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白金台

　　連綿不斷的大雨滂沱而下，這座建在高地上的城市在陰雨天中顯得更為壓抑。混濁的雨水在斜坡路上川流成河，除了跋涉之外沒有別的行動方式，而全新的敵人借助地利之便，狡猾地在街道上神出鬼沒，偷襲征伐的男士。刀劍們付出了很大代價才取得這個新戰場的情報，大雨不僅遮蔽了視線，也影響了他們判斷敵情的敏銳度，衣衫吸飽了雨水顯得沉重不堪，流到腳邊的雨水還帶著淡淡血色，都是來自男士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勢。

　　「雨戰真是令人難受啊。」鶴丸笑著吐了一口血沫，「這下可一點都不像鶴了啊！」

　　「哦，難道是落湯雞嗎？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笑說，他攏起了碎裂的衣衫，即使情況如此狼狽，也沒有失去半分其所持有的優雅。

　　「如果是地雞的話，我可以做出很美味的唐揚喔！」甩去刃鋒上的血珠，燭台切光忠跟著說，「啊，真想讓小貞吃到我的料理啊……」

　　「一定可以的，燭台切你對他的思念之情，一定會被他聽到的。」緩緩收刀入鞘，一期一振溫柔地說。

　　「放心吧！如果需要協助的話，戰場上有我在都不是問題喔！」扛著比自己體型還要巨大的大太刀，螢丸自信地掠了掠頭髮。

　　數珠丸恆次垂下雙眸念了聲佛號，「諸行無常，在追尋之間探討佛道，也是一種修行吧。」

　　「謝謝大家……」燭台切光忠抿著唇，接受了隊友的支持與鼓勵，「為了我這樣麻煩你們……」

　　「別這樣說，主人也很期待太鼓鐘回本丸喔！」一期一振說，「能夠重逢是人間幸事呢！」

　　大家都明白一期一振另有所指，當時大阪城征伐，幾度尋找後藤藤四郎未果後，染血的溫和將領情緒陰沉而嚴厲，彷彿看到了幾分過去天下一振的氣勢，與他同過時代的刀男們這樣偷偷說。後來還是他自己調適過來，不管怎樣，他還有許多弟弟在身邊。「只要耐心等候，總有迎接故人的一天。」

　　他們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等候時的心急，見面時的喜悅，每個人都體會過。只要繼續走下去，揮動手上的刀，總有劈開荊棘得見目標的一天

※

　　資源和手傳札如流水般消耗，陸續聽到其他本丸傳來的好消息，家裡的氛圍越發沉重，為了打破玄學，能夠上陣的男士們都輪番出擊，然而失望總跟隨在期待之後。雖然已經被開解過心情，只能老老實實拚搏那個機率的審神者還是難免心情低落，為此緊張的長谷部都差點要彩衣娛主了，有人想出了立杆見影的點子。

　　「三日月大人，請問您有看到我的小狐狸嗎？」

　　正在廊下跟鶯丸喝茶談心的三日月宗近聞言轉過頭來，只見戴著面具的白髮青年來到一旁，罕見地用自己的低沉本音說話，而平時總圍繞著黃褐色狐狸的頸間，則醒目的空無一物。

　　「狐狸今早失蹤了。」不善言語的青年顯得有些侷促，仍努力表達出他的意思，「我以為牠是貪玩，但是找不到。請問您跟小狐丸大人有看到嗎？」他有些緊張地看著三日月宗近，而對方的身邊並沒有另一隻存在感強烈的狐狸。

　　「你的也……，喔！哈哈哈哈，別擔心，牠只是去幫忙而已，很快就回來了！」三日月宗近反應過來安慰了一頭霧水的青年，「沒想到還會拖人下水啊？真是不肯吃虧的狐狸吶。」

　　「您這麼說，是小狐丸大人……？」青年遲疑問道。

　　「是啊，小狐丸有點事，大概找你的狐狸幫忙去了。別緊張，要來喝杯茶嗎？」

　　三日月宗近笑咪咪地倒了杯茶塞到青年手裡，鳴狐呆愣接過，一口氣喝下大半後才平靜下來，「不……不好意思，謝謝三日月大人，那我回去了！」面具後的白皙臉龐泛起淡淡紅暈，大概是反應過來後才發覺自己的失態，行了個禮後匆忙離開了。

　　「這就是繫絆啊……離開了誰都會有遺憾。」只是與同伴短暫分離，便慌亂不知所措，那千百年的隔閡呢？鶯丸看著鳴狐的背影有感而發。

　　「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行的。」三日月宗近捧著茶微笑說，微彎的嘴角在氤氳的水氣後有些模糊。「即使世上只剩自己，也要戰至最後一刻。這不是我們的宿命嗎？」

　　「我明白，只是心裡放不下。」鶯丸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真奇妙，肉體是主人的靈力所給予的造物，明明獲得了更方便的載體，但人類的私心和牽掛也隨之而來，到底這是變強了還是弱點呢……？」他微微低下頭，片刻後想起什麼地看向三日月宗近，「話說回來，所以小狐丸他們去哪了？」

　　「他們啊……」三日月宗近愉快地笑起來，「哈哈哈哈，有秘密任務喔！」

※

　　「啊啊……這真是──天堂！」淹沒在絨毛堆裡的審神者興奮大喊，聲音從厚厚的軟毛中傳出，顯得相當沉悶，「雖然很熱……根本就是太熱……可是真是太可愛了啊啊啊啊──」又是一聲尖叫，濃密的白毛中起了一陣波瀾，細看原來是懷中抱著黃褐色小寵物的審神者躺在白色大寵物上打滾。

　　黃色和白色的，寵物。

　　『小狐丸大人，我們要待到什麼時候啊？主公殿下太熱情了在下有點害怕。』小狐狸用狐狸眷屬中專有的溝通方式偷偷問著大前輩。

　　『等主上平靜下來吧。還好現在不是冬天，』白色的大頭埋在前腿間，小狐丸悶悶地說，『主上很快就會出去納涼的。』

　　配合三日月宗近的建議化為獸形來「撫慰」主人心情的小狐丸，很快就發現這是個餿主意：化為獸身的他敲開門，主從間的感應讓原本情緒低落的審神者馬上反應過來，看到他的瞬間眼中冒出精光撲了上來，他當機立斷發現情況不對，立即拉了鳴狐的小狐狸來分散火力，然而還是免不了被「蹂躪」的下場。

　　「雖然狐狸不是狗，但畢竟是犬科……這充滿光澤的、手感絕佳的厚實皮毛，好棒啊！」審神者將小狐丸的大頭抱在懷裡，順著毛髮方向一下又一下地搓揉，小狐丸難耐地抖了抖耳朵，馬上成為被欺負的目標，小狐丸隨即嚇得掙扎，但被審神者無情地暴力鎮壓。「小狐丸乖喔，讓嬸嬸摸一下嘛！」

　　從來沒有接受過如此盛情待遇的小狐丸毛都要炸開了，只是礙於審神者是他的主人而無法反抗，只能被動讓好像動作熟練的審神者揉捏過腮邊、耳後，撓了撓柔軟的下頷，順手在前胸摸了幾把，沿著修長矯健的背脊按著穴道抓了幾下，然後是毛茸茸的大尾巴。

　　就在這水深火熱之時，紙門被刷的一下拉開了，對審神者來說彷若驚雷，對小狐丸則是天籟的清雅嗓音響起，「主上，太鼓鐘搜尋隊回來了。」

　　審神者驚喜坐正，隨即又癱軟下來，「說吧，遇上四花六脇了嗎？」

　　三日月宗近微微側身讓出門口，「是的。陣型不利，有五位重傷人員，還請您協助處理。」

　　「真是，太不友善了啊！白金台！」審神者不甘心地用力最後呼嚕了一把小狐狸和小狐丸，這才起身匆匆忙忙前往塞滿了重傷患的手入室。

　　「總算得救了！」小狐狸站起用力抖了抖身子，直到身上每一根毛髮都舒展開來，「多謝三日月大人，在下要先回去了！」

　　「快去吧，鳴狐找你一早上了呢！」三日月宗近笑著點點頭，給了小狐狸重要的情報。

　　小狐狸聞言唉呀嚷著「在下真是不能一刻離開鳴狐呢！」不顧多餘禮數竄出了門，往他的飼主身邊急急奔去。

　　於是，審神者房間中就只剩下三日月宗近和仍保持獸身的小狐丸了。

　　「……小狐丸？」三日月宗近蹲下身，朝小狐丸笑著張開雙手。

　　仍趴在地上的大白狐負氣撇過頭，不看那笑得討好的美麗愛人。

　　而面對彆扭的狐狸三日月宗近自有其應付方法，「啊，難道爺爺我的伴侶只是被女人摸一下就變心了嗎？」他見狀掩面假聲泣道，「這就是所謂的異性相吸嗎？」

　　這種黑鍋他可不敢背，也背不起。小狐丸重重吐了一口氣，圓亮的大紅眼盯著三日月宗近，無聲抱怨某人的表演癖和爛點子，三日月宗近見小狐丸鬆動了態度，笑著上前兩三步將大白狐攬進懷裡，「爺爺最愛你了，小狐不要生氣喔～」

　　小狐丸奮力蹬動後腿，卻仍掙脫不開三日月宗近抱起他的臂膀，三日月宗近嘿咻一聲將小狐丸扛上肩頭，在小狐丸無聲的尖叫中，搖搖晃晃地戴著新出爐的特大號高級皮草一路走回他們的房間。

　　一路上遭遇無數圍觀群眾，心已死的小狐丸在三日月宗近的肩頭上裝死，任憑幾個好奇寶寶──像是鶴丸──各種逗弄都毫無反應，除了還摸得出溫熱的皮膚，就像是個裝飾品。

　　「三日月，你從哪弄來這麼漂亮的圍脖，比獅子王的還要好看！分享一下嘛！」對白色皮草眼饞得很的鶴丸不死心，巴著得意大笑的三日月宗近問。

　　三日月宗近敏捷地躲開了鶴丸騷擾的手指，愛憐地摸了摸垂到胸前的大尾巴，整個人上半身被包覆在柔軟蓬鬆的美麗白毛裡，看起來雍容而華貴，彷彿全身都散發著聖光，連說話走路的模樣都美麗高貴得不可方物。「這個，是爺爺的秘密喔！哈哈哈哈！」

　　之後不管他人再怎麼追問，三日月宗近對此三緘其口，只是神祕哈哈笑著轉移話題。而在這日曇花一現的白色大皮草再也沒有出現過，就此成為本丸的傳奇之一。

2016/07/06 少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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