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十天，直到有一天放学后，黄环骑着小千来找他。王沙涟让小水貂也上来，小水貂不去。

　　“我不去，我在家做饭，早点回来！”

　　“你不去看黄蕉是死是活吗？”

　　“嗯，不去，爱活不活。”

　　王沙涟跟黄环回到洞里，紫螺也在那里等着，小蓝鱼也在。他们把小千留在洞里，步行到海边去。夕阳正在缓缓落下，落在远方的山海之间，他们坐在沙滩边的礁石上，一言不发。

　　还没到时间，黄环还要再等两个小时，王沙涟等不下去了，在铁板附近转圈。他还把耳朵贴在铁板上听，没听到任何动静，只有类似于飞虫的嗡嗡声。

　　王沙涟想：如果小妖精第一天就死了，现在已经全身都变成蛆的食物了吧？他坐在铁板上慢慢地等，直到整片天空彻底黑了下去，明亮的月光洒在林间。黄环走过来说：

　　“就到这儿吧，咱们一起抬开。”

　　铁板没有多重，三个人抬就足够了。黄环抓住一个角，紫螺抓住一个角，王沙涟也抬，很快就把铁板拖到一边去。还没仔细看，某种强烈而刺鼻的气味从里面传出来，紫螺厌恶地扇扇鼻子。

　　黄环向里面喊：“爬上来！”

　　几秒钟后，王沙涟看见底部有影子在动，沿着5米高的坑壁缓缓向上攀升，是小妖精吗？不，应该不可能吧，她第一天就把手脚都给丢了，难道现在用牙啃墙往上爬？黑影越来越靠上，看起来没有一丝迟疑，王沙涟咽了口唾沫。

　　第一束月光洒在她脸上，王沙涟心里一沉，那不是小妖精的脸。

　　黄环赶紧迎过去：“好孩子！回去休息吧！我给你准备了一大桶甜霜！”

　　“咯咯……呃……”

　　爬上来的正是最爱欺负小妖精的那个，她看起来快要死了，早没有了15天前那副气势，脸像骷髅一样骨瘦嶙峋，肢体上布满伤痕，浑身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唯独不缺的就是甜霜——混合着泥土、血液和昆虫残骸的黏液沾满她的脸和头发，她还时不时伸舌头舔两口，翻着白眼，嘿嘿嘿地傻笑。

　　紫螺离她远远的，看起来快要吐了，王沙涟也快吐了，只有黄环非常激动地把她抱起来。

　　“好孩子，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吃的，给！渴不渴？给你水喝！”

　　“咳……嘿嘿……嘿嘿嘿……嗷嗷哦哦哦……”

　　获胜者舔着自己的头发，品尝着甜霜的味道，王沙涟知道那东西并不能止渴，里面没有半点水分，小妖精带来的一罐甜霜几个月都没减少体积，几乎不会蒸发。黄环带了食物和水，强行给她灌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从深坑的方向传来另一个声音，清晰而没有一丝颤抖：

　　“给我也喝点吧？”

　　………………

　　就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活生生的黄蕉爬出坑沿，身上也沾着泥和血，四肢却是完好的，有手有脚，包括早就切掉的那只脚，脊柱上的坑也填平了。她的气色看起来异常的好，走到黄环旁边，俯视着她怀里的女孩。正在喝水的女孩看见她的脸，瞳孔都惊恐得扩张开来，紧紧抓住黄环的手腕。黄环赶紧抱着她离远一点。

　　蓝鱼喊了声“姐姐”然后高兴地跑过去，被紫螺一把抓住。小妖精对她招招手：

　　“蓝鱼！我回来啦！！！”

　　在漫长的一分钟时间里，王沙涟的大脑几乎无法分析目前的景象了。

　　“你……你……你你！你是……鬼……吗？”

　　“什么鬼？胆小鬼？”黄蕉轻快地对王沙涟说。

　　“你……是真的黄蕉！！！？可是我看见你快死了！至少我看见你手和脚都断了，而且……”

　　“而且还看见我的下面被小熊吃掉了对不对？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早点插我一下？嘿嘿嘿，放心吧，你看，还好好的呢！”

　　黄蕉稍微叉开腿，向王沙涟展示自己的完好无损的小肉缝。

　　“来摸我一下啊！”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之前还瘫痪了！你的左脚是被我亲手锯掉的！这不可能……”

　　黄蕉看了一眼黄环和紫螺：

　　“这可不可能，她俩应该很清楚吧？只是从来没告诉过女儿们。”

　　王沙涟追问：“什么意思？”

　　“我从杀死蓝鱼的那天起就隐隐感觉，甜霜果然是个有毒的东西。”

　　“可是你们都在吃啊！黄环和紫螺也吃，你和白树也吃，而且无论吃多少都没中过毒，看起来很正常啊……”

　　“对，看起来很正常，就好像人类。不错，甜霜的毒性就在这里，会把我们毒成和普通人类一样！”

　　“什么！？难道……”

　　“来捅死我。”

　　“啊！！？？”

　　“或者戳死我，掐死我，怎么把我弄死都可以！你看我这么可恶，快点来弄死我啊！来啊王沙涟，求你了！！！！给你这个小刀！”

　　黄蕉递给王沙涟一把白色的小刀，看起来似乎是用骨头磨成的。王沙涟愣了几秒，接过来，他隐约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隐约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听从黄蕉的话，握紧刀子，拍拍她的屁股，对准她的私处，用最大力气，“噗嗤”一声捅了进去！

　　“呀！！！谁让你……那个……嗯嗯……你换个地方捅！！！有人看着呢！”

　　王沙涟把刀刃抽出来，没入半尺多深却没有一丝血液，只有一些晶莹而黏滑的液体。他又对准黄蕉的大腿狠狠刺下去，果不其然，感觉就像刺在一堵贴着海绵的防盗门上！他狠狠地捅，刺她的肚子，屁股，削她的喉咙，甚至扎她眼睛，然后把刀一扔，用指甲抓，用牙咬，狠狠咬她的微微凸起的小乳头，用嚼牛肉干的力气咬！

　　“我还……嗯嗯……没洗澡呢……”

　　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别说出血，就连一个牙印都没留下！王沙涟看看黄环，再看看紫螺，她们明显有话要说，却又看起来不知从何开口。

　　“别玩啦，现在这里能弄伤我的也就只有我自己了吧？你看好了，假如我受伤了，就像这样……”

　　黄蕉说着，用嘴含住自己的小拇指，也不知她此时的咬合力有多大，几声清脆的“咯吱！咯吱！”之后，一根血淋淋的手指头被她啃下来，咽到自己肚子里。她看起来还是很疼的，皱着眉头，看着王沙涟的脸。

　　“你不用给我展示也成……”

　　“看好了！”

　　原本是小拇指的地方只剩一个血淋淋的断面，但是几秒后从断面里突然涌出一大股红色的像果冻一样的东西，王沙涟一开始以为那是血块或者血痂，但这东西却又好像是个肿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长成一根手指的形状，慢慢凝固，表面开始变色，变得越来越白，关节处出现褶皱和纹理，短短二十多秒钟，根本不给王沙涟惊讶的机会，一根新的手指就长在了黄蕉的手上。

　　王沙涟把她的手拽过来仔细看，这完全就是一根普通的手指头，也有指甲，也有细细的手毛，又白又嫩，谁能想到这居然是几秒钟前刚长出来的！？

　　黄环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你，打算把我们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算照顾王沙涟的感情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而且，虽然你们把我扔进坑里自生自灭，但我没因为这件事就对你们产生仇恨。杀人的人应该受到惩罚，我也稍微懂这个道理了。”

　　然后她又换成蓝鱼听得懂的语言：

　　“蓝鱼，对不起，我……”

　　“没关系啊姐姐！”

　　“还是我叫你姐姐吧，你可比我大多了……”

　　“不用！你就是我的姐姐！姐姐你为什么没事？那天看见你的样子吓死我了！”

　　听到黄蕉说不会伤害自己，紫螺也鼓起勇气说：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这算什么秘密？看了王沙涟的日记就明白了。只要熬过三到五天的戒断反应，接下来就舒服多了，对吧？”

　　王沙涟问：“什么戒断反应！？你们说的难道是……甜霜？”

　　“对，你自己写了日记，却没发现这个事实？无论是黄环紫螺还是我们这些女儿们，甜霜对我们来说就是毒品！一旦开始吃这东西，只要几天我们的身体就会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脆弱，怕冷怕热，会渴死饿死，用刀就能砍死，得病也会死，中毒也会死，被石头砸一下还会瘫痪，就连断一只脚都没法再长出来，而且力量也很弱。记得我的石洞最开始是怎么挖的吗？我是用手把石头抓下来的！而且我明明记得自己小时候身体受伤几秒钟就能愈合，长大了却要好几天！别的姐妹们应该也有人记得，居然没有人发现这是甜霜的问题吗！？”

　　黄环说：“你听我说，我和紫螺决定瞒着女儿们也是有原因的！而且像人类一样也没什么不好，世界上这么多的人类不是很活得好好的吗？而且我们两人平时也吃甜霜！没什么不公平的！”

　　黄蕉说：“你们知道该如何恢复原样！你们知道这个方法！你们想恢复就能恢复，比如和王沙涟旅游之前就戒掉了！这就是不公平！不过也说回来，戒的时候真是痛苦啊，心情很烦躁，情绪也控制不住，真是太……太难熬了！”

　　王沙涟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个聪明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很愚蠢的人，没错啊，自己写的日记，这么明显的规律居然没有发现！？旅游时候他也见过那两人的异常表现，旅游之前他也见过那俩人的戒断反应，这么明显的现象居然没能联想到一起去！原来如此！戒掉甜霜就能恢复原样！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现在这样才是你们的本来面貌！？你们到底是什么！？真的是生物吗？黄环，你到底是谁生出来的？”

　　“太久远的事我也不记得……真的不记得，很模糊。”

　　………………

　　王沙涟突然又想到一个奇怪的事：

　　“等等，黄蕉，你第一天被扔下坑的时候不是很容易就受伤了吗？”

　　“嗯，那时候我戒断期还没过。虽然在你家时候早就想戒，但是太难了，好几次都半途而废，所以拖到那时候还没恢复，但是下坑第二天就度过戒断期了，手脚也都长出来了。只要保证大脑不死就行。”

　　“也就是说，你第一天差点就真死了！？”

　　“也不至于，你刚一走我就把她们全杀了，包括那几只熊，只留了这一个。”

　　“可是你说你第二天才长出手脚……”

　　小妖精一乐，突然有一大群虫子从坑底爬出来或者飞出来，围绕在她身边，其中不乏剧毒的物种。

　　“所以说，我要多谢黄环帮我抓来这么多小帮手。”

　　“可是……没有蜈蚣啊！”

　　“嗯，没有蜈蚣……”

　　这次就连黄环也惊讶得说不出话了，王沙涟更是不敢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妖精伸出一根手指，一只巨大的甲虫飞到她手上，漆黑的背上有个鲜红的圆点。

　　“……没有蜈蚣我就控制别的虫子，为什么非要专注于蜈蚣？这半年来我一直探索控制别的虫子的方法，虽然种类很多，但它们总该有些共性，共同对某种东西厌恶或者趋之若鹜，比如某种气味，比如某种气流震动，我一直在找这些规律，很容易就找到了。”

　　“这半年！？这半年你不是一直和我住吗？你什么时候……”

　　“有空就练，根本就没什么难的。你是一个普通人类，感官和嗅觉都远不如我们，却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学会控制小千，难道我会比你更无能吗？”

　　黄环微微摇晃脑袋：“居然……你居然……能控制所有这些……连我都没想过去尝试……”

　　王沙涟知道这很正常，并非黄环比她女儿笨，只是黄环从来不会有危机感，但黄蕉却没有一刻不在危机感中度过。

　　“你和我住，和白树一起上学，每天高高兴兴的，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研究控制昆虫的方法？却在试图戒断甜霜？我以为我给了你很安全的生活环境，但你却在背地里自己努力……”

　　“废话！靠你保护？我早就死成渣了！”

　　黄蕉不知进行了什么操作，各种虫子们一哄而散。坑底布满了惨白的骸骨，都被拆散了，颅骨也都被敲开，大概是为了吃里面的脑子。再看另外一个幸存者骨瘦嶙峋的样子，估计小妖精没分给她多少吧？15天前的此时还没有人知道，这分明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黄蕉把蓝鱼抱在怀里，不再理别人，只和她聊天，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小蓝鱼也长大了，不好爬上她的肩膀，小妖精就把她抱上来，让她骑着自己的脖子。王沙涟看看黄环再看看紫螺，面面相觑。

　　“你们有过她这样的女儿吗？”

　　她们摇摇头。

　　聊了一会儿，小妖精走过来对黄环说：

　　“好了，按照你的规则，第一个爬上来的人当你的副手，我把她推上来，也算她是第一个吧？我没有意愿住在你的洞里，也不想统领你的女儿，当然也不想被你当晚饭吃掉，所以就这样，我跟王沙涟回家去。”

　　黄环没怎么犹豫，她已经从心底里害怕自己的这个女儿了，不只是因为目前黄蕉处于“坚硬”状态，更因为她的各种举止。就算在她们的种族里，黄蕉也是非常另类的一员。

　　“你去吧，有王沙涟在你身边我反倒比较放心。”

　　也不知道黄环说的放心是指哪方面。

　　紫螺问蓝鱼：“你怎么办？和王沙涟一起下山去吗？还是跟我住在一起？”

　　蓝鱼看起来有些犹豫，看看紫螺，又看看小妖精，最后还是回到了紫螺身边。她恢复了曾经住在溶洞里的十年记忆，终归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园。小妖精和小蓝鱼紧紧抱在一起，说着亲热的话。

　　“我要是下山找王沙涟玩的话就把她也带去。”紫螺说。

　　“嗯！”

　　该说的说完，没说完的留到下次，黄蕉担担身上的土，转身就走。王沙涟跟在她后面，回头和黄环招了招手。

　　“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好！你们先走！我看看坑下边是不是还有她们没吃完的甜霜……”

　　黄环和紫螺爬下去，把没吃完的多半缸甜霜扛上来，累得气喘吁吁，小妖精也不帮她们，拉着王沙涟下山去了。

　　……

　　小妖精可以走得很快，轻松一跃能跳起十多米，简直就是个大蝗虫，不过王沙涟可没这本领，看着她显摆几下，两人依旧慢慢地走。

　　到家时候八点了，小水貂做了小妖精最喜欢吃的烧鱼，还炒了白菜，远远听见他们回来了，把饭盛上，让他们进门就吃。小妖精在河里把身子洗干净，走进家门。

　　“你的衣服我给你拿出来了，快穿上吧。”小水貂说。

　　“嗯！”

　　王沙涟问小水貂：“你早知道她能回来？”

　　“我早说了，就因为这种小事黄蕉可死不了！”

　　小妖精用筷子指着小水貂，跟王沙涟告状说：

　　“你猜这个人多坏！我一边努力戒甜霜她就一边怂恿我吃，要不是她的话我早就戒了！”

　　王沙涟问：“你俩都知道这个甜霜的真正效果？”

　　“嗯，因为都看了你的日记。”

　　小妖精拍着桌子：“快点！甜霜给我拿过来！这下就能好好吃几口了！”

　　小水貂拧开盖子，却不给她，只用筷子蘸一点，伸到她嘴边去。

　　“就这么点！！！？”

　　“嗯，就这么点，吃不吃？”

　　“吃！我吃！”

　　“张嘴！”

　　“啊——————”

　　………………

　　…………

　　……

小说相关章节：水果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