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巷口轉角，有一家生意興隆明亮露天透台的連鎖咖啡廳，

人潮往來的座席區中、店家特地留了一個不甚起眼的角落，

用店內的人造盆栽與拉廉隔著，置放一張沙發。

平日這個位置店家是不開放的。

事實是，即便開放，

也顯少人願意在有著採光良好視野的咖啡廳陰暗角落喝咖啡。

今日，角落一反往常般有客人坐在那。

那是一對男性與女性，

與陰暗角落反差般、男性身上是一塵不染亮得顯眼的白色風衣，女性則是披散著一頭長髮，身著休閒到幾近居家的T恤與窄管褲。

「瑪塔‧哈里─」男子打開隨身攜帶的平板電腦，臉色浮現微微不耐。「與您的業主會面相談，即便不要求盛裝，也稍微打扮一下吧。

「都幾年的合作關係，您還會介意這方面？」女子嫣然一笑，順手挽起垂落於胸前的長髮。「若是其他的業主，我確實會經心打扮；可現在面前這個業主是個不會隨意動情的小哥，打扮的功夫就省了。」

「稍加注意您的態度。」男子一眼不抬繼續看著平板，語氣平淡無波。「我可不想跟只會扮嘴而不重專業的人維持合作關係。」

「等你看了這些再來評論吧。」她拉下領口，自懷中掏出一包東西，攤在男子的平板電腦旁。「我自認重視專業略勝於您重視倫理的份際呢。」

男子自始至終沒從螢幕上移開目光─即便女子從豐滿的雙乳狹縫中掏出東西的一刻，這種香豔的畫面幾乎可讓所有的雄性感到血脈噴張，他的視線仍毫無所動。

直到有「東西」進入他的視野範圍，深邃的目光才自下往旁邊掃了一遍。

──女子攤開的是一疊拍立得照片，依續被記號筆標了不同的時間。

每張照片中，都有白色男子的身影。

當男子瞧見照片中的那個身影時，

暗沉冷漠的黑檀色眸子才稍微柔軟了下來。

「就是這個。」女子說道。

「嗯？」男子仍未抬眼，只拾起一張照片端詳，那張照片時間點最近的一張─白色男子在校園內四處張望，他的上半身被步道的蔭子籠罩，白晰的皮膚襯著樹影發亮。

「你只有看『他』的時候才會動情。」女子繼續說道。「你騙得了你的母親、騙得了你的其他弟兄，可騙不了我的眼睛。」

「這就是我僱用妳的理由。」男子順著對方的話，理所當然應道。「要不然，因著十年前的事，我最先該做的是先把妳滅口。」

「滅口？多久以前的事了，您也還挺會記恨的嘛。」女子銀鈴般的笑著，似乎完全不將男子的威嚇放在心上。「您滅了我，也滅不掉你的心啊。」

聞言，男子低垂的視線緩緩抬了上來。

面對笑得如蜜的女子─擁有著「太陽之瞳」盛名的那雙明亮雙眸。

瑪塔‧哈里是個風俗女子，那只是她其中一個障眼身份。

另一個讓她有生活般實感的身份是間諜─穿梭於企業、記者與徵信社之間，

比上述這些職業更早拿到各種見不得光的「情報」，便是她的工作。

而瑪塔與阿周那維持這樣的僱主關係九年了。

「誠如您所言，您的業務執行如以往般無可指摘。」他垂下目光，逕行將照片一一順著時間排列收疊。「費用部份老樣子，將會定期匯入您的帳戶，未來仍是有勞您繼續協助幫忙了──」

「有必要這樣下去嗎？般度的三少爺。」女子率先打斷業主的話，語氣充滿不解。

「嗯？」

「您不是已經和兄長居住在一起了？有必要再維持這業務關係嗎？」

「我僅僅和他同住，而非時時刻刻在他身旁─誰知道他會不會與他的同事或是哪個客人攪和在一起。」

「用這種方法掌控對方，就算未來有機會，對方也不可能會對您───」

「您又覺得我有指望過兄長對我怎樣？」這回換他截斷了她的話，他的語調冷冽，幾乎不帶有一絲溫度。「這超出您可過問的業務範圍了，稍加留意您的態度，瑪塔‧哈里小姐。」

聞言，對方止住了話，寂靜數秒後，垂喪歎了一口氣。

不是因著被男子的態度震懾，而是帶著一種一切皆了然但卻無能為力的沮喪感。

「……我要提高傭金，以表達我對這業務的不滿。」她站起身，提起女用手提包的力道大到幾乎震響了桌板。

「隨您。」男子瞥也不瞥，僅在平板上敲落個幾行字。「把您可接受的價碼電郵給我，我會慎重考慮。」

「離開之前，我問你，你和你的兄長怎麼了？」

「嗯？沒怎麼。」

「你說謊。」

「……。」

他的目光再次撇向她，對上女子的視線。

男子微蹙起眉，心中不由得惦算起自己與日光之間的孽緣與糾葛。

男子未曾與任何人提過，他不喜歡人看著自己，會有受到恥辱般的感覺，讓人難以忍受。

不過，就算不講也罷。

這女子與他的兄長如出一轍、就是與生俱來了看穿人的本領。

「因為你現在的樣子，彷彿像是被人甩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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