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哞

（252.阿吽(あうん)

柳清歌生气的结果大概就是在沈清秋的屋外坐了一个晚上。

睡饱了醒来的沈清秋打开门就看到一张死板的冰山脸，纵然对方美貌如花，也抵不过大清早的闲适心情被冻成冰沙的冷意。昏昏沉沉的睡意一瞬间就消失殆尽，沈清秋只觉得一道冷泉从头灌到脚底板，不由自主打了个颤，随口呵呵道：“师弟，你怎么在这里？熬夜对皮肤不好的，就算你长得好看也容易气色不好啊。”

说完了，柳清歌还没反应，他自己已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看着柳巨巨的面色更黑了几分，赶紧岔开话题问道：“那几个人解决了？”

“丢去官府了。”

为了避免风声走漏，沈清秋昨晚已经在几个人身上落了法术，消去了他们昨晚那段记忆，本想早上做个报官，却又怕打草惊蛇反倒不美，故而干脆让柳清歌趁着天没亮，直接丢入官府大院里头去。

柳清歌说得简洁，沈清秋也没问具体的。本以为这几人可能是自己要找的目标，没想到不过是小鱼小虾。所幸问出来的事情倒是有几分眉目，显然是值得一探究竟的。

他们正在讨论具体的细节，就听那院子外有叫门的声音，乃是小二送来了吃食。

沈清秋正要去开门，却见柳清歌将他按住，一瞪眼，一旁眼巴巴看着两人说话的守宅神顿时一哆嗦，立刻乖乖爬下凳子，巴登巴登的跑去开门了。

“怎么？”沈清秋问道。

柳清歌既然把守宅神支开，显然是另有话要说。

“官府里面不干净。”

沈清秋挑眉，问：“有魔族？”

“不是，”柳清歌道：“是人，但身上不干净。”

“魔气还是妖物？”

“魔气。”

“ 查过吗？”沈清秋深知以柳清歌的脾性，若是发现有魔气的存在，断然不会空手而回。

“这个。”

果然，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递了过去。

“供奉在祠堂里头，时间紧迫，我就直接拿来了。”

不愧是柳巨巨，半夜三更掏了人家祠堂也没人发现。

沈清秋在心中为他的果断点了个赞，直接忽视了他们这种做法和闯空门的类同感。

沈清秋顺手布下结界，打开盒子，不出所料，里头就是一尊小小的佛像。

白瓷釉面光洁明亮，人物五官柔美细腻，与市面上常见的佛像并无太多区别，只是唯独一点奇特，手感分外轻。

有着一般陶瓷的触感却没有一般瓷器的分量，沈清秋入手一掂量就发现了不同。他从袖中取了扇柄敲了敲，那佛像发出“咚咚”的声音，颇为沉闷，没有一般中空瓷器的通透感。

“怎么……”沈清秋说不出的奇怪，问道：“你去的时候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普通供奉而已，”柳清歌摇摇头，道了句：“就是气息格外污浊。”

“恩，确实有魔气，尤其作为佛像而言，太不干净了。”沈清秋摇摇头，将东西放回盒子里，道了句：“不过仔细查探那佛像里头魔气只有一丝，反倒是外层裹着厚厚一团邪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打开看看？”

“砸了吗？”

沈清秋话音刚落下，就听到碗碟坠地的声音，两人一抬头，就看到守宅神一脸惊恐的看着桌上，早餐的碗碟砸了一地。

看来是吃不成了，沈清秋颇为可惜的看了一眼，突然心中一动，将他招来，问道：“你认得？”

“白……白莲……佛母……”

他话音落下，那佛像仿佛有着灵性一般，表面上闪过一层光芒，随后又暗了下去，沈清秋凝神细看，发现那上头的念力又多了一丝，佛像也显得更陈旧了几分。

他顺手将盒子盖上，追问道：“你确定？”

“恩！”守宅神这时也定下心来，道了句：“一模一样……就……赵家的那个大一点，这个小……”

“可这就是普通的佛像啊，哪里是佛母的样子了。”

沈清秋心道，这就跟上辈子好多礼佛人士家里供奉的观音像差不多，当真没什么特别的，除非是那道魔气。

“砸了。”

柳清歌伸手拿过盒子，盖子一开，乘鸾银光一闪，那盒子没半分损伤，里头躺着的佛像已经一分为二。

沈清秋忙不迭在周围布下阵法，控制那里头的魔气散逸，这才细细查看。那佛像颇为有趣，乃是木质中空，外头盖了一层薄薄的釉层，因此才显出瓷器的模样来。

“这倒是挺难烧的。”

沈清秋是个讲究人，自然知道在木质面上施釉是个什么难度的活。偏偏柳清歌只在意结果，对他这重点错误的直接横了个白眼过去，沈清秋只好乖乖的伸手将已经被分尸的佛像拿出来查看。

只不过，不用他多仔细，那佛像一开打，就已经显出了它的秘密。

佛像里面正中放着一枚黑色的圆形丸状物，周围细细密密勾画着阵法。沈清秋略一琢磨便看出是一种变化过的聚灵阵。

至于那丸状物，也不难，他的神念探出略一观察也发现了异常。

“蛊虫。”

“什么？”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原本以为和魔族有关，没想到居然是一种蛊。

“若是没有料错，这应当是子蛊。”沈清秋合眼想了想，他上辈子也算是看过各种小说，这辈子的身体又是个饱读清静峰藏书的高手，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我知道了，所谓的白莲佛母控制人的手法，应当是用这阵法将人的欲念吸附过来，利用那道魔气催生子蛊，子蛊成熟之后自然寄身在宿主身上，那掌控者母蛊的人，便能控制这些人了。”

如此一来，所谓白莲佛母的迷局可谓是揭开了一大半。

“你来，”沈清秋招了招手，对着守宅神道：“记一下这个气味，路上要是发现哪里有，偷偷告诉我。”

那守宅神一脸严肃的伸头，凑在他指尖嗅了嗅，正要点头，却看到沈清秋面色发红，问道：“爹爹？”

“咳咳……不要叫我爹爹……”沈清秋哪里好说他是被这小号柳巨巨的动作给萌到了，心中正在尖叫呢，面子上还要保持冷静，只好道：“记住了吗？记住了我们去街上走一走。”

那子蛊中魔气淡薄，若非柳清歌正巧在深夜碰到，也未必能发现。但守宅神不同，乃是地缚神的类型，自然对这种非常态存在的气息更为敏感，交给他，当然更方便几分。

果不其然，这一次再到街上，肖儿的反应就敏锐了许多，寻出好几处异常来，沈清秋暗地里做了标记，就等到了晚上临行打探。

他们一行三人状似随意走动，实则一路从城内逛去了外城。按照那几个贼偷的说法，果然寻到了那家做佛像生意的商号。

沈清秋装作好奇，又有几分同行看热闹的模样，进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商号与其说是做佛像，不如说是做雕塑，各种形式的雕塑都有。他们暗自留心，果然见到商铺中人来人往，往外送了不知道几个箱子的货品，都是放上马车直接往城外送去的。

沈清秋仗着一张斯文面孔和自来熟的活络口才，与那掌柜聊了几句，对方称这是外城的生意。因为丰土镇这里材料便宜，做完了送出去能赚多一点，故而每日走货量都很大。

他这说法自然没错，但沈清秋和柳清歌何等心思缜密，自然不会相信。只不过为了避免惊扰，他们也未曾多留，只是逛了一圈，随后又走了回去。这次柳清歌倒是确认了没人跟梢，显然他们的行动并未暴露异常。

两人回了客栈，又待到半夜，这才换了衣服，遁了法术，先去将白日里几个做了标记的人家看了一圈，果然都有佛像的存在。区别无非是大小和新旧程度。那几个雕塑入手大多颇轻，显然是同出一门，沈清秋也不细看，直接让肖儿收了，这才转道去了外城。

此时夜半城门，纵然是丰土镇这般夜晚多节目的城镇，此刻也闭锁了城门，已然进入宵禁。但区区这点城墙高度自然难不倒这两位，就算带着个小的，柳清歌也轻而易举的驾着剑光从城墙上空一闪而过，不多时就到了早前看到的那个店铺。那铺子前门挂着大锁，后门也紧闭，里头看起来黑灯瞎火的，但沈清秋白日里曾布下暗手，此刻调用法力一番查探，已经知道那屋子下头另有动静。

“不要打草惊蛇，”沈清秋传音给柳清歌，压下他试图直捣黄龙的计划，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道：“先去看箱子。”

他们白天曾多看了几眼，知道这店铺晚上会连夜开工赶制佛像，没有送出去的都堆放在后院的仓库里，此刻两人身形一闪，已经入了那货堆里头。周围浓郁的木质香气惹得沈清秋鼻子有些不舒服，正要压低了声音通气，却冷不防柳清歌伸出手来将他面孔整个按住。沈清秋一个喷嚏就硬生生被压了下去，他额头跳了一下，嘴上却道：“多谢师弟‘伸出援手’。”

“动静太大。”柳清歌甩甩手，显出很是嫌弃的模样，转过身去，借着夜色遮挡了他脸上一些热意。

沈清秋也不揭穿他，矮下身在几个箱子里摸索了一阵，指着某个箱子道：“打开这个。”

柳清歌手一抬，那沉重的木箱盖子无声无息的挪开了大半个面子，两大一小往里头一看，倒是都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佛像啊？”

沈清秋对着那青面獠牙的造型头皮一阵发麻，好半天才看明白：“梵佛？”

“南蛮传来的那种？”柳清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道：“这算佛像？”

“也算吧。”

在沈垣上一世的记忆中，这种佛像应当是两尊一组，称为哼哈二将，作为典型宅男属性的沈垣不止一次在某国动画里看到过类似造型。眼前这个便是被称为阿哞的那一个，只不过平面造型总比这种3D立体来的温和多了，视觉冲击力也没这么强，故而方才一时没认出来。

“没有味道。”一旁的守宅神拽了拽沈清秋的袖子，表情颇为不理解，“但是院子里有味道。”

“嗯。”沈清秋也发现了，这佛像虽然谈不上什么气息干净，但毕竟没有魔气和邪念，只是看起来颇为古怪。

“咚。”

柳清歌用剑柄敲了一下佛像，发出一声闷响，沈清秋一吓，深怕惹来院子里的人，却不想柳清歌道了句：“有结界，声音穿不出去。”

不愧是柳巨巨，原来都准备好了啊。

既然如此沈清秋也不客气，一番敲敲打打之后，突然指着那佛像的腿脚处，道了句：“能不能破开，弄成自然裂开的样子？”

“怎么？”

“这里头……”沈清秋不太确定道：“有东西。”

话音落下，乘鸾出鞘，剑气破开之余用了一点特殊的手段，那切面顺着木质纹理落下老大一块，看起来仿佛是风干的时候碎裂的，恰好露出里头的空隙来。

这一次，不用沈清秋判断，谁都能看出来，里头放了一个人。

一旁的守宅神，原本还安静着，此刻突然往沈清秋身上一扑，声音带着一点点颤抖道：“是小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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