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髭膝】這個本丸的梅雨,遲遲不來(中國語),2

[db:作者] 2025-07-11 15:58 5hhhhh 2920 ℃

【第一日】哪一边是梦

人的记忆,可真是暧昧。

如果不是手掌中仍然残存着断裂的护身符的粗糙触感,髭切几乎以为这不过是一觉醒来所遇到的本丸那么多个寻常无奇的早晨中的一个罢了,在迟迟不下雨的闷热中,被自己的弟弟熟悉的声音喊醒,然后一边被一本正经地说教着一边被帮着打点衣装,本该这样一切如常。

可是从被褥中撑起身体的自己,脑海中的印象分明停留在黄昏中的本丸一片朦胧的画面里。明明已经是梅雨时节却迟迟未雨,游荡在空气中仍未消退的猖獗的热度,即将沉没在远山中的落日,让他不由自主遮起眼睛的来自刀鞘上金属饰物的刺目反光,以及出阵归来的部队的部队长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匣子递到他手中,明晰的片段并没有如同梦一样在睡醒后便被逐渐淡忘,反而刻于脑中如同发生在昨天一般。

眼前所见与可疑的记忆,究竟哪一边的更加真实可信,此时此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多么稀奇,多么稀奇啊……要说一个付丧神聚居的本丸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并不会让人特别奇怪,可当发生在自己身上难免会觉得摸不着头脑,会是谁的恶作剧?还是遭遇了狡猾的妖怪呢?

追逐着记忆的碎片,髭切这么想着。

对了,那个盒子……我打开了吗?似乎是打开了的,他回忆起来。盒子是黑漆镶嵌着金属边线的盒子,确切的说是什么图案都没有的四方形盒子;内衬是深红色的,里面亦是什么图案都没有;盒子里卧着一截被齐齐削断的护身符,浅金色螺旋编织的丝线,绳结结成金刚结的样式,长长的挂绳像是用来挂在脖颈上的,细碎的流苏上染着刺目的红褐色的污渍,髭切认出来那是干涸的血迹。毫无一点奢华感的漆木盒子看来那么的沉闷,破碎的护身符盛放在盒子中央,整个看上去就像是一份封装好的遗物。

这样说起来,护身符的主人又是谁呢?髭切有些愣神地盯着自己垂放在被褥上的双手,继续回忆着。护身符的主人是自己的弟弟,自己从一时兴起的主人也就是审神者手中拿到了这个除了颜色之外没有任何亮点的护符,又一时兴起送给了自己的弟弟,之后弟弟一直将它戴在身上,但是那并不是珍贵的御守所以亦并没有特别留意。

那么,名字……弟弟是叫什么来的?貌似是叫膝丸的样子,是不是真的是这个名字髭切也说不上来,不过将匣子递给他并不停地向他道歉的出阵部队的部队长——那把粟田口家的太刀口中是提到了这样一个名字,“您的弟弟,膝丸”,印象里听到过相似的句子,但关于那位名叫一期一振的粟田口太刀之后究竟说了些什么的记忆就非常模糊。

要说“确有其事”的部分是什么的话,那日送弟弟出阵的人是我,在前一日的傍晚亲口传达了自己即将出阵的消息的是从审神者那里归来的他的弟弟,只有这两点的记忆非常明确。

但是,之后呢?

日落前最后的蝉鸣声在耳边轰响着,他甚至听不清是否出阵部队的阵列中有人在哭……他再回想不起什么来了。

所以我的弟弟,是已经死了吗?

恍惚中在脑海里响起的结论就像是从沸水的底部骤然上浮的气泡,可又实在太过荒诞。像是想要再确认一遍似的,髭切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环顾着他现在所处的地方——

眼前依旧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自己和弟弟居住的部屋。投映在房间正中的巨大而浮躁的树影,一只吊在廊下摇头晃脑的晴天娃娃,和响彻耳畔聒噪不绝的蝉鸣声。空无一物的手心里并没有握着什么护身符,不远处的刀架上摆放着两个人的刀,就跟几千年前的自己和弟弟被陈列着的时候那样,整整齐齐地静置着;倏忽闯入居室的充盈着暑气的风吹起发丝拂过脸颊,带起一阵刺痛和微痒;身上还黏着汗水难受的触感,髭切低头收拢五指,也清晰感受到了的刚睡醒时特有的乏力。

这不是和昨天,前天,甚至是入夏以来的每个早晨差不多嘛……

“还没有起来吗,兄长?”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的喊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循声望去,即便是对周遭再怎么满不在乎,这一刻所见令髭切也不由地睁大了双眼——

半开的拉门边探出一个薄绿色头发的刀灵的身影,刚才呼喊他的声音就来自于这个身影。

那是他的弟弟。

在那段被黄昏色泽包裹的记忆中,本应该已经“折断”“死去”的,他的弟弟。

“……你是谁?”

下意识地问出口之后,空气一瞬间陷入寂静。

就在髭切试图借此理顺思绪,好摆脱掉相斥的两段记忆在刹那间激起的违和感时,短暂的寂静很快就被对方提高了声音的诧异的叫喊打断。

“欸——兄长你在说什么啊?!!”

薄绿色头发的刀灵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般盯着髭切好几秒钟,因为震惊而好几秒钟没有行动。那双与髭切万分相似的眼睛里流淌过的又像是难以置信又有点委屈的情绪让髭切误以为他下一秒会向他冲过来,而对方仅仅只是站在门边试探性地打量着尚处在混乱中的自己。

“哈……”

“我是你的弟弟,膝丸,”对方向前了一步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我们是守护源氏的双刀,髭切和膝丸。名字不记得了还好说……兄长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也一并忘记了吧?!”

是叫膝丸啊……没错呢,虽然这样的想法很奇怪但是髭切还是忍不住想——看对方这般反应,确实是像极了自己的弟弟。

“可也没必要大喊大叫吧?我记起来了。”似乎是为了安抚一下因为自己的沉默而变得惴惴不安的弟弟,髭切用一贯无所谓的口吻说道,“只不过,名字这种东西并没什么意义,所以怎样都好。”

“……但不管怎么说,也好歹记一下吧?我的名字。”对方看上去对于适才发生的事情仍然有些介怀所以说话时并没有正视他,然而神色中流露出的是抑制不住地对自己兄长的担忧。

就这点而言实在过于可爱,令髭切不免觉得好笑,他状似敷衍地回答:“好好~我知道了,弟弟丸。”

“是膝丸!”

一如既往较真地纠正着自己的,他的弟弟膝丸,这个事实令髭切稍稍舒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向对方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是和弟弟有关的事情,那么就直接问弟弟本人不就好了吗?

理所当然,髭切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要跟以往一样摸摸那孩子的头,说着“弟弟是好孩子啊”这样的话,那孩子什么都会告诉他的。

而就在对方顺从地走近他之时,余光里忽然捕捉到了一抹浅浅的金色,当他的弟弟依旧带着点犹疑小心地在他的床铺边上正坐下来之后,髭切终于得以看清那抹色彩真正的面貌。

从领口中滑落的金色丝线的结绳护符,光洁而完整地垂挂在弟弟的脖颈上,廊外热烈的阳光时不时滑过结绳的表面,就如同融入绳结之中的金丝一样。

冰冷的违和感。

那就像是不祥的黑雾一样猝不及防地攀了上来。

“这是……”

“哎?”护符下端柔软的流苏蓦地被兄长一把抓住,膝丸不禁愣了一下,但最终并没有躲开,“不是兄长你给我的吗,跟我说'保佑弟弟不会折断'然后给我系上了这个……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

并不是不记得,这个的确是自己送给弟弟的没错。

护符的来历听闻是主上某日祈福所得,随口评价着“仔细看的话意外得很精致呐”,结果不知道主上究竟是怎么想的,直接就将这个金刚结的结绳护身符赐予了自己。同样身为源氏重宝,自己倒反不如弟弟出阵的次数多,主上此举究竟是为什么呢?一时好奇地追问“比起不常出阵的我,有更好的人选吧?”最终得到的却是“并不是贵重的东西,既然有缘你拿去随意处置吧”这种随随便便的回答。

手指摸索着绳结,那是不同于记忆中那种残破粗糙的触感,外表普通的护符上沾染着它的主人时常贴身佩戴所带的薄薄的体温。

“没有断呢……”

“这是当然的吧!兄长大人送给我的东西我一直有好好保管啊!”

这究竟……

说不清楚徘徊在心中的感觉是如释重负还是依旧悬于半空的不安,假如、假如现在是……

那么,哪一边才是梦呢?

“兄长、兄长!你在听吗?”久久没有得到回复的他的弟弟担心地凑近,在他面前晃了晃五指,却在听到了自家兄长给出回应之后,惊诧地退开一大步——

“弟弟果然是没有死吗?”

髭切吐出这么一句话。

不出意外地,迎来了自从自己醒来之后,充斥着蝉鸣声的空气第二次陷入死寂。

直到过了差不多五秒之后,刚刚还处在僵直状态的他的弟弟终于认输了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头颇为严肃地对上髭切的眼睛:“那个,我说啊……兄长你是没有睡醒,没错吧?”

“谁知道呢。”

“兄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这孩子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爱操心呢……在心里感慨着,髭切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好在意的啦,就当是做了个噩梦吧。”

“真的就如此吗?”对此他的弟弟依旧有些半信半疑,但仍然起身一边向自己伸出手想把自己拉起来,一边催促着他,并没有断成两截的金色丝绳编成的护身符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总而言之,请快点起来吧,拜托了,已经是用早餐的时间了哦!”

“是是是……”尽管想再追问些什么,髭切还是任由他的弟弟拉住了自己的手腕。

托弟弟悉心帮助的福穿戴好衣物后,又被弟弟拽着去用了早餐。

在途中,髭切终于得以看清楚他们所居住的房间外的中庭的全貌。这座本丸是中规中矩的和式结构,称不上新也算不上古旧。从最先经过的窄廊看出去,是宽敞的庭院正中那颗高大的不可思议的樱树,硕大的树冠投下参差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的走廊。因为这棵树的关系,每逢春日樱花盛开树下总是聚集着开着赏樱聚会的刀灵们,虽然亦有别的地方可去,但因为就近就是大家居住的地方久而久之那些喜好宴会又贪图便利的付丧神们就开始专门在这棵树下开起赏花会……不得不说,非常吵闹,但也算不坏。因为本丸是被到处设立的清净的结界所保护的,大树的树干上都会绑上注连绳,但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显得有些老旧和破败了,御币大多都已经泛出像是落叶一般枯黄的色泽。

再往前走的时候就能看环绕四周高高低低的各色灌木,角落里开着的淡粉色的踊子草,以及几盏被些许青苔触摸着的老旧的石灯笼——其中一盏碎了一个角,而另一个的身上沾着淘气的孩子们恶作剧时不小心弄上的颜料。繁茂得稍稍过了头的庭景与记忆里的本丸别无二致,而隔着几步便会遇到垂挂的晴天娃娃,本来是惯例想在梅雨的季节祈祷阴雨尽快停歇的却不知为何今年已经到了梅雨的季节却迟迟没有下雨,如此一来,这些寄托着本丸住民们虔诚愿望的晴天娃娃反而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离开被树荫遮挡的区域,夏季苍白的阳光迎面洒了下来,“真是个好天气啊……”抬手遮挡着刺眼的光线,髭切随意感慨着。

“是啊,不下雨的话内番的工作会有不少的吧,很多事情一旦下雨了就会很难办,长谷部老是这么说。”

“还真是辛苦啊。”

“请不要这样讲。”他的弟弟颇为为难地看了看他,他只是抱以无所谓的一笑。

粟田口家的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们今天也在抱怨着明明到了梅雨的季节为什么迟迟没有下雨,与两兄弟匆匆擦肩而过;讨论着要是三日后不下雨就能参加夏日祭的新选组的刀们,被树荫遮蔽的廊下依旧坐着饮茶的三条家那把天下五剑之一,准备参加内番的那些人,都跟寻常日子里一样并没有什么异状;长谷部气急败坏地训斥声隔着老远还是能够听见,已经不再介怀于早上的事情的弟弟偶尔小声地和自己搭话,这一切的一切,要真是谁的恶作剧或者是妖鬼作祟之类的,那也未免太过无聊了。

这确确实实是自己生活了好一阵子的地方没错,可这一切并不足以说明什么。虽然他的眼睛认出了本丸里所有的景致,但这只是他的眼睛所见而已。

过于熟悉反而会显得可疑,就在对弟弟仍然是弟弟这件事的庆幸几乎要盖过对这诡异现实的怀疑的时候,那个被自己姑且视为一个“噩梦”的记忆中的那个片段就会与眼前的一切重叠起来,然而每当髭切想要转身抓住那道名为“违和感”的丝线时,它又似游鱼般在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是一直以来和自己都亲密无间的弟弟,还是一模一样的自己生活的本丸,都令髭切一时摸不到头绪……

不对劲的地方,是在哪里?

若仅仅只是妖鬼作祟,反倒让人安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髭切问走在他身边的膝丸,漫不经心地。

“六月的一天而已。”他的弟弟回答,“那个……兄长,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髭切在心里补上。

并不知道确切的日期是因为他并不同于他那个做事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弟弟,就算是屋子里有日历他也未必会关心今天是何日子,毕竟活了上千年的刀,一天也好,十天也罢,对于自己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时间长了,连他的弟弟也习惯了自家兄长这样随心所欲的状态,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或是特殊的时节,索性也鲜少提醒自己当天的日子了。

我究竟是不是在做梦,思索着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这个可笑的“一点”,髭切并没有留意到默默瞧着自己的弟弟,这个瞬间微微蹙起的眉头。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像是玩笑般的每一天的无限重复,“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简言之就是枯燥又乏味的日常。

午后经过天井时,被举着水枪玩闹的短刀们溅湿了外套然后又摸了摸惊慌失措地道歉的他们的头,再或是撞见了在树荫下逗猫的——是叫大俱利伽罗吧——那把打刀,走过那颗巨大的樱花树下时还瞥见了捡拾蝉蜕的左文字一家。

“不知道弟弟他跑到哪里去了呢……”

有些闲散地打着哈欠嘀咕着,在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就与正在收拾房间的弟弟打上了照面。

“原来已经回来了啊,什么……来着?”

“是膝丸!外面很热,还请兄长快点进屋比较好吧,”将茶壶从小小的茶炉上拿下来,煮开的水发出了咕嘟咕嘟的泛起气泡的声音。他的弟弟一边固执地纠正自己一边为茶杯中添水,“恕我多问了,兄长刚才去哪里了?”

“弟弟丸真贴心啊……我的话只是四处闲逛而已,倒是弟弟你去了哪里呢?”髭切在桌边坐下,他的弟弟便将泡好的茶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去了内番,兄长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道。

自己居住的那个本丸内番安排基本固定,每天在不同组之间轮班而已,主上是个话不多也很少露面的审神者,内番事务的管理也多由担任近侍的长谷部来主持,若不是长谷部遣人来找他他也基本不会去在意今天去马房跟田里干活的究竟是那些人。

就算是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影响平时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

“哥哥我现在知道了哟。”髭切捧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却被茶水烫到了舌尖,不由地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啊啦,今天茶柱没有竖起来呀。”

“……这不是重点吧,”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那样,尽管神情告诉髭切他的弟弟对于哥哥这般无视他多少有些受打击,膝丸最终只是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歉的模样一本正经得让髭切觉得既可爱又有趣,“忘记提醒兄长,这是我的错。茶水还很烫,要慢点喝才行啊。”

“好好我知道啦~不过不晓得弟弟丸能不能让茶柱竖起来呢……”说着毫无关联的闲扯,髭切拿来另一个杯子,注满茶水,推到弟弟面前。

“很可惜,并没有。话说就算茶柱真的竖起来了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幸运啊。”他的弟弟向他道了谢,然后捧起茶杯小小喝了一口。

“弟弟昨天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哈?等、等等,兄长你每天不都这幅样子吗……”

“也是哦。”

而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的时候,半掩的拉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真是多此一举,门可没有关着呀。

如此腹诽着,等了几秒。可是来人杵在门外并没有进来,听声音来人也不是长谷部。

“膝丸阁下,主上想让你过去一趟。”那把刀这样说道。

“请问是现在吗?”他的弟弟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应该是在思索究竟是什么事情来的这么突然。

“是,务必尽快过去。”

来传话的刀没有再说别的话,很快就走了,努力回想了好几秒髭切才想起来那把刀应该是叫同田贯正国……还是什么来的?这都不重要了,等他回过头,弟弟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发了。

“好突然啊,是有什么事吗?”

膝丸摇了摇头,神色也是与哥哥同样的困惑。

“那,不介意哥哥我一起去看看吗?”

连髭切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驱使着,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但话已经出口便无法收回,当然他的弟弟也无法拒绝就是了。

“那就走吧。”

既然如此,便愉快地定了下来。

若是可以从他们的主上,审神者那里打听到一些关键的情报以进一步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可再好不过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审神者居住的楼阁,按照以往的概念来讲应该算是天守阁那样的存在吧,只不过外观更加朴素规模更加小些罢了。主殿通往二层的廊下有一大块区域用来挂出每日的内番、远征和出阵安排,他们在那里碰到了忙碌中的长谷部。

“膝丸,主上正在……”主上忠诚的近侍正准备提醒源氏重宝中的一振尚有要务在身,但在目睹了髭切若无其事地将告示板上写着弟弟名字的挂牌摘下来放到手中把玩的瞬间,声音变作了愠怒的喊叫,“喂!那个东西,不是用来玩的吧!”

“可是这个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圈啊……真奇怪呢,别的牌子上就没有。”

髭切手中握着的写有弟弟名字的木牌角落的的确确被用朱砂描上了一个涂鸦似的红圈,仿佛是在用一种稚气的方式向人强调这块牌子上写着什么一样,而告示板上内番那部分的挂钩上,原本挂着弟弟的牌子现在是一块空缺的位置旁边是今日和弟弟一起值日马当番的狮子王的牌子,再往下是负责打扫的歌仙和蜂须贺,最上面是畑当番的山伏国广跟蜻蛉切,远征则是老熟人今剑和岩融,这也是他们一整天都没见到这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的原因。

而说到那个醒目的红圈的来历,髭切其实是记得的。

“那不是今剑画上去的吗?”他的弟弟接话了,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而显得有些不自在。

“弟弟,真的是叫膝丸啊……”

“不然呢!”

“画了红圈果真老远就能一眼看到了,那孩子说的很有道理啊。”

没错,红圈的来源就是那位源义经的小短刀,一只总在蹦蹦跳跳的鞍马小天狗。最初只是因为自己遗忘了弟弟的名字这件事情而为膝丸愤愤不平,嘟囔着“哪有这种不靠谱的哥哥啊”,拿了一支朱笔在告示板上挂着的弟弟的名字牌上用力画了一个圈,举到他面前对他说道:“看好了,标了红圈就会变得显眼,要是每天能看到就不会记不住薄绿的名字了吧?”

不过非常遗憾,虽然是满怀善意的游戏,但髭切几乎从不去留意这块告示板;至于这件事的当事人也就是他的弟弟,非但没有对此感到任何庆幸之处,反而十分哭笑不得。毕竟这既不是今剑的错,他也做不到去责怪兄长,作为古刀活了千年也基本习惯了在受到打击后很快振作,这块因为今剑的一笔涂鸦而变得有些“别具一格”的牌子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再一次见到这块牌子的时候就是最近,某天早上走过告示板的时候瞥见了那个醒目的红圈,本来想拿这件事跟弟弟寻寻开心,不想却听见弟弟小声说着“一直被安排当值内番,虽说本分上必须要遵从主命,但总觉得要是能够出真的话那就太好了”这样的话,再者就是在他出阵的前一日,听闻了自己第二天将要出阵的消息也难得展露出了纯粹又欣喜的笑意,“出阵吗?久违了啊!”和同伴一起从主上那儿回来的他的弟弟如此感叹着。那些本应该只是无心之言,但髭切知道之所以会有这种安排不过是主上正做着什么打算。膝丸在这个本丸里也算是有相当资历的成员,主上也许是想寻找一个使用他的好时机罢了。髭切无权过问主上的意志,一直以来唯独明确的一点就是比起他的弟弟,他的主上显然并不怎么欣赏他。

想到这里,像是终于触及水底的潜者一般,髭切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实感。可就算是那样,刀们的恶作剧不止那一套,会在别人的名字牌上画圈的也不止这一个,石灯笼上的颜料涂鸦,廊下的晴天娃娃,这些都未必能够作数……

这分外眼熟的一切万一只是个巧合呢?

既然名为“髭切”的刀只有一把,那么总有一边会被证明为是梦吧?

正这么想着,手里的木牌忽然被长谷部不耐烦地一把抽走,"远征“那部分的”今剑“的牌子也被拿了下来:“髭切阁下,现下是工作时间,并不适宜玩闹。还有膝丸阁下,主上在等着你,迟到是很失礼的。”

说着,告示板“出阵”部分标注着“今日”的牌子被翻成了“明日”,近侍大人没有再理会兄弟二人,将弟弟的牌子挂在了“今日”底下写着“第一部队”标签的挂钩上。

和有固定轮班的内番不一样,这个本丸的出阵安排一般都是主上一口气拟定好三天的阵容,大多以传送至就近年代的战场进行巡查为主,若有突然的出阵命令则是在主殿门前摇铃通告,像这样在前一日的午后突然更改出阵告示是非常少见的事情,说明既不是寻常对漏网敌军的巡查也不是有突然袭击。

“好意外啊,居然在这种时候发出出阵通告。”脑海中闪过的糟糕预感,髭切不由地脱口而出。

长谷部专注地核对这手里主上的令书而没有回过头:“我们的主人下达了特殊的命令,就在刚才。你也是知道吧,最近时间溯行军可能要有大规模行动的事情?”

知道是知道,但就算你这么说实际出阵的任务也大多与我无关吧……

正想这么回答的髭切忽然听到了身旁弟弟开心的呼声:“是出阵吗?这可久违了啊!”

他说了……什么?

似曾相识的话语牵引而出的记忆令髭切内心犹如困入蛛丝陷阱中一般,蓦地一沉。

他下意识地将探寻的目光越过长谷部的肩膀投向告示板上。就在这上面他看见了什么,这是自今天醒来走入这个本丸之后,第一次感到被惊骇这种感觉毫不留情地触碰,刹那间头皮发麻,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地跳动。自脚下的地面窜起的冰冷的违和感再一次找上了他,死死揪住了他所有的思绪,叫他动弹不得。

“第一部队”的标签下赫然公示着,“部队长”一期一振,成员是五虎退、平野藤四郎、今剑这三把修行归来的短刀,来派的大太刀萤丸,以及他的弟弟,源氏双刀中的一振——膝丸。

与那个黄昏中的所见的一模一样的出阵阵列,像是无数个“昨天”一样的日常的光景,他几乎可以肯定了自己就身处于自己一直生活着的本丸里。

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髭切突然回忆起了这一切。

骗人的吧……

这根本不是“哪一边是梦”的问题,这一切都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

今天,正是弟弟出阵去的前一天。

只是“那一天”原本的记忆里自己并没有跟着弟弟来见审神者,直到傍晚才听闻了弟弟次日会出阵的消息,甚至以为那不过是普通的出阵任务。

并不属于“那一天”的此刻的自己,便是盘桓不去的违和感真正的来源。

时间倒流?神隐?抑或只是妖物捏造的幻觉?

“膝丸。”

楼梯上方出现了审神者的身影,口吻严肃地叫住了膝丸。

非常遗憾,茶柱确实没有竖起来。

他的弟弟有些狐疑地抬起头,藏在领口中间的护身符金色的挂绳随着动作在髭切眼中若隐若现,在看清来人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而仓皇低下了头。

“上来谈吧。”审神者又道。

膝丸几乎就要走上楼梯了,而此刻髭切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倾身一把攥住了弟弟的手腕:“不可以去!”

对方被自家兄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可在侧身谨慎地瞧了瞧审神者的反应之后,又很快就转而用一种犹疑和担忧参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不可以去!”髭切重复道,“你会……”

“这里没有你的事,髭切。”审神者打断了他,”我与你的弟弟有重要的事相谈,请不要碍事。“

“可以冒昧过问一下,是什么事吗?“髭切仰头对上了审神者的视线。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一般,他们的主上有点不耐烦地哼笑了一声:“问得不错,可惜这儿没有你想要知道的。需要商议的是政府适才下达的命令,所以你更该庆幸一下你的弟弟获此殊荣而不是在楼梯上挡路。”

大抵是觉察到了空气中逐渐僵化的气氛,膝丸向下走了几步靠近他的兄长,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腕,用耳语般轻微的声音对他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只是与主上商议要事而已,所以没事的,兄长。”

髭切没办法回答他,当下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松手。

“那么,我先走了。”他的弟弟抽回手了,向他恭敬地行礼,然后随着主上转身上楼。髭切明白,再往上就不再是自己可以进入的区域了。

所以这算是,“初阵惨败”吗?

”多加小心。“这便是唯一可以选择的回答了。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后,一旁的长谷部忽然开口道:“髭切。”

“嗯,什么事?”

“你拼命阻止膝丸,有什么理由吗?”

啊……是个相当直白的家伙。

”因为那是弟弟啊,“髭切若无其事地笑着回答,就像是方才发生的不是一场剑拔弩张的争执而只是本丸刀剑之间的小打小闹,”哥哥关心一下弟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吧,近侍大人?“

”话是这么说……“当他们的近侍大人刚想回话的时候,髭切已经不见了。

真正证实了“今天”是膝丸最后一次出阵的前一天的,是当晚的酒宴。

那是以“为即将出征的同伴送个行”的名义举办的宴会,实际上不过是众人想找个借口聚在一起喝酒玩乐罢了。主上和即将出阵的每个人都单独谈了话,似乎是特别交代了每个人所需要谨记的任务,而这些人也在酒宴正式开始之前陆陆续续回来了。原本的“那一日”自己并没有参与到众多刀灵们的胡闹当中,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那天觉得这样的余兴活动太过乏味而根本没有出席。面对傍晚时分上门来邀请他的烛台切他没有开门接待,反而直接回以了"抱歉啊我不知道那样的事情";就算是他的弟弟跑来找他,也因为实在拿自己毫无办法而只能听之任之。

“要是早一点能够知道会有事发生……”现在提起这种想法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

莫非这出妖鬼的恶作剧只是为了嘲笑他的无能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弟弟在折断前也不过是与这本丸众多付丧神一样过着平凡安定的一天而根本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的命运吗?

如此恶劣,也着实不可原谅了。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被叩响了。

“髭切阁下,打扰了。”烛台切光忠,那是伊达政宗曾持有的刀,依稀记得是这样。

“什么事?”

“要向您传达一下今晚的宴会的事。”

还真是说来就来啊……

“宴会啊,是好事呢。不过今晚的是什么样的宴会?”不同于“那一日”的自己,这一次髭切没有回绝,并且打开了门。

“是饯行的酒宴。”对方回答。

“要为谁饯行呢?”

“是为我们即将出阵伙伴饯行。”

“要出阵,是要攻打哪里呢?”

“这就不清楚了。”对方摇了摇头。

“不清楚吗?”

“主上并没有明说。”

“原来如此,有劳你了。”送走了烛台切,髭切回到屋里,正想着弟弟现在没有回来啊,便听到了身后的纸门被拉开又被仔细关上的声音。

“那一日”的自己可没有这样的“礼遇”呀……

“兄长,我回来了!今晚是……”

“为你们饯行的宴会是吧?”髭切抢先截过膝丸的话。

他的弟弟似乎是被哥哥这般反应给惊到了,一时组织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兀自断断续续地嗫嚅着:“啊,是吗……兄长是怎么知道的啊,我还以为……”

“以为自己的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弟弟这么关心哥哥我,哥哥也很开心啊。”抬手打住了弟弟手忙脚乱的辩解,髭切拉开了房间的门,让黄昏的庭院内最后一缕阳光射入屋内,“……好不容易被下达了出战的命令,弟弟也很开心的吧?”

虽然并不明白自己的哥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膝丸依然诚实地点了头:“是的!身为刀剑,总会渴望能够用在战场上斩杀敌人的!而且这一次能同今剑这样曾经的伙伴一起出阵,真是非常难得。要有朝一日能和兄长一起……”

“我就算啦。”那种事,是不可能的。这个本丸的审神者比起使用他,更偏好于使用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是受审神者器重的,表面上是。至于是欣赏他出色的能力还是仅仅因为特别好用,这就不是髭切所能知道的事情了,“弟弟和其他人一起出阵一定很开心吧?那就足够了。源氏之宝即便不出阵,在后方给弟弟加油其实也不错的说呀,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所以没关系的。”

“请不要这样说,兄长。出阵的事情我会去试着拜托一下主上的,如果可以的话……啊对了!晚上的宴席,兄长会去吗?主上大人可能也会到场,所以最好还是……”

髭切没有回答,从弟弟的视角看,他的哥哥就只是捧着茶杯同往常一样坐到廊下看着远景出神而已。

知道自己可能没法短时间说动自己的哥哥,膝丸在髭切身后行了一礼,轻声说了“那我先出发了”,整备好衣物就匆匆离开了。

就算在这里拦住自己的弟弟也毫无用处,不过这个“今天”还尚未结束。认识到这一点的髭切,在廊下呆到太阳完全落山又静静等待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起身前往主殿。

时间刚刚好,正是宴会开场的时间。

尽管只是个付丧神们自发办起来的酒宴,倒也还算颇具规模。这个本丸的大家是如此喜爱这样肆意又热闹的娱乐方式,以至于髭切走进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他,偶然有一两个路过的也只是礼貌地打了招呼,紧接着又投身到享受酒宴之乐中去了。

付丧神以模仿人类的行为取乐,人类大多好宴饮享乐,这些与被武人们贴身佩戴的刀剑的付丧神们自然也不例外。“但我们毕竟不是人类啊……”髭切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漫无目的地在熙攘的人群中走动。

他来这里的目的毫无疑问不是和同伴们饮酒作乐的。适才他的弟弟透露了他们的主上也会临幸这场宴会,那个平时几乎不现身人前的审神者居然会参与到付丧神们的游戏当中实属奇景,但既然来了,便是个机会。

“兄长!这里哦!”

穿过交错的人流,髭切才得以循声走到冲他用力招手的弟弟面前。对方显然为自己的到来而感到惊喜,可在替自己斟满酒后,两人只是对饮了一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弟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来吧。

“好热闹啊,是庆祝明天的出战吗?”髭切先一步开口打破了僵局。

“嗯,难得的出战命令,不好好努力的话是不行的吧?”他的弟弟回答道,话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和兴奋。

“话是这么说没错……”盯着酒碟中摇摇晃晃的倒影,髭切喃喃道。

真有这么开心吗你,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明天你可就要……

似乎并没有看出兄长的异样,他的弟弟依旧只是和往常一样兴致勃勃地与自己闲谈着。

到目前为止,髭切还并没有捕捉到审神者的身影,不过却是有充裕的机会目睹一下“那一日”的自己所未见的宴会的场面。酒是刚启封的清酒,下酒菜中是有烤得恰到好处的香鱼,与以往那些零零落落的小聚不同,地点选在了主殿前的空地上而不是那颗高大的樱花树下,点上了的火把围成一圈,四下里灯火通明。

“主上大人真的会来吗?”按捺不住好奇心,髭切对膝丸问道。

“会的吧,那是主上大人亲口说的。有什么事吗,兄长?”

“嘛,也没什么了……就是觉得像是主上这样的人也能光临这里,着实不可思议啊。”

“夏天怪事多的话,这也不算什么吧。”他的弟弟笑了笑。

“这话是谁说的,好耳熟呀?”

“是石切丸阁下。”

“也是呢,也是呢。”

欢乐的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刀来找他说是要借用他的弟弟那么一会儿,大概是为了明天出战的事情,今晚想要鼓舞士气,于是决定玩些什么酒宴上的游戏,这个好主意引得所有人都纷纷起哄起来——无外乎也就是些互相捉弄的把戏,若是作为乐子也无不可。面对弟弟问询的眼神,髭切这么想着。

象征这一天结束的钟声还没响起,是时候了,是时候了,无形的声音在催促着自己,他还有个非做不可的事情等着他。

“兄长,在听吗?”就在他寻思之后要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到了弟弟踌躇着开口征求自己意见的声音。

“这时候叮嘱‘要早点回来啊’已经没什么用了吧?”他笑着答道,“我也打算四处走走,弟弟要玩得尽兴哦。”

“兄长……?”他的弟弟在这点上敏锐得让他实在无话可说,但弟弟终究还是弟弟。薄绿色头发的刀灵最后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兄长也要早点回来啊。”

“好好~太爱操心了啊,腿丸。”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是膝丸啊、膝丸!”

不过就算弟弟再怎么较真地纠正,髭切也无暇去理会了。就在他的弟弟被朋友们推搡着离开没多久,髭切在攒动的人群中锁定到了他一直追逐着的目标。

主上大人,可叫人好找啊。

沉浸在玩闹中的付丧神们是不会留意到他的突然离场的,髭切趁着夜色朝着审神者离开的身影追了过去。

与审神者不同,刀剑的付丧神以武人的躯体现世,要想追上一介凡人还不算什么难事,然而只是为了探明在他们的主上和他的弟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打草惊蛇显然是不明智的,哪怕这一天的时间早已所剩不多。就在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小心追踪着审神者的行径至中庭的时候,目标的身影在拐角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是式神吗……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髭切向静谧的空气中猛地挥手一抓,他的五指之间随之蓦地多出了一张写着咒文的人形纸片。

“再往前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了,九十九神。”

恍惚间,有个声音低声警告他,那个——姑且称之为“那个”——用的是他的主上的声音。

这一天结束的钟声准时响起,身后远远地传来了宴会圆满结束的欢呼声和散场的喧闹声。

然后突然,一切都化为了虚影和迷雾。

结束了,这一天。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旋涡一般扭曲,在意识坠入黑暗之中的刹那,髭切这么想着。

结束了,这一天。

TBC

===================

1w多一章根本不算爆字数【bushi。

弟弟开篇就死了多给他们点闲聊的机会也不是坏事吧

金刚结护符有比较小的那种,挂绳的部分长一点就能挂在脖子上了,寓意是远恶人避伤害,为了跟御守区分开来选择了这个。

九十九神是付丧神的别称。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