么大气力打人,难道自个儿不痛么?」

  却听一人道:「你们省省力气,别救他了罢,也算帮咱们一个忙。」

  却是那使刀的俘虏。来到近处,见他左额一串黥痕,为乱发遮去大半,青迹延至颊畔,蓦地省觉:「……金印!这人坐过牢的。」

  心想此人若早些较真,放开手脚舍命一搏,黄岛死伤绝非现在这样,脱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若一五一十说了,能否请胡爷给个痛快?」

  那人眼皮浮肿,满面胡渣,神情与其说惊恐,倒不如说是疲惫绝望,苦笑道:「求死但凭一股气,一旦受阻,要再来一回却是千难万难。这位曹爷误会咱们啦,小人们不是充好汉,而是不敢再死,却又非死不可。

  「我等入伙时,十九娘便说了:凡为金环谷牺牲者,一家老小终生能得照拂,毋须担心挨饿受冻。叛徒、临阵脱逃、任务失败而不死,必杀其亲族,女眷收入谷中为奴,荼毒凌虐,不如一死。听得」今日死战,倖者同诛「八字,便是卖命收钱的时候。

  「小人家中尚有母亲妹妹,地上那位甘兄则有妻子及一双儿女,事后谷中清点尸首,若见我等,便是举家富贵,后半生不愁衣食;若然不见我等,以那帮人行事之残毒,她们连逃跑的机会也无。」

  整整衣襟双膝跪地,朝胡彦之、曹无断等叩了几个响头,直至额间渗血,兀自不觉,笑道:「我是个没出息的男人,糊涂入得江湖,连累妹妹老母,这条烂命能换她们一世安稳,此生愿足。谷中诸事,我等只知皮毛,胡爷有问,我必答之,怕是没甚用处。胡爷若感我诚,小人所求无他,今日痛快一刀,来生当效犬马。」

  还欲磕头,却被胡彦之一把搀住。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苦涩一笑,耸了耸肩。「将死之人,没敢扰胡爷清听。区区匪号,也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胡爷就别问了罢?」

  说话时下意识地转开左脸,显对脸上金印十分介怀。他在人堆里始终缩肩低头、畏首畏尾,约莫也与此有关。

  「名字很紧要。」

  胡彦之正色道:「将来你携母归隐,我才知上哪儿寻你。你家妹子许人的时候,可别赖了我的媒人酒。」

  那人一愣,分不清他到底是说笑或有别指,本能生出戒心,蹙眉道:「胡爷这话,请恕小人不能明白。」

  见胡彦之嘴角含笑,凝锐的视线更不稍动,料非无端,定了定神,低声道:「小人陈三五,有个浑名叫」地水天刀「」

  黄岛中有人诧道:「是郸州龙妻观的」三元刀「无怪乎这般身手。」

  另一人粗声粗气道:「三元刀!你不是号称」三刀无敌「么?他娘的有两把忘在家里,这才失手了罢?」

  众人尽皆大笑。

  郸州偏远,饶以胡大爷见多识广,也没听过什么龙妻观三元刀,见一旁薛百螣微蹙眉头,亦无头绪,只行迹遍布天下的黄岛异士略知根柢,以为谈资,似乎这人在郸州还颇有名似的,不觉摇头:「陈三五,就你一身好功夫,金环谷开的价码,值得一死么?」

  陈三五被叫破来历,想自己背井离乡、沦作妓院打手不说,受人言语奚落,竟无一句可驳,也只能低首垂肩,一迳苦笑;听得胡彦之此问,忽然抬头。「胡大爷该不知道,一身功夫值多少罢?」

  胡彦之微怔,摸不清他意指为何,并不答话,静静回望。

  「一身本事也没用,遇不到好价钱,不如去当厨子捆工。」

  陈三五笑道:「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没觉这身武艺有什么用处,动手打杀,只是多惹麻烦而已。金环谷开的价码够好了,买的也不是武功,是我这一条烂命。」

  胡彦之听他话语中透着无比心灰,非三言两语间开解,眼下无暇旁顾,淡淡一笑,拍他肩膀。「一会儿镇东将军的人来,你且安心就缚,人家问什么,你便答什么,毋须隐瞒。慕容柔做人不咋地,却还算是个公正的官,不坑你的。」

  陈三五摇摇头。

  「胡爷的好意,小人心领了。牢我坐过,官也见多了,没个好的。今生已入歧途,没敢连累老母,小人先走一步。」

  真气鼓荡,内力之至,被粗绳捆住的双手一霎坚逾金铁,就这么反手脑门撞去!

  胡彦之料不到他说自戕便自戕,急按他肘内软凹,满拟按得他单臂脱力,谁知陈三五身子一晃,竟没能拉下。胡彦之暗惊:「好强横的劲力!」

  欲救已迟。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枯掌伸来,掐住陈三五肩颈之交,掐得他双臂垂落,再生不出一丝气力,自是薛老神君出手。

  「放手──!」

  陈三五猛一抬头,眼中惊怒交迸,打碎了那股衰败颓堂自怨自艾,狂躁与不甘透似烈火,宛如睡狮乍醒,明锋脱鞘,与先前的消极直若两人!周围黄岛异士齐齐后退,若非此人分压于神君与胡大爷之手,怕兵器早已擎出,以图自保。

  而胡彦之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母亲与妹子安全得很,毋须挂怀。过了今夜,世上再无金环谷,十九娘自顾无暇,岂能再伤害你家眷属?」

  ◇    ◇    ◇荒山,野谷,夜幕。

  隔着层层树影望去,金环谷中璀璨的灯火明明灭灭,虚实掩映,雾濛濛的光晕似乎浮在整座山谷之上,却又被骤起的大风与淒厉的鸟鸣撕成片片,刹那间竟如秋燐点点,说不出的寒凛。

  夜已降临,通道上的车马却稀稀落落,也许今日天暗得早,寻欢的贵客们还未起身梳洗,遑论入谷销金。驰道东南侧的一座小丘上,两条裹着黑衣的娇娜身影正伏在长草树丛间,居高临下俯视谷内动静,从这里能一一望见入谷的行人车马,就着谷内的明如白昼,甚至看得见建筑物上的飞檐画栋。

  以监视而言,此间堪称绝佳之所在,纵使金环谷三面是山,也未必能再找到一处如这般四面照拂、纤毫俱收的好地方。

  埋伏窥视的两名女子,皆是丰臀盛乳、腰腴腿直的傲人身段,被鱼皮密扣的紧身夜行衣一衬,更是窈窕紧致,美不胜收。

  身量较高的一位双腿极长,臀股圆而紧俏,充满弹性,行动间裤布不住鼓出紧绷的肌束线条,既有妇人之腴,又透着少女风情,若非其年韶稚、芳华正茂,便是长年守贞,少经人事,留住了最后一抹骄人青春。

  另一位却是腴润更甚,饱满的酥胸几欲鼓爆黑衣,溢出襟口。兴许是不堪胸前负荷,她趴上土垒向下眺望时,竟把一双雪兔般的浑圆玉乳搁在垒垣边上,绵软的乳肉压成两团腴面,似乎陷于土中,又像被垒缘压挤变形,令人不忍移目,直想一探究竟。

小说相关章节:妖刀记(1-47卷 全本)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