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妖僧西行记(31-40) - 2,2

[db:作者] 2025-07-10 10:43 5hhhhh 2240 ℃

  金山寺并非是修行寺庙,来往的也尽是不通术法的世俗僧人,哪里见识过此等传说中可千里取人首级的飞剑之术,故而辩机的两口雪特剑一出,那些个闹事的僧人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言。

  此等麻烦事闹过几轮后,玄奘的名气却是愈发大了。

  这日下午,玄奘循例在松林子讲经,他落坐的地方,正是他不久前入定的那棵松树下。

  在玄奘的身周,围坐着十余名金山寺僧人,辩机大大喇喇坐在最前头。这十余名金山寺僧人的外围,又有围坐着数十名装扮和年纪不一的僧人,他们身下垫坐的蒲团颜色大小各异,这些便都是从外地赶来听讲经的僧人。

  玄奘盘膝坐在树下,抬头看着众僧,朗声说道:「今日,贫僧要讲的是《移识经》。贤护菩萨尝问佛,人生而有识,人死则识往何处?识作何形状?…

  …贤护菩萨所说的识,按我大唐的文义,可解作灵性,若是再浅白通俗一些,亦可解作魂魄,不过这就有了一些偏差。「

  「大道有三千,殊途同归。中土的儒家学说,也有人死灯灭的说法,这便是灵性或者魂魄的另一种解读方法,可与《移识经》相参照……贤护菩萨问的乃是,人生来就具备灵性,死后灵性何去何从?灵性是何形状?这便是涉及生死之道的根本也……」

  玄奘滔滔不绝的讲着,至日色偏西时分,便停了口,闭目趺坐。

  一众僧人知道规矩,知是今日的讲经结束了,当下纷纷向玄奘行过礼,各自散去。也有几名僧人向玄奘请益了数处疑难,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玄奘歇坐了片刻,便携了辩机,前往附近的黎家集就食。

  辩机在横山港出售了几口兵刃,得钱财甚多,扣去为孙家棚购买了四头耕牛和一批物资的花销后,囊中尚十分丰厚。他与玄奘皆吃不惯金山寺的清淡斋饭,便与黎家集酒家的掌柜说好,常年包了一个坐头,每日准备午晚两顿上好的饭食。

  玄奘每日讲完经后,师徒二人过来就食,然后再返回金山寺。

  玄奘离开数月,这黎家集无甚改变,只是曾与玄奘一度有肌肤之亲的黎老夫子之女,连同她的小婢女,在两月前远嫁他方为人妇,这让玄奘生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悟。

  这日,酒家准备的吃食是一大盘子黄焖羊肉和一大埕新酿的稻米酒。羊肉焖煮得焦黄喷香,嚼之甘香肥腻,新酿的稻米酒清冽若水,柔和甘甜,二者甚相得益彰,师徒二进食得颇是兴起。

  吃喝了一阵,辩机抹去嘴上的油腻,说道:「师父,这段时间寺里头都在谈论,长安将要举办一场开朝以来最盛大的水陆法会,这法会究竟是甚么由头?跟俺谈说的那几个师兄弟,都说得不甚清楚。」

  玄奘微微沉吟,此事他是略有听闻。

  当今天子在登位前,兴兵南征北伐,荡平六十四处烟尘,剿灭七十二处草寇,杀人无数,而后又行逼父、杀兄、害弟之举,杀孽过盛,故虽登大宝,身负皇气和九州大运,然宫中却常有阴邪之物滋生作祟,令天子甚不安宁。

  前些时日,天子不知是听取了何人建议,下诏招集全国高僧,要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水陆法会,超度各路枉死的怨魂,消去此前的一概罪孽,并普谕世人为善。

  玄奘笑笑说道:「徒儿,这等水陆法会乃是中土独有,他处所无的。佛教存入中土后,前朝梁武帝虔诚信之,故以帝皇之尊立下了不少佛门规矩,如今的茹素戒律便是梁武帝所倡议的,这水陆法会也是梁武帝所设想创办的。」

  「水陆法会全名乃是『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因全名甚佶屈聱牙,故而咸称为水陆道场或悲济会。水陆法会全名中的法界、圣凡等,每个字均有所指,你若是想知个究竟细,便回去翻看佛经,不要总是偷懒问为师。」

  「这水陆法会,简单说来,便是集施食、诵经、释经为一体的大规模佛教盛事,旨在超度水陆两界的受苦众生,使之脱离苦厄,飞升极乐。」

  辩机啧啧的说道:「大唐皇帝倾一国之力,所举办的水陆法会,定是空前绝后的一场佛门盛事,俺实在难以想像届时的盛况!俺听说,大唐皇帝正在征召全国有名的高僧大德,前往长安参与法会,师父这般鼎鼎大名,一定会接到皇帝的征召。师父务必要带徒儿去长长见识,俺还没有去过长安哩。」

  玄奘啜喝了一口酒水,笑笑说道:「徒儿休得妄言,为师不过是在无棣县里薄有名气。大唐疆土广博,其间高僧大德、口灿金莲之辈无数,非是你我能想象的,为师实在不值一提。你这般大话,若是给旁人听去了,会被耻笑的。」

  辩机尚未回话,一阵稀奇古怪的笑声忽然在半空中响起,这声音嘿嘿的笑了一会,悠悠的说道:「你这和尚,倒也妄自菲薄!」这声音忽细忽粗,飘渺飘荡的,一时竟是听不出发自从何处。

  辩机霍的站了起来,眉毛竖起,精光闪闪的双眸扫视着酒家里的诸人。此时酒家里另有四五桌酒客,正自在小酌密斟,低声谈笑,却是无人神态有异。

  玄奘放下酒杯,皱眉扬声说道:「是何方高人说话,还请一见。」

  那嘿嘿怪笑声在空中回荡着,不绝于耳,却是无人现身。

  辩机将酒家里的诸人看了一遍,身形忽的一闪,迅捷无比的抢出酒家大门,片刻之间,他已绕着酒家转了两三个圈子,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便沉着脸又走回酒家中。

  玄奘见辩机怏怏然返回,那怪笑之声犹自在回响,便合十皱眉,寻准了那怪笑之声的一个空挡,沉沉的喝了一声:「牟」。

  他的这一下喝声,乃是用上了佛门狮子吼的法门。

  数月前的那一段红尘洗练,玄奘深切的体会到了佛门狮子吼的特殊威能,就连那神通尤在地仙之上的敖吉三公主,在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一声狮子吼撼动心神。故而回寺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研读相关的佛经,潜心印证,如今狮子吼的威能较之以前更胜了许多。

  站在玄奘身旁的辩机身形一晃,只觉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心脏猛的抽搐了几下,耳鼓一阵震荡发鸣,幸得他这段时间跟随玄奘勤修佛法,心境颇有长进,稍一定神便回复了过来。

  那古怪的笑声被吼声所震慑,停窒了一个片刻,待又再响起时,声音便显得干巴巴了,待笑得数声,就出现了嘶哑的破音,古怪笑声旋即哑然而止,渺无声息了。

  玄奘和辩机对视了一眼,心知那暗中之人应是被这声狮子吼震伤了肺腑经脉。

  此时,那肥胖的酒家掌柜捂着耳朵一路小跑过来,满脸赔笑的说道:「两位禅师有何吩咐?禅师方才是与哪个在说话?」

  辩机翻着眼睛,冷冷的说道:「掌柜的,你方才难道没有听到有人嘲讽俺师父?」

  掌柜挠了挠脑袋,赔笑说道:「花和尚和小师傅恕罪。本店新酿的这稻米酒入口清冽,后劲却不少,两位定然是喝得有些多了。小可一直坐在柜台那边看着,方才不曾有人跟两位禅师说话。小可是听到禅师在吼叫,才过来问问的。」

  辩机怔了怔,奇怪的问道:「你难道没有听到那嘲笑声?」

  掌柜憨笑着摇头。玄奘和辩机对望了一眼,师徒二人常来这酒家中吃食,也知这掌柜的为人。这掌柜乃是土生土长的黎家集人,经营这酒家已有十数年了,为人极是敦实憨厚,也笃信佛教,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到金山寺上香礼佛,一直以诚待人,绝不会说假话。

  辩机目光转向其他几桌酒客,那些酒客都在用双手捂耳,却是被玄奘方才的狮子吼震得不轻,大半的酒客都双眼发直、神态迷糊,剩下的还算清醒,正自注视着这边的状况。辩机合十告了一声罪,便一一上前询问,这些酒客纷纷表示方才没有听到笑声。

  辩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是给玄奘挥手阻止了。

  玄奘向众人合十施礼一圈,笑笑说道:「诸位恕罪了。贫僧师徒多喝了两杯,在开玩笑罢,诸位勿要见怪。」

  其中一名酒客摇摇晃晃的向玄奘合十,口齿不清的说道:「花和尚乃是金山寺的有道高僧,咱黎家集谁个不知晓,有谁胆敢来冲撞花和尚,莫非是不长脑子了?掌柜的,还不赶快去弄碗热汤来,让小师父和花和尚解解酒。」

  待得掌柜转身离开后,其它酒客便又开哄哄的斟饮起来,玄奘师徒也自坐了回去。辩机说道:「师父,方才那笑声,莫不是只有俺师徒听到了?」

  玄奘点点头,沉吟说道:「应是如此,这等传声之法奇妙非常,也不知是何方高人在跟咱们师徒开玩笑。那人应无甚恶意,只是为师方才喝得有些兴起,竟是用上了狮子吼,实在过于孟浪,那人眼下怕是离去了。」

  辩机提壶为玄奘斟酒,笑嘻嘻的说道:「那人如此戏弄俺师徒,俺倒是觉得,师父的那声狮子吼,爽气得很。」

  师徒二人又谈说一阵,吃毕酒肉,又喝了掌柜送来的解酒汤,便动身返回金山寺。

  从黎家集返回金山寺,约莫有五六里路程,需要经过一座小山和一条小河。

  此时天色近黑,一路上少有行人,玄奘师徒二人一路闲话,临近那小河时,忽然听得那河里传来一阵尖厉的呼救声。

  师徒二人吃了一惊,快步抢到河边,只见那条数丈宽的小河中间,水波翻荡,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在小河中载浮载沉,狼狈的挣扎呼救。

  玄奘向辩机微微点头,辩机便一把扯去僧衣,跃入河水中。

  辩机自幼在海边长大,水性极是精熟,当下划动手臂,几下就游至那拼命挣扎的绿衣女子身后,探手抓着了女子的后衣领。他知救助这等溺水之人,万不可从正面游过去,否则定会被溺水之人缠抱住,变做救人不成双双被溺。

  辩机抓住了那女子的衣领,便回身往岸上游去。

  他游动几下,便觉得有些不对了,那衣领入手轻飘飘的。辩机回头看去,只见手上抓住的只是一件松垮垮的绿色衣裳,衣裳里头空空如也,那女子却是不见了。辩机心中一惊,便扭头四下察看,这河水乃是山溪汇聚而成,清澈见底,一眼可鉴,四周水波平静,哪里有落水女子的丝毫影踪。

  辩机一时只觉遍体生寒,当下大叫一声,三扒两拨的蹿了上岸,一把抄起随同僧衣一起抛在地上的两口雪特剑,待得两道明晃晃的剑光在身边亮起,他心中才稍定下来。

  玄奘静静的站在岸边,皱眉注视着河水。

  辩机四下张望了一回,不见那河水及周围有何异状,便拎着两口雪特剑走到玄奘身边,抹着冷汗说道:「师父,可见着水中发生了何事?」

  玄奘摇头,微微一笑说道:「为师看到你抓着那女子的衣领,然后那女子就不见了,仿佛是溶在水中一般,你看,如今连你抓下来的那件衣裳都不见了,当真是奇妙得很。」

  辩机仔细一看,但见河水清澈奔流,水中别无它物,方才他抢入水中救助绿衣女子一事,除了在岸边留下了两行濡湿的足印外,此外再无痕迹,仿佛是一场幻梦一般。

  辩机看了一阵,目芒闪动的说道:「师父,这河中没有鱼。」

  玄奘点点头,微笑着说道:「为师看也是这般。」

  辩机松了一口气,将两口雪特剑还鞘,拿过僧衣拭擦湿淋淋的身体,一面说道:「师父,此等异事,不会是有鬼魅之流在作祟吧?」

  玄奘沉吟说道:「此地山明水秀,一向祥和,并无恶事发生,寺中的值事近来也不尝有异闻,应非是那等不靖之物。方才为师隐约感应到一丝大气的波动,只是太过隐晦,不敢十分确定。」

  师徒二人谈说了一阵,那小河却是再无异状,辩机便穿上了僧衣,随玄奘返回金山寺。

  次日下午,玄奘照例在松林中讲经,这一日讲的依然是《移识经》。

  「佛尊是这般解说的,那灵性与肉身的关系,便如胚芽与种子一般。种子萌动发芽,长出枝叶茎干。那么,当种子长成后,那最初的萌芽,是变成了枝叶、茎干,还是变成了树根?抑或是就此消失无踪了……」

  他滔滔的讲了一段经文,停下来喝水润喉时,耳中忽然听得嘿嘿的数下笑声,声音古怪缥缈,玄奘拿着水葫芦的手微微一顿,即随不动声息的抬目察看。

  辩机和一众听经僧人正在领悟他方才讲解的经文,有的喜不自胜,有的皱眉苦思,众僧神态各异,却也无一人有异状。玄奘心中明了,这正是昨天在黎家集听到的传声之术,此笑声怕是只有自己能听到。

  玄奘喝过几口清水,也不管那笑声,继续讲经至日色偏西,方宣布结束。

  他回答过几个听经僧人的疑难后,便趺坐在松树下,闭目不语,众僧只道是他讲经疲倦,纷纷向他合十行礼后,各自散去。

  不多时,松林里便只剩下玄奘和辩机师徒二人。

  玄奘睁开眼眸,扬声说道:「俗话说道,事不过三。高人戏弄贫僧师徒,如今已是第三次了,还请现身一见。」

  松林中寂寂,只有风吹拂过树梢时发出的声息。

  玄奘皱眉,垂目看着地下,过了片刻,又朗声将方才的语言说了一遍。

  辩机侍坐在玄奘身前,眼眸中精芒闪动,他顺着玄奘的目光低头看去,便见映在地下的树影子当中,在一棵松树的枝桠间,盘踞着一个纤瘦的影子,他霍然抬头,那松树的树桠间却是空无一物。

  玄奘的第二遍语言说完,又等了半晌,松林中还是无人现身。

  辩机又低头看了看影子,肩头一晃,两口雪亮的雪特剑从他背负着的布包中脱鞘飞出,绕着他的身周飞舞,辩机双手一探,便握住了雪特双剑,他喝了一声,双臂一展,周围登时寒气大盛,他持剑就要向那树桠飞刺过去。

  便在此时,听得玄奘说道:「徒儿莫要莽撞,且看清楚。」

  辩机身形一顿,精光闪闪的目光一扫,只见玄奘搁放在膝上的一只手掌,四指合拢,只有一根食指斜挑而出,却是指着侧前方的一棵松树的阴影处。

  辩机心中一动,当下双手捏着剑诀一引,两道雪亮剑光冲天而起,飞刺向那半空中的松树枝桠,剑光至半途,突兀的一折,向着玄奘所指的松树阴影处,闪电般斩削而下。

  「呀?」那空无一人的松树阴影处传出一声惊呼,剑光掠过处,一层水幕也似的东西被打破了,现出一名身穿紧身紫衣的窈窕女子。

  这紫衣女子的脸色略显苍白,她骤不及防的被破去了隐身法门,却是及时撃出两根短刺,银牙轻咬着唇片,叮叮的两声,将两口雪特剑挡了下来。

  然而,两口雪特剑所蕴含的寒冰本源煞是厉害,那两根短刺瞬间就染上了一层白霜,彻骨的寒气直透双臂,唬得紫衣女子缩手就将那两根短刺扔在地上。

  辩机也不追击,招手收回了两口雪特剑,盘旋在身周,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紫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体态窈窕动人,脸容甚是娇美,被破去行踪后,她也不惊惶,就那样咬着唇片,亭亭立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张得大大的,带着数分薄怒的瞪视着玄奘师徒。

  玄奘缓缓站了起身,合十说道:「这位姑娘,酒家传音是一桩,小河幻影是一桩,今松林藏形又是一桩,姑娘连番戏弄贫僧师徒,不知是何故?」

  紫衣女子瞪看了玄奘一阵,忽然噗嗤一笑,敛衽行了一礼,银铃般娇笑着说道:「小师弟,妾身红莲,乃是你家七师姐,这厢有礼了。师姐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小师弟乃是有身份的高僧,可不要见怪了。」

  玄奘皱眉说道:「小师弟?七师姐?姑娘莫不是找错人了?」

  自称为红莲的紫衣女子,桃花眼眸滴溜溜的一转,瞟过兀自操控着两口雪特剑凌空飞舞的辩机,又娇笑着说道:「你家七师姐我此前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自从见识过小师弟的手段后,便知道没有找错人。」她正笑靥如花的说着,声音忽然一滞,掩嘴咳嗽了起来,她的嗓音本清脆甜美悦耳,然而一句话说到后半截,便带了几分暗哑。

  玄奘和辩机不由对望了一眼,这应是被昨日的狮子吼震伤了肺脉。

  红莲轻咳了一回,颇有几分幽怨的看着玄奘,又自说道:「你家七师姐我数天前来就到此地,不过见着小师弟跟师姐描述的似乎有些差异,便暗中跟随了几天,看个仔细,免得找错人了。岂料小师弟的手段厉害,你家七师姐只是稍稍开了个玩笑,就被小师弟的佛门神通伤着了。」

  她一番话说得凄然欲泣,左手轻抚着酥胸,一双媚眼隐隐有泪花,状甚可怜。

  玄奘也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瞧着她。

  红莲那点漆般的美眸又转了几转,凄然的神态便不翼而飞,她柳眉一蹙的说道:「此事暂且不说了。你家七师姐我受同门所托,不远千里的来寻,不管小师弟还是不认,我怎么说也算是远客,小师弟就这般待客?站了半天,我的腿都酸了。」

  玄奘笑笑说道:「松林中简陋,别无他物,红莲姑娘若不嫌弃,贫僧这蒲团,就让与红莲姑娘坐如何?」他说着弯腰拣起松树下的蒲团,拍去尘土,走前几步,轻轻放置在一片青草地上。

  那红莲也自不客气,款款的举步走到那蒲团前,举起纤手轻轻一拂,那灰扑扑的蒲团闪过一道亮光,登时就化作了一幅华丽的坐垫,坐垫旁边的青草丛中,也长出一些艳丽芬芳的花儿,将坐垫映衬得甚为美丽。

  红莲这才满意的嫣然一笑,侧身坐了下去。

  辩机闷哼一声,将两口雪特剑还鞘,拿过自己的蒲团,放在松树下让玄奘落坐,自己则是垂手侍立在玄奘身后。

               38红莲

  数月前,在沾化城外,阴阳宗与寻龙观、千相门展开的那一场修行门派争斗,玄奘因被阴阳宗所掳,卷入了争斗中,后来吃了一记仙家宝贝芭蕉扇,被吹飞至海外,才有了龟流岛之行。玄奘被远远吹飞后,阴阳宗的银衣人萧万里拼着折损法力,勉力保全了剩余几名门人的性命,其后黯然领着这些残存的门人返回了宗门。

  回归宗门后,曾与玄奘春风一度的符红瑶黯然神伤,思念不知生死的玄奘,与玄奘有交情的大弟子罗黑虎也自郁郁。银衣人萧万里看在眼里,心中甚感愧疚,他在门中素来脸冷心热,玄奘被吹飞一事,乃是他看顾不周之故,他便遣令门下两名出色弟子前往寻找玄奘,寻着了,便带回来拜入阴阳宗。

  符红瑶和罗黑虎均受了不轻的伤势,需要静心疗养,一年半载之内是不能离开宗门的。

  这红莲在萧万里门下排行第七,精擅幻术,正是被遣令的弟子之一。另一名被遣令的却是男弟子,名为孙红伟,在萧万里门下排行第二,一手五行刀术甚是凶厉。

  这红莲师兄妹向罗黑虎和符红瑶探听玄奘的消息后,便外出寻找玄奘。符红瑶在交代了对玄奘所知之事后,又私下找红莲交流了一番,叮嘱了一些隐私话儿。

  红莲师兄妹二人,先到了沾化城打探过情况,便决定分头去寻找玄奘。孙红伟赴沿海一带寻找玄奘踪迹,红莲则是赴往无棣县打听消息。

  红莲七天前来到无棣县,不费什么事儿就打听到玄奘的消息。然后她化了妆容,混在一干进香信徒中见过一回玄奘,心中就暗自泛起了嘀咕。

  玄奘经历过一番红尘洗练后,佛法又精深了许多,清瘦挺拔的身躯上,自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威仪。他虽是世俗僧人,不通术法,而且年纪甚轻,然而法相之庄严,比起红莲以前见过的修行界的高僧大德,似乎还有胜过。

  她一连数天隐藏在松林中,偷听玄奘的讲经,她虽对其中的佛法精义不甚明了,然而也觉玄奘讲述得甚是精妙,她隐约间也有了不少的感悟,连带她修行的幻法道术,竟也有了些许的进境。

  如此一来,红莲便更加犯难了。

  这等高僧俊彦,不消说乃是佛门的根本,无论她是用诱拐还是强掳的路子,将玄奘带回宗门,且不说玄奘是否愿意加入阴阳宗,光是这般掳掠佛门高僧大德的行径,势必会引发佛门的激烈反弹。金山寺虽非修行门派,然而佛门的修行者却是众多,阴阳宗近来树敌甚众,若再恶了佛门,只怕处境会更艰难。

  只是她若不带玄奘回去,却有负师尊和同门所托。

  她左右思量,想起符红瑶跟她说过,强行与玄奘一夜缠绵的事情,便决定先行出手试探,看玄奘是否真个佛心坚定。若是能诱惑玄奘自个脱离佛门,转投阴阳宗,如此便最好了。

  然而试探的结果,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第一次她在酒家欲以传音之术,迷惑玄奘师徒二人,旋即被玄奘以狮子吼破去,还被震伤了肺脉。第二次她在小河以幻术化作溺水女子,本想藉着惊惧之情,来破开玄奘师徒的心防,奈何玄奘师徒二人淡然处之,令她无功而返。

  这一次在这松林中,非但她的传音术和隐身术皆被破去,就连她本身也被拿了个正着。

  红莲素来自诩幻法了得,即便是法力比她高强之人,一时半会也是难以看破她的幻化之术。这玄奘虽是佛法精深,然而分明只是一介世俗僧人,身无法力,却三番数次的看破她的幻术,这屈实在是令她想不明白。

  更令红莲意外的是,那个总是跟随在玄奘身边的瘦小弟子,貌不惊人,忽然就亮出了两口惊人的长剑,寒气逼人,犀利无匹,竟是凭着几手粗浅的御剑之术,杀她一个措手不及,逼得她只好束手就擒。

  当然,这是自己轻敌在先的缘故,若是自己有所准备,这瘦小和尚的御剑手法粗糙不堪,虽说那两口飞剑甚是厉害,自己却是不惧的,红莲心中气鼓鼓的想道。

  听红莲说过来意,玄奘颂了一声佛号,也不言语。

  红莲等了半晌,见玄奘脸容安静,却是没有说话的打算,忍不住问道:「小师弟,你家七师姐我自问幻化之术不差,你为何能三番几次的看破?」

  玄奘看了她一眼,沉吟着说道:「红莲姑娘的幻法甚神奇,完全隐去了物体的外状、气味和声音,贫僧凡胎肉眼,其实是看不穿的。只是,红莲姑娘的幻法,似乎还不曾到那融和自然的地步,红莲姑娘虽隐去了物体的外在形态,然而产生的一举一动,还是会引发身周诸般事物的相应。」

  「贫僧常在此处讲经,对这松林的一草一木甚是熟悉,贫僧虽看不着也听不到红莲姑娘的行踪,然而红莲姑娘所至之处,引发了气流的异样流动,这气流影响着周遭的草木,令它们跟平时有异,贫僧便是因此,觉察出红莲姑娘的踪迹。」

  红莲的一双桃花美眸闪动,似是若有所思。

  一旁的辩机已是拊掌大笑,赞叹说道:「之前师父说佛门有八识,俺一直都不能领悟,如今方知,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加起来运用,便是第七识,妙哉,妙哉也。」

  玄奘微微一笑,红莲眼波流转,狠狠的白了辩机一眼。

  红莲又说过了几句闲话,便向玄奘提起,奉师尊之命携他回归宗门、并要他拜入阴阳宗的一事。玄奘笑了笑,当下神色淡淡的,将当日奉命去信阳县降妖,在废庙夜遇罗黑虎师兄妹伊始,直至在沾化城外的裂谷中,被千相门的谢姓肥胖老者一记芭蕉扇吹飞为止,将其中的诸般事由娓娓说道了一遍。

  玄奘的口才素来极好,他的这段经历也颇惊险曲折,一番说道下来,一旁的辩机固是听得啧啧称叹,那红莲也听得桃花眸中异彩连连。她在宗门中也曾仔细打听关于玄奘的事情,奈何那符红瑶和罗黑虎对玄奘其实了解不多,所知的也只是活捉了玄奘之后的一些事情,她此时听得分说,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玄奘在说道时,心头不住闪过一些画面,与那符红瑶的一夜热辣缠绵,银衣人剑气冲天的身姿,裂谷中那场鲜血淋漓的生死殊斗,一时不由有些恍惚。

  他出神了片刻,又缓缓说道:「贫僧历练红尘,却是一心不沾尘俗因果。

  贫僧于红尘所遇,在心头便如划水无痕,缘起于当时,缘止于当时,无牵挂,亦无恩怨可说。贫僧承蒙红莲姑娘多次称谓小师弟,只是,贫僧自幼便出家,一心向佛,断无还俗的可能,贫僧是不能拜入阴阳宗的。「

  「红莲姑娘不远千里来寻的这份情谊,以及贵宗门的拳拳盛意,贫僧实在感激。然而红尘中的诸般际会,在当时业已是缘尽结束了,贫僧只好愧对红莲姑娘及贵宗门的一番好意了……」

  玄奘说着,站了起来对红莲合十深深的施了一礼。正在一旁听得高兴的辩机见了,也只好搔着脑袋,跟随玄奘向红莲合十行礼。

  红莲早料到玄奘会拒绝,桃花美眸转动了几下,轻笑着说道:「红莲奉师命而来,如今也寻着了小……小禅师,告知了来意,小禅师不答允,红莲也是无奈,却不会勉强。此行虽不完满,却也算是结束了,红莲不日就回归宗门,将此行经过禀报师尊。只是,红莲在离开宗门时,一位同门师姐曾拜托红莲,若是找到了小禅师,有些话儿务要转告。」

  她一面说着,也从蒲团幻化的华丽坐垫上婷婷起立,对玄奘敛衽回礼。

  玄奘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知红莲姑娘所说的,是哪位同门?」

  红莲美眸流动,瞟了一眼他身后的辩机,轻笑着说道:「禅师不会把红瑶师姐忘了吧,红瑶师姐拜托红莲传的是私密话儿,可是要私底下说的哦。」

  玄奘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辩机乃是我弟子,红莲姑娘尽说无妨。」

  红莲眨动着桃花眼眸,发出一串娇笑,摇头说道:「红瑶师姐跟红莲交代得到很清楚,这些话儿只能告诉小禅师一人,不可落入其他人耳中。今晚子时,红莲在这松林中等候小禅师,小禅师要一人过来哦。当然,若是我那可怜的红瑶师姐嘱咐的话儿,小禅师不想听,尽可不来的。」

  她说完后,便转身走到之前隐身的松树前,俯腰捡起那两根跌落的短刺,回头嫣然一笑,顺便白了辩机一眼,方自摇曳生姿的走出了松林。

  过了片刻,红莲坐过的那片青草地上,那些绽放的花儿色泽渐渐黯淡,最后都消散不见,一道波纹状的青光闪过后,那华丽的坐垫也变回了一个灰扑扑的蒲团。

  玄奘静静的看了好一会那蒲团,才转头对辩机说:「徒儿,耽搁了这般多时候,那黎家集的酒家掌柜想必是等急了,咱们快点过去吧,为师饿了。」

  辩机搔着脑袋,迟疑的说道:「师父,你真打算今晚赴会啊?这叫红莲的女子虽是美貌,然而心思波谲,俺实在难以放心。」

  玄奘笑笑说道:「这阴阳宗乃是修道门派,咱们不好过于得罪。为师此前与阴阳宗一女子有些瓜葛不清,今晚赴会,正好了结这段孽缘。」

  辩机兀自不放心的说道:「若是那红莲存生了歹心,师父岂不危险?」

  玄奘探手拍拍他的肩头,又自笑着说道:「阴阳宗与为师颇有渊源,并无恶意,徒儿莫要担心。那红莲姑娘也确是阴阳宗弟子,为师能从她身上嗅到阴阳宗门人的独特气息。何况,即便是生了变故,为师也非是不能自保的。」

  师徒二人到黎家集酒家进过晚食,又回金山寺中做了晚课,然后歇息了下来。至深夜时分,玄奘悄悄的离开禅房,从偏门出了金山寺。

  玄奘刚出寺不远,就听得身后有一些轻微的声息,他回头瞧去,就见着一道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躲藏在阴影当中,当下微微一笑,知道辩机还是放心不下,从后跟蹑而来。

  玄奘在金山寺的地位甚高,住的是精雅洁净的单人禅房,辩机的身份略低一些,跟一些年轻僧人睡寝在八人一间大通铺禅房中。这两处禅房的位置相距不近,辩机能如此迅速的跟蹑上来,显然是一直守候在寺外。

  让辩机睡寝在大通铺禅房,这是玄奘特意的安排。辩机孤身久居海外,性子难免有些狷介孤僻,这般与一众年龄相近的僧人挤挤闹闹的寝住在一块,对其心性磨炼大有裨益。

小说相关章节:妖僧西行记(31-40)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